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都近郊。

    初升的阳光洒下满湖斑斓,芦苇伴着微暖的早风悄悄长高了几分,在光阴交错中仿佛墨客的写意书画,缠绕着抽条着。

    一枝长竿没入湖中,水晕渐渐散开,引来了一叶争渡的小舟。

    陆惜迟将身子缩在斗篷里,看着孟南烛非要抢过船娘的活计,试探着划起船来。

    “喔喔喔!好玩!阿迟你们也来试试?”她兴奋极了。

    陆惜迟摆了摆手,顺便戴上了帽子。

    江蓝则是半坐着嗔她一句,“你别光顾着划,且看着些路,快些靠岸,我等着你给我烤鱼吃呢。”

    “是啊,昨儿就让缨儿递话说你如今烤的一手酥脆美味的鱼食,我可期待了一整日呢。”陆惜迟接话。

    “别急啊,缨儿还在那边准备佐料呢,待她一备好我们便靠岸,保准让你们大饱口福。”孟南烛抽出手往岸边一指,嗓音大得连湖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缨儿兴许是听到了她们的话,三步并一步来到岸边对着她们不停地挥手。

    孟南烛自然是瞧见了,她唇角勾起一抹爽朗的笑,“走,吃鱼去。”

    江蓝原本对她的手艺多有怀疑,来之前吩咐丫鬟带了一整盒的糕点,可当她看到孟南烛手起刀落将鱼杀了个干净,又利落地划开肚皮取出内脏,惊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南烛,你,你这上哪学来的?”江蓝舌头有些打结。

    孟南烛却是对此习以为常,“王爷教的啊,他们在北地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吃。”

    “王爷?”江蓝思索半晌才恍然大悟,“你是说镇北王?”

    “嗯!”

    就这一小会子,孟南烛已处理好一切将鱼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得亏陆惜迟和江蓝早有心理准备,今日穿了最为轻便素净的衣裳,不然别人看到她们几个闺阁女子在湖边烤鱼,传出去怕是要让人唠叨一阵子。

    在她们不远处有一挽发妇人,将面前这副姐妹和乐的美好景象,一笔一划的在纸上画了出来。

    这是江蓝从府里带来的女画师,今日奉命描绘娟容。

    陆惜迟见孟南烛转动竹签烤的认真,悄悄拉了下江蓝的衣角,低声问道:“南烛最近常跟镇北王来往吗,那萧良是不是……”

    “不知道,”江蓝也觉得奇怪,“你知道的我刚从我外祖家回来,有些日子没在兴都了。”

    “说什么呢?”孟南烛让缨儿看着火候,也笑着凑了过来。

    “我俩在猜你怎么和宋王爷交情那么好了?”陆惜迟直言不讳。

    “哪是我和王爷交情好啊,是萧郎有鸿鹄之志和王爷谈些官场上的事,顺便带着我而已。”

    陆惜迟见她这般天真,和江蓝对视了一眼。

    江蓝也察觉出了不对,正要开口,那便孟南烛又自顾自说起话来,“对了阿迟,天骐哥是不是就在这附近的营地操练啊,咱们要不多烤些给他送几条尝尝。”

    陆惜迟猝不及防,“好像是吧,但是他有时会去城里巡逻,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不在营里。”

    “啊?那不就是吗?”

    陆惜迟顺着江蓝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了正匆匆朝她们这个方向飞奔而来的陆天骐。

    “哥……”

    陆惜迟手还没来得及招,陆天骐“嗖”的一下就跑没影了,连个回应都不给她。

    江蓝眨了眨眼,惊得嘴角抽搐,“这是咋了,天骐哥咋这么着急?”

