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从长袍店里出来,瑟吉欧已经在外面了,他的手里捏着三个冰淇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不过看上去冰淇淋一点融化的痕迹也没有。

    “果然是说谎。”佩格头头是道地说,“要是喜欢吃冰淇淋的人,怎么可能忍住,三个冰淇淋在手里,也不吃掉!”

    “可能是担心牙被冻掉。”塞茜莉亚迟疑了一下,回答。毕竟一口气吃那么多——还是会让人有这种担忧的。

    佩格傻乎乎地笑了起来,看上去似乎在幻想瑟吉欧要是真的冻掉了牙齿,嗯,她会显得严肃、悲痛一些的。

    “你们刚刚笑什么?”瑟吉欧一边走一边问,他们渐渐落在了桑妮和佩格莉塔的后面了。他注视着身旁娇小的女巫,她一只手捏着冰淇淋,凉意透过蛋筒传递到她掌心,而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很精致的袋子,里面装着刚刚买来的礼服。那里藏着一场的盛大宴会,以及,一颗心所即将降落的着陆点。

    她渐渐想起那天瑟吉欧所说的话,食不知味地咬着手里的冰淇淋,时不时看前面并肩走着准备去宠物店的桑妮和佩格,心里后悔没有跟上去。

    她不经意间对上了瑟吉欧的视线,佩格莉塔的眼睛偏大偏圆,是杏子和小鹿般滚圆纯稚的眼型,所以看人时给人无辜清澈的感觉,而瑟吉欧看上去与她相貌相似,甚至面部轮廓都偏向柔和漂亮,但却气质截然不同,也是因为这双眼睛。

    眼尾略弯,仿佛看人仿佛含笑,但不笑的时候显得锐利、神光内蕴,虹瞳冰凉一片,滴水成冰。不过大部分塞茜莉亚所看到的时候,那种蓝像蕴着碎冰的一汪凉水,难以辨识真正的状态,被切割均匀的棱冰,每一面都折射出不同的光芒,形成了对他截然不同的印象。

    而此时,他正在注视着她——这样的视线,让她都有些不自在地反思自己,应该没有把冰淇淋弄到鼻子上吧,她明明一直吃得很小心。

    塞茜莉亚捕捉到他的视线,决定把难题抛给出题者,而不是自行困扰:“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哦。”他回答。

    “那为什么一直看过来?”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她不是跳脱的性格,走得不快不慢,但相较佩格与桑妮娇小,所以落后他们许多,而身材高挑的瑟吉欧步伐迈出的步伐总是比自己大些,却最后总能恰好与她并肩。

    “嗯……”她的话似乎让瑟吉欧陷入了沉思,似乎就是为了防止塞茜莉亚后悔收回刚才的发问,瑟吉欧的思考时间没有太长,“一定要说的话——我很喜欢你放松时的表情,这样很可爱。”

    塞茜莉亚攥紧了手里的带子,还好冰淇淋已经被她吃完了,要不然她怀疑会被她自己捏碎。

    “看来我不应该这么说,你的表情又紧绷起来了。”他惋惜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呢?最近见到我你总是很紧张,是因为上次的话给你带来困扰了吗?或者……”

    他放低了声音:“你觉得这样很讨厌吗?”

    “不是讨厌——只是……嗯……”她思索着——太狡猾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留给瑟吉欧的只有一片待补充的空白。

    “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回答。”她诚实地说。

    而他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笑起来:“嗯,看上去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你没有被你朋友的态度影响,不是吗?”

