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搬到我的住处
“许知绝！”
“知绝！”
“师姐！”
“大师姐！”
鹿饮台位于青山派后山，环境幽密，毗邻后山老祖闭关之地，少有人来。此地也是青山派审讯处罚犯错弟子之地，十二道缚仙印落于十二方，一旦被打上相应的印记，弟子插翅难逃。
此刻，台下一众师兄弟手足无措，面露急切。
十三峰峰主稳坐于高台，面沉如水，眼里各有深色。
这里是？
许知绝神魂恍惚，顺着手上的力道垂眸看向剑尖。剑尖已没入剑下人丹田一寸，再深便要碰到金丹。
她撩起眼皮，沿着身躯往上看。
剑下的人下颌棱角分明，面如冠玉，朗眉疏目，如清风穿过青竹，只眉宇间忍着痛色。
叶飞云？！
许知绝一怔，再次抬头，看向高台。
鹿饮台，缚仙印，刑罚地。
太乙二百八十一年，刚进内门的叶飞云偶然吞噬了她用自身精血蕴养，用以结婴的灵草。
那株灵草是突然出现在药田的。叶飞云在外门时曾接取了每日打理药田的任务，刚入内门也没有抛下。
昨日他一如往常给各种娇弱的灵花灵草浇灵液，那一株灵草主动伸出自己的枝叶缠上叶飞云手指，刺破叶飞云的指尖得了心头血，融进叶飞云丹田。
因这株灵草，原本不过是炼气期的叶飞云，立刻结成了金丹。
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为了方便监查，青山派药田各处都放有留影石，清清楚楚地再现了当时的场景，分毫做不得假。
因而台上各峰主皆判叶飞云无罪。
叶飞云无罪，各峰主公正执法无罪，上一世许知绝问自己，每日一滴心头血蕴养的灵草，若没有了，结婴要再等三百年，她若执剑挖了叶飞云的金丹，让那株灵草复归己有，是否有罪？
许知绝觉得无罪，所以那天她持剑挖了叶飞云的金丹，自此，叛出师门。
上一世许知绝吞了叶飞云的金丹，如愿以偿步入元婴。
如今天道让她重来一回，是什么意思？
气氛凝滞，台上台下诸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许知绝，生怕许知绝的剑尖再刺入一点。
剑尖刺入丹田再无寸进，伤口的血一直在往出溢，叶飞云忍着痛，睁开了眼，他仰面看着许知绝。大师姐静静站在他身旁，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掩住双眸，徒留冰冷如霜雪的脸，像是陷入沉思。
许知绝在看她神识内凭空出现的命簿。
【若想踏破虚空，飞升成神，请与此书达成契约：一、让叶飞云按照注定的命运踏上成神路；二、按照命簿所指，平息世间怨气。】
“天道意识？”许知绝以神识问它。
命簿闪了一下【是。】
【你在天道混沌处看到的那本以“叶飞云”为主角的话本子，乃是此界天命。而“许知绝”，正是男主开篇所遇到的第一位红颜知己。】
“我不是她。”
【是，你不是她。】
【但这是此界天命。】
【不按天命所指去做，天道不会允你飞升。】
一行一行字在命簿上急速浮现又飞快划过，似也是知晓此刻情况万分紧急，再慢一秒许知绝都有可能再把叶飞云的金丹挖出来。
【只要你按照吾要求的去做，再飞升之时，天道绝不会阻拦你。】
许知绝沉默地看着命簿。
似是怕许知绝不答应，命簿上一串又一串的字着急浮现：
【只有两件事：其一扮演好‘许知绝’，让叶飞云走上天命之途；其二按照命簿所指，平息世间怨气。】
【只要做好这两件事，你就能飞升。】
【你已在鸿蒙之初看过那本话本，应当知晓演好许知绝对你而言并不难。】
话本里的“许知绝”，不过是一个二流门派的大师姐，修行无情道还没修炼到至臻化境，就遇到了命里的劫难叶飞云。
她助他洗筋伐髓，结成先天剑体，最后却因叶飞云爱上她人而无情道道心破碎，身死道消。
按照修仙界的说法，叶飞云该是“许知绝”的情劫。
“好，我答应了。”许知绝神识话音一落，一道天道契约瞬间降下。她额间似有一道金色竖纹闪过，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如命簿所说，演好“许知绝”对许知绝来说并不难。
