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后，长安城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朱雀大街上除了来往车马并不见几个行人，年关在即的热闹都少了几分。秦府后院几树红梅却开得正好，被雪坠满了，红白相间，显得愈发傲然。
廊庑下站了个端着檀香木银包角盝顶宝函的婢子，透过直棂窗瞧着红白的花朵发呆，被屋内出来的多福推了推肩膀，才回过神来赔笑道：
“多福姐姐，太夫人醒了么？”
“早醒了，这几日起得越发早了些，说是夜里睡不着，惊醒过来便念叨着将军。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我和多寿劝着才略略用了些......”
多福一时不察感慨了许多，又觉得与她这小婢子多言什么，连忙转了话头：“你来是要做什么？”
婢子将手中的宝函递了过去，“早间门房送来的东西，说是宫中太后赐下的腊药。”
腊月赐药本是寻常，将红雪、紫雪一类的禁中腊药，并澡豆、口脂面脂一同赐给臣下昭示恩宠。秦光是河西节度使兼神策军统军，散授一品骁云大将军，他不在京城，宫中往往会赐给秦太夫人以表慰问。
多福接过宝函，狐疑道：“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赐下过？”
疑窦便在此处，那婢子又接着道：“门房本要进来通禀，来人也只说不必，让太夫人好生歇息，明日进宫。”
多福惊讶起来，又问：“来的是哪位太后？”
这才是问到了关键，那婢子闻言便眉头一蹙，苦着脸朝卷帘外张望过，才凑近道：
“两位太后！”
秦太夫人杨氏用过早膳，身边的多寿捧上香茶换过巾帕，见多福捧着宝函进来，不由得问了两句。
她也不过耳顺之年，却鬓边染霜，华发满头，眉心一道纹路颇深。因着秦府老少儿郎俱为国捐躯，唯一幸存的次孙秦光仍驻守在外，杨氏只能独自一人撑起门庭。
听多福三两句交代了前因后果，眉心那道纵纹果然又加深了几分：“果真是先后脚来的？”
多福颔首，“正是，韦太后的人带着赐药先来，传了懿旨令太夫人明日进宫。没过半个时辰，程太后的人又来了，说是年关在即，让后日进宫说说话。”
一朝两太后，并不寻常。韦太后是先帝的贤妃，当今圣人的生母，本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偏偏圣人自幼不在韦太后身边教养，母子并不十分亲密。程太后则是先帝的昭仪，膝下只有一位鄫国公主，在当今圣人艰难时，对其有庇护之恩，因而得封。
本来么，程昭仪即使有功，按规矩也只该封了太妃。奈何圣人登基后在外争战了一年，中宫无人，韦太后整日里又只知道念佛听戏，宫中能一切如常，靠的是程太妃主理宫中事务，解决后顾之忧。
新帝回宫后便感叹：“太妃堪为后宫之主。”
于是，一朝两太后因此而来。
如今不是感叹禁中轶闻的时候，两宫太后打擂，无论如何也不该波及到自家身上来。家中男丁不兴，女眷皆散去，只她一个老妪，如何能叫贵人相争？只除了......
是了，她还有位功勋在身的次孙。
秦太夫人坐在月牙杌子上思量片刻，又起身踱步，半晌抬手道：“取老将军的令牌来。”
多福多寿对视一眼，齐声应下。
*
又过了几日，天气转暖，不见晦日前后的大雪纷飞。晴日风和，慈恩寺腊梅成林，前去听戏的人络绎不绝。
这日午后，忽而有一行人往浴室院梅林中前去观花，行至林中，却见那淡黄的花蕊交错间，有一年轻的女郎头戴素纱帷帽，足登祥云履，下着缃色长裙，上着紫色上襦，外罩半臂，轻纱帛巾随风而动，发间珠翠环绕，金银相击。身后侍女二人，皆长裙曳地，与之在林间嬉戏赏玩。
几人一时恍惚驻足，以为是神仙妃子，不敢轻扰。如此盯了片刻，回过神来，才发现主仆几人早已离去。
然而这降世的“神女”，却并未回到“天上”，而是握着帷帽转而走向后院，她脚步轻快，神色飞扬，正期盼地问身旁的婢子日面。
“如何，方才可有瞧见那几人作何反应？”
日面闻言一笑：“娘子放心，那几人一见娘子便挪不开眼，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跟呆头鹅似的，比五娘子养的那只猧子还呆上几分，不怕他们不传扬出去。”
问话的年轻女郎是永宁坊河东裴氏家的三娘子裴忱玉，忱玉来慈恩寺自然不是为了赏花，不曾想林间游赏片刻，却有意外收获。
她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踌躇满志：“若坊间真有传言流出，便放出是我的消息去。”
待日面应下，忱玉又想起来正事，问另一边的月面：“他在何处等我？可有说清楚？”
月面垂首：“杜六郎如今就住在慈恩寺内，让娘子在后院佛塔处相见。”
忱玉听闻杜六住在寺内时，难免有些惆怅，“何至于此呢？”
