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谭箬大步走着,肩上的炭炭四下张望,像是在为她巡视。

    凌君安跟在后边,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

    “不是我说...你既然变高了,就应该跟得上我的步伐了吧。”

    谭箬回过身,看着不远处那人,一言不发。

    他被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上前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别道歉。”谭箬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

    凌君安有些委屈,微微低下了头。

    她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事,没必要句句告知。若是不想说,不说就是,没必要对自己求全责备。”

    他抬起头,眼中多了几分光亮,“你不讨厌我?”

    “讨厌你?为何要讨厌你?你又没做什么。”谭箬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讨厌...我的身份。”

    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仿若握住自己的一份希望。

    “身份?”谭箬轻笑了一声,“你是说人鬼混血的身份?”

    他的双手藏在长长的衣袖之下,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

    “唉...”

    随着谭箬的叹气,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谭箬转过身,继续走着,凌君安也继续跟着。

    “你说的,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身份。”

    “算不上...”他喃喃地重复着其中的字眼。

    “你这说的,不过是出身罢了。所谓的身份,是外人眼中的,是你自己挣来的。”

    “就好比...我是武陵城的探首,左夷觞是书院的夫子。大家或尊敬,或惧怕,都是因为这个身份。”

    “...从来不会有人在意你的出身。”

    她停下脚步,望着夜空,星星在空中闪烁。

    “我从前...是个药奴...就是专门被人拿来试药的奴隶。但我逃出来了,过上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身份。”

    谭箬转过身,恰好月亮悬在她身后。

    “你大可放心往前走,未来好着呢。”

    月色下,她的身影显得异常坚定。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月光洒在身上,镀上一层银色的轻纱。

    这个场景,他记了一生。

    ...

    十年前。

    彼时寒冬腊月,水冷得刺骨。

    谭箬被灌下新研制的汤药,腹内一阵绞痛,让她逐渐失去意识。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团破败的稻草上,角落里放着一碗不知是何时的饭菜,苍蝇在上边兜着圈。

    眼前逐渐恍惚...

    她失去了意识。

    “这丫头快死了,赶紧扔出去,晦气。”

    “看来今日的药不行啊。这丫头命硬得很,竟然也快死了。”

    “谁知道呢,赶紧报上去,让他们再改改。”

    痛苦。

    痛苦。

    透骨的绝望感蔓延至全身...

    火势愈演愈烈,漫天卷起的火舌,好似要将人吞噬...

    又是那场梦,夜夜萦绕,让人不得安眠。

    ...

    谭箬从噩梦中惊醒,逐渐有了几分意识,只觉得自己似乎飘在水中。

    好像...不疼了。

    四肢逐渐变得僵硬,痛感逐渐被寒冷麻痹,神智也愈发模糊不清。

    她尽力撑开眼皮,只望见白茫茫的一片。

    我这是...

    在外面?

    死在牢笼之外,或许是个好结果。

    ...

    “哎呦我的天,这小娃娃可真是命苦,浑身都湿透了,冻得乌紫,还有不少伤...”

    谭墨研骑着马狂奔至城主府外,还未停稳,便飞身下了马,怀里用斗篷裹着一团。

    “来人!快去请大夫!”

    方演本在府中处理事务,听闻谭墨研提前赶回,格外地欣喜。

    “不是说明日才能到,怎么今日就赶回来了,莫不是想我了,嘿嘿...”

    他放下笔,匆匆忙忙地在镜前整理衣服,加紧脚步奔向内院。

    “研研!”

    方演一个闪身进了寝屋中,却听到里边有些闹哄哄的,气氛中带着几分不安。

    他赶忙走上前,看到床上的小女孩,愣了愣神。

    此时的谭箬,面色极为可怖,皮肤乌紫,已经看不清是否有伤。

    若不是谭墨研在途中为她渡了点灵气,只怕现在早已断了气。

    “这是谁?怎么伤成这样。”

    看到这小女孩的样子,方演只觉得心头一紧。

    他赶忙走过去探了探脉象。

    还活着...

    还能救。

    正好此时侍女送来了姜汤,谭墨研端过碗,一点点喂了起来。

    忙了好一会儿,小女孩的面色终于正常,体温也渐渐回升。

    趁着医师诊治的间隙,方演与谭墨研走到寝屋外,以免吵醒她。

    “怎么回事?”

    “谁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年龄还这么小,竟然敢下这种狠手!要不是我路过,根本没人发现她!我真是□你□□了,□□...”

    谭墨研狠狠骂了半炷香,终于觉得口渴了灌了一杯茶水。

    方演拿着茶壶,给她手中的杯子续上,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制止。

    若放到旁人身上,定会觉得这孩子来路不明,恐惹来杀身之祸。

    但他们二人来说,从未考虑过这点,也永远不可能如此。

    “等等...你去渡口干什么?”

