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白露凝霜,幼鸽振翅而飞,撞散了氤氲流云。

    如玉手指微微滑落,在窗前敲了又敲,泵出刺耳又躁人的声响,若不细听还当是陈珠落盘,撒了满地绫罗。

    百篇甫一进门便看到楚羡长身而立。

    他许是方从沉睡中醒来,只随意披了件纯色外袍,满头乌发尽数落在脑后,比起马尾高竖时更显慵懒随意。

    “主子,”百篇跪地,将手中的信件呈了上去,“查到了,确是曹家所为,陆二小姐失踪那天曹家有暗卫离都。”

    “嗯。”楚羡像是早有预料,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拆开信,一目十行,末了又将那字迹展现于百篇眼前,面上显露出嘲讽的笑,“这户部的差事还真是肥差。”

    百篇只堪堪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敛下神色,问:“需要属下去拦吗?”

    “南楚的事,跟我有何干系?”

    这就是不管的意思了。

    百篇了然,刚要应下,门外又传来衣摆扫地的声音,而后便是男子妖娆又散漫的话语,“你可真是大气,你不在意也得捞点吧,不然上哪付我的买药钱?”

    楚羡斜斜瞟他一眼,轻飘飘的不带有任何情感,“尤半枫,你在我这儿住着,我还没问你要房钱呢。”

    尤半枫被他一堵,翻了个白眼提着那繁琐复杂的衣饰走了进来。

    他今日不知从哪寻来一条长命锁,金灿灿的挂在脖子上,衬得那张傅粉红润的面容更为俊朗无俦。

    他甚至还炫耀似得跑到楚羡面前将长命锁转动了声响,惹得楚羡看他的目光越发不善。

    百篇将头垂得更低了,但他任务还未完成只得迎着压力再度开口,“主子,斗酒那边也传信说在商河县发现了陆二小姐的踪迹。”

    “哦?”尤半枫抢先一步答话,他将地上的纸张缓缓衔于身前,细细咀嚼上面的字,不知看到了何处,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邀功一样开口,“楚世子,这地方离商河很近呐,你要不要去瞧一瞧,说不定南楚皇帝就愿意给你个一官半职,何苦再回那契丹受罪。”

    楚羡侧目看他,将信收了回来,单手一扬,信纸尽数化成碎片。

    他露出了笑,传情般的眉目中皆是凛冽,“好啊,那你去。”

    “唉我说楚羡你……”尤半枫急了。

    可剩下的话楚羡丝毫没有听的兴趣,只对着百篇道:“去把陆二小姐接回来吧,山高路远的可别受了苦。”

    他语气随意,像是在安排一个物件儿,任谁都听不出他有一分半点的关心。

    可尤半枫却来了兴致,他听出些不同寻常来,“哟,这闲事你倒管得急切。”

    百篇已经退下了。

    清晨口渴,楚羡倒了一盏陈茶,茶色清苦涩人,没有回甘,只剩下了苦。

    他感受着舌尖滋味逐渐消散,笑了笑,道:“改日你被人掳走,我定当派人去寻你。”

    *

    距离陆惜迟去梁家吃饭已经过了两日。

    这两日梁浅一直不曾离开家中,她在研究怎么做肥肠,毕竟大部分种田文里女主都是靠猪下水发家致富的,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于是也想着自己试上一试。

    这东西难清理还有一股味道,她怕陆惜迟闻着不适应,于是就赶她去了屋子里绣花,自己则端了个大盆在后院洗洗涮涮。

    陆惜迟也由着她,在梁浅剪好的碎布上绣上一些新奇的图案。

    她们俩人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殊不知梁家老屋内梁老太太的脸都快比锅底还黑了。

    自打梁浅开始琢磨着做点小生意,挣了钱盖了房子,村子里就一直有人想给梁浅相看婆家,但梁浅明说了她不想嫁,梁家夫妇就由着女儿的意愿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媒婆。

    渐渐地上门的媒婆就少了,偶尔有一个三言两语的上个糖水也就打发出去了。

    是以郭媒婆来的时候,梁老太太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挂着笑脸准备将肚子里那早就说了八百遍的客套话再拿出来。

    可郭媒婆一开口,梁老太太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妹子,我外甥女的婚事我可做不得主,万一被我姐姐知道了,你这不是让我们姐妹生嫌隙吗。”

