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清不曾下马车，只微微拉开车帘子，见对方身影是半点没露，便朝地面上站着的、方才那高喊之人道：
“你可看清楚了我为何人？”
王嬷嬷早知是她。却假惺惺一笑，也没道歉意味，大梦初醒般：“原是二公主呢，都说您近来抱恙，今日怎得出门来了？”
沈景清懒得与她浪费口舌，只是直勾勾看着，眼神平静而深邃。
盯得让那狗仗人势的王嬷嬷心里有些发怵。
两辆马车面面相觑，谁也没半点后退的意思。对峙之时那徐如喜倒是摇着尾巴来了，挂着讨好意味的笑，头上高帽摇摇晃晃。
只是…看这架势，他还当真有点犯了难——
这大公主沈离为当今皇后所生。皇后与皇上恩爱非常，她又天资聪颖，这宫中便供她如神佛。
而沈景清虽生母已逝，且资质尚浅，却从小在太后膝下长大，深得其宠爱，平日里吃喝用度都是照着太后年轻时的规格操办的。
无人敢忤逆，无人敢说闲话。
说白了便是皇后与太后，他攀哪个。
一个得听皇帝话，一个皇帝听她话。只是思索了一瞬，徐如喜便立刻跑到沈景清马车前行礼，
“参见二公主！”他笑得脸上的肉抖三抖，“许久不见您了，最近身子如何？”
沈景清淡淡扫他一眼，不回答，只是盯着对面马车。下一秒，一身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终于舍得从里探出来，双眸与她对上视线。
“许久未见啊妹妹。”
她柔声说得婉转，与她那双凉薄的眼可不匹配。
这还是沈景清穿越数日以来，不从下人口中所述，第一回亲眼见到这位姐姐。
这位与自己水火不相容的姐姐。
“你回宫，我出宫，向来是前者让后者，更何况再转个弯儿便是我芳菲殿，也算是我的地盘了。”她言语落尽后勾唇一笑，仿佛人畜无害。
“再走数步便是我揽云殿，若是这个理，那么这宽敞大道也该是我的地盘。”沈景清一点儿不着急，慢条斯理轻声回击，却铿锵有力。
沈离静了几秒，应当是没想到她会反击。
“至于回宫者让出宫者，向来是没有这个道理的。皇后娘娘教导有方，这一次怕是出了差池。”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向来沉稳的沈离瞪了双眼。她头上大珠乱摇，碰出清脆声响，“妹妹这是什么话？竟挑起母后的不是了。”
她冷笑一声，却猝不及防听见太监陈正康掐着嗓子呼喊——
“太后到！”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此地走来，这时候雨已停许久，到处被浸得发灰。
轿子上，太后云隐霜端坐着神情傲慢。她着一湘大红色霏缎长袍，袍边金线缝着珍珠吊坠乱晃，白发被挽成飞星逐月簪，插上两支鸽血红金丝火玉凤钗，羊脂白玉佩流苏垂着，吟吟作响。
“她说的什么话，也轮不到你来指责。”她尾音沉沉，大手一挥，侍卫便停下轿子，所有人瞬间下跪行礼。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云隐霜只将沈景清扶起，她替她理了理发丝，柔声：“以后下雨天就别出门了。若执意要出，来哀家这儿，给你备我专乘的马车。”
“皇祖母，清儿只是许久没有透气了，闷得慌。这才想去街坊处走走，谁知忽然下了雨，真是倒霉。”她垂下眼，挽上太后的胳膊，撒娇般摇了摇。
其实说出这段话时，她有些讶异。
自己脑海中似乎有原主记忆出现…
她见自己的乖孙女状态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抚了抚她的脸颊：“晚膳到祖母这儿来用，有新贡的荔枝，还新鲜着。”
