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格里芬在两周的休养后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

    整个楼层回荡着几台打字机在他的魔杖指挥下忙碌着的“哒哒”声,声音比平时更闷更重。

    费尔南达用玻璃吸管嘬着一杯石榴汁,探出头望向对面办公室里他用力戳魔杖都快戳出火星子的身影,鼻梁上架着的大框眼镜因为她忽然颔首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一双发光的灰色眼睛。

    她小声倒数了三下,然后瞟向斜对角敞开着门的房间,她会再一次听到——“亲爱的,你还好吗?”格丝尔达-玛奇班夫人的声音从那个房间传出来。巫师考试管理局一向乏人问津,员工和访客都少,他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她的声音穿行在偌大空旷的楼层里,如同在群山间回荡。

    费尔南达发誓她听到格里芬小声地骂了一句,然后是他有些尖的声音,“好着呢,夫人。该死的,这一届五年级生成绩真差……”

    “一届不如一届,我侄子写篇九英寸的论文都要哭天喊地半天,他们那届七年级生的n.e.ws成绩也是一团稀烂……”玛奇班夫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絮叨起来,格里芬不再说话了。

    费尔南达端着她的玻璃杯子轻手轻脚地闪进格里芬的办公室。他的脸色通红,眼球像几天没睡一样充了血,手上转风车似地甩动着魔杖,像一个醉鬼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桌子上倒了几只标有“提神剂”字样的小瓶子。

    费尔南达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的梅林小表舅,你是怎么同意来上班的?”

    格里芬盯了她一眼,不说话,嘴里呼哧呼哧喘着气。

    “如果我是你,我就停下来去楼下的员工休息室喝点东西睡——”

    “不!”格里芬压低声音,把每一个字咬得异常用力,“我不能——我连续十年都是魔法部的先进员工……十年!”他很激动,“从来没有延时完成过任何工作……从来没有!”他低头看成绩册上面下一行学生的信息,咒骂道:“该死的霍格沃茨,就该把这些都打包过去让他们自己整理好寄给学生——明年再让我们替他们忙活这种破事我就去和部长投诉……”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费尔南达,如果你——”

    “我来帮你做吧。”她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的嘴巴张大了,“啊这……我从来没让别人……”他的声音小了下来,“如果他们知道——”

    “他们不会知道的,”费尔南达嘬了一口石榴汁,“玛奇班夫人没有录完n.e.ws成绩是不会出她的办公室的,她的进度可没你这么快……”

    “可是……”他还在嗫嚅什么。

    “拜托,加尔文,”她露出乞求的可怜表情,眼睛亮得惊人,“我从进来开始一直是整个部门最清闲的人。这样的工作强度显然与我已经提高的思想觉悟匹配不上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实践我的工作价值吧……”

    格里芬不再迟疑了,他抓起一件西装外套,竖起耳朵听玛奇班夫人办公室里的动静,确认她分不出心注意他们后,蹑手蹑脚地遛到门边,“我半个小时后就回来……”他用嘴型对她说。

    费尔南达招手送他离开。

    她坐到他的位子上,拿起桌子上的成绩汇总单。从上往下连着几个都是拿了好多“A”和"D"的学生,一个波特,两个史密斯,一个韦斯莱。她挥了下魔杖,让名单上的学生按成绩降序排列,然后在第一行就看到了一个她很感兴趣的名字。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十二个O,全优。

    真是个模范好甜心。

    她咬着玻璃吸管,用魔杖做了一个夸张的交响乐指挥动作,一台打字机立刻麻溜地在纸上打起成绩信息来,声音像即将过圣诞节的妈妈们踩缝纫机踏板那样欢快。另一台被施了关联咒的打字机开始自动在信封上敲下学生档案里对应的地址信息。费尔南达摊开一只手,录入完毕的信封乖顺地飞到她的手里。她推了推眼镜低头看右下角: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先生

    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伍氏孤儿院

    伦敦市陶尔哈姆莱茨区XXX街XX号

    她不自觉地松开嘴里的吸管,玻璃与玻璃碰撞发出小而清脆的声音。她记得他袍子袖口因为磨旧微微泛出的白色和握手时掌心里的薄茧,她知道他成绩优秀,好学刻苦,并猜测他家境不会好。

    但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

    他不止出身贫寒。他是个孤儿,他生活在麻瓜孤儿院。

    她认识一个在麻瓜教会学校任教的老师,她知道麻瓜前后两场大规模的战争把普通民众的生活无限压近生存基本线。教会学校的学生有时需要分摊一些活计以平衡连续几年紧缩的物资供给带来的压力。孤儿院的处境只会比普通教会学校更艰难更糟。

    她无法不为他感到有一点难过。

    但是从某种不够道德的意义上来说,情况比她想象得也更理想化。

    他出身贫寒,他是个孤儿,他还生活在麻瓜孤儿院。

    他受到的世俗的诱惑会更多也理应更多。

    她的大脑因为反复盘旋着这几句话而出奇地兴奋起来。也许她会因为这样不够道德的考量得到报应,但她为此更难放弃之前就萌发出来的一些想法和打算了。

    “加尔文,活儿进行得怎么样?”玛奇班夫人的声音隔山跨海般地飞过来,“菲利波已经来啄我的窗了,是叫菲利波吧?它头上有一撮白毛……”她在这种自问自答的模式中颇得其乐,“单独看它没那么不讨人喜欢了——梅林记得我第一次进猫头鹰办公室受到的惊吓……他们为什么要养那么多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猫头鹰?你知道一屋子大圆眼睛瞪着你的滋味吗?我的心脏肯定是那会儿就出了问题了……”

    费尔南达听到窗子上“咚咚”的敲击声,她看向窗户的位置——菲利波已经敲到她这间房子来了。它是一只健壮的棕色羽毛的猫头鹰,头上一撮白毛让它看起来很傲气,费尔南达猜测它可能是那一屋子猫头鹰员工的头头。它瞪大的眼睛里满是对她的责备,表情严厉。

    她的手里还拿着属于汤姆-里德尔的信封,像拿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她忽然笑了起来。考得真是不错。每次她自己做对一件事的时候,玛德琳都会嚷嚷什么话呢?

