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幸福宁静,另一边却是腥风血雨。皇家宫变,虽没闹出大动静,但本该祥和热闹的除夕夜,整个东都却都是一片死寂。

    东都的百姓常年在权贵底下讨生活,早就能从方方面面察觉到危险的气味,虽然她们也弄不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早点关门闭户,安心闭上眼睛关上耳朵,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地睡觉,对她们而言是很熟练的。

    论起来,这种事长的话二三十年发生一次,短则一两年里能有很多次。

    除夕当夜,赵宸琏依旧被召去华贤殿侍疾,她的母皇却难得很有精神,不仅穿戴上她最正式的礼服,还妆容齐全,威严肃穆地坐在被搬到华贤殿的黄金花座上。

    看到她的女儿到来时,皇帝依旧面带柔和的笑容,冕旒下的双眼依旧精神熠熠,仿佛从未生过病,过去那半个月的病重仿佛是赵宸琏的幻觉。

    赵宸琏看着一如既往威严的母皇,微微垂眸行礼过后就安静地站在下首,她惯常站的左前方第一个位置。

    她忽然不确定自己的母皇过去那半个月的虚弱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如今陛下这个模样,赵宸琏心中肯定她已经将所有事悉知,如今她能等待的,只有听候圣上的旨意。

    屋外忽然传来不少刀剑相接的声音,皇帝听着外头的动静,终于微微转头看向赵宸琏:“宸儿,三儿的确挺有本事的,就连这样的局面,她都还能闯到华贤殿前。”

    她也不必赵宸琏回答,她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她是自己和霭郎唯一的女儿,从小在她的羽翼下长大,被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很多时候都无法察觉别人的恶意。

    “你当年求我多照看三儿,如今可后悔吗?”

    她是天下之主,虽不能完全掌控所有人,但知晓自己的几个女儿私底下的事不难。自然自己这个不起眼的三女儿私下里的小动作,她都清楚,但她不阻止并放任,就是想让她的女儿多经历一些磨难。

    她自出生就是太女,一生顺风顺水,性格仁善柔和,这对未来的大渊百姓来说是好事,但要在朝堂上做一个掌握权力的皇帝,却不能仅仅仁善柔和。

    她需要仁善柔和,但也需要杀伐果决,需要知人善任,但也要对他人保留必要的戒心。

    赵宸琏沉默很久,仔细想着该怎么回答,最后她拱手道:“昔日澄安身为皇女却备受欺辱,我是姐姐,求母皇庇护她,是我应该做的,并不后悔。如今,也不算后悔。”

    赵宸琏后悔的是从没多注意过这个妹妹,她惯常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与她关系不错,所以她几乎是默认赵澄安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就如她默认母皇是站在她这一边一样。

    她从没注意过她私下里的小动作,也没想过这个往日有些怯懦的妹妹野心不小。

    皇帝垂头看着已经长大长高的女儿,心中欣慰,她从她出生就立她做太女,自然是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登基,做史上第一位成功登位的皇帝,为此哪怕真想让她经历磨难,这磨难也必须在她登位之前结束。

    她的女儿不必像她一样,在声名狼藉中获得这个位置,她合该干干净净,名正言顺,从头到尾都是一代明君。

    屋外的刀光剑影慢慢消失,华贤殿的大门被侍从恭敬打开,身着铠甲的将军押着浑身是伤的三皇女赵澄安走进来,压着她跪下后,不便行礼的将军朗声道:“陛下之令,臣幸不辱命!”

    皇帝站起身,她的身躯如高山宽阔,落入下首狼狈伏跪的赵澄安眼里,是她越不过去的最大阻碍。

    赵澄安看着皇帝一步一步走下来,心中莫名恐慌,她看看一旁的赵宸琏,再看看自己的母皇,最终她还是看向赵宸琏:“阿姐!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求求母皇,留我一命!将我圈禁起来也可以的,总归留我一命!”

    赵宸琏看着她脸上露出她熟悉的有些怯懦有些小心翼翼的恳求表情,心中一叹,垂眸时想起的却是她回到东都那日,见到她时她下意识表露的怨恨,还有两人之后暗中斗法的场景。

    她选择默不作声,赵澄安就知道她这个自诩仁善的二姐指望不上,转头又去求母亲,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

    可惜,皇帝走到她面前,径自从一旁捧来宝剑的侍从手里抽出她年轻时常佩的剑,剑刃一如既往地锋利,寒光映在赵澄安脸上,映出她惊恐绝望的眼睛。

    她已知自己今日必死,于是脸上的恳求尽收,心中无尽的怨恨全部表露在脸上,十分扭曲,她开始口不择言以下犯上:“赵檀音!我也是你的女儿!凭什么!凭什么你这样对我?你要是不想要我,为何要纳我爹?我爹死后,你也对我不闻不问!凭什么?我身上也留着你的血!”

    “我今日这样,都是你欠我的!我纵然不对,你又凭什么杀我?虎毒尚且不食女,你竟然真要杀我?”

