“亲爱的卡尔:

    你肯定看见信封里的干花了吧,那是我亲自为你摘下后沐浴阳光制成的书签,希望你能喜欢我那小花圃里的雏菊,我也很喜欢它。

    我与祖母住在阿罗普尼太久了,山野的空气洗净了我的灵魂,让可怜的我不再腐烂,焕发出希望,我又是个轻松的乡野姑娘了,如果你愿意,我真想邀请你来看看阿罗普尼,这是个多么可爱的地方,白色的太阳将每个人的脸晒得黝黑健康,向日葵一天比一天要大呢,跟着太阳转圈圈。

    你说你要去从军,去南孚修斯参加战争,喔,亲爱的,你该知道打仗真的很危险,让人担心,倘若你是为了理想和男子气概的话,那就怀着热情去吧,去把那些讨厌的外国佬赶出去,倘若是你的亲人或是什么政府联邦逼迫你,请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你可以逃来阿罗普尼,我们这里可没有讨人厌的贪心官僚,也没有讨人厌的无赖盗贼,包准你能平平安安的。

    亲爱的,祝你幸福。

    你的笔友,莉娜

    诺顿1027年4月11日”

    老妇人笑眯眯地将信件写好,将它装入粉色硬质纸的信封里,小心地取下蜡烛滴下蜡油将信封好,盖上漂亮的徽印。

    本来这是个年轻的姑娘要写给素未谋面的小伙子的信,可惜那孩子被她爸爸接去外国了。

    少女将她写过给卡尔的所有信件都给她看过,她看完十分羡慕,心想这两个素未谋面的孩子真是有趣,那小伙子卡尔感情真挚纯粹,是个可爱的孩子。

    真是讨厌的战争,让莉娜远赴异国后就很难传信过来,想到二人也许很多年都无法再联系,她总觉得自己该为孩子们做点什么。

    她的孙女莉娜眨着大大的眼睛,听完她的关心后,古灵精怪的脑子里冒出个主意:“哦,我亲爱的奶奶,倘若你不愿意他伤心的话,要不要就替我写信吧,他那耿直的脑瓜绝不会发现什么错,等我过些年回来,再看看你们写了些什么信,这样就好。”

    老妇人觉得这并不合适,不接受这样的主意,可小姑娘却觉得这是极好的,既不会让可怜的卡尔伤心,也正好给奶奶带来年轻朋友。

    莉娜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可要她自己说的话,她的奶奶才是最了不起的姑娘呢。

    最后,在小姑娘的要求下,在老妇人从未有过笔友的新奇下,年轻的卡尔先生难得的笔友莉娜·艾达换了人。

    请不用担心,卡尔先生日后知晓了也并不会生气,因为他现在人已经坐在去南孚修斯的军车上了。

    青年压根没收到这封关怀备至的书信,拿到信的是他的祖父:霍伯特·查尔斯。

    霍伯特先生是一位老绅士,有着贵族血统和祖上留下来的百万家财,为人脾气古怪固执,但固执高傲中又带着坦诚和洋溢的热情。

    说是百万家财,其实经过这位先生的少年到老年,这笔钱已经大打折扣,不过他并不稀罕这笔钱的价值,他可不在乎。

    他青年时也去参加了战争,得到了子爵的爵位,却公然对国王说他不要这荣誉,只问皇帝要了匹纯血的黑色宝马,骑着马就跑出了皇宫。

    查尔斯先生酷爱打猎,居无定所,也不结婚,在四十岁的时候捡了卡尔,认做亲孙子,这才在亚利巴洛买下个小别墅,定居下来。

    你问他为什么不认这孩子做儿子而是孙子,他会吹着厚厚的白胡子说:“随意抛弃婴儿的混蛋只配叫我父亲,倘若我见到这孩子的生父,肯定要用我的猎枪打他!”

    霍伯特讨厌没有男子气概的男子,首当其冲的就是抛弃妻子或者丢弃儿女的懦夫,倘使他见到这样的人,他绝对要和这人来一场搏斗,将对方打倒,让其认识到自己的耻辱。

    他力气很大,就算老了,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汉,上个月还和安迪那小伙子扳手腕,那孩子肯定是小时候吃得不好,营养不良,被他直接扭伤了手。

    听说又有战争了,老头鼓励他的宝贝卡尔去参军,在我们的老绅士霍伯特心中,倘若一个男人不知道什么叫做鲜血和死亡,他就不能成为男人。

    “男孩是无用的,总爱耍赖、打架、欺骗女人,只有男人才是有用的,男人能保护别人。倘若我的孙子是个无用的男孩,我宁可我没有这样的孙子。”老人带着强硬而偏执的口吻如是对卡尔说,他摸着自己的手杖,宝蓝色的眼眸里是热情和力量,火热得固执。