上一世天道劈了她九百九十九道雷劫也没让她飞升，如今有其他方法，未尝不可一试。
许知绝又将话本中有关叶飞云和“许知绝”的剧情仔仔细细重新回忆了一遍，眼睛一转，才冷着脸垂下眼眸，看向叶飞云。
“你搬到我的住处。”
她的声音清亮，响彻鹿饮台。
在旁观的众人眼中，从许知绝将无吟剑刺入叶飞云丹田，到此刻许知绝突然说出这句话，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骤息之间。
惊雀清鸣，飞鹤衔鱼而过，天上的浮云还是几息之前的模样。空旷开阔的鹿饮台之上，猝然而至的空寂之中，回荡着许知绝的话音。
“你答应搬至峰顶与我同住，我便放了你。”许知绝又重复了一遍。
全场愕然，就连原本闲散坐于高台，某些兴致缺缺来走过场的长老都掀起了眼皮，看向台下的两人。
“大、大师姐？”有弟子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许知绝改变了主意，一句大师姐也从先前的惊惧变得磕磕绊绊。
无吟剑还在叶飞云丹田里插着，似能听到剑尖与金丹灵力相撞的声音。
叶飞云捂着丹田伤口，额头沁出冷汗，更是满脸怔愣。配上叶飞云俊俏的脸蛋，莫名有种强抢民男的即视感。
“知绝，为何？”高台上云虚真人眉眼恳切，忍不住出声询问，她的声音轻柔温软，正如她的乐道，如春风拂面，善万物而不争。
除许知绝的师父道墟真人外，她算是青山派里其次与许知绝最为亲近之人。
为何？怎的突然改变了主意？
话本中的“许知绝”如此做，自然是因为那株灵草，虽一直称叶飞云为“误食”，但不论是话本还是现在的许知绝，都心知肚明，那株灵草不会如其他灵草一般被灵力消化，只可能是融进叶飞云丹田之中，形成类似于契约灵宝一般的存在。
那株灵草很重要、极为重要，不仅仅是因为那株灵草内积攒的灵力充盈，足以助她结婴。
但那株灵草为何那般重要，加上上一世的几百年，时间太久，许知绝早已记不清。
话本中“许知绝”并未将剑刺入叶飞云丹田，而是直接让叶飞云答应她的条件，没有突然转变这一出，自然也没有引起云虚真人问话。
因此，如今许知绝只得随意诌两个理由，“他，挺有意思。”许知绝想了想，睨了底下躺平的叶飞云一眼，又加了一句，“嗯，还有，长得不错。”
客观来说，叶飞云的确长得不错。尽管此刻被无吟剑所伤，腹部丹田处还一直有鲜血溢出，他俊逸出尘的脸上也不见丝毫狼狈，只显得愈发破碎，引人摧毁。
只是，这更像人间界的纨绔子弟强抢民男了啊！有弟子内心禁不住哀嚎。
“知绝，你，”云虚真人还想说什么，却又没再说下去，只因许知绝的眼底，在说出这几句话时，没有一丝波澜。
显而易见，她让叶飞云搬至与她同住，并不是因为这几个原因。
许知绝既不愿意说，云虚真人也强求不得。
鹿饮台再次恢复空落落的寂静。
叶飞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冷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凌乱的发丝沾在额前，神情沉静如许，只有一双深邃的黑眸，黑沉沉的，像是能把人吸进眼睛里去。他凝眸望着许知绝，像是想要勘透许知绝的想法。
“一株灵草，能让一个五灵根从炼气期跨过筑基直接步入金丹，叶飞云，我问你，你从凡人之躯跨入修士门槛，修炼到入内门时的炼气二阶，用了几年？”青山派掌门清虚真人容貌昳丽，喜着红衣，他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嘴角噙着一丝轻笑，开了尊口。
叶飞云垂下眼睫。
“回掌门，飞云从十岁开始修行，如今已过了九年。”
“耗费九年修炼至炼气三阶，想必你也知晓，若没有那株灵草，以你的资质，要修炼至金丹期，估计得身死道消之时。”清虚真人袖中的红狐吱吱叫了两声，像是在表达对这句话的同意。
