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蓁是第二日这道这事得。,沉默地坐在床前。

    松玉上前道:“娘娘……”

    她垂下眸子,起身向妆台走去,缓缓坐下,“梳妆罢。随本宫去宫人巷挑个使唤的来。芳华殿有些……空。”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仿佛胸口堵着一团棉花,出气少,进气也少。

    松玉看了看。

    芳华殿这样一个偌大的地方,却是并没有几个能服侍自家娘娘的可心人儿,道:

    “奴婢遵命。”

    宫人巷的婢子们见赵蓁亲自来挑人,一时之间都犹豫了起来;

    若是从前,只怕她们都哄上去,急迫了脑袋也要像让赵蓁将自己领走,可如今皇帝不过十几日便亲封贵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蓁这是失宠了,谁人还敢到芳华殿去?

    这不是和皇帝对着干么?

    谁有几个脑袋够皇帝砍的?

    宫人巷里都传,往后芳华殿怕是第二个冷宫了。

    赵蓁颇有些性质地转了几圈,凡事她经过的婢子,无不垂眼不敢看她的,唯恐被挑走了;唯独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赵蓁招招手,她便过来,“见过娘娘。”

    赵蓁笑道:“你怎的不怕?”

    “怕什么?”小宫女偏着头问,“娘娘光风霁月,有何可怕?”

    赵蓁转身,“就她了。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很高兴,说自己叫遂云,回了芳华殿就很本分地做事,也不多言。

    赵蓁同松玉道:“是个懂事的,安置在边楼吧。”

    松玉褔身道:“是。”

    说话间,遂云抱着一个长块状的盖着布的东西下楼来:

    “娘娘没这东西都积灰了,还要么?”

    赵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留着罢。”

    遂云将那块蒙了灰的布掀开来,露出了一把油桐木的古琴。

    松玉有些紧张:“娘娘!……”

    旁的人不知道,但她知道这琴的来历。

    “无碍,人都去了,留着,端的做个念想罢了。”

    她轻轻拨动一根琴弦,阵阵作响,余音颤动。

    这是程彻在她十五岁生辰时送给她的生辰礼:“你生了一双巧手,又偏爱音瑟,这青甘琴,与你再合适不过。

    她用这把青甘琴,一曲阳春,名动京安,无人不称赞程彻命好妻贤。

    -

    褚兰是白露那日入的宫,封悦贵妃,赐居蒹葭殿,赏珠宝无数,石玉满堂。

    宫中都传,皇帝对悦贵妃体贴入微,拨了几十个宫女道蒹葭殿侍候。

    褚兰的轿是打芳华殿前过去的,珠垂四角,菱纱加身,好不风光。

    赵蓁知道,这是帝王的默许。他在无声地告诉她。

    有了帝王的宠爱,风光无限,一朝失宠,众叛亲离。

    赵蓁既已落了宠,皇帝也不再来芳华殿。殿礼的宫人见风倒,眼睑赵蓁失势,便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芳华殿,道蒹葭殿去承宠献媚了。

    松玉很是不平:“一群狗奴才。多吃二两酒便不认得谁是主子了!娘娘平日待他们不薄,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赵蓁倒是不甚在意。

    她懂得这后宫的荣宠卑非,得宠时,鸡犬升天;失了宠,树倒猿散。

    从前的静妃、张贵妃、余容华,不都是风风光光地来,凄凄惨惨地去么。

    皇帝恩宠,最是浩荡,却也最是靠不住的了。

    褚兰与她结怨,只怕往后日子难过。

    她微微阖眼:“送出去的信,可有回响?”

    松玉支支吾吾:“娘娘……”

    “本宫知道了。”她沉沉地闭上眼。

    她的信,早就被困死在了这三丈红墙中了。

    难怪皇后当初说辞古怪,说她再也出不了皇宫。

    萧怀棣是她的亲骨肉。

    她到底是,更了解他些。

    -

    “奴婢听闻,少夫人添了小公子,大小姐许给了城东的李家公子,不日便要出嫁了……”

    赵蓁偏开头,看到殿外的月亮缓缓升了起来,弯弯地挂在天际,薄雾微掩。

    “嗯。”

    她拢紧披帛,“去寿宣宫。”

    皇后自从晋位太湖,便不曾踏出寿宣宫一步,倒是病得愈发严重了,少不得汤药养着。

    寿宣宫的大女官没有拦她,倒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让开身道:“见过娘娘。太后已等候多时。”

    一如在冷宫详见时的情形,只是太后没变,她变了。

    她不再意气风发,不再光鲜亮丽。

    太后手中的木棒不停地敲着木鱼,比之一个月前,却越加苍老了,鬓间已盘上了银丝。

    “太后。”找着呢站定,轻唤一声。

    木鱼声停了。

    太后长叹一声,“坐吧。”

    “太后怎知我会来?”她只问道。

    “如今,这还重要么?”

    大女官扶着太后艰难地从蒲团上站起来,“说吧,来找哀家,是为什么。”

    赵蓁沉默了半晌,道:“太后可有法子保我出宫?”

    不曾想,自视高傲如她,也会落得今日求人的地步。

    端庄却略显佝偻的身影顿住。

    太后淡淡道:

    “哀家早便说了。你出不去这皇宫的。你是这样,哀家……亦复如此……”

    “先帝便是爱你的容貌,与哀家年少时,倒是几分相似……靠美貌得来的东西,总是,要失去的……”

    她兀自朝后堂走去,“回去罢……回去罢……”

    “……谁也出不去……活着……出不去,死了……也得终了在这里……谁都……”

    她渺然的声音渐行渐散,如同在风中的一缕残烛,行得远了,微光也就灭了。

    赵蓁慢慢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冷清的寿宣宫。

    太后出不去,一辈子都在宫中,磋磨了一生。

    那她呢。

    她也出不去。

    晋阳侯府不再是她日语牵挂的暖堂,府里的人,大约早就忘了她。

    只记得她为晋阳侯府带来的无上荣耀。

    她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小姐,不再是大魏风生水起的宠妃。

    她只是一颗被遗忘在芳华殿的废棋。

    枯朽。

    败落。

    最终被掩埋在寒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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