她和杜六本是同住永宁坊的邻居，杜六出身京兆杜氏，相貌出众，才学上佳，本是翰林之才，也是她一早相中的夫婿候选。
奈何杜六的伯父在前朝斗争中站错了队，被抄了府邸不说，一房老少都流放到了千里之外。虽说杜六的父亲这一房并未参与什么，但也在朝中如履薄冰，前些日子刚被上官查了错处禀报上去，吏部立刻就判了褫夺官身。
杜氏失势，板上钉钉。
杜六是举子身份，准备等到来年春闱下场，长安的举子们为了“过夏”租住在佛寺也是常有的事。可杜六关陇大族出身，锦绣堆里长大，何曾如此落魄。前些日子送了信给忱玉，说是年关在即，不日离京归家，盼望见她一面。
忱玉没有拒绝的道理。
诚然她是不想见杜六的，她和他虽有比邻之谊，往常也一同玩耍、相互示好过，但忱玉很懂得分寸，待她将他纳入夫婿候选后，也顶多只是言语间暗示一番，撩拨几分，并未有出格的举动，也自认未曾许诺过什么。
如今两人的身份已不匹配，再见了他，也只能慰问一番，表表同情，但又能如何呢？这些便只是派人传个话，写个信也能做到，何必非要见面。他若是个有傲气的郎君，便不该再找她。
但忱玉早年学习调香时曾做了许多香囊送人，往杜六处也送过一个，如今二人身份有别，再无结亲的可能，因而稳妥起见，必须要收回。
日面同样很忿忿不平，小声道：“娘子何必要理会他，派我和月面走一趟，将那香囊取回来便罢了，顶多送些金银给他便是，也不需要亲自来这。”
忱玉叹气，同样小声道：“你不明白，六郎虽憨直，但也有傲气，送了金银才是真结了仇，还不如我亲自走一趟，把话与他说清楚。”
说话间走到了后院，只见院内佛塔前背对着几人站了个高大的郎君，穿着一身寻常的青色圆领衫袍，应当就是等候已久的杜六郎。
她心中叹息，示意日面和月面在门外等候，自己迈步而入。
快要走到跟前，却觉得这背影比印象中要高大许多，心中暗忖杜六如今落魄了，却比从前健壮了不少，难不成佛寺的粗茶淡饭却比山珍海味来得养人？
忱玉恰好想将自己变得丰腴些，对慈恩寺的斋饭也跃跃欲试了起来。
一边想着一边踱步到这人背后，两弯却月眉霎时就蹙起来，神情凄然，语调哀婉：
“六郎。”
眼前人闻言便要转过身来，忱玉却又觉得这样更好，有些话背对着说总比当面说来得容易，于是急忙道：
“不必回头。”
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带着些哽咽，恍惚让人觉得是在哭泣，杜六果然十分触动，依旧听话地背过身站着。
忱玉心中稍定，将早已对着日面月面演练了千百回的话一一倾吐，“你我自幼比邻而居，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你家出事后，我夜夜不能安睡，着人打探消息，却遍无所获，只说杜家耶娘皆离了京城，我以为你也随之离去。”
她说到此处，瞥了瞥前面的背影，拿出巾帕来拭去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只那窸窸窣窣的动静惹人怜惜。
“......六郎，知晓你明年便要下场考试，我还向叔父讨了些文章来与你参看，只待你高中便可.....却没曾想出了这样的事。我寻你不见，便以为你是不想见我们这些故人，索性由着你去了。直到那日你传来消息，约我在这处相见，我才知晓你还在京城。”
她顿了顿，面上的泫然欲泣瞬间消失，语气一转又变得郑重起来：“六郎，时过境迁，如今你我身份已经云泥之别，从前的那些话，你便忘了吧！”
说完这些，忱玉又有些忐忑，见面前的人静默不语，索性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从前，从前我送了你一只银香囊，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郎子的嗓音和日面的惊叫。
忱玉惊诧地回头望去，只见几个武侯打扮的人捆着日面和月面进了院子，忱玉这下连帷帽也顾不得戴上，往前走了几步：“这是做什么？你们是何人？”
小娘子眉毛倒竖，武侯们却并不理会她，将人捆住便立在一边的廊庑下。忱玉还要再问，佛塔边的人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
郎君温和却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她上首响起：“某竟不知，小娘子如此狠心。”
廊庑下站了个端着檀香木银包角盝顶宝函的婢子，透过直棂窗瞧着红白的花朵发呆，被屋内出来的多福推了推肩膀，才回过神来赔笑道：
“多福姐姐，太夫人醒了么？”
“早醒了，这几日起得越发早了些，说是夜里睡不着，惊醒过来便念叨着将军。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我和多寿劝着才略略用了些......”