叶飞云一寸一寸摸上无吟剑，伸手握住丹田伤口处的剑身，“是”。
“那株灵草是你大师姐以自身精血喂养，现在她想要收你为侍从，你可愿意？”清虚真人一锤定音，让叶飞云当许知绝的侍从。
青山派虽没有侍从的先例，但修仙界顶级宗门和世家内部，向来流行收侍从一说，只因修炼资源有限，免不得各方势力相互倾轧。收侍从，既是提供庇护和资源，也是用以扩大势力，于修仙界并非无例可循。
适才许知绝让叶飞云搬到她的住处。鹿隐峰峰顶的几间茅草屋，简陋平常，却只有峰主道墟真人和其弟子能进去。
叶飞云要与许知绝同住鹿隐，总得有个合适的身份。
以叶飞云的资质，当道墟真人的弟子远远不够格，清虚掌门更不会认为许知绝那句话的意思是想让叶飞云当她师弟。
许知绝的无吟剑如今可都还在叶飞云腹部插着。
修仙界弱肉强食，实力太弱，便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不要提许知绝在青山派的身份。如今许知绝主动提出放叶飞云一条生路，叶飞云若是聪明人，就该立即答应，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所有人都期待叶飞云答应。
许知绝长身玉立，却只见倒在剑下的人，攥紧了没入丹田处的无吟剑剑身，剑刃锋利，手掌立刻见了血。
叶飞云一手攥着无吟剑，一手撑地，一点一点，摇摇晃晃，似是想要起身。
叶飞云动作幅度不稳，许知绝如今没有再伤他的想法，无吟剑在他丹田也只是为了威胁，若一不小心再把他金丹挖出来……许知绝稍加思索，松开了无吟剑剑柄。
只仙剑有灵，非持剑者准许，依旧稳稳地在叶飞云丹田处插着。
许知绝松开手时，叶飞云正是单膝跪地的姿势。因着无吟剑出剑的姿势，叶飞云没跪天地，没跪高台，只跪向许知绝。
无人把持的剑身没了重若千钧的力道，他顺着无吟剑剑身，抬眸看向许知绝。
许知绝眼底只有漠然冰冷的空寂。
叶飞云复而垂眸，他攥着丹田处的一掌剑身，徐徐动作，似是想要将无吟剑从其丹田内拔出。
无吟剑剑身轻颤，似是在和他相互抵抗。
他想拔剑！
似是没料到这般发展，台上台下诸人皆瞳孔微缩。
“叶飞云，你不愿意？”清虚真人疑惑，语带震惊。
叶飞云没有回话，只是在拔剑。
但没有主人把持的剑，再加上不可再伤人的命令，无吟剑投鼠忌器，最终还是一点一点被拔了出来。
叶飞云全身都在冒冷汗，整个人像被水洗了一遍。他的脸白得吓人，却又看不出丝毫痛色。
叶飞云拔出剑，踉跄着站起，剑身从剑尖到剑柄，在叶飞云手中滑过。他的手掌数道裂纹，染满了不知是丹田还是手心的鲜血。
他拎着剑格其下，伸出手，递出剑，将无吟剑交还于她。
“师姐，你的剑。”叶飞云的嗓子粗粝沙哑，带着几分干涩。
血水沿着锃白闪光的剑刃流淌，滴落到地面。
加上上一世，如果有谁是许知绝永远搞不懂的人，叶飞云一定是其中之一。
许知绝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又迅速归于虚无。
她接过剑，握着剑柄，待无吟剑剑身上的血流干净了，将其插回剑鞘。
许知绝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叶飞云也只是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收回视线，他面向坐着十三峰峰主的高台。
“启禀掌门，飞云无议。”他脊背挺拔，仰面而视，不卑不亢，屹立于天地之间。
好似丹田处还在流血的不是他一样。
“你既同意，”清虚真人清了清嗓子，好似想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他看着台下的两人，头痛地揉了揉了头，“那就这样罢。”
既然同意，又为何非要自己拔剑。
清虚真人说罢挥挥手，收了叶飞云身上的束缚印，离去之时扔下两瓶丹药。