随后才严肃了神色，对着众人道：“都起身吧。”
沈离的新衣裳就这样沾染了满地泥泞，她起来时双手握拳，却极快放开，面上没有太多波澜，甚至勾起微笑。
“祖母，我前些天差人到您那送了点君山银针，喝点养身子。”
云隐清睨她一眼，摆手：“哀家身体好得很。”
随后看了眼她身后的马车，“还不退到一旁？难不成是让哀家侧道让与你？”
她立刻服身行礼，一旁的侍女春花用胳膊肘推推车夫，意在催促。后者急忙翻身上马，连带着后面一排护卫都退到一旁。
“你先回殿休息吧，”云隐清瞧着她似乎是玩累了，“莫忘，晚膳来祖母这。”
沈景清笑着点头，想行礼道别却被扶住。她看着老人家唯独对她慈祥的眼神，心里卷起酸雨。
她如小偷，偷窃了原主所有的爱。
回到揽云殿，小兰子连忙迎上来，拿着丝帕为主子擦着额上不慎沾染的雨水。一旁的侍女跟在沈景清与霜华后边儿，跟着进了屋内。
“二公主，言公公传了圣旨，说是后天夜里将在云珲湖边操办晚宴，主角似乎是那位锦衣卫指挥使…”
欢纱蹲在地上为沈景清揉着小腿酸肉，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小兰子为其斟着新茶，待茶水微凉，递给主子：“这是个大人物，宫里都传，说是要指婚大公主呢。”
“坏了。若是真成了，这俩口子坏着心眼更加处处刁难二公主怎办。”欢纱一拍脑袋嘟嘟囔囔。
“咱可是有太后傍身。”小兰子不以为然，摇着脑袋傲：“可不是谁都能欺负咱家的。”
欢纱和小兰子都是前些年从太后的羽广宫拨过来的，对太后感情挺深，也都是信得过的奴才，唤来照顾沈景清。
“得了，你俩活宝收敛些。也别杞人忧天，搞得自己心慌慌的。”沈景清躺在长榻上若有所思，“什么大人物，反正别招惹到我们头上就行。”
她清醒，知道现下首要目标是完成系统所给任务。
才能把命扯回自己手里。
天边染了红，明月高挂枝。四周渐渐暗淡下来，鸟鸣花香全碎在夜里，
外边有动静，是太后的掌事女官恒秋来请人。
“二公主，”她服身行礼，“该用晚膳了。”
沈景清仅带了霜华，顺着夜色进了羽广宫。恒秋敲了寒雨殿大门，内里有侍女缓缓而开，太后正逗鸟侍花，见人来笑道：
“囡囡来啦？快坐吧，来得这样晚，若不是我让恒秋来请，怕是直接忘了这事。”
沈景清入座，闻言嗔笑：“正打算来呢，只是让恒秋姑姑抢了先。”
金丝绸料桌布之上，炖羊鹿脯、蟹酿橙酒烧子、还有爽口的雪泡豆儿水、凉水荔枝膏，装的盘子都是白玉镶金边的。沈景清被勾了味蕾，心满意足吃起来。
“方才哀家捣腾些玉兰呢，年纪大了就爱弄点这些。前几日打发了几个毛躁的侍女，连花都管不好还想在羽广宫里生了根，”
“全被我赶去掖庭了，让管事公公好好正形。”
她说话慢缓，却总含极强威慑力。她咬了块醉蟹萝卜，慢慢嚼着。
“就该是挑精丢糙。”沈景清夹了块醉蟹至云隐清碗里，“祖母，吃点蟹肉，别总挑萝卜。”
云隐清帕子掩着嘴笑了几道，有点讶异：“哟，这话说的，总觉得是换了个人当我孙女。”
沈景清顿了顿，一时间无声。直到用膳完毕了，她逗了会儿鹦鹉后走在回殿的路上，依旧有些沉默。
虽是七月，夜里却依旧渗着丝丝冷意。她捂了捂长衫，拢紧云隐清为她披上的外裳。抬眸见月隐在树枝里，被割成几块，低头，眼里吞了细数黑暗。
—
一晃，便是晚宴日头了。宫内全紧密准备着，烈酒佳肴、精舞悦歌，嫔妃们开得各艳，赤色张扬、粉蓝悠静，她们衣裳比万物都要多色。头顶的金簪银饰晃在夏风里，如蝴蝶飞扬。
锦昆宫内，偏殿，二人端坐，围桌对弈。
一枚黑子轻叩，局势易见，皇帝沈洲庭笑着叹口气：“罢了，朕不如你。”