    梁老太太问清始末,在心里将王婶儿骂了个底朝天,她还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陆愉什么模样,她儿子什么模样,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

    “知道知道,这不是来商量的吗,我的好姐姐,你啊就回去跟姑娘她娘一说,这事儿肯定就成了。”郭媒婆一脸讳莫如深。

    “为啥?”梁老太太觉得他们在异想天开。

    就见郭媒婆伸出手比了个“三”,一脸的得意,“王家那边可说了,只要你外甥女愿意嫁,那就给三两银子的彩礼,你想想咱们村里人嫁姑娘也就收个一两银子,多了的收个二两,但是王家愿意给三两,娶镇上的姑娘也就这个价,你说你姐姐能不同意吗?”

    “再说了这姑娘在你这白吃白喝的,时间久了你不糟心啊,女儿啊就是赔钱货,她来你这一趟能给娘家挣三两,哎哟,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我福气你个头!”梁老太太实在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将桌上的糖水也砸了个稀巴烂,“郭婆子,你就是个中间人我不怪你,但是我告诉你,我外甥女那不是一般人能娶的,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还三两?我告诉你,就算是三十两,我外甥女也不嫁她家那个烂货!”

    郭婆子吓得一激灵,屁滚尿流的躲到门框边上,“哎哟,姐姐,你说你,这姑娘嫁谁不是嫁,王家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好个屁!你再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着梁老太太拿起笤帚就要赶人。

    郭媒婆一个没注意被扫到了后背,更是不敢待了,赶忙跑出了梁家的院子。

    她走后,梁老太太越想越气,笤帚一扔直奔梁浅而去。

    另一边郭媒婆在她这吃了瘪,也是一肚子火气,到了王家总算彻底发泄了出来。

    “你们这是什么差事,你儿子十里八乡都没人嫁,这才愿意出三两彩礼,你还偏当个好处让我去给人家炫耀,人家梁家说了,三十两都不嫁,这差事你另请高明吧!”

    说完,也不管王婶儿不断挽留,丢下媒婆钱扬长而去。

    王婶儿被媒婆这么一发火,气得心里直抽抽,想摔碗又舍不得拿银子买新的只能自己干坐着生闷气。

    偏生他儿子醉酒回来得知来龙去脉还不屑一顾,“娘,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媳妇还不好找,三两银子我都能娶个有钱人家的女儿,还要她个泥腿子做什么?”

    “你个混账,要不是你不争气我能这样低三下气?”王婶儿恨铁不成钢,“这姑娘娘家家境不好,等她进门任咱娘俩拿捏,给你操持家务生孩子,而且她又长得漂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王婶儿越说越急,生怕陆惜迟过两日回家就见不着了,思索再三提了几个鸡蛋一块红糖去了梁浅家。

    她寻思梁老太太强硬,但姑娘家总归面子薄,这年头女娃在家都难过活,她说两句好话那姑娘不得感恩戴德地嫁进来。

    她越想越是这个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山脚下,梁浅家。

    梁老太太一到后院就闻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被熏得连连退步,只能朝蹲在地上的梁浅招手,“浅浅,过来。”

    “怎么了娘?”梁浅拿抹布擦了把手。

    “你这是干啥呢?”梁老太太见她一身狼狈,盆里白花花的不知道泡着什么,好奇道。

    “等会就知道了,”梁浅把她往前院拉了拉,“咋了,可是老屋出什么事了?”

    梁老太太一拍脑壳,差点忘了正事,她理了理思绪,这才一字一句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悉数告知了梁浅。

    “……我方才看陆愉在屋里绣花,多好的姑娘啊,怕她糟心就没跟她说,你说这事闹得。”

    “你救她来那天我又不是没见着她穿的什么,虽然款式素净但料子可是顶好的,镇上都没得卖的,都得去县里才能见着,她家世肯定不简单,要是被她爹娘知道来了咱们这还被这样作践,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梁老太太也是真心喜欢陆惜迟,忍不住痛心道。

    而听到这话的梁浅早已青筋暴起,满脸黑线。

    她说这两天怎么没动静,感情是直接找媒婆去了,咋有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

    她刚想张口骂上一骂,就突然听到前院传来妇人的叫喊。

    “家里有人吗,咋还锁门了?”

    正是王婶儿无疑。

    梁老太太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她还有脸来?”

    “来就来,我倒要会会她!”

    说罢,梁浅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就去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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