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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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感受到它之后……有多少人有胆量回来?又有多少人愚蠢地不来?”他注视着天上黯淡的星星,还有美丽的月亮,在这样死寂、晦暗,乌云遮盖的夜晚,她竟有这样一瞬间逃脱了黑云的追捕,一定要照亮他的面庞。月光是银子的,照亮了他出生的地方,老房子蒙上了淡银的光辉,而远处风吹动着漆黑的树影,在这簌簌的攒动声中,许多同样穿着黑袍的影子……像河道的呕吐物,沿着堤坝满上来,很快就浸过伏地魔的黑袍拖沓的衣摆。

    “主人……主人……您终于回来了……”最先冲上去亲吻他的袍子的是热泪盈眶的小巴蒂·克劳奇,才经历长途跋涉,头发凌乱,苍白的脸上却充溢着兴奋,而站在他旁边的维吉尔则和平常一样挂着轻佻漫不经心的笑容,他蹲下来扶起了还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虫尾巴,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又端详着他的那只断手,复方汤剂的时间有限,他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和姑娘们说的那样,他已经是个老家伙了,身上每一分钟都散发着让人呕吐的腐朽的气息,但居然还没有死,多么好运。他的脸上的笑容扭曲着,这诅咒一样的好运气!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所有人都和最开始的那个食死徒一样,戴着兜帽,藏头露尾,佩格哪怕伸长了脖子也没办法辨认里面有谁……但她很快就放弃了,也不会是她认识的人,在她死后,又有了很多新的食死徒进来了,像贝拉、雷古勒斯和斯内普,她只在地底听过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没有和他们见过面。她想,就像现在……她披着隐身衣藏在草丛里,她能看见他们所有人,但他们都没办法看到她。

    “欢迎你们,食死徒。”伏地魔平静地说,仿佛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一切都理所应当,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没有看小巴蒂,也无视了维吉尔接下来说的一串拍马屁的漂亮话,而是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食死徒们,“距离上次集会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但你们依然像昨天一样响应我的召唤……那么说明,我们依然团结在黑魔标记之下!是吗?”

    “你们之中的有些人……健康无恙,魔力如常,你瞧,这么快地赶到了这里。可在这十三年中,未曾想过把这充沛的精力花费在寻找他们的主人身上,但在主人遇难时,却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溜回了我的敌人中间,说自己的无辜的,中了妖术……”他走到食死徒中间,声音冰冷,可语气却异样的轻柔,在阴森森的墓地中显得分外诡异,“当然……还有另外一些仆人,即便被夺魂咒控制了,也始终在积极地寻找他的主人,这些我都知道,伏地魔大人绝不会亏待帮助他的人,小巴蒂·克劳奇,我最忠诚的仆人!”

    听到这里,小巴蒂·克劳奇那张平常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阴郁的脸上,流露出了神经质的得意,而被维吉尔搀扶着的虫尾巴哀哀地啜泣着,但不敢发出比风声更大的声音。不过这哭声仍旧让伏地魔鲜红的眼睛投向了渺小的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像剥了皮的小老鼠的虫尾巴,像一滩会融化在雨水里的淤泥,“我怎么会忘记你,虫尾巴……你回到我身边,和小巴蒂不同,你只是害怕你的老朋友们,无路可逃了才躲进老鼠洞里,你知道这一点,是不是?”

    虫尾巴被他说得羞愧地闭上了眼睛,只有一只手被维吉尔抓在手中,整个身体都倒在了地上,像扭动的鼻涕虫——当然,除了愧疚,更多是因为疼痛。伏地魔承诺在他奉献自己的手臂之后,会赐给他一个更好的,可现在却残酷地戏弄他,这是对他的惩罚,因为他的动摇……伏地魔就是如此睚眦必报,任何背叛、或试图背叛他的人,总能领略到他残暴的手段。