对面人挽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入胃，他心热起来：“回京多久便陪你下了多久，哎，万岁爷，能不能有点帝王之相？”
沈洲庭大笑起来，捋了三把胡子，“大逆不道！”
“怎么，陛下真要把公主嫁于我？”林宁舟忽然想起来似的，晃了晃杯内酒，无端荡起波浪。
“你是我一手栽培的，知心知底，阿离也是我和邈儿的心尖肉。你已逾弱冠，立业之余也该成家了。”他勾了枚棋子落入黑漆描金花卉棋罐之中，落个轻响。
“那若是我不娶呢？”他话锋转得犀利，咬了块胡饼，嘎嘣乱响。
“她心悦我，我却不见得欢喜她。”
林宁舟无六族，连爹娘都不知死在哪个乱葬岗里了。那么多年随沈洲庭做事，干什么都不怕得罪他，不是命硬——
而是他压根就不怕死。
光脚不怕穿鞋的这句俗话并非胡说，他林宁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孑然一身如孤魂野鬼游荡着，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欲说之话全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只有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知晓。
“唉…”沈洲庭叹得尾音沉沉，“从小就这个倔脾气，将来也不知谁能受得了你。”
“行了，暂且不说这些。你在漠北呆了那么多年，终是把王二喜那案子破了，还顺带着牵出边疆三连私吞国粮、作假账。又是一等大功，今晚上为了迎你，朕特设宴会，你记得些不准迟时了。”
林宁舟一挥长袍，腰间银刀耀人眼。他懒懒向殿外走去，头也不回一点儿，只道：
“成，多备些美酒。”
“你可看清楚了我为何人？”
王嬷嬷早知是她。却假惺惺一笑，也没道歉意味，大梦初醒般：“原是二公主呢，都说您近来抱恙，今日怎得出门来了？”
沈景清懒得与她浪费口舌，只是直勾勾看着，眼神平静而深邃。
盯得让那狗仗人势的王嬷嬷心里有些发怵。
两辆马车面面相觑，谁也没半点后退的意思。对峙之时那徐如喜倒是摇着尾巴来了，挂着讨好意味的笑，头上高帽摇摇晃晃。
只是…看这架势，他还当真有点犯了难——
这大公主沈离为当今皇后所生。皇后与皇上恩爱非常，她又天资聪颖，这宫中便供她如神佛。
而沈景清虽生母已逝，且资质尚浅，却从小在太后膝下长大，深得其宠爱，平日里吃喝用度都是照着太后年轻时的规格操办的。
无人敢忤逆，无人敢说闲话。
说白了便是皇后与太后，他攀哪个。
一个得听皇帝话，一个皇帝听她话。只是思索了一瞬，徐如喜便立刻跑到沈景清马车前行礼，
“参见二公主！”他笑得脸上的肉抖三抖，“许久不见您了，最近身子如何？”
沈景清淡淡扫他一眼，不回答，只是盯着对面马车。下一秒，一身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终于舍得从里探出来，双眸与她对上视线。
“许久未见啊妹妹。”
她柔声说得婉转，与她那双凉薄的眼可不匹配。
这还是沈景清穿越数日以来，不从下人口中所述，第一回亲眼见到这位姐姐。
这位与自己水火不相容的姐姐。
“你回宫，我出宫，向来是前者让后者，更何况再转个弯儿便是我芳菲殿，也算是我的地盘了。”她言语落尽后勾唇一笑，仿佛人畜无害。
“再走数步便是我揽云殿，若是这个理，那么这宽敞大道也该是我的地盘。”沈景清一点儿不着急，慢条斯理轻声回击，却铿锵有力。