    “是啊,跟被人追杀一样。”

    孟南烛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又从她们旁边驶过,激起了一阵厚厚的灰尘。

    “不是吧,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得去救天骐哥。”孟南烛恨不得给自己的乌鸦嘴来上两拳。

    陆惜迟头大,忙伸手将她按了回去,“不必了,那是礼国公府的马车。”

    “啊?”孟南烛有些混乱。

    陆惜迟赶在她脑补更多之前出声打断,“或许只是个巧合,哥哥与礼国公府无冤无仇,人家犯不着追他。”

    “说的也是。”孟南烛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认同陆惜迟的看法。

    一直没有开口的江蓝这时突然戳了戳她的胳膊,“南烛,鱼,缨儿快烤糊了。”

    孟南烛大惊,又飞起身来去照看她的鱼。

    陆惜迟见无人再继续这个话题,默默叹了口气,很是郁闷。

    方才那马车跑得快,风扬起了鸢色幕帘,她瞧得仔细,车里的人妆容精致,衣着华丽,分明是蒋璃。

    她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了岔子,又让蒋璃看上了她哥哥,兜兜转转重蹈了前世的覆辙。

    因这一事,陆惜迟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不过好在有孟南烛这个开心果逗人开心,她也没有一直纠结,思忖着回府再找哥哥问个明白,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午时中,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陆惜迟记着要给白姨娘带酸杏,刚坐上马车便央江蓝载她去万味坊。

    江蓝哪有不应的道理。

    于是马车就那么慢悠悠的在未时一刻到了目的地。

    陆惜迟下车站定,回首笑道:“此地离陆府不远,你们先回去吧,若等送了我再回江伯父和孟伯父就该着急了。”

    江蓝一想也是这个理,今晨她们在湖心垂钓已是耗费了许多时候,现下已是有些晚了,且陆府据此不过一条街,青天白日人潮流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江蓝点头,多放了几分声音,“那你先去,我带南烛先回。姑洗,看好你家小姐。”

    “阿迟注意安全,改日再聚。”孟南烛朝她摆手,笑容明媚动人,想来今日是玩的尽兴了。

    陆惜迟带着盈盈微笑目送她们离去,转身进了万味坊。

    “小二,来三两酸杏子。”

    “好嘞,客官稍等。”

    万味坊的酸杏子是兴都许多夫人的首选,小二打包的手法很是熟络,他将包好的杏子呈到陆惜迟面前,打量着问了一句,“客官家中可是有待产的夫人想吃些酸的?”

    “是,你家味足,糖添得少。”

    小二一副了然的模样,很有职业操守的开始推销,“那既然如此,您也可以看看这个。”

    他将一个贴近姚黄色的圆片片递到陆惜迟面前,那东西外圈黄白,内芯的颜色稍微深上一些,还有几粒果核镶嵌其中,看起来很是干瘪,有几分像橘子晒干了的样子。

    陆惜迟这边正端详,小二那边给她耐心解释,“这是从南边传来的一种吃食叫柠檬干,把它泡在水中再加上几颗饴糖,一点蜂蜜,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话说完,一杯泡好的柠檬水便端到了陆惜迟面前。

    姑洗接过,浅尝一口眸光一亮,“小姐,好喝!”

    陆惜迟鲜少见她这个反应,知道她是真心喜欢,道:“那便买些回去吧。”

    “好嘞,”小二约莫给她包了十几片柠檬干,“客官您拿好,这东西一片可以喝两三次,用凉水泡即可,再送您一包糖粉,客官喝好了改日再来。”

    他打开纸包,露出里面的白色糖粉稍作验明。

    陆惜迟并不打算细看,这东西府里有的是,即便他不送也没什么影响。

    可那小二却忽然有几分不依不饶,“客官看仔细了,莫要遗漏了什么。”

    陆惜迟眉心一动,双瞳微转瞧了眼小二的笑容。

    和兴都许多铺子一样,这小二的笑容很是标志,八颗牙齿浅浅露出,让人一看便想亲近。

    但陆惜迟却不知为何看着这张脸,心头浮起了阵阵不安,仿佛看到了阎罗殿索命的笑面鬼,下意识就想后退远离。

    “客官怎么了?若无事,便付钱吧。”他似乎也觉察到了陆惜迟的不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透漏出几分与常人不同的凶狠。

    陆惜迟心中大骇,猛然抓起姑洗的胳膊。

    然面前的小二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他将糖粉用力向前一抛,空气瞬间纷纷扬扬带了几丝甜腻的味道。