    可惜历经千辛万苦登上高位的皇帝不会有一丝心软,当初弑姐杀妹登上帝位时,她不曾手抖,如今杀一个自己的女儿,也是一样。

    赵澄安看不到自己这个母亲的一丝动摇,她转而去看安然站在皇帝后方的赵宸琏,泪水慢慢流下来,激动过后是无尽的忮忌和心死:“我真羡慕你啊,二姐。我没有输给你,我输给了皇帝。她要保你,所以你天生什么都有,太女之位,安然长大,无数人的崇敬,就连我的存活,也是仰赖你的善心。”

    “我真的好羡慕你,希望,下辈子,我不要做你的妹妹,也不要做赵檀音的女儿。”

    她最后一个字才刚吐露,皇帝一剑利落地割断她的脖子,鲜血喷溅在灿金的华贵的厚重礼服上,那场景似曾相识。

    皇帝将剑扔到一旁,缓缓回头朝着花座走去,此时她的背影似乎也单薄许多,不似高山那般不可逾越,但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赵澄安豺狼鬼类,敢悖天常,以下犯上,欲行谋逆之事,乱我大渊安定。今日伏法,其后人夺去赵姓,贬为庶民,流放宁州,三代内不得入东都半步。”

    沾着血的剑落在地上,发出响动总让人觉得冷,赵宸琏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赵澄安,一时都不知该做反应。

    她想,接下来母皇该处置的就是她了。

    她不忠不义不仁不孝,陛下如果知道所有事情,该对她很失望,赵澄安的话对也不对,她的母皇的确爱护她,但她也不是独一无二不能被取代。

    她微微闭上眼睛,等待判决,哪想听到的却与她所想不一样。

    “宸儿,你过来。”皇帝坐在黄金花座上,对赵宸琏招手,就如昔日她下朝回宫,远远看见女儿,对她招手一样。

    轰隆!

    屋外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乌云,夜色下无人察觉,也是这会儿忽然打雷闪电,大家才知风雨将至。

    赵宸琏仰头看过去,看不清母亲冕旒下的神情,可看着那双朝她伸出的手,她不由忆起往昔,沉默片刻她便挪动步子,走到花座前,本来以为会迎来死亡,但就近看到母亲依旧慈和的脸,赵宸琏仿佛被蛊惑,慢慢蹲下,身子微微一动,侧头往娘亲膝上靠过去,毫无防备地露出脖颈。

    赵宸琏心中有些害怕的,如果这时候她的母亲给她脖子一刀,她必死无疑。可,她这一身血肉,能长到如今这么大,都是母亲所赐。

    她的父后生她时便因体弱,无力支撑,难产而死,她是娘亲亲自教养看顾长大的,听那些侍从说,她是宫里唯一吃上娘亲的乳汁的孩子,如果娘亲要她死,她仔细想想竟也甘愿。

    至于她的那些属下,她被困宫中以来,能与她们取得联系时就在尽力替她们安排后路,所以也不必太费心。

    她有些忐忑地靠过去,竟没被陛下躲开,许久没有这样依赖地靠着娘亲,赵宸琏竟有种莫名的安心与轻松,此刻就算突然死去,她似乎也不会太害怕。

    忽然,她感觉自己头上被压上重物,没有迎来死亡的她慢慢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娘亲的面容,她的眼睛依旧是柔和的,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时,似乎终于生出老态。

    “你长大了,能做好一个皇帝了,对吗?”

    赵宸琏眼睛微微睁大,忽然注意到有冕旒在自己头上晃,因为她是侧头靠在母亲膝上的,所以那冕旒也有些歪,她一开始没注意到。

    她想要起来,苍老的皇帝连忙帮她扶着冠冕,等她直起身后,再次放到她头上。

    “娘?”

    “冠冕之重,你可感觉到了?”

    皇帝不理赵宸琏满眼的颤抖与惊慌,依旧在问她。

    “这重担,如今轮到你了。要记住这重量,天下人的生计都将压在你头上,但也要忘记这重量,取下和戴上都是轻而易举,它也只不过是一个冠冕。”

    “娘?”

    “澄安说的不错,你娘亲我是个无情的人,我爱重你的父亲,但也不妨碍我宠幸他人,诞育其他子嗣。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对其他孩子也都冷漠。”

    “所以,你要看清我身上的优点和缺点,选择怎么学,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帝王。”

    “往后我无法教导你,只能你自己慢慢成长,自己学习。

    她的眼睛苍老却明亮,看着赵宸琏似乎知晓一切,但她什么也没说,而是合上双目,微微往后仰,靠在雕刻着无数花卉的椅子上,逐渐没了生息。

    赵宸琏脸色微白,看着往日参天巨树一样的娘亲枝叶凋零,似乎此刻才注意到她的头发早就大半苍白,面上也有许多细纹,穿着厚重礼服的身躯早就极为孱弱。

    屋外大雨倾盆而下,灯火通明的殿宇内隐约传来哭声,教人听不清。

    东都城内,不少百姓缩在被窝里,听到外面雨声簌簌。

    算算时辰,子时已过,这算是大渊东都新年的第一场雨。

    ……

    皇帝驾崩,新皇登基的消息是一月末才传到云安县来的,这已经算很快,毕竟她们这地方离东都挺远。

    反正听别人描述过距离后,秦若薇仔细考虑自己的存款后,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去东都。虽然有些可惜,但现代更大更好的城她也看过,紫禁城自己没去过但也在电视上看到过,所以见不见识一下都无所谓。

    她如今烦恼的还是她得罪的混混,她们的伤好后,又开始找她麻烦。经过上一次,她们倒也不敢直接和秦若薇打架,但她们会冲过来抢东西,而且抢完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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