沈离静了几秒，应当是没想到她会反击。
“至于回宫者让出宫者，向来是没有这个道理的。皇后娘娘教导有方，这一次怕是出了差池。”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向来沉稳的沈离瞪了双眼。她头上大珠乱摇，碰出清脆声响，“妹妹这是什么话？竟挑起母后的不是了。”
她冷笑一声，却猝不及防听见太监陈正康掐着嗓子呼喊——
“太后到！”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此地走来，这时候雨已停许久，到处被浸得发灰。
轿子上，太后云隐霜端坐着神情傲慢。她着一湘大红色霏缎长袍，袍边金线缝着珍珠吊坠乱晃，白发被挽成飞星逐月簪，插上两支鸽血红金丝火玉凤钗，羊脂白玉佩流苏垂着，吟吟作响。
“她说的什么话，也轮不到你来指责。”她尾音沉沉，大手一挥，侍卫便停下轿子，所有人瞬间下跪行礼。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云隐霜只将沈景清扶起，她替她理了理发丝，柔声：“以后下雨天就别出门了。若执意要出，来哀家这儿，给你备我专乘的马车。”
“皇祖母，清儿只是许久没有透气了，闷得慌。这才想去街坊处走走，谁知忽然下了雨，真是倒霉。”她垂下眼，挽上太后的胳膊，撒娇般摇了摇。
其实说出这段话时，她有些讶异。
自己脑海中似乎有原主记忆出现…
她见自己的乖孙女状态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抚了抚她的脸颊：“晚膳到祖母这儿来用，有新贡的荔枝，还新鲜着。”
随后才严肃了神色，对着众人道：“都起身吧。”
沈离的新衣裳就这样沾染了满地泥泞，她起来时双手握拳，却极快放开，面上没有太多波澜，甚至勾起微笑。
“祖母，我前些天差人到您那送了点君山银针，喝点养身子。”
云隐清睨她一眼，摆手：“哀家身体好得很。”
随后看了眼她身后的马车，“还不退到一旁？难不成是让哀家侧道让与你？”
她立刻服身行礼，一旁的侍女春花用胳膊肘推推车夫，意在催促。后者急忙翻身上马，连带着后面一排护卫都退到一旁。
“你先回殿休息吧，”云隐清瞧着她似乎是玩累了，“莫忘，晚膳来祖母这。”
沈景清笑着点头，想行礼道别却被扶住。她看着老人家唯独对她慈祥的眼神，心里卷起酸雨。
她如小偷，偷窃了原主所有的爱。
回到揽云殿，小兰子连忙迎上来，拿着丝帕为主子擦着额上不慎沾染的雨水。一旁的侍女跟在沈景清与霜华后边儿，跟着进了屋内。
“二公主，言公公传了圣旨，说是后天夜里将在云珲湖边操办晚宴，主角似乎是那位锦衣卫指挥使…”
欢纱蹲在地上为沈景清揉着小腿酸肉，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小兰子为其斟着新茶，待茶水微凉，递给主子：“这是个大人物，宫里都传，说是要指婚大公主呢。”
“坏了。若是真成了，这俩口子坏着心眼更加处处刁难二公主怎办。”欢纱一拍脑袋嘟嘟囔囔。
“咱可是有太后傍身。”小兰子不以为然，摇着脑袋傲：“可不是谁都能欺负咱家的。”
欢纱和小兰子都是前些年从太后的羽广宫拨过来的，对太后感情挺深，也都是信得过的奴才，唤来照顾沈景清。
“得了，你俩活宝收敛些。也别杞人忧天，搞得自己心慌慌的。”沈景清躺在长榻上若有所思，“什么大人物，反正别招惹到我们头上就行。”
她清醒，知道现下首要目标是完成系统所给任务。
才能把命扯回自己手里。
天边染了红，明月高挂枝。四周渐渐暗淡下来，鸟鸣花香全碎在夜里，