    “打鱼啊,还能干什么。那瀛川的鱼挺鲜的。”

    谭墨研舔了舔嘴角,似乎在回味些什么:

    “就是这次没吃着,改天再去看看。”

    “?你...吃独食啊,我都没吃过。”

    “你?”

    谭墨研斜着眼瞧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你讲究得很,可吃不了这山野粗食哟~”

    “不是...妍妍,这么久之前的事你还记着呢...”

    方演尴尬地摸摸头,似乎回想起不堪的往事。

    之后好几天,夫妻二人一闲下来,便往这边跑,上好的灵药一批批的往府中送,才堪堪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水...水......”

    一阵嘶哑的声音从寝屋内传来。

    谭墨研正巧走到门口。听到里边的声音,连忙走进去,端起桌上的碗,准备喂她点水喝。

    等她还未靠近,只见床上的小孩突然睁开眼睛,睁眼的一瞬,一阵杀意袭来。

    谭墨研猛地向后一闪,避开了她的攻击。

    稚嫩,但脾气很凶。

    “你是谁?”

    只见女孩双腿微曲,呈半蹲的攻击预备姿态,手中握着个发簪,极其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哪来的发簪?

    谭墨研四下看去,才发现门后倒着一个侍女。

    死了?

    她走过去,探了探那侍女的生息。

    还好,只是打晕了。

    “哟呵,看这样子是没什么事了。”

    “不错,有点意思。”

    谭墨研双手环抱在胸前,仔细审视着女孩的姿势,时不时还点评两句。

    “...身板太瘦了,要是想一击制敌,得多练练...还有这匕首,太短小了,刀刃都钝了...”

    边说着,她施了个术法。

    女孩只觉着手腕一麻,发簪掉在床上。

    谭墨研眼疾手快地捡起发簪,收入储物袋之中,又将昏倒的侍女抱了出来,让人安置好。

    随即,侍女端着漆盘,送来了几套衣裳。

    谭墨研没理会谭箬,神态自若地挑着衣服,时不时还瞅一眼,比对下衣服颜色是否合适。

    嗯,这套蓝色的吧,感觉还挺不错。

    “这是阿篱的衣服,你先将就着穿一下,可能会不太合身,府上没你这么小的小女孩。”

    她将衣服放在床边,眼神示意侍女们都退下,又转身说道:“你先休息会儿,把衣服换了,若是想好了,就来书房找我。”

    ...

    这日清晨,谭箬才刚收拾了好东西,程虞便匆匆赶来。

    “程虞?你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探首...我会想你的。呜呜呜...”

    只见她紧紧抱着谭箬,没形象地哭着。

    谭箬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拍了拍她的背。

    院子里,凌君安背着包裹,手中还拎着一个。

    炭炭站在他的脚边,紧紧贴着他手上的包裹。

    凌君安看了一眼,将包裹提起来,挂在手臂上。

    炭炭够不着,没好气地踢了踢,在他的靴子上留下一个脚印。

    “...滚开。”

    他轻踢了一脚,只见那黑团提溜一滚,到了草丛里。

    他瞄了一眼谭箬,有些心虚。

    却见到她此时被程虞缠住了,根本没注意。

    嗯...不错。

    今日。

    正式举办拜别礼。

    终于...

    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

    谭墨研依旧是一袭黑袍,与往常的穿着并无二致。

    城主方演则是换上了官袍,暗沉的颜色倒中和了相貌上的艳丽感,气质格外森严。

    二人站在城门之上。

    礼官在一旁宣读拜别礼程。

    ...

    “礼成,祝各位此去一路通达,早登仙位。”

    谭箬与方筚、方篱站在一排,她昂起头,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咻——

    一只手飞速伸到谭箬眼前,带起一阵风,使她发丝微动。

    谭箬顺着手看过去,只见方筚故意板着脸,有些嫌弃地说道:“别哭了,丢我们家的脸。”

    一旁的方篱狠狠一个眼刀过去,胳膊环过谭箬的肩膀,手轻轻拍着。

    他止住了话,偏过头去,冷哼了一声,但手还是直挺挺地伸着。

    “谢谢。”

    谭箬接过他手中的方巾,轻拭掉眼角的泪水。

    耳边,熟悉的声音传来:“小阿箬可别伤心啊,娘会时常让人送信给你的,到时候可别嫌娘烦哦。要是想我了,随时联络我昂。”

    谭箬抬起头,对上城楼上谭墨研的视线,挤了个笑,又传音过去。

    “知道了,娘,我会时常联络你的。”

    “哎哟喂,你这可爱小脸可别做那种又哭又笑的表情,丑死啦!”

    扑哧,谭箬听到谭墨研那种嫌弃的声音,不禁笑出声来。

    “对嘛,这样才是可爱娃娃。”

    城楼之上,谭墨研弯了弯嘴角。

    一旁的方演见状,偷摸地靠近了些,小声嘀咕:“妍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滚。”

    “...”

    ...

    队伍后边,凌君安看着前面三人,又抬头看了看城门,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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