    但他仍旧在这些旧下属面前展现着自己的“宽容”,在对方绝望地以为自己要被杀死时,他赐予了虫尾巴一双银手,这足以让虫尾巴感恩戴德了——他佝偻着自己的身子,眼角闪着泪光地亲吻这只强大的银手……他爬过去亲吻伏地魔的袍子,卑微地感激涕零……而他的主人只是投来轻蔑的一瞥,他那张素来傲慢的脸,就像一尊被烧毁的俊美塑像,裂口在他石膏般僵硬,冷酷的脸上绽开。他微笑时,仿佛也有许多张漆黑的嘴同时狞笑……没人胆敢僭越地直视他,他们的主人,这个给伦敦带去了整整半个世纪阴翳的魔头,他又回来了,和他说的那样,他比过去更强大。

    虫尾巴低低的啜泣让人厌烦,但伏地魔并没有阻止,而是乐见其成。他的遭遇给其他心里打鼓的食死徒提供了明确的指示:只要对他忠诚、展现自己的价值,伏地魔能对他们之前的摇摆既往不咎……而有些精于算计的家伙,如卢修斯·马尔福已经开始思考,对背叛者向来严酷的伏地魔忽然变得宽容,是否因为他刚刚复活,还需要他们的帮助……

    而他心里的盘算还没开始,伏地魔猩红的眼眸就锁定住了他,他缓步地靠近戴着面具的卢修斯,卢修斯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可是连后退的勇气也无法升起——

    “卢修斯,我狡猾的朋友,”伏地魔嗓音轻柔,甚至可怖得亲昵,“我听说你没有放弃过去的行为,尽管你在世人面前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就像在世界杯赛上那样,我相信你仍然乐意折磨麻瓜吧?可如果你能把这些精力用来寻找你的主人,不是更好吗?”

    “我一直在留意您的信息……只要有关于您下落任何传言,我就会特别关注。当黑魔标记灼热起来,我马不停蹄地——立刻赶到了您的身边。”卢修斯诚惶诚恐地,却又诡辩狡猾地为自己开脱。

    “可是去年夏天当一位忠诚的食死徒把我的标记发射到空中后,你却马上逃走了。”伏地魔懒洋洋地打断了他的狡辩,这让卢修斯尴尬地彻底闭了嘴。

    “莱斯特兰奇夫妇宁可进入阿兹卡班也不愿意背弃我,他们将会得到属于自己的嘉奖……同时,我们也失去了一些家人,有些是因为我们的敌人,有些是因为叛徒……我会给予叛徒最为酷烈的报复,来使他们的灵魂得到慰藉。”阴寒的黑风吹起他身上的袍子,这让他像一柄瘦削细长的镰刀,月光反射着他眼底残酷的杀意,可他仍旧选择慢条斯理地措辞,让自己显得像人类一样彬彬有礼,而不是像刚脱笼的野兽。

    “薇琪·罗齐尔为了她的主人死去了——但我们食死徒又迎来了新的有生力量,他将会同样团结于黑魔标记下!”他细长的手指搭在了最开始出现的那名食死徒的肩膀上,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说话,也没有表达感激,但伏地魔并不在乎。而卢修斯则飞快地扫了一眼——他似乎非常好奇那到底是谁,但伏地魔还没有说放过他,他不敢开口,生怕牵连到自己,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

    “我们的新成员向我揭发了……我们之中萌生了一个叛徒。他试图把罗齐尔的记忆送进魔法部,以此来让他主人的踪迹暴露。”伏地魔的目的确实不是卢修斯,他的目光就投向了一旁,正悄声和虫尾巴说话的维吉尔,后者脸上终于收敛了笑容,静静地看着伏地魔。

    “……一个看似效劳了多年,却始终毫无用处的蛀虫,”(卢修斯抖了抖),伏地魔缓慢地走近暗金头发的男巫,维吉尔看着他走过来——心中想,多么像,多么像他十五岁,汤姆·里德尔像魔鬼一样蛊惑他……背叛了他的姐姐,背叛了埃弗里家的命运……让他幸运地苟活至今。

    “即便伏地魔大人念及旧情,额外宽容,却不知未曾觉得惭愧……还胆敢萌生异心……维吉尔·埃弗里——钻心剜骨!”