    “那你呢?又是什么态度?”塞茜莉亚追问,“……你应该知道我是可能和他们站在同一立场的。”

    “是的,你可能对我敬而远之——或者如果你和那对双胞胎一样讨厌我,还可以用我邀请你作为舞伴这件事好好嘲笑我——为什么会做这种贸然、危险又可能落下话柄的事情呢……”

    听到瑟吉欧说的话,塞茜莉亚脱口而出:“我不会!”她只是想要表达自己即使立场不同,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过这似乎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看上去就像故意的一样。

    “我知道。”他说,“这也是我会告诉你的原因。至于对韦斯莱的态度……虽然他们伤害了佩格,不过他们只是阴谋的一环,我无意牵扯太多。不过要真的算起来……说不定是嫉妒呢?”他缥缈不定捉摸不透地说。

    “嫉妒……”塞茜莉亚重复着他的话,“我可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是需要你嫉妒的。”

    “你看,你们现在不是正风华正茂。忙碌着学业、即将到来的舞会、还有新发明。唉,而我呢,我每天要跟一些老头子打交道,还有做不完的工作——这样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已经离我远去了。”他抱着手臂,颇为认真地抱怨着。

    塞茜莉亚失笑:“说得好像你比我们大很多一样。”

    “没有吗?”他弯了弯眼睛。

    “没有。”她顺着话说出来,后知后觉加了个,“应该……”

    他看上去自动忽略了塞茜莉亚后面加的那个不太确定的词语,选择了自己想要听的话,点了点头:“嗯,我会保持愉悦心情的,茜莉亚。”他垂下头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冬日的霍格莫德街道上行人众多,声音嘈杂,但即使轻而缥缈,也如实传达给她。

    “你很在意年龄吗?”她忽然反应过来。

    “也不是经常在意……”终于,瑟吉欧的视线游离起来,不太自然地说,“在魔法部里都是比我大许多的同事,突然来到学校里,有落差感是自然的吧。”

    她吭哧吭哧地笑了出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听到瑟吉欧真的在苦恼着年龄的事情,还是让人觉得忍俊不禁。

    “瑟吉欧、茜茜!”桑妮在前面叫着他们的名字,她跑得飞快,手里拿着佩格的那个袋子,“佩格、佩格她追着一只红色的猫头鹰跑了,根本拦不住她!”

    瑟吉欧收敛起表情,冷静地问她:“红色的猫头鹰?是一只草枭吗?体型很小,但是飞得很快。”

    桑妮焦急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回忆着说:“是……我记得像红色的闪电一样,很快就飞走了,但是佩格看到了,似乎很熟悉它。”

    “……我知道它会去哪,他是冲着我来的。”瑟吉欧的声音非常冷静,几乎不近人情,塞茜莉亚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那并不是一种‘理智’而是与之相反的东西。

    “麦克米兰小姐,穆迪教授和他的傲罗同伴应该在酒馆里,辛苦你告诉他们这件事——”瑟吉欧的视线落在塞茜莉亚身上,“此时想必阻止,你也无法袖手旁观,对吧?”

    “当然。”塞茜莉亚很快地回答,“我没有办法只是等待——”她无法不去想,如果瑟吉欧没有落在后面,佩格是不可能从瑟吉欧的眼前消失的——

    “反思是事情解决之后再做的事情,茜莉亚。”他说,“佩格不会有事的,这不是轻飘飘的安慰——他不会伤害她的。”

    塞茜莉亚此时并不知道瑟吉欧所说的“他”是谁,她只能跟上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街。

    -

    一只漂亮的红草枭从人群中飞过,佩格莉塔刚好此时抬起头,不顾桑妮的阻拦,拎着裙摆就开始朝外狂奔。

    “佩格!小心别走丢了!”朋友们的声音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豆沙!”佩格莉塔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猫头鹰——它失踪了好久,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把信送到瑟吉欧手上。

    佩格莉塔追着它跑到了陌生的巷子里,停了下来。她发现自己来到了陌生的地点,从来没见过这种地方,旁边是古代的泥砖建筑,窗户都被钉死了,没有人经过,门扉也是脏兮兮的。

    她走到了一条死路。

    “嗨。这只猫头鹰是你家的吗?”巷尾,一名男巫摘下帽子,露出了遮掩的半张脸,还有暗金的卷发,“佩格。”