多福一时不察感慨了许多，又觉得与她这小婢子多言什么，连忙转了话头：“你来是要做什么？”
婢子将手中的宝函递了过去，“早间门房送来的东西，说是宫中太后赐下的腊药。”
腊月赐药本是寻常，将红雪、紫雪一类的禁中腊药，并澡豆、口脂面脂一同赐给臣下昭示恩宠。秦光是河西节度使兼神策军统军，散授一品骁云大将军，他不在京城，宫中往往会赐给秦太夫人以表慰问。
多福接过宝函，狐疑道：“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赐下过？”
疑窦便在此处，那婢子又接着道：“门房本要进来通禀，来人也只说不必，让太夫人好生歇息，明日进宫。”
多福惊讶起来，又问：“来的是哪位太后？”
这才是问到了关键，那婢子闻言便眉头一蹙，苦着脸朝卷帘外张望过，才凑近道：
“两位太后！”
秦太夫人杨氏用过早膳，身边的多寿捧上香茶换过巾帕，见多福捧着宝函进来，不由得问了两句。
她也不过耳顺之年，却鬓边染霜，华发满头，眉心一道纹路颇深。因着秦府老少儿郎俱为国捐躯，唯一幸存的次孙秦光仍驻守在外，杨氏只能独自一人撑起门庭。
听多福三两句交代了前因后果，眉心那道纵纹果然又加深了几分：“果真是先后脚来的？”
多福颔首，“正是，韦太后的人带着赐药先来，传了懿旨令太夫人明日进宫。没过半个时辰，程太后的人又来了，说是年关在即，让后日进宫说说话。”
一朝两太后，并不寻常。韦太后是先帝的贤妃，当今圣人的生母，本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偏偏圣人自幼不在韦太后身边教养，母子并不十分亲密。程太后则是先帝的昭仪，膝下只有一位鄫国公主，在当今圣人艰难时，对其有庇护之恩，因而得封。
本来么，程昭仪即使有功，按规矩也只该封了太妃。奈何圣人登基后在外争战了一年，中宫无人，韦太后整日里又只知道念佛听戏，宫中能一切如常，靠的是程太妃主理宫中事务，解决后顾之忧。
新帝回宫后便感叹：“太妃堪为后宫之主。”
于是，一朝两太后因此而来。
如今不是感叹禁中轶闻的时候，两宫太后打擂，无论如何也不该波及到自家身上来。家中男丁不兴，女眷皆散去，只她一个老妪，如何能叫贵人相争？只除了......
是了，她还有位功勋在身的次孙。
秦太夫人坐在月牙杌子上思量片刻，又起身踱步，半晌抬手道：“取老将军的令牌来。”
多福多寿对视一眼，齐声应下。
*
又过了几日，天气转暖，不见晦日前后的大雪纷飞。晴日风和，慈恩寺腊梅成林，前去听戏的人络绎不绝。
这日午后，忽而有一行人往浴室院梅林中前去观花，行至林中，却见那淡黄的花蕊交错间，有一年轻的女郎头戴素纱帷帽，足登祥云履，下着缃色长裙，上着紫色上襦，外罩半臂，轻纱帛巾随风而动，发间珠翠环绕，金银相击。身后侍女二人，皆长裙曳地，与之在林间嬉戏赏玩。
几人一时恍惚驻足，以为是神仙妃子，不敢轻扰。如此盯了片刻，回过神来，才发现主仆几人早已离去。
然而这降世的“神女”，却并未回到“天上”，而是握着帷帽转而走向后院，她脚步轻快，神色飞扬，正期盼地问身旁的婢子日面。
“如何，方才可有瞧见那几人作何反应？”
日面闻言一笑：“娘子放心，那几人一见娘子便挪不开眼，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跟呆头鹅似的，比五娘子养的那只猧子还呆上几分，不怕他们不传扬出去。”
问话的年轻女郎是永宁坊河东裴氏家的三娘子裴忱玉，忱玉来慈恩寺自然不是为了赏花，不曾想林间游赏片刻，却有意外收获。
她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踌躇满志：“若坊间真有传言流出，便放出是我的消息去。”
待日面应下，忱玉又想起来正事，问另一边的月面：“他在何处等我？可有说清楚？”
月面垂首：“杜六郎如今就住在慈恩寺内，让娘子在后院佛塔处相见。”
忱玉听闻杜六住在寺内时，难免有些惆怅，“何至于此呢？”
她和杜六本是同住永宁坊的邻居，杜六出身京兆杜氏，相貌出众，才学上佳，本是翰林之才，也是她一早相中的夫婿候选。
奈何杜六的伯父在前朝斗争中站错了队，被抄了府邸不说，一房老少都流放到了千里之外。虽说杜六的父亲这一房并未参与什么，但也在朝中如履薄冰，前些日子刚被上官查了错处禀报上去，吏部立刻就判了褫夺官身。