    好孩子应该奖一块糖。

    费尔南达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时,洛蒂和莉莲正在熬一锅浓稠的桃子果酱,空气里弥漫着甜香。她听到两个家养小精灵在嘀嘀咕咕。

    “你切片切得太厚了,你害得我们把午睡的时间都搭进来熬这些笨头笨脑的东西……”

    “胡说,这上面根本没要求切片的厚度和大小……还得怪你刚才放了那么多果胶和黄油,锅里的颜色到现在都不对……”

    费尔南达走进宽敞的厨房,从锅里拿出熬煮果酱时搅拌用的大勺子,直接送进嘴里抿了一口,两个小精灵讷讷地看着她。她咂摸了好一阵后舒展开眉头,“很接近了。”她说,把抿过的勺子放进洗碗槽里。

    莉莲很失望,“我全部按照食谱上的做法来的。”她给费尔南达看手里的单子,上面是玛德琳张牙舞爪的字迹,仿佛能看到那个托斯卡纳小老太太叉着腰在厨房里生龙活虎捣腾的身影——“哦,英国人还知道要把东西煮过再吃,真是让人惊喜!”

    玛德琳的食谱是她这个麻瓜的魔法,只有她自己做才有灵魂。

    费尔南达翻了个白眼,安慰莉莲,“桃子品种不一样吧,意大利的可能就是比英国的野。”

    洛蒂扯了扯莉莲的枕套花边,让她别苦着一张脸了,然后软声告诉费尔南达:“小高仁尼先生给您寄的包裹到了,放在客厅里,我的主人。”

    费尔南达在沙发边的矮几上看到了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礼盒,用浅金色的缎带扎着,盒子角落有一只海鸥图案的印记。她一直很喜欢圣-高仁尼的礼盒包装,他们有独特的蝴蝶结系法,她从来没在任何品牌那里再看到过打得这么好看的蝴蝶结。在嫁给桂奈维尔以前,她自己家里就有收集起来的这样一打盒子。

    她解开带子,还没来得及看清盒子里的东西,一只红色信封就从里面蹦了出来,张开颇为吓人的大嘴,上下两排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一种颤栗般的声音。

    费尔南达吃了一惊,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收到一封来自她继子的吼叫信。没等她细究原因,那张红色的大嘴已经开始念了起来,声音又尖又细:

    “晚上好,我光彩照人的老板女士!

    吉尔伯特自豪地向您汇报:

    您手里这一批戒指上的宝石来自您名下第一工坊带领的’海狸号’开垦队新发掘出来的矿洞,是稀有的天然魔法尖晶石,上手触感非常温软(信封的嘴巴里传出一声哼哼),但请注意,它非常害羞!过度触碰可能会导致戒拖上的宝石永久隐身,不要!经常!摸您的宝石!谢谢!!

    戒环给您更换为最新的纯银并进行了魔法加固,只要不受到十级以上的魔法伤害您都可以在不需要进行任何维护和保养的情况下一直戴进棺材。

    顺便说一句,您大可以尽情将您的产业托管给高仁尼先生,但请不要忘记英格兰区所有工坊和开垦队随时听候您的差遣——至少给新发掘的矿洞和打磨出的宝石取一个名字吧!

    祝您笑口常开,我亲爱的老板女士!”

    费尔南达松了一口气,她记得桂奈维尔给她引荐的一堆人里她挑中的那个小个子——吉尔伯特留着小胡子,嗓音像歌剧演员那样又细又高,说三句话就激动得吹胡子,但是工作起来风风火火像上了发条的机器。

    盒子里有两排式样一致的戒指,切割得光艳透亮的心形红宝石里刻着流动的金色字母,戒托加工成了小苍兰的形状。她戴了一只在手上,红艳如血的宝石衬得她的手腻白。瓦伦汀子爵在画框里咂嘴,“我勉强允许你可以把我的吊灯也拿去加工保养一下……”

    她拿过盒子里一张浅灰色的卡片,这才是来自于他继子的赠言——字迹有点潦草,连着几行都是关于戒指的材料成分说明,只有最后一行提了提要她不要忘了参加下个月的商务宴会,落款就是缩写的M.G,仿佛多写一个字会让他少活一年。她都能想象出蒙提百忙中木着脸给她写信时嘴巴抿得有多紧。

    费尔南达捏着这张卡片,忽然意识到吉尔伯特的吼叫信还没有自动销毁,她别过头看向那张纸做的红色大嘴巴。大嘴巴打了个哆嗦,发出激动的声音,“欢迎回来我这儿,老板女士!容我提醒一下,您还忘了什么呢?”它扭了几下,把信封里的文字信件抖得更出来一点,露出一栏小字:矿洞/宝石正式名称____________。

    她转头问了两个小精灵今天是星期几,然后郑重地在空白处填上了“星期三”。“梅林保佑您!”大嘴巴尖叫一声,从边缘开始冒出火焰并快速地燃成一片灰烬。

    她走上楼,把蒙提写的卡片放进书桌右边的抽屉里,和他爸爸的信还有短短的遗书一起。桂奈维尔一直想把他的座右铭灌输成她的座右铭,甚至在他为数不多的遗言里占用了宝贵的一行塞进这个句子:

    Stay thirsty, stay greedy.

    保持饥渴,保持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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