    这个向来玩世不恭的家伙,再也无法维持他那松快的心情了……当了这么多年的食死徒,他少不了对敌人用这个魔咒,可他和卢修斯和小巴蒂他们不同,他对□□的折磨实在没太多兴趣,遇到拷问敌人的事情,伏地魔也更乐意自己出手。他运气真不错,遇到的敌人们也都是有底线的傲罗……他恐惧疼痛、恐惧死亡,和他的主人一样,可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用满不在乎来粉饰这一点。

    钻心剜骨就像他最擅长的摄魂取念一样,不断在他脑袋里翻找着,一切关于疼痛的记忆……他活了太长的时间,所以见过太多痛苦了,这些痛苦全都翻江倒海一样开始在他的身体里重现。他不像是人类了,而是一个承载痛苦的容器。

    “呜呃——啊——”他挣扎着,惨叫着,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太狼狈了,什么从容都不再剩下,什么伪装都不再留下……叫得比失去了手臂的虫尾巴还要凄惨。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你明明把罗齐尔的冥想盆放到了魔法部,可为什么没有引起任何反响……你还对蛇骨做了手脚,试图控制我重要的棋子,让她趁着我虚弱的时候杀死我——这一切,究、竟、是、谁?”最后两个单词,他压低声音咆哮出声,最后他冷漠的勾起微笑,他根本不指望维吉尔回答,“要感谢你自己……把你的学生教得这么好,这是你唯一做对的事情,为我们食死徒输送了新鲜的血液……”

    “他已经为我们惩戒了一个无耻的叛徒,卡卡洛夫——现在他的尸体应该已经陈列在了邓布利多的面前——这也能威慑我们还在学校中的同伴……这就是背叛伏地魔大人的下场!”

    他阴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坟场中,让原本心中怀着小心思的人胆寒,无法再萌生其他的念头。

    伏地魔停下了魔咒,维吉尔喘着粗气,但按照他对伏地魔的了解,还远没有结束……他不会放过他的,这是重要的时刻……他一定会杀鸡儆猴,狠狠威慑有可能产生异心的食死徒。

    “我有太多办法看到你心中的小九九……就像你平常对敌人做的那样,你能扫过他们的脑子,捏造虚假的记忆,可那些办法太粗糙、没有观赏性了……维吉尔·埃弗里,我要让你自己亲口说出你做过的事情——说给被你背叛的同伴们听听——”

    小巴蒂·克劳奇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伏地魔早就告诉他了,他会清算这个嚣张的贱人,所以平常才看维吉尔像看个死人。他走上前,把手里的药剂双手献上伏地魔——哈利费力地凑近看,那澄清的溶液,他在斯内普的课堂上见过吐真剂,斯内普威胁会放进他的饭菜里。

    他被小巴蒂捏着嘴巴灌下了大半瓶吐真剂,吞咽下去后,他便完全无法说谎,比威逼和折磨更管用,他脆弱得像一张风中的残破蛛网,什么抵抗也没有……他平缓地说:“我憎恨伏地魔,因为我爱我的亲生姐姐,是伏地魔害死了她——是他让她连尸骨都找不到,灵魂都不存在这世间——”

    这些伏地魔都知道,在食死徒们窃窃私语和鄙夷的目光中,他假意宽容:“……那么你忏悔了这一切吗?”

    虫尾巴用那只银手捂住眼睛,可还是忍不住看,看他这时候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狼狈,丑陋地摇尾乞怜——当然得这样,只有求饶、只有恳求才能得到主人的赦免……这个最精明,跟在伏地魔身边最久的骗子当然知道。

    可是……除了一双仇恨的眼睛,虫尾巴什么都没看到。他颤抖着,梅林啊……他心想,维吉尔竟然死死地盯着伏地魔,这个永远轻佻、漫不经心的骗子,竟然仇恨他侍奉了几十年的主人。在他学生时代就为汤姆·里德尔效力,他诬陷自己亲姐姐,把麻烦的她赶出学校,让她自甘堕落,发疯,最后乖乖地顺从于伏地魔,从未对命运发起反抗……却唯独在此时,挺起了他早就弯曲的、像蛇一样柔滑的脊椎。

