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去找乌养教练了一次,恍惚间居然又是即将入冬的季节,去年发生的事情宛如昨日。

    这次来是为了寻求关于拦网的建议。因为已经决定我不会参加新人大会,那我直到来年的春季选拔之前都不会有正式比赛。那我刚好打算用来继续精进有些稀烂的拦网技术。

    我回想着黑尾的动作,以及他教我时说的话,奋力起跳,双臂绷直,向前而不是向上。乌养教练抱着手臂岔开腿站在旁边看着,即使是这种季节他依旧穿得十分清凉,虽然因为年老导致皮肤松弛,但是还是干练又充满力量,可惜我听说他又差点进医院,还是忍不住担忧起他的健康。

    当然,乌养教练只会让我管好我自己,别去操心他这个老头子。

    “开始上道了。”他这样评价我,语气带着上扬的赞许。

    “模仿能力、学习能力都很强……但是你之前太过于僵硬,现在却能提取出对方的技巧点进行模仿而不是一味全盘接受。”

    乌养教练走近,把手里的排球随便抛给我,我顺势接住,然后用指尖转起来——这也是学及川的。

    “排球是一项门槛很高的运动,需要大量触球才会培养出球感。”

    “看来你这一年练习得很拼命。”

    在回程的路上我总是把这句话翻出来,反复咀嚼。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说,练习拼命到已经可以和及川相提并论。我顿时感到十分奇妙,我当然知道排球对于我和及川来说有完全不一样的意义,事实上及川对排球的热爱是到现在也是我高攀不起的存在。可是外在表现上看,别人已经分辨不出我与及川的区别。

    突然又有一个更加奇怪的念头冒上心头。

    那世界上还会有比及川更加喜欢排球的人出现吗?喜欢到完全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绝对不会弄混的那种。

    所以,未来当我第一次看见影山打球的时候,脑袋里就好像紧绷的弦被大力撕扯拨动,强烈的战栗和嗡嗡作响冲击着神经,让我直接回到这一天。

    修学旅行之后,大海用永不停歇的波涛平复了我的心情,虽然浪花退却后的海滩看上去似乎有点狼狈,不过我觉得还行,没到扛不住的时候。面对岩泉和及川的时候也能好好对话,虽然我的确还是有点害怕,害怕他们失望。

    不过他们两人倒是没什么什么特别的反应,对待我如往常,我感激他们的体贴。黑尾与孤爪那边也是一样,在我给他们俩群发我没有当上队长的邮件后,也不约而同跳过了这个话题,没有多问。

    社团内部的话,三年级的前辈几乎完全不会来露面,至于下一任队长究竟是谁我也完全没有了解的兴趣,不过我猜大概是石崎。

    我担当起自己的职责,会抽出时间去指导即将参加新人大会的后辈们,现在我有好好记住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黑川作为唯一参加的二年级,自然也是花了大时间与后辈们磨合,然后我就看见她的脾气越来越差,表情越来越臭。

    我能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焦躁,因为后辈们实在是平庸到几乎没有一个能够进入正选。

    某天我训练时看见了绪方前辈,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没有第二次了,所以我靠近她,人生第一次主动向她搭话,并且询问了很私人的问题。

    “绪方前辈,很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

    她面色不改,眼神里既看不见失望,也看不见其他情绪:“没关系的,以后请继续加油吧。”

    我凝视着眼前这位完美无缺又无懈可击的前辈,可是她却在我面前少见地展现过一点点真心实意——很久之前,她的那番让我多笑笑的谈话。

    根据堀川前辈的控诉,我能猜到绪方前辈大概,哪怕对着亲近之人都保持着假面,所以显得我好像对她来说有点特殊。

    像是被某种冲动推了一把,我脱口而出:“前辈,你觉得我和你相像吗?”

    绪方前辈的脸庞泛起一丝波纹,细小的情绪向外荡漾,不过还是保持着嘴角的弧度:“可能之前有点觉得吧,不过现在……果然还是不太像呢。”

    “因为我比你傻一点吗?”

    “……由珠对你说了什么吧?”她一下子就意识到。

    我沉默了几秒,没有回答,反而继续问道:“请问前辈最后是打算升入哪所高中?”

    绪方前辈倒是直截了当地回答:“仙台第二高等学校。”

    我微微愣住。我本身是不了解宫城县内的各所高中的,但是这所学校我却在自己的班级内经常听说,因为这是县内偏差值最高的学校,高达72。作为升学班,我班上有很多学生的最高目标就是它。[1]

    “……听说非常难考。”

    “嗯,所以以后我就会开始上补习班,社团也不会再来了。不过我成绩一直很好,所以应该问题不大。”

    “那……”我犹豫半晌,最后还是问出口:“请问堀川前辈打算就读哪所高中?”

