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身影消失后,薛稷定看着舅舅愁眉不展,问道:“阿舅还在为昭昭发愁?”

    “你说说她,知道的是她和琅哲定亲,不知道还以为要把她嫁给贩夫走卒,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杨璟彦搞不懂,分明都是最好的安排了,昭昭依然不开心。

    薛稷定说:“昭昭她不喜欢琅哲。”

    杨璟彦又何尝不知道,他这不是替她急嘛。

    “与琅哲定亲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杨璟彦突然想起那个被救的奴隶,他问:“你在宫中,可知道那钟离绝更多的底细?他整日在月上宫里担着什么差事?”

    薛稷定被问住了,没能马上接上话。“这......”

    站在薛稷定身后的加稼立刻俯身回答:“回世子爷,小殿下没让钟离绝任差事,近来忙着让他学认字呢。”

    杨璟彦哼了一声,“认字?他也算上进,也好,在昭昭身边伺候着,大字不识也是笑话。”

    然后凶了薛稷定两句:“你说你,整日上进读书是好事,可昭昭是你妹妹,也要多多关心着她一点,上回她罚跪宗祠,你光让加稼给她送了两瓶药去,也不说去瞧瞧她。我是难得进宫,你不一样,你在宫里,要多看顾着她一点。”

    薛稷定应下,“阿舅说的是,木青记下了。”

    木青是薛稷定的字,取自“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个字还是镇国公为他取的,愿他即使身处高位,仍然能够看到底层百姓生活不易,怜惜自己的子民。

    他答应的爽快,杨璟彦看着更气,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想着这孩子就是个小古板,做事读书都规矩得不行,人家都说太子殿下克己复礼,哎呀,那真是太克了。

    杨璟彦比谁都清楚,昭昭作为木青的嫡亲妹妹,木青又怎么会不疼爱呢,但是他的疼爱都在皇室规矩范围之中,若是昭昭做出不合时宜之事,他都是以大局、以皇室颜面为重。

    不得不说,孔祭酒把他教得很好,国家需要这样的继承者。

    木青终究是越长大话越少,这几年更是寡言,整日待在东宫研读课业。

    杨璟彦心里叹气,这一个两个都让人操心,昭昭这孩子更是令人头大,也不知道琅哲能否将她说明白。

    方才,子书琅哲刚才追出来,就看见棠昭疾步向花房去,她在宫里已经很少这样不顾仪态地走路,她这是在躲着他。

    他苦笑一下,停了下来,吩咐乌沿去将摆放在床头的梨木盒拿来,顺便让小厨房做点桂花糕送到花房去。

    屋外北风嚎啕,花房内温暖如春,这里放满了琳琅满目的海棠盆栽,半点风雪都未曾沾染。

    子书琅哲走了进来,他见棠昭蹲在那正对着品相颇佳的西府海棠看得入迷,笑着说:“昭昭要是喜欢,等会将它带回月上宫。”

    棠昭站起身,摇头说:“我哪里能把它照顾好,还是留在兄长这儿。”

    “你若喜欢,随时来看。”子书琅哲点头。

    “兄长,抱歉,要你为我牺牲几年时光。”棠昭说:“不过兄长日后有了心仪的姑娘,也一定要告知我,绝不能耽误你,不用考虑我,到时候你我二人婚约就是。”

    子书琅哲看着棠昭,看着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整日爬树钻洞、调皮嬉闹,到如今的亭亭玉立。

    看了她十五年,往后也不知能再看多少年。

    仿佛昏迷醒来,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比以前要沉稳得多,但她再也没有无所顾忌地笑过。

    直到后来,钟离绝陪她进宫,她每日都很开心,哪怕是罚跪,整日里也是乐乐呵呵,那眉目间地愁绪早已消散到不知何方。

    他别过棠昭的话,没有正面回答,微微俯身,按压心中苦涩笑着问:“小殿下如此愧疚,是已有心上人吗?”

    棠昭没有犹豫,她回答得坦荡:“是,有的。兄长也认识,是钟离绝。”

    钟离绝、钟离绝。

    果然是他,子书琅哲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艰涩地问:“他,小殿下喜欢他什么呢?”

    棠昭愣了一下,细细思索后,发现她竟然说不出来为什么喜欢他,因为那一场梦,梦中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或者是再见后他依然努力上进。

    好像没有什么缘由,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有在他面前会有,别处从未遇到过。

    但若是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其他人,不选其他人,那她便有千百万种理由挑剔。

    她认真的说:

    “喜欢一个人也需要理由吗?好像不喜欢才需要理由。”

    话音落地,不等子书琅哲再说话,房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乌沿将取来的梨木盒与小厨房新做不久的桂花糕一同放在角落处的案桌上,退了出去。

    子书琅哲打开盒子,拿起那枚玉佩双手递给棠昭。

    “这是子书家的传承之物,既然定亲了,从现在开始,你是它的主人。”

    棠昭迟迟不接,“阿兄,你糊涂了?定亲是假的,做不得数。”

    玉佩温润色纯,上刻秋菊,栩栩如生。

    “这玉佩原本也不会有主,交由你保管最为妥当。”

    子书琅哲说:“阿兄有欢喜的姑娘,但那姑娘已另嫁他人,阿兄与她没有缘分。”

    棠昭瞪大眼,震惊不已,急得团团转,“什么?哪家姑娘,阿兄怎么不早说,合该让父皇早日给你们指婚呀!”