掌门消失，原本坐于高台，神色姿态各异的其余峰主也跟着离开，鹿饮台的封印也随着撤去。云虚真人看看许知绝，又看看叶飞云，似也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轻叹一口气。
最后一位真人离开，鹿饮台下围观的弟子们赶忙冲上前。
“大师姐！”
“大师姐！”
……他们围在许知绝身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半步距离，也隔着半圈真空地带。
至于叶飞云，这位大师姐新收的侍从，同时也是新进的内门弟子之一，他们面对着他，还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
叶飞云身后也冲过来一个人扶着他，背着重剑的裴陌是叶飞云的至交好友，此刻神色警惕。
许知绝和叶飞云面对站着，颇有些两相对峙的味道。但实际上，许知绝身后的弟子们，至少现在，对叶飞云并无恶意。
他们也并非是不讲理的人。只是本能地更亲近许知绝罢了。要知道叶飞云刚进内门，他们与他并不相熟。
“走吧。”许知绝对叶飞云道。她旋身从弟子们之间穿行而过，踏上去往山顶的小径。
她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就像是可以轻轻松松拂去的砂砾，落在鹿饮台上，引不得她丝毫注意。
鹿饮台在鹿隐峰的半山腰，而鹿隐台再往上，便禁止御剑飞行。想要上鹿隐峰峰顶，还需要经过林间盘旋环绕的山路之中，五步一杀机，十步一阵法的杀阵。
时间过去太久，对于鹿隐峰上的杀阵，许知绝也有些记不清，但想来不会太难。
许知绝思索着，跨过两阶玉石台阶，却听见身后蓦地传来几声惊呼。
“叶飞云！”
“叶师弟！”
许知绝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目光一凝。
叶飞云已昏倒在地。
“知绝！”
“师姐！”
“大师姐！”
鹿饮台位于青山派后山，环境幽密，毗邻后山老祖闭关之地，少有人来。此地也是青山派审讯处罚犯错弟子之地，十二道缚仙印落于十二方，一旦被打上相应的印记，弟子插翅难逃。
此刻，台下一众师兄弟手足无措，面露急切。
十三峰峰主稳坐于高台，面沉如水，眼里各有深色。
这里是？
许知绝神魂恍惚，顺着手上的力道垂眸看向剑尖。剑尖已没入剑下人丹田一寸，再深便要碰到金丹。
她撩起眼皮，沿着身躯往上看。
剑下的人下颌棱角分明，面如冠玉，朗眉疏目，如清风穿过青竹，只眉宇间忍着痛色。
叶飞云？！
许知绝一怔，再次抬头，看向高台。
鹿饮台，缚仙印，刑罚地。
太乙二百八十一年，刚进内门的叶飞云偶然吞噬了她用自身精血蕴养，用以结婴的灵草。
那株灵草是突然出现在药田的。叶飞云在外门时曾接取了每日打理药田的任务，刚入内门也没有抛下。
昨日他一如往常给各种娇弱的灵花灵草浇灵液，那一株灵草主动伸出自己的枝叶缠上叶飞云手指，刺破叶飞云的指尖得了心头血，融进叶飞云丹田。
因这株灵草，原本不过是炼气期的叶飞云，立刻结成了金丹。
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为了方便监查，青山派药田各处都放有留影石，清清楚楚地再现了当时的场景，分毫做不得假。
因而台上各峰主皆判叶飞云无罪。
叶飞云无罪，各峰主公正执法无罪，上一世许知绝问自己，每日一滴心头血蕴养的灵草，若没有了，结婴要再等三百年，她若执剑挖了叶飞云的金丹，让那株灵草复归己有，是否有罪？
许知绝觉得无罪，所以那天她持剑挖了叶飞云的金丹，自此，叛出师门。
上一世许知绝吞了叶飞云的金丹，如愿以偿步入元婴。
如今天道让她重来一回，是什么意思？
气氛凝滞，台上台下诸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许知绝，生怕许知绝的剑尖再刺入一点。