    “维吉尔?是汤姆有什么事情忘记和我说了吗?”她毫无设防。

    “不,佩格,是我自己有事情找你。”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草枭就莽撞地撞进了佩格莉塔的怀里——她低下头本来想责怪它久别不归,很快,她意识到了不对劲,豆沙的比她想象的更沉重,不是吃胖了,而是——一种没有生命的沉甸甸的感觉,像铅、像浸水的稻草,唯独不像生命体。

    它死了——佩格莉塔对上了它失去了神采的双眼,豆沙它已经死去很久了,可还像活着,随时会在她的肩膀上盘旋啁啾一样。

    “我特地把它缝起来了——你看,还像活着一样吧,其实里面的五脏六腑全都被蛇毒腐蚀了,我用稻草填充的。”他的嘴角挂着笑意,比起恶劣看上去更像兴致勃勃,真情实感地为佩格莉塔准备了礼物似的,“你喜欢这次我给你带的礼物吗?”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是汤姆让你做的吗?他让你用这个来催促……威胁我吗?”佩格忍住,没有流泪,在非常愤怒、悲伤的情况下,眼泪仿佛也被蒸发了一样,她失去了这样的功能。

    “这次你的确冤枉主人了,这是我想要给你看到的……它为什么会死掉——那是因为你为它指派了错误的任务,导致了它的死亡,佩格莉塔,静心地思考一下,不要激动——好吧,看上去你是做不到冷静了。”他举起双手,看到佩格莉塔朝他举起了魔杖,魔杖的尖端冒出了莹莹的光,“四分五裂——”

    他旁边的窗檐裂开了,他后怕地说:“要是落在我身上,可能还真不好受。”

    佩格莉塔没有办法丢掉豆沙,即使她知道那已经只是一具尸体,她可能自己都觉得茫然,明明还是这样栩栩如生的样子,可是为何它再也不会唱歌,不会飞翔。

    “——万弹齐发。”由佩格刚刚击碎的瓦片,像锐利的刀片一样朝着维吉尔围堵过来,让他没有躲避的地方。

    当他掏出魔杖准备防御的瞬间,“除你武器。”塞茜莉亚立刻念出咒语,魔杖从他的手中飞开,它一头撞到了窗户上的玻璃,变成了一只橡皮鸭子,粗嘎地叫了一声。

    “难得和我们小佩格叙旧的时间,就这样被打搅了,别忘记了你的任务——”维吉尔几乎称得上浪荡轻浮地当着那两名傲罗的面,给了她一个飞吻,“以及……仔细思考我的提问,你会感谢我的。”

    他趁此机会敲了敲身后的砖块,原本排列整齐的砖块开始松动,训练有素地挪开自己,出现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甬道,而此时任何的魔咒看上去都已经无效了,只落在墙上产生了许多凹陷。

    佩格莉塔摸向自己的口袋,蛇骨手链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喃喃地说:“我的东西被偷走了……”

    “——豆沙。”佩格莉塔茫然地抱着豆沙,等安全了之后,被塞茜莉亚抱住之后,她的泪腺好像才开始恢复工作,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落在了那只红色的草枭身上,因为它的材质已经是稻草和水,所以再多的眼泪,它都能够吸收进去,灌满它,使它更沉重,却不再拥有生命。

    吸收到了水份,它似乎呆板地扑扇了一下翅膀,从佩格上手飞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失去了主人的魔力,所以它毫无目的地飞着,像失去了控制的发条玩具。

    “为什么会这样?”佩格茫然,不知道眼泪为何而流,“……瑟吉欧,你不是说豆沙会回来的吗?”

    “对不起。”瑟吉欧垂下眼,注视着被塞茜莉亚拥抱住,不断被安慰着的少女。

    “为什么说对不起?”佩格看着仍在飞舞的那一抹红,像红色的闪电,很快,那些眼泪被蒸发了,它像断线的风筝——以及电量耗尽的玩具一样,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瑟吉欧低声说,他紧握着佩格莉塔的手,无比认真地说。

    “那样——豆沙就能回来了吗?”佩格摇头,“我不要代价,我什么都不要,我要豆沙。瑟吉欧,它什么时候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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