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眯着眼睛看完,小麦色的脸浮现笑意,喃喃道:“可敬的人儿。”她思索了一会,决定写下回信。老实说她并不常常书写,只是喜欢看书,她讲他儿子买回来的书都看了,等孙女来到又看孙女买的。她灵巧的手能让她写字的时候尽量和莉娜相似,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地让寄件人重新誊抄一遍,这样也好解释。

    “亲爱的卡尔,

    很高兴认识你,你是个有着理想的人,真是了不起的信念。

    我希望你能保持联系,这样让人不太担心,愚蠢的子弹不长眼睛,总是伤害不该伤害的人,虽然勇士不会害怕子弹,可我总希望你能好好的。

    阿罗普尼是个美丽的地方,这里有着黑土地,金黄的稻子,金色的落叶,什么都被太阳晒得发亮呢,倘若你要来的话,那一定要下马感受这里的土地,它是这么有生气,什么都能长得很好,它留住了太阳的味道,沐浴了花草的汁水,香甜的气息充盈在阿罗普尼的土地上,这是神的恩赐。

    你说你要立功得到皇帝饲养的马驹,我倒是觉得倘若你来阿罗普尼这样起伏的山川,什么马儿都不抵用,倘若要在这里驰骋,你得抓我们这里的野马,将它驯服。

    你的笔友,莉娜

    诺顿1027年5月10日”

    老妇人写完这封信后再度封装起来,她明天一早就把信寄出去。她真希望早点结束战争,总不能让年轻人常常和子弹待在一起,这样会让他们变得过于激进。

    霍伯特再度收到那阿罗普尼的姑娘来信时,他正在照顾他那老黑马,到底是年纪到了,现在竟然站不起来。

    怪老人虽然注重仪表,可他从来不做家务,别墅全都交给佣人打扫。他唯独喜欢照顾马儿,常常把马儿管得比人还体面,这马自出生开始,就没有生过病,如今到底是老得再也无用。

    “本来指望你争口气,咱们慢慢跑去阿罗普尼,谁知你快不行了。”霍伯特淡声道。

    这马不生小马,拒绝和别的马儿配种,属于是犟脾气,可他喜欢这犟脾气,这么能跑的马怎么是别的马儿比得过的,它们怎么配和自己的马儿配种。可眼下,他的骄纵也惹出了麻烦,他被困在这里啦。

    老头拿到来信后看着这粉色的信笺,嗤之以鼻,打开看了第一句就嫌弃道:“小姑娘就是爱讨论伟大,倘若男人做该做的就是伟大,那么天底下谁不伟大?”

    他没耐心地往下看,看到最后几句说山地的野马比自己的黑马还厉害,冷笑起来,可想到对方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姑娘家往往是不懂的,他作为绅士,他得体谅。

    忍耐别人的无知是一种美德,他决定给这位姑娘回信,拿出自己那金制的钢笔簌簌地写下回信。

    “亲爱的莉娜,

    恕我不能赞成这山地野马能够胜过国王饲养的品种,要知道这纯血宝马十分珍贵,能一日跑一百兰里,贵族们都找不到好马儿与它和它的家族相比。

    你的笔友,卡伦

    诺顿1027年5月25日”

    这封信如此简短,简短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老妇人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轻轻笑了,这个年轻人是如此计较,又单纯得幼稚。

    她并没有急于回信,而是继续自己该做的劳作。直到周末,她才离开庄园去往山川。

    霍伯特先生对按时到达的信件不见了这事不出所料,他得意地哼哼道:“小姑娘就是这样,自尊心强、自以为是,总觉得男人会讨好她,天可怜见的,谁都不应该和钟情于宝马的人谈论马匹。”

    不过没有几天我们的怪脾气绅士先生就再度收到了来信。

    “亲爱的卡尔,

    你所说的皇族饲养的马匹据我所知应该是休伯纶纯血黑马,这马儿确实是了不起的品种,它和它的家族都是这样。出于诚挚,我得和你分享一件事,从我祖母那里听来的消息,那就是阿罗普尼的野马和休伯纶纯血黑马有着同种马儿的祖先,在阿罗普尼,我们没有人能驯服野马,它们狂暴而强健,在自然的熏陶下的它们桀骜得可爱,比起早就被驯化的同族,它们会更加矫健。

    不过这不重要,卡尔你眼下更需要在战场上有一匹矫健的马驹,倘若你的上级愿意将马儿交给你自己饲养,你可得记得秋天让它多吃些,冬日里不能喝冰水,这样的话它会更加健康。

    你的笔友,莉娜

    诺顿1027年6月13日”

    老绅士在读前边一段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难道我一直不清楚的黑马祖先来自我没去过的黄金之乡?”