    “没有。”维吉尔斩钉截铁地说,“我恨他——是他让我的姐姐为他效劳,操纵她当杀戮机器,是汤姆·里德尔害死了她——”这让伏地魔的脸色变得难看,而更没想到的……是维吉尔之后的话。

    “我要让汤姆·里德尔体验我同样的感受……我串通了医师,给他的蛇下药,加速她的死亡……很快,她就死了,埋在了花园里,被来往的食死徒践踏。”维吉尔苍白的脸上浮现着松快的笑容,这几十年来,他从未像这样畅快过,他从未如此轻松地面对天上月亮,“可是这一切没达到我想要的结果……他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后来我想,原来伏地魔只爱他自己,他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爱。所以——我要让他和阿芙拉一样死去。”

    旁边的虫尾巴吓得半死,比维吉尔更害怕,他害怕伏地魔,也害怕维吉尔——这个家伙在说什么,他不要命了吗?他真的会死!他用自己刚长出的银手去捂住他的嘴巴,扼住他的喉咙,恳求道,求饶道:“求你了,维吉尔,求你了,别说了……”

    “最后一个机会,维吉尔。”伏地魔的声音冷静得有些异常,可他身边的巨大的黑蛇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愤怒,高昂起来它的蛇头,嘶嘶地朝着这不知死活的男巫吐着信子。

    ——他运气一向很好,维吉尔想,天啊,到这个地步居然都没有死,他居然还可能留下一丝存活的机会……只要他低头,求饶,跪下来,像其他食死徒一样亲吻伏地魔大人的袍子,他还能继续苟延残喘……还能再活个五十年,一百年……他还要像这样……像泥巴和蚯蚓一样,苟活上一个世纪!

    “去死吧,去死吧!和我一样死掉,狼狈地落一场空。”仇恨让他深蓝的眼睛变得漆黑,像一颗黝黑的月亮,“没有人会爱你——没有人会忠于你——哪怕是佩——”维吉尔笑声戛然而止,一道绿光,彻底终结了他罪恶的生命。

    乌云被风吹散了……这是静默如谜的夜晚,他的尸体仰面倒下,注视着从天上倾注下无比美丽的月光。她和五十年前一样慈悲地,残酷地照耀着他,庇佑着他……祝福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嘶吼着死掉,大笑着死掉。伏地魔践踏他的尸体,践踏他的死亡,他要在他的尸体上与哈利的决斗,但最后以哈利·波特的逃走告终……怒火滔天的伏地魔训斥每一个食死徒,把所有人都骂得颤栗,所有人都狼狈地逃走。在一片混乱中,维吉尔的尸体又被无数人踩在脚下,面目全非。在混乱中,虫尾巴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佝偻着腰,把他拖到了一个小坑里……埋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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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让我进去挨骂,自己跑到外面偷懒?”

    “呼……这才不是偷懒,这是——”

    “一个坑!”

    “回答正确,格兰芬多加十分!”

    “你已经不是老师了!”

    “听说在东方有一句谚语:一天是你的老师,一辈子都是你的爸爸!”

    “肯定没有这句话!这样的话……我的爸爸也太多了吧!”

    “好了,来搭把手,虫尾巴。”

    “——你挖坑做什么?”

    “给你准备的啊,你瞧,这个大小,除了主人,只有你能躺进去了吧?”

    “你、你……嘘,嘘!!别说这种话,你、你,不要命了!”

    “我只告诉你哦……这个坑里有一个符咒……如果主人的复活大业失败了,我们可以躲进来!”

    “啊?真的吗?不、不,我并没有心动,没有任何异心!主人!”

    “躺进去之后,符咒就会把你切成很多片……你的胳膊有可能出现在卢浮宫的草地里,你的脑袋可能出现挂在法老的棺椁上,你的大腿可能挂在打人柳上,保证每次出场能吓得别人一跳两跳三跳!是不是很有趣!”

    “就知道你不会做什么正经事!”

    “这怎么不是正经事呢,彼得……你的尸体不会被束缚在同一个地方,这一次没人能抓得住你了。连主人都抓不到,你不用逃跑了,你就真的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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