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姜盛紧锁的眉头松开,长叹一声,“父皇允你退亲。”

    他看着女儿长大,知她虽然骄纵,却不会空口无凭,编出谎话欺瞒与他,再加上当年落水之事确有蹊跷,女儿当时便说有人推她,而他调查许久未果,只当是女儿被吓得记忆错乱,从未想过救她之人会是害她之人。

    如今想来,确有可能是黎南为了攀附权势,自导自演的戏码,只是时间过去许久,已很难寻到证据,定他罪过。

    只是女儿说救她的另有其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见父皇应允,江寒雪心中紧绷的弦断开,目露欣然之色,俯身叩拜,“儿臣叩谢父皇。”

    事情已经落幕,姜盛似是想着许久未见女儿,将她唤至身边,“你过来些。”

    江寒雪起身,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靠在他肩膀上,幼年时父亲总是将她放在肩膀上,托起她幼小的身躯,如今山河飘摇,她也应替父皇扛起一些责任。

    “不知当年救你的是哪家儿郎,朕为你们赐婚可好?”姜盛看着她,将她遮住面庞的发丝拢在一边,慈祥问道。

    江寒雪心中愕然,她方才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父皇上了心。想起那人,她有惋惜,有倾佩,却无爱慕。她无意将他卷入,只是现下也无法搪塞过去,只能在心底跟那人道了歉,说道,“那人是洛明川。”

    没注意到姜盛眼中讶然之色,她抱住他手臂,撒娇道,“儿臣虽倾慕于他,却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父皇还是莫要叨扰人家。”

    “洛卿,你怎么看?”

    江寒雪从父亲怀中抬头,不知他是何意,她顺着姜盛的目光看去,白衣公子容颜姣好,英挺剑眉斜飞入鬓,丹凤眼尾部连着一泪痣,明明是魅惑勾人的长相,却因他浅淡的眸色带上一丝冷意。他板着脸,气场生人勿进,如同冰山上完美无瑕的雪莲。

    这人当真生得一副好容貌,比女子还美艳几分,不过父皇为何要问他的意见,难道他们皇家之事还需问一个臣子的看法,不应如此啊。

    洛明川目光飘忽,似在追忆往事,半晌未有回神。

    “洛卿?”姜盛见他不应,复叫了一遍。

    洛明川回神,掀起衣袍,屈膝跪在地上,“陛下恕罪,臣听闻此事,心中惊喜,不知作何回应。”

    姜盛摆手说道,“无事,朕问你,你可愿尚公主?”

    江寒雪听闻此话,方才反应过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这个白衣男子竟是洛明川。

    她前世一心扑在黎南身上,极少关涉朝中之事,故她只知朝中有洛明川这号人物,并不知他是何模样。想到自己在别人面前大言不惭说爱慕与他,她脸上燥热,欲想寻个地缝钻入。

    江寒雪看向他,洛明川神色冷淡,不似对她有意,她心中稍定,他身为丞相又有如此容貌,定有许多高门贵女等着嫁他,应当不愿娶一公主回去当祖宗伺候。

    却不料男人嗓音冷淡,口中之言却让她如遭雷劈,石化在地。

    “启禀陛下,臣愿意。”

    “丞相可否再说一遍?”江寒雪攥住衣角,笑容勉强,只求她方才听错。

    洛明川面上无甚表情,烛火的阴影在他脸上飘忽不定,不知心里作何感想,他又复述一遍,“臣说,臣愿尚公主。”

    他嗓音清润,每一字皆准确无误地钻入她耳,却如平地惊雷,炸响在她心湖。她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应下这门亲事。

    ......

    江寒雪自宣政殿走出,牵线木偶般出宫门,骑马回公主府。

    还未到公主府大门便望见一男子等在门前,黎南一身鸦青色云纹锦缎长袍,墨黑色头发高束,一丝不苟,俊逸的面庞笑容完美,让人无端生出亲切之感。

    她不禁暗叹她伪装之高明,不仅骗了她数十年,还骗过满朝文武,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腔赤诚的君子,谁能想到他暗中联络盛国多年。

    江寒雪坐在马上俯视他,抓着缰绳的手指紧握,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她不能,镇远侯势力不小,黎南又是他独子,就算她身为公主,也不能轻易出手杀人。

    她无视黎南伸出的手,压抑满腔恨意,从马上跃下,与他擦肩而过。

    黎南动作僵硬一瞬,讪讪放下手,跟在她身后不解问道,“阿雪,你这是作何,怎么不理南哥哥?”

    听到他自称南哥哥,江寒雪恶心的想要呕出来,她转身横扫一脚将他绊到,揪着他的衣领提起,语气冷得像是浸了冰,“黎南,我这些年放低姿态,是否让你忘了长幼尊卑,竟直呼本宫名讳。”

    “阿——”黎南似是反应过来,顿了一下,蹙眉问道,“公主为何如此对我?”