剑尖刺入丹田再无寸进，伤口的血一直在往出溢，叶飞云忍着痛，睁开了眼，他仰面看着许知绝。大师姐静静站在他身旁，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掩住双眸，徒留冰冷如霜雪的脸，像是陷入沉思。
许知绝在看她神识内凭空出现的命簿。
【若想踏破虚空，飞升成神，请与此书达成契约：一、让叶飞云按照注定的命运踏上成神路；二、按照命簿所指，平息世间怨气。】
“天道意识？”许知绝以神识问它。
命簿闪了一下【是。】
【你在天道混沌处看到的那本以“叶飞云”为主角的话本子，乃是此界天命。而“许知绝”，正是男主开篇所遇到的第一位红颜知己。】
“我不是她。”
【是，你不是她。】
【但这是此界天命。】
【不按天命所指去做，天道不会允你飞升。】
一行一行字在命簿上急速浮现又飞快划过，似也是知晓此刻情况万分紧急，再慢一秒许知绝都有可能再把叶飞云的金丹挖出来。
【只要你按照吾要求的去做，再飞升之时，天道绝不会阻拦你。】
许知绝沉默地看着命簿。
似是怕许知绝不答应，命簿上一串又一串的字着急浮现：
【只有两件事：其一扮演好‘许知绝’，让叶飞云走上天命之途；其二按照命簿所指，平息世间怨气。】
【只要做好这两件事，你就能飞升。】
【你已在鸿蒙之初看过那本话本，应当知晓演好许知绝对你而言并不难。】
话本里的“许知绝”，不过是一个二流门派的大师姐，修行无情道还没修炼到至臻化境，就遇到了命里的劫难叶飞云。
她助他洗筋伐髓，结成先天剑体，最后却因叶飞云爱上她人而无情道道心破碎，身死道消。
按照修仙界的说法，叶飞云该是“许知绝”的情劫。
“好，我答应了。”许知绝神识话音一落，一道天道契约瞬间降下。她额间似有一道金色竖纹闪过，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如命簿所说，演好“许知绝”对许知绝来说并不难。
上一世天道劈了她九百九十九道雷劫也没让她飞升，如今有其他方法，未尝不可一试。
许知绝又将话本中有关叶飞云和“许知绝”的剧情仔仔细细重新回忆了一遍，眼睛一转，才冷着脸垂下眼眸，看向叶飞云。
“你搬到我的住处。”
她的声音清亮，响彻鹿饮台。
在旁观的众人眼中，从许知绝将无吟剑刺入叶飞云丹田，到此刻许知绝突然说出这句话，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骤息之间。
惊雀清鸣，飞鹤衔鱼而过，天上的浮云还是几息之前的模样。空旷开阔的鹿饮台之上，猝然而至的空寂之中，回荡着许知绝的话音。
“你答应搬至峰顶与我同住，我便放了你。”许知绝又重复了一遍。
全场愕然，就连原本闲散坐于高台，某些兴致缺缺来走过场的长老都掀起了眼皮，看向台下的两人。
“大、大师姐？”有弟子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许知绝改变了主意，一句大师姐也从先前的惊惧变得磕磕绊绊。
无吟剑还在叶飞云丹田里插着，似能听到剑尖与金丹灵力相撞的声音。
叶飞云捂着丹田伤口，额头沁出冷汗，更是满脸怔愣。配上叶飞云俊俏的脸蛋，莫名有种强抢民男的即视感。
“知绝，为何？”高台上云虚真人眉眼恳切，忍不住出声询问，她的声音轻柔温软，正如她的乐道，如春风拂面，善万物而不争。
除许知绝的师父道墟真人外，她算是青山派里其次与许知绝最为亲近之人。
为何？怎的突然改变了主意？
话本中的“许知绝”如此做，自然是因为那株灵草，虽一直称叶飞云为“误食”，但不论是话本还是现在的许知绝，都心知肚明，那株灵草不会如其他灵草一般被灵力消化，只可能是融进叶飞云丹田之中，形成类似于契约灵宝一般的存在。
那株灵草很重要、极为重要，不仅仅是因为那株灵草内积攒的灵力充盈，足以助她结婴。
但那株灵草为何那般重要，加上上一世的几百年，时间太久，许知绝早已记不清。