    陆惜迟只看到面前白茫茫一片,而后她听到身后的姑洗尖叫一声,随后便再也没了意识。

    *

    白姨娘轻轻托着肚子站在门前不停走动,她伸长了脖子有几分焦灼,步子踏得零零碎碎的,像是在寻找什么。

    “老爷,这都申时中了,惜姐儿怎么还没回来。”

    坐着的陆鹤青听她问起,语气还算平和,镇静道:“这不是让福来去江府问了,或许是她们姑娘几个玩的忘了时候。”

    他虽这么说,但是那被抓皱了的衣裳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急如焚。

    “老爷!”福来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院子,面上泛着惊恐。

    陆鹤青见他这般心下一紧,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福来颤抖着声音,慌张道:“老爷不好了,江姑娘说二小姐未时初就进了万味坊,她们早早就分别了,奴才去万味坊看了,那铺子早就关门了!”

    白姨娘一听这话,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直直向后倒去。

    还好丫鬟们都是眼疾手快的,稳稳接住了她,这才没让她倒在地上。

    白姨娘顺了口气,连肚子都来不及护着了,哆嗦着唇道:“快!快去报官!”

    可她又突然话锋一转,踉跄跪地,死死抓住陆鹤青的衣角,“不!不行,若让人知道了有损惜姐儿名节,老爷,老爷您快派人去找惜姐儿!”

    陆鹤青也是当机立断,“福来,抓紧带着府里的侍卫去寻。记住!先不要走漏风声!”

    “是!”福来领命而去。

    他这边刚退下,那边刚听完戏的陆汀兰还没从剧情里走出来,咿咿呀呀的进了府门。

    不过父母皆是正色在前,她也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噤了声默默退到一边。

    “姨娘,这是怎么了?”

    白姨娘已坐回了椅子上,她这胎虽说安稳但也经不起大悲大喜,为着孩子还是要多注意些。

    她这一听到女儿的询问,难受的又要潸然泪下,强忍着哭腔哽咽道:“你二姐姐,她……她不见了。”

    “什么!”

    陆汀兰怔愣在原地,眼睛睁得老大,棕色的瞳仁不断颤抖,宛若被敲后久久不断的铜铃。

    她哑然看向白姨娘,见后者神情悲痛,目露泪光,知晓此事做不得假。

    她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喃喃不已,“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早上我还见姐姐了,怎么就不见了……”

    陆汀兰只顾着自己小声言语,不敢相信这一噩耗,连白姨娘与她说话都不曾理睬。

    白姨娘见她有些失常想安慰一下,可陆汀兰却突然冲了出去,连个回应都不予留下。

    “汀兰,汀兰!”白姨娘叫破了嗓子都不见前人有丝毫回头,她又赶忙焦急吩咐,“还不快跟上,若三小姐出了什么岔子我把你们全部发卖了出去!”

    陆汀兰出了府门,随意上了辆马车,一路朝东奔去。

    暮色渐晚,太阳已然西斜,照的她的面庞一阵辉光。

    晚风刺骨,吹得泪水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

    东宫。

    青宫里的荷花池修建的还算完善,池水周围围了一圈打磨过的巨石,层层叠叠静谧幽然。工匠巧思还在湖水尽头搭了一处小瀑布,流水迢迢,点缀绿波,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待来日天气渐暖,再移植几株卷舒开合的菡萏,便是这东宫最为独到的风景了。

    楚君泽将几条红色锦鲤投入其中,还未来得及欣赏这番美景便被门外的嘈杂吵得抬起了头。

    他有些不耐,剑眉微竖,俊逸的容貌写满了烦躁,身上玄色常服更是衬得他面若冰霜。

    “殿下,陆家三小姐求见。”齐归进来禀报。

    “宣。”

    陆家这几个女儿楚君泽最常见到的就是陆汀兰,他还算是能对的上号,再加上他私心以为陆汀兰是代陆惜迟来传话于他,所以愿意见上一见。

    可进来的女子跌跌撞撞,毫无规矩,方才跪下便忍不住痛哭出声,“殿下,臣女二姐姐不见了,求您救救她。”

    “你说什么?”楚君泽默了半晌,再开口声音已然浑浊。

    陆汀兰只好将自己知道的原委又说了一遍。

    无人察觉的角落,楚君泽已然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少年的声音隐忍至极。

    “去陆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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