    “她并不欢喜本王,强求无用。”

    “但在本王心中,正妻之位非她莫属,纵然日后娶妻,至多侧室之位。”子书琅哲说这句话时,目光一直落在棠昭面容之上。

    “她日后必当幸福,而这枚玉佩也送不出去,正好你我定亲,你戴上它,旁人对这亲事也显得更确信些。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觉得本王牺牲良多,我心中只有她一人。”

    “与小殿下定亲,既是帮你,亦是帮自己。”

    棠昭如释重负,“原来是这样,那你我二人定亲简直是最好的选择。”

    心中放松后,她又为阿兄可惜,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该是怎样的悲痛。

    子书琅哲听见她说,你我二人定亲简直是最好的选择。

    多么动听的一句话,他明白她说此话的含义,却想让自己糊涂一点,权当作她是真心想与自己定亲吧。

    他微笑着说:“所以,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再顾虑那么多,等到你觉得需要解除婚约之时,和阿兄说一声即可。”

    子书琅哲将玉佩放到她手中,玉白却不及佳人手白。

    “那位姑娘之事,还希望小殿下替本王保守秘密。”

    棠昭把手中玉佩挂在了腰间,她抬起头,郑重道:“阿兄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子书琅哲说:“好。”随即转过身,取来桂花糕,问她:“尝尝?”

    棠昭笑意盈盈点头。

    那天之后,棠昭放下心来,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欢乐的气氛,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眨眼便到除夕前夜,整个皇城都热闹起来,各宫都张灯结彩,其中以月上宫中最为繁重,几乎是五步一琉璃盏,正殿更是高挂万余张书写长寿安康、平安喜乐的纸笺。

    棠昭起得很早,低声在肖嬷嬷耳边吩咐两句,约摸一炷香后,自己则带着汀云汀竹和两箱祈福笺去了偏殿厢房。

    肖嬷嬷走到书房敲了敲门,等开门后,也没与他行礼,直接说道:“钟离公子,这宫中打点装扮人手不足,还烦请您帮个忙,好在除夕前装点妥当。”

    牧安跟着出来,肖嬷嬷看了他一眼,让他去其他地方做事。

    众所周知,肖嬷嬷是小殿下身边的亲近之人,更是小殿下乳母,更是杨皇后当年从杨家带出的陪嫁,所以她的地位不言而喻。

    钟离绝自是答应,原本以为满宫里如此阵仗乃是恭贺新春,但一进正殿看见这漫天纸笺便愣在原地。

    他少时虽未上过学堂,可这几日小殿下也是教他识过字的,简单的字句也是能够分辨的,他捏起桌上一枚纸笺,是平安喜乐,字字娟秀,应是个姑娘写的;再旁边的纸笺字字规矩板正,写着安康无忧,堆成小山似的纸笺像是出自很多人的手笔,而且纸笺上写着都是祝愿、祝寿一词时,他有些不解。

    便同布置的宫人询问:“这位公公,小殿下宫中为何要布置些纸笺?”

    他问的谦逊,宫人看了他一眼,没停下手上的活,也没怠慢他,毕竟这位是小殿下的座上宾,便详细解释道:“明日是小殿下的生辰宴会,这些是太子殿下、杨世子、翊亲王以及沈孔两府的小姐亲手写下的,是为小殿下祈福所用。”

    “小殿下是生辰是明日?”钟离绝惊诧,竟然是与自己同一日不成?

    宫人心里奇怪,不是听说钟离绝乃是小殿下的故人吗?怎么会不知道小殿下的生辰呢?虽然心中纳罕,但依然答着:

    “小殿下是新年伊始的生辰,只是因除夕宫宴乃是传统,加上第二日又是小殿下生日,所以在南都的各世家宗主以及朝中三品以上的朝臣都会携家眷入宫,为小殿下送上贺礼。除夕夜宴又称帝姬生辰宴。”

    钟离绝这才了然,“多谢解惑。”说完便一起动手布置起来,他甚至还在想着该送些什么给小殿下作为生辰贺礼,可他一清二白,身无长物,什么都送不了。

    至于他的生辰,根本无足轻重,甚至连他自己记得生辰也是因为除夕这个日子太特别、太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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