话本中“许知绝”并未将剑刺入叶飞云丹田，而是直接让叶飞云答应她的条件，没有突然转变这一出，自然也没有引起云虚真人问话。
因此，如今许知绝只得随意诌两个理由，“他，挺有意思。”许知绝想了想，睨了底下躺平的叶飞云一眼，又加了一句，“嗯，还有，长得不错。”
客观来说，叶飞云的确长得不错。尽管此刻被无吟剑所伤，腹部丹田处还一直有鲜血溢出，他俊逸出尘的脸上也不见丝毫狼狈，只显得愈发破碎，引人摧毁。
只是，这更像人间界的纨绔子弟强抢民男了啊！有弟子内心禁不住哀嚎。
“知绝，你，”云虚真人还想说什么，却又没再说下去，只因许知绝的眼底，在说出这几句话时，没有一丝波澜。
显而易见，她让叶飞云搬至与她同住，并不是因为这几个原因。
许知绝既不愿意说，云虚真人也强求不得。
鹿饮台再次恢复空落落的寂静。
叶飞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冷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凌乱的发丝沾在额前，神情沉静如许，只有一双深邃的黑眸，黑沉沉的，像是能把人吸进眼睛里去。他凝眸望着许知绝，像是想要勘透许知绝的想法。
“一株灵草，能让一个五灵根从炼气期跨过筑基直接步入金丹，叶飞云，我问你，你从凡人之躯跨入修士门槛，修炼到入内门时的炼气二阶，用了几年？”青山派掌门清虚真人容貌昳丽，喜着红衣，他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嘴角噙着一丝轻笑，开了尊口。
叶飞云垂下眼睫。
“回掌门，飞云从十岁开始修行，如今已过了九年。”
“耗费九年修炼至炼气三阶，想必你也知晓，若没有那株灵草，以你的资质，要修炼至金丹期，估计得身死道消之时。”清虚真人袖中的红狐吱吱叫了两声，像是在表达对这句话的同意。
叶飞云一寸一寸摸上无吟剑，伸手握住丹田伤口处的剑身，“是”。
“那株灵草是你大师姐以自身精血喂养，现在她想要收你为侍从，你可愿意？”清虚真人一锤定音，让叶飞云当许知绝的侍从。
青山派虽没有侍从的先例，但修仙界顶级宗门和世家内部，向来流行收侍从一说，只因修炼资源有限，免不得各方势力相互倾轧。收侍从，既是提供庇护和资源，也是用以扩大势力，于修仙界并非无例可循。
适才许知绝让叶飞云搬到她的住处。鹿隐峰峰顶的几间茅草屋，简陋平常，却只有峰主道墟真人和其弟子能进去。
叶飞云要与许知绝同住鹿隐，总得有个合适的身份。
以叶飞云的资质，当道墟真人的弟子远远不够格，清虚掌门更不会认为许知绝那句话的意思是想让叶飞云当她师弟。
许知绝的无吟剑如今可都还在叶飞云腹部插着。
修仙界弱肉强食，实力太弱，便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不要提许知绝在青山派的身份。如今许知绝主动提出放叶飞云一条生路，叶飞云若是聪明人，就该立即答应，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所有人都期待叶飞云答应。
许知绝长身玉立，却只见倒在剑下的人，攥紧了没入丹田处的无吟剑剑身，剑刃锋利，手掌立刻见了血。
叶飞云一手攥着无吟剑，一手撑地，一点一点，摇摇晃晃，似是想要起身。
叶飞云动作幅度不稳，许知绝如今没有再伤他的想法，无吟剑在他丹田也只是为了威胁，若一不小心再把他金丹挖出来……许知绝稍加思索，松开了无吟剑剑柄。
只仙剑有灵，非持剑者准许，依旧稳稳地在叶飞云丹田处插着。
许知绝松开手时，叶飞云正是单膝跪地的姿势。因着无吟剑出剑的姿势，叶飞云没跪天地，没跪高台，只跪向许知绝。
无人把持的剑身没了重若千钧的力道，他顺着无吟剑剑身，抬眸看向许知绝。
许知绝眼底只有漠然冰冷的空寂。
叶飞云复而垂眸，他攥着丹田处的一掌剑身，徐徐动作，似是想要将无吟剑从其丹田内拔出。