外边有动静，是太后的掌事女官恒秋来请人。
“二公主，”她服身行礼，“该用晚膳了。”
沈景清仅带了霜华，顺着夜色进了羽广宫。恒秋敲了寒雨殿大门，内里有侍女缓缓而开，太后正逗鸟侍花，见人来笑道：
“囡囡来啦？快坐吧，来得这样晚，若不是我让恒秋来请，怕是直接忘了这事。”
沈景清入座，闻言嗔笑：“正打算来呢，只是让恒秋姑姑抢了先。”
金丝绸料桌布之上，炖羊鹿脯、蟹酿橙酒烧子、还有爽口的雪泡豆儿水、凉水荔枝膏，装的盘子都是白玉镶金边的。沈景清被勾了味蕾，心满意足吃起来。
“方才哀家捣腾些玉兰呢，年纪大了就爱弄点这些。前几日打发了几个毛躁的侍女，连花都管不好还想在羽广宫里生了根，”
“全被我赶去掖庭了，让管事公公好好正形。”
她说话慢缓，却总含极强威慑力。她咬了块醉蟹萝卜，慢慢嚼着。
“就该是挑精丢糙。”沈景清夹了块醉蟹至云隐清碗里，“祖母，吃点蟹肉，别总挑萝卜。”
云隐清帕子掩着嘴笑了几道，有点讶异：“哟，这话说的，总觉得是换了个人当我孙女。”
沈景清顿了顿，一时间无声。直到用膳完毕了，她逗了会儿鹦鹉后走在回殿的路上，依旧有些沉默。
虽是七月，夜里却依旧渗着丝丝冷意。她捂了捂长衫，拢紧云隐清为她披上的外裳。抬眸见月隐在树枝里，被割成几块，低头，眼里吞了细数黑暗。
—
一晃，便是晚宴日头了。宫内全紧密准备着，烈酒佳肴、精舞悦歌，嫔妃们开得各艳，赤色张扬、粉蓝悠静，她们衣裳比万物都要多色。头顶的金簪银饰晃在夏风里，如蝴蝶飞扬。
锦昆宫内，偏殿，二人端坐，围桌对弈。
一枚黑子轻叩，局势易见，皇帝沈洲庭笑着叹口气：“罢了，朕不如你。”
对面人挽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入胃，他心热起来：“回京多久便陪你下了多久，哎，万岁爷，能不能有点帝王之相？”
沈洲庭大笑起来，捋了三把胡子，“大逆不道！”
“怎么，陛下真要把公主嫁于我？”林宁舟忽然想起来似的，晃了晃杯内酒，无端荡起波浪。
“你是我一手栽培的，知心知底，阿离也是我和邈儿的心尖肉。你已逾弱冠，立业之余也该成家了。”他勾了枚棋子落入黑漆描金花卉棋罐之中，落个轻响。
“那若是我不娶呢？”他话锋转得犀利，咬了块胡饼，嘎嘣乱响。
“她心悦我，我却不见得欢喜她。”
林宁舟无六族，连爹娘都不知死在哪个乱葬岗里了。那么多年随沈洲庭做事，干什么都不怕得罪他，不是命硬——
而是他压根就不怕死。
光脚不怕穿鞋的这句俗话并非胡说，他林宁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孑然一身如孤魂野鬼游荡着，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欲说之话全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只有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知晓。
“唉…”沈洲庭叹得尾音沉沉，“从小就这个倔脾气，将来也不知谁能受得了你。”
“行了，暂且不说这些。你在漠北呆了那么多年，终是把王二喜那案子破了，还顺带着牵出边疆三连私吞国粮、作假账。又是一等大功，今晚上为了迎你，朕特设宴会，你记得些不准迟时了。”
林宁舟一挥长袍，腰间银刀耀人眼。他懒懒向殿外走去，头也不回一点儿，只道：
“成，多备些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