    他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怀疑,时而感激,忍不住想着自己得去阿罗普尼看看,又想起来自己的老黑马快死了,走不到哪里,倘使要查尔斯先生骑着寻常马匹出行,他又万万不肯。

    读到后面的时候他又嗤之以鼻,“我怎么不会养马,这小姑娘准是从她外祖母那里随便听来两句应付我,啊不,应付卡尔。”

    说是这么说,他终于又对给这姑娘回信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得问问这黄金之乡的野马究竟是什么形状,马蹄有多大,眼睛尾巴什么颜色。

    可想到这姑娘说二者是同种祖先,兴许她能照着皇室的马儿编纂一种可能,思及此处,霍伯特又不急着问了,他必须得亲自去看。

    他迈着大步来到别墅后面那十分精致的马概,看着老得站不起来的黑马,昂扬的热情被浇灭,叹气:“那姑娘肯定会巫术,明明知道我去不了,无法验证,故意这么骗我。”

    老头如此一想,又稍微地能按耐住,他决心证明这姑娘是个高明的骗子,决定再和她迂回地聊聊。

    不得不说,幸好我们的查尔斯先生身边没有知心人,否则定然会被他那奇怪的而霸道的逻辑给绕得晕头转向。

    “亲爱的莉娜,

    很高兴你也和我一样对马匹感兴趣,也感谢你的建议,待到我从战场上归来,定然要去黄金之乡看看你所说的马儿。

    不过我有一事不太明白,这马儿的血脉来历我的祖父查询多年都不清楚,似乎没有什么典籍记载过,我该如何查证。”

    他刚写完内容尚未添加落款,意识到也许对方会觉得太苛刻,这语气好像在问对方是不是骗子。他稍微犹豫了会,决定不把那信件寄出去。

    他总会有办法去到黄金之乡的,何必帮卡尔疏远一个笔友呢?况且照顾女士的自尊心是绅士应该做的事。

    绅士大人就此搁下这事,他整理粉红色的信笺时忽然看见信纸背后有黑色的记号,仔细一看,竟然是个马蹄印。

    他仔细看了看那马蹄印,比他的马儿要大好些,形状却是休伯纶纯血马五脚趾。

    霍伯特尖叫起来,倘若这马蹄印没有造假,那么这就是真的。

    他热血沸腾,险些自己跳起舞来,立刻要去黄金之乡。可想到自己的马驹无法出门,又愤愤地坐下,抛开自己一贯拿着的手杖。

    他不需要拐杖,但他手里习惯拿着猎枪。这个手杖就是这样的东西,看似是手杖,实际上稍加拆装就是猎枪,不过他很少用,上次用是在单枪匹马去追剿山贼的时候,已经好些年了,他每天都擦拭和确定零件没有坏,但他并不用它,他习惯了抚摸这东西,只有丧气的时候才会丢开它。

    这次轮到我们亲爱的吉赛尔大吃一惊了,她在赶着她心爱的奶牛们去山坡吃草的时候,又收到了回信。

    “亲爱的莉娜,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真相,我真是欣喜若狂,我发誓我一定会来黄金之乡,不过尚且需要等待时机。

    亚利巴洛真是个让人烦躁的城市,这里到处充斥着工业的气息,乌烟瘴气的工厂害的我祖父的马匹都生病了。

    兴许它是老了吧,都十六岁了,不能不老,只能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可老了就没力气这可是谬论,大将军可不会因为老了就不敢上战场,定然是这马儿没了心力,幸好它只是马儿。倘使男子汉没有心力,那可比什么都不如。