无吟剑剑身轻颤，似是在和他相互抵抗。
他想拔剑！
似是没料到这般发展，台上台下诸人皆瞳孔微缩。
“叶飞云，你不愿意？”清虚真人疑惑，语带震惊。
叶飞云没有回话，只是在拔剑。
但没有主人把持的剑，再加上不可再伤人的命令，无吟剑投鼠忌器，最终还是一点一点被拔了出来。
叶飞云全身都在冒冷汗，整个人像被水洗了一遍。他的脸白得吓人，却又看不出丝毫痛色。
叶飞云拔出剑，踉跄着站起，剑身从剑尖到剑柄，在叶飞云手中滑过。他的手掌数道裂纹，染满了不知是丹田还是手心的鲜血。
他拎着剑格其下，伸出手，递出剑，将无吟剑交还于她。
“师姐，你的剑。”叶飞云的嗓子粗粝沙哑，带着几分干涩。
血水沿着锃白闪光的剑刃流淌，滴落到地面。
加上上一世，如果有谁是许知绝永远搞不懂的人，叶飞云一定是其中之一。
许知绝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又迅速归于虚无。
她接过剑，握着剑柄，待无吟剑剑身上的血流干净了，将其插回剑鞘。
许知绝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叶飞云也只是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收回视线，他面向坐着十三峰峰主的高台。
“启禀掌门，飞云无议。”他脊背挺拔，仰面而视，不卑不亢，屹立于天地之间。
好似丹田处还在流血的不是他一样。
“你既同意，”清虚真人清了清嗓子，好似想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他看着台下的两人，头痛地揉了揉了头，“那就这样罢。”
既然同意，又为何非要自己拔剑。
清虚真人说罢挥挥手，收了叶飞云身上的束缚印，离去之时扔下两瓶丹药。
掌门消失，原本坐于高台，神色姿态各异的其余峰主也跟着离开，鹿饮台的封印也随着撤去。云虚真人看看许知绝，又看看叶飞云，似也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轻叹一口气。
最后一位真人离开，鹿饮台下围观的弟子们赶忙冲上前。
“大师姐！”
“大师姐！”
……他们围在许知绝身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半步距离，也隔着半圈真空地带。
至于叶飞云，这位大师姐新收的侍从，同时也是新进的内门弟子之一，他们面对着他，还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
叶飞云身后也冲过来一个人扶着他，背着重剑的裴陌是叶飞云的至交好友，此刻神色警惕。
许知绝和叶飞云面对站着，颇有些两相对峙的味道。但实际上，许知绝身后的弟子们，至少现在，对叶飞云并无恶意。
他们也并非是不讲理的人。只是本能地更亲近许知绝罢了。要知道叶飞云刚进内门，他们与他并不相熟。
“走吧。”许知绝对叶飞云道。她旋身从弟子们之间穿行而过，踏上去往山顶的小径。
她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就像是可以轻轻松松拂去的砂砾，落在鹿饮台上，引不得她丝毫注意。
鹿饮台在鹿隐峰的半山腰，而鹿隐台再往上，便禁止御剑飞行。想要上鹿隐峰峰顶，还需要经过林间盘旋环绕的山路之中，五步一杀机，十步一阵法的杀阵。
时间过去太久，对于鹿隐峰上的杀阵，许知绝也有些记不清，但想来不会太难。
许知绝思索着，跨过两阶玉石台阶，却听见身后蓦地传来几声惊呼。
“叶飞云！”
“叶师弟！”
许知绝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目光一凝。
叶飞云已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