    “为何?”江寒雪笑容讽刺,“自然是因为你活该。”

    她俯身在他耳边说道,“你做的事本宫可都知道。”松开他的衣领转身站起,徒留他一人坐在地上大惊失色。

    江寒雪进了府,嘱咐星月关上门,莫要放黎南进来。

    她走回卧房,坐于木凳,手执茶杯倒水,灌进口中。茶水清凉,消散了她满腔怒意,想起死前黎南称洛明川为奸佞,她望向星月,“你可知丞相洛明川为何被视为奸佞?”

    星月挠挠头,“洛明川?公主怎么对他有兴趣了?您不是不关注前朝之事吗?”

    “你只需回答便好。”

    “这个奴才也不知,只是听闻两年前洛明川被任为丞相之时,便有这种话传出,说他魅惑君上,祸乱朝纲。传着传着,这事就变得有鼻子有脸,所有人都信了。”

    魅惑君上?祸乱朝纲?江寒雪面楼疑惑,这说的真是洛明川吗?那人除了脸能沾上边,站那跟一座冰雕似得,哪像是能魅惑人的。

    “他从未辩解过吗?”

    星月摇摇头,“未有听闻。”

    想到他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最后却落得个奸佞的名号,江寒雪为他不值,洛明川可能不屑于辩解,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未来的驸马平白被人污蔑。

    “星月,你带些银子去京城中有名的酒馆买通几个说书人,让他们日日讲述洛明川的光辉事迹,要把他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决不能让他继续被泼污水。”

    “啊?”星月张大嘴巴,惊讶的合不拢嘴,“公主为何做这事?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自然是因为三日后他便是本宫的驸马了,本宫可不能让人欺负他。”

    ......

    三日后,春光明媚,鸟儿似乎也沾了些喜意,三三两两聚在枝头放声歌唱。

    江寒雪坐在晃晃悠悠的喜轿中,头上蒙着盖头,眼前一片绛红。她心神恍惚,有种不真实之感,算上前世,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嫁人。

    明明她只欲退掉那门糟心亲事,却阴差阳错要嫁给一陌生男子,真是造化弄人。她不知他有何难言之隐才答应父皇,只望两人婚后能相敬如宾,莫要再起波澜。

    喜轿忽然停下,应是到了地方,江寒雪收起纷乱思绪,扶着他走下,扯着红布拜了堂,之后被送至一室,坐于床边发呆。

    等人走后,她也不在乎那些繁琐规矩,直接摘下盖头,打量这间屋子。房间通体用大红丝绸装饰,烛火摇曳,方桌铺设红绸,其上置有一金色酒壶与两酒盅。

    她走至桌前坐下,自顾自斟一杯,一口饮下。美酒味甘,不知不觉便饮多了,枕臂伏案沉睡。

    “公主,当起了。”

    江寒雪睡得正香,猛然被人搅了好梦,神色不悦。她抬眼想要斥责几句,却在看到他的一瞬愣了神。

    洛明川一身红色锦缎喜服,金线花纹精巧秀丽绣于其上,身材高大挺拔,脸庞轮廓分明。一双丹凤眸中仿若冰川融化,眼神温柔似水,似是盛着满腔爱意。

    她摇摇头,一定是醉的太狠,她竟从他眸子里看出了爱意,绝对是她眼花了。

    洛明川坐于她身旁,端起酒盅倒满,递给她,转头去倒另一盅,江寒雪看着手中清酒,嘴里馋虫又被勾起,直接一口饮下,杯底干净得能看见人影。

    她意犹未尽地看她,伸着胳膊讨酒,像个小孩子,“我还要...酒。”

    洛明川眼中噙着笑意,明艳得晃了她的眼,他将手中这杯递给她,按住她想往嘴里送的手,语气无奈中带着宠溺,“这是交杯酒,要一起喝。”

    交杯酒,她才不要喝交杯酒呢,都怪他这个坏人,答应了父皇,江寒雪头晕乎乎的,心中带了些怨气,她摇摇头,朱钗散乱,“我不喝交杯酒。”

    “为何?”

    江寒雪低下头,神色委屈,“不想成亲。”她扑进他怀里,拉扯他的衣领,泫然若泣,“你为何要答应父皇,我们明明不相识,你从未倾慕与我,你骗人。”

    泪水浸湿洛明川胸前衣襟,冷冰冰的,好似一盆冷水直接浇到他心上,他垂下眼帘,讷讷道,“我从未骗你。”

    江寒雪趴在他怀,温热的气息透过单薄的外衣打在皮肤上,却莫名让他喘不过气来。她脸颊绯红,俏丽的容颜如桃花娇艳,纤长睫毛叠在一起,气息均匀,明显是睡着了。

    洛明川将她抱起,放在床上,脱掉外面的婚服和绣花布鞋,给她盖上锦被,又掖了下被角。

    做完一切,他起身走至桌前坐下,端起酒壶往口中灌酒。他面色酡红,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你怎就不相信我真心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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