    卡尔是个俊俏的小伙子,年轻力壮,却也比不过祖父的力量,为此他总是兀自伤心。

    老人则担忧他最后会和那些贵族败家子一样除了欺负女人什么也不能欺负,总吹着胡子管教约束他。

    “亲爱的祖父,我愿意去从军,成为像您一样的战士,只是……你知道的,我有个笔友在阿罗普尼,如果她给我寄来信件的话,请您帮我收下吧。”青年小心地说。

    “你肯去成为国家的士兵,这是很好的,至于别的,你不该操心。”老头固执地说。

    青年还是穿上军装,而这怪脾气的老绅士也收到了少女给青年的来信。

    这本来与他毫不相干,他就应该将这封信收好,或者销毁,真是让人吃惊,他那充满探究欲的蓝色眼睛对这粉红色的信十分怀疑。

    他担忧卡尔欺骗女人的感情,拆开准备信件细看,内心毫无愧疚感。

    黄色的雏菊美丽而完好,信件内充满好心的关切,看得老人皱眉头。

    “女人就是女人,不过是打仗,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嘟嘟囔囔地翻开第二张信纸,又看见“讨厌的外国佬”的字样,笑起来,叫道:“是了,外国佬就该滚回去。”

    老人本想直接回信说卡尔已经参军去了,可想到这大胆的姑娘竟骂完外国佬又骂讨厌的无作为官吏,他觉得有趣,思索起来这阿罗普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惊讶地发现自似乎没去过。

    他分明去过很多地方,可自从养了卡尔这个孩子以后,就困在这亚利巴洛困了十七年,为了给卡尔做个表率,他每天都在看报纸,和那些老绅士打交道,给别人主持公道,有空去打猎卖给别人,偶尔有山贼作乱,他骑着自己的小老黑马驹提着猎枪就去将那些山贼打跑。

    你问什么叫小老黑马?这就不得不说霍伯特先生的马儿了。

    这第一代的皇家纯血休伯伦已经完成它的使命,不过它和主人千方万法找到的另一匹纯血休伯伦配种,给主人生了个漂亮女儿,他养大了孩子,也养老了这第二代的马驹。这二代马驹脾气倔,不肯让别的雄马靠近它,现在也没个孩子,等它死了,这老头就没有坐骑了。

    可惜征兵不要他这老头,哪怕他扬言自己力气大,枪法好,人家也不要他,他本来想将那士官揍一顿,告诉他他才是那个老人,可惜我们的霍伯特先生被官员们拦住了。

    官员告诉他,倘若他非要上战场,那么卡尔就不能去,他希望卡尔成长成男子汉,最后还是不甘心地放弃了。

    若是可以,他肯定要上战场再度立功,好问国王再要匹好马。

    希望卡尔能立功后问国王要两匹纯血马儿,这样他就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了,他要骑着宝马奔驰千里,翻过山脊,去黄金之乡阿罗普尼看看,他不信那里的太阳能把他晒得更加黝黑。

    想到漫山遍野的向日葵,肥沃丰饶的黑土地,老人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只要卡尔长大,他的责任完成,他就又可以居无定所,继续做他的猎人。

    想到这样的美好生活,他忽然吹了声口哨,俏皮地在华丽的城市街头挑起爵士舞步。

    他什么舞步都会一点,街上的孩子们都喜欢学他那神气的样子。

    将信件寄出去的老妇人再度回归平静的生活,不过她喜欢平静。今日是个好天气,她在清晨走出自己的屋子,热情洋溢地和农场的工人卡萨打招呼:“早上好,先生。”

    “亲爱的吉赛尔,早上好。”年轻的工人黝黑的皮肤只留下眼白和牙齿,抬头和老妇人打招呼。

    吉赛尔·艾达女士,生长在黄金之乡阿罗普尼的穷户,在战争中失去父亲,母亲病亡,靠着灵巧的双手和勤劳在这里得到了一个小农场,后来嫁给可怜的短命鬼莫吉,没多久就成了寡妇,不过她并不伤心,她的丈夫什么财产都没给她留下,但给她留下了孩子。

    她微笑着在她的小农场耕种畜牧,将儿子养大,她的儿子爱上了外国的姑娘,结婚后很少回来黄金之乡,只是把她的小孙女送过来。

    她本该生气的,谁知她只是对她那陷入爱情的儿子说:“可怜的保罗,你不需要怜惜我这个老太太,我有着向日葵和雏菊,它们令我欢喜。”

    只有她的小孙女知道,她的奶奶其实不太喜欢一个人。可她又不结婚,真是个奇怪的老太太。

    吉赛尔年轻时不是个貌美的姑娘,满脸雀斑,皮肤被阳光晒成小麦色,显得与淑女毫不相干,只剩下光滑靓丽的金发和灵巧却满是茧的双手。但这里的每个人都喜欢她,她热情而勤劳,温暖而可亲,她总是心疼着每个可怜人,她总是健康能干,将自己的农庄打理得井井有条。