    心力真是个好东西,你这样的姑娘若是有这东西,一定会是了不起的姑娘,这世道了不起的姑娘可真少。

    你的笔友,卡尔

    诺顿1027年6月28日”

    不得不说查尔斯先生实在是个怪胎,他总是能语出惊人,发表着暴论而毫无知觉,他甚至认为这种指点是对那姑娘好呢,得意洋洋地将信笺寄出去。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写下的话语像是对朋友的发牢骚和好为人师的指点,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写自己的情绪给根本不认识的人看。

    收到这封信的老妇人对这个小伙子产生了全新的认识,他之前的信笺多以无法满足祖父的要求或者感到力不从心为话题。也许是在军营里过得很好,终于增长了信心。

    她对有信心人总是包容的,毕竟倘若人没有信心,就会枯萎,连劳作的力气都没有,怎么会有力气去争取幸福呢。

    “亲爱的卡尔,

    我从未想过你是这样一个富有勇气的人,这令我惊讶和喜悦。

    请允许我作为为你欢喜的朋友给你提出建议,倘若是我的祖母养的奶牛老了,我一定会带着它吃最好的苜蓿草,喝下最甘美的泉水,让它开心些离开这个世界,你在军营,不方便这么做,不过我想要是它坚持着活到了打仗结束,那么你该去这样照顾它。

    神总是爱着慈悲的人,我希望神能多爱你一些。

    阿罗普尼最热的时候快要走了,向日葵也快成熟了,我会摘下一些花籽邮寄给你,你可以种下,也可以晒干后尝尝,这是难得的美味,希望你喜欢。

    另外,我想知道你祖父的马儿是什么名字,我喜欢给我祖母养的奶牛和母鸡取名。具体的可能你不会很想知道,我就不向你一一介绍它们了。

    你的笔友,莉娜

    诺顿1027年7月14日”

    老头看到慈悲两个字的时候嗤之以鼻,倘若慈悲有用的话,还需要猎枪做什么,他看着随着信件一起来的向日葵花籽,想着干脆留给卡尔回来处理,反正放在通风的地方总不会坏掉的,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他先是喃喃:“女人就是奇怪,奶牛有什么好取名的。”

    不过他还是发觉一个问题,这马儿跟着他十多年,从它的母亲到它都没有什么名字。这听起来似乎很绝情。

    他仔细想了许久,决定叫这马儿麦迪。

    “这个是个不错的名字,希望你会喜欢。”老绅士哼起乡间的调子,抚摸着这老马驹,轻轻唤它,“麦迪、好麦迪,倘若日后你必须离开,我会在你的墓碑上刻下这个名字。”

    老黑马睁开了眼睛,看着相伴十六年的主人,又平静地闭上。也许是因为麦迪的反应很不错,比以前有精神了,老绅士鬼使神差地决定听从笔友的建议,将事情安排下去。

    在这个夜风与蟋蟀鸣叫交织,繁星漫天的夜晚,麦迪在吃下最好的草料,被霍伯特先生一个人用车子拉到了星谷坡,这是它出生的地方,也是它平日最喜欢的地方,不过它因为站不起来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

    白色的小花在开放,星星点点的花儿映照着星幕。

    老人感受着晚风,微笑着哼了一曲摇篮曲。他在这匹马儿出生时因为喜悦而哼过,在抚养卡尔的时候哼过,就再也没这么温柔过了。

    马儿不知为何留下丁点泪水泪水,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哦,真是见鬼!”老绅士惊讶万分,说了句不大雅观的话。

    “亲爱的,你又能走了?”他睁着漂亮的蓝眼睛看着马驹。

    马儿低低嘶鸣了几声,轻轻踏步,老头感觉它的力量回来了,提着拐杖单手就越上了马。

    “神爱着慈悲的人,她今天是在爱你和我,麦迪。”他喜悦地感慨,湛蓝的眼眸里露出兴奋,“我们去黄金之乡,亲爱的。”

    马儿听着他的命令直接开始朝着西边小跑,虽然跑得远远没有以前快,可还是很好,起码霍伯特先生现在不觉得它跑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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