杜氏失势，板上钉钉。
杜六是举子身份，准备等到来年春闱下场，长安的举子们为了“过夏”租住在佛寺也是常有的事。可杜六关陇大族出身，锦绣堆里长大，何曾如此落魄。前些日子送了信给忱玉，说是年关在即，不日离京归家，盼望见她一面。
忱玉没有拒绝的道理。
诚然她是不想见杜六的，她和他虽有比邻之谊，往常也一同玩耍、相互示好过，但忱玉很懂得分寸，待她将他纳入夫婿候选后，也顶多只是言语间暗示一番，撩拨几分，并未有出格的举动，也自认未曾许诺过什么。
如今两人的身份已不匹配，再见了他，也只能慰问一番，表表同情，但又能如何呢？这些便只是派人传个话，写个信也能做到，何必非要见面。他若是个有傲气的郎君，便不该再找她。
但忱玉早年学习调香时曾做了许多香囊送人，往杜六处也送过一个，如今二人身份有别，再无结亲的可能，因而稳妥起见，必须要收回。
日面同样很忿忿不平，小声道：“娘子何必要理会他，派我和月面走一趟，将那香囊取回来便罢了，顶多送些金银给他便是，也不需要亲自来这。”
忱玉叹气，同样小声道：“你不明白，六郎虽憨直，但也有傲气，送了金银才是真结了仇，还不如我亲自走一趟，把话与他说清楚。”
说话间走到了后院，只见院内佛塔前背对着几人站了个高大的郎君，穿着一身寻常的青色圆领衫袍，应当就是等候已久的杜六郎。
她心中叹息，示意日面和月面在门外等候，自己迈步而入。
快要走到跟前，却觉得这背影比印象中要高大许多，心中暗忖杜六如今落魄了，却比从前健壮了不少，难不成佛寺的粗茶淡饭却比山珍海味来得养人？
忱玉恰好想将自己变得丰腴些，对慈恩寺的斋饭也跃跃欲试了起来。
一边想着一边踱步到这人背后，两弯却月眉霎时就蹙起来，神情凄然，语调哀婉：
“六郎。”
眼前人闻言便要转过身来，忱玉却又觉得这样更好，有些话背对着说总比当面说来得容易，于是急忙道：
“不必回头。”
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带着些哽咽，恍惚让人觉得是在哭泣，杜六果然十分触动，依旧听话地背过身站着。
忱玉心中稍定，将早已对着日面月面演练了千百回的话一一倾吐，“你我自幼比邻而居，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你家出事后，我夜夜不能安睡，着人打探消息，却遍无所获，只说杜家耶娘皆离了京城，我以为你也随之离去。”
她说到此处，瞥了瞥前面的背影，拿出巾帕来拭去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只那窸窸窣窣的动静惹人怜惜。
“......六郎，知晓你明年便要下场考试，我还向叔父讨了些文章来与你参看，只待你高中便可.....却没曾想出了这样的事。我寻你不见，便以为你是不想见我们这些故人，索性由着你去了。直到那日你传来消息，约我在这处相见，我才知晓你还在京城。”
她顿了顿，面上的泫然欲泣瞬间消失，语气一转又变得郑重起来：“六郎，时过境迁，如今你我身份已经云泥之别，从前的那些话，你便忘了吧！”
说完这些，忱玉又有些忐忑，见面前的人静默不语，索性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从前，从前我送了你一只银香囊，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郎子的嗓音和日面的惊叫。
忱玉惊诧地回头望去，只见几个武侯打扮的人捆着日面和月面进了院子，忱玉这下连帷帽也顾不得戴上，往前走了几步：“这是做什么？你们是何人？”
小娘子眉毛倒竖，武侯们却并不理会她，将人捆住便立在一边的廊庑下。忱玉还要再问，佛塔边的人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
郎君温和却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她上首响起：“某竟不知，小娘子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