    阿罗普尼的小伙子们都会唱这么一首歌:“亲爱的吉赛尔,亲爱的吉赛尔,善良又勤劳,健康又灵巧,男儿不懂你的好,错将美貌当成宝,你的微笑是幸福,幸福原来是微笑。”

    许多人都盼着吉赛尔再结婚,他们在各自结婚后早就悔不当初,还没有结婚的争着娶她,要知道,吉赛尔那勤劳的手可以带来一切,不论是财富还是幸福。

    她的庄园一年比一年大,她的双手从未被岁月侵蚀,灵巧如斯,她的笑容几十年如一日地幸福,黝黑健康的脸上就算染上纹路也那么可爱。

    可惜的是,吉赛尔似乎并不想再结婚了,她只是和别的农庄里的妇人闲聊时说:“我结婚最想要个孩子,如今有了孩子,我很满意了。”

    那些妇人本来还想劝劝她,却都无果而终。她这么能干,不管是修补房顶篱笆还是缝补衣服都那样擅长,她的庄园是那样美丽而可爱,正如她本人。

    许多没能结婚的老光棍做梦都是吉赛尔她忽然想通了,这样的话,哪怕是费尽舌头去讨好她,把舌头说烂,他们也是愿意的。

    有了吉赛尔,等于拥有一个庄园和一个庄园的幸福。

    比起吉赛尔夫人或是什么夫人,大家更喜欢叫她“亲爱的吉赛尔”或是“吉赛尔姑娘”。许多女人结婚后总是失去了活力,变成丈夫的附庸,可吉赛尔,她比小姑娘还像个姑娘呢。

    吉赛尔的庄园阿夫塔布如今已经有了极大的规模,她雇佣了三十六位与她同样勤劳的工人,他们换季度轮流来庄园里劳作几个月后回去忙自己的,这几个月能得到比别的庄园更多的报酬。

    没有人清楚这位老妇人这辈子究竟靠着她的勤劳和聪明创造了多少财富,阿罗普尼这个地方安宁而纯朴,自然是没有什么盗贼的,也没有人会去抢夺吉赛尔的财富,她可是有个儿子呢,倘若她受到欺负,保罗这么大的拳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保罗·艾达虽然不回来这穷乡僻壤,而是和他的妻子住在外国的大城市,但他的拳头是黄金之乡最大的,还继承了他母亲的灵巧,大家不敢想象这么大的拳头加上灵巧会有多么可怕,对吉赛尔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好几分。

    老妇人在给向日葵们浇水,它们眼下连花都还在小,可播种者已经在盘算着今年该拿多少去榨油。一个孩子在田埂上大喊:“亲爱的吉赛尔,有你的信!”

    她想起来自己之前给那小伙子写的信,如今是该有回信了。女人将水桶放下,粗糙的手往裙摆上擦了擦,提着衣服,赤着脚从黑土地里走出来,接过信,对那孩子微笑:“谢谢你,亲爱的。”

    孩子不好意思地点头,抱着信件包说:“我还要继续送。”

    她立马从裙子最深处的口袋里掏出糖果,说:“今天带的不多,先吃这个喘口气,你看你跑得口干舌燥的。”

    孩子喜笑颜开,他们最喜欢给吉赛尔送信了,她的口袋里有魔法,总能变出糖果。小孩子红着脸乐呵呵地跑了,还听见女人说:“跑慢点,前边过河小心,亲爱的。”

    吉赛尔看着那个孩子离开,将信小心装进口袋,又继续给向日葵浇水去了。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忘了照顾农庄,待会她还要去看看奶牛们草吃够了没,今天母鸡们又下了多少蛋。

    巨大的农庄被她照看得井井有条,若是工人们给吉赛尔请假,她总是微笑着体谅你,她会自己多干活,却不愿意让她的帮手们多干一丁点。

    待到夜晚,确定今日一切顺利的老妇人终于回到自己美丽的小屋,点燃小煤油灯,打开古朴质感的信。

    “亲爱的莉娜,

    很抱歉我犹豫了许久才和你回信,感谢你给我的干花,它很漂亮。

    我还是去参军了,当个士兵虽然辛苦,可到底是为了国家,男子汉就该这样,可恶的外国佬骚扰我们,我们必须打回去,否则他们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倘若男子汉不能保护国家,难不成要可怜的小姑娘们抬着枪去打仗?

    不过我还是会给你写信,现在信是能从军营寄出来的,我也还没有参与到前线。

    我很想来阿罗普尼这个地方,黄金之乡除了向日葵和雏菊,肯定还有什么更了不得的事物等待我去发现。可惜,我的马驹老了,待到我立功后就能得到更好的马驹,我会起码来阿罗普尼看看的,可爱的黑土地。

    你的笔友,卡尔

    诺顿1027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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