    这回绪方前辈终于表现出些许的惊讶,睁大眼睛:“真没想到你会问关于由珠的事。”她开始上下打量我,以一种略显新奇的眼神。

    “她不出意外的话是常盘木学园。”

    没听说过,看起来应该既不是排球强校,也不是偏差值高的学校。

    “你呢?虽说现在说这个还有点太早了。”绪方前辈把这个话题抛给我,“你的成绩如果努力一下应该也能比较轻松考取仙台第二吧,还是说要继续打排球,新山女子之类的。”

    我费劲思考着:“额,我可能要问一下及川他们将来要去哪里……”

    话音未落,绪方前辈的表情变了,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温和的假面霎时褪去,惊讶的同时涌动着怪异的笑容,我第一次看见她对我展现出如此带着可以称之为恶意的姿态。

    “原来,你是那种,会想着要和朋友读同一所学校的人吗?真可爱~”这绝对不是真心的夸赞,而是暗含讽刺的言语。

    可我没有生气,反而突然醍醐灌顶,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搞不懂绪方前辈,但是现在我好像抓到了一点还未逝去的小尾巴。

    “我确实是这种人呢。因为我很傻嘛。”

    这回轮到绪方前辈愣住了,她敛下所有表情,呆呆的,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站那看着我,然后低声喃喃自语,尾音有难以察觉的颤抖,飘散在空中。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这是在毕业典礼之前我与绪方前辈最后一次交谈。

    今年份的球类大会到来时,我才真真切切有了时间流逝的实感,就是去年的这一天,我和及川大吵,最后我承诺会去打排球。

    今年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我也再也不用操心课外学分不够,自然随随便便报了人数最少的垒球,然后在第一轮都被淘汰。

    至于新人大会,男排并没有像女排这样只派一年级出场,及川与岩泉依旧是首发。只是白鸟泽并没有派出牛岛,全员一年级,想必也是为了选拔。这次男排北川第一赢了白鸟泽,不过及川和岩泉自然没有什么满足感。

    女排这边就,惨败。

    先不说天内叶歌本来就是一年级的,整个升阳一年级正选就偏多,实力强劲,与北川第一女排完全相反。

    黑川,没能控制住情绪,在赛场上出言批评后辈,后辈们不敢反驳,但是隐忍和忿忿的表情已经预示了未来的冲突。

    我眉头微颦,但是自己也没办法上场处理,只好把目光投向横山教练。而且我也心知肚明,横山教练之所以如此想要选拔出一位人缘好的队长,正是因为他完全不会处理女性队员之间的矛盾,所以才想全权扔给队长。

    果然,他对矛盾的感知力很低,只是随便批评了一下黑川就没有更多的措施。

    至于石崎,她确实在安慰后辈,只是这种行为可能会导致黑川与后辈的隔阂越来越大。

    明明已经不用承担队长的重任,我在这里瞎想有什么用呢?我能做的只能重重叹口气。

    “这样已经很好了。”岩泉说话就像是在哄小孩。

    三年级前辈隐退那天,天气十分阴沉,不过没有下雨。具体内容没什么好听的,两边的队长发言时我一如既往地在走神。剩下的内容也如同预测,男排下任队长及川,副队长岩泉。女排队长石崎,副队长是同年级的桥本,她之前不是正选,不过三年级退部后她被提为正选副攻。

    不去想别人对待这样的结果有如何的窃窃私语,我径直走向堀川前辈。

    “前辈,请问现在有时间吗?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堀川前辈瞪大眼睛,用手指指向自己,脑袋上方冒出个大大的问号,表情看起来有点蠢。她满腹狐疑跟随我走到礼堂角落。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前辈你。”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你是来找骂的吗?想打架吗!”

    “我觉得前辈你既骂不过我也打不过我,所以还是算了吧。”

    我在堀川前辈暴跳如雷前继续开口:“前辈你,在还不了解我的时候就听信谣言,用有色眼镜看待我,在背后讽刺过我,未能好好履行副队长的职责,并且到现在也没有对我道过歉。”

    眼泪浮上堀川前辈的双眸,她嘴唇死命抿起,不想让自己在我面前哭出来。

    可我话音一转:“可是我知道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前辈,你说得对,我很冷漠。我看不上一切不够突出的人,瞧不起一切的平庸。我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事,甚至不屑去解释。”

    “我很长一段时间瞧不起你,因为你个性乏味,能力平庸。我是如此的高傲。”

    “所以,我也想要和你道歉,我们就算两清。”

    “今天,我站在这里想对你说,我依旧不喜欢你,但不是因为个性或者能力,而是因为你对我曾经做过的错事,因为你的刻薄。”

    “所以……就这样吧前辈,反正我们以后应该很大概率不会再见面了。把我当成你初中生活里的一段插曲吧,以后和别人聊起来就说遇见了一个讨人厌的后辈,然后顺着风全部都抛弃掉,继续生活下去。”

    “堀川由珠前辈,祝你考上理想的学校。”

    我们之后果然再也没有见过面,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甚至记不清楚她的面容,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和划过脸庞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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