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有些意外，但最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年少时的心思往往简单纯粹，经年以后的路，终是他自己走的，没有谁会一直同行，她无需干涉。
“还能走回去吗？”
“嗯。”
“那我们回去吧。”
素月向前走去，慕望声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快步跟上。
他不敢太重的呼吸，因为不想被人发现呼吸里的颤抖。
走在前面的人渐渐放慢了脚步，然后停下。
慕望声停在了她的身侧，强装平静地抬头望着她。
暖阳下她的面庞莹润生光，没有问他什么，却好像了然了一切。
风平地而起，骤然间推着他们离开地面，他猝不及防有一瞬间的紧绷。
素月以为他是怕高，拉起他的手平和地说道：“不要看下面，往前看。”
那只手并不柔软，上面结着薄薄的茧子，却足够的温暖。
他的手指瞬间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往前看是碧蓝色的天空，轻风簌簌在耳畔吹着，轻盈悦耳。
是他从没有见过的风景。
安逸宁静。
他的心里甚至萌生了一种想要永远维持这样安宁的想法。
这种感觉一直到延续他们回到驻营地，延续到她自然的松开了本就没有握紧的手，延续到他看到了跟他一样的孩子。
心底里萌芽的这一点点期望，戛然而止。
于青留的弟子而言，这个小镇不过是他们短暂的路过，顺手斩妖除魔，与他们一路过来的其它小镇一样。而他也只是其中一个被救起来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之一。
之一。
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有种下坠感，仿佛自始至终，他都仍然没有爬出那个黑暗潮湿的石窟的感觉。
慕望声一个人沉默地坐在角落。
他的身上是外门弟子统一的黑色劲装，可他的气质却全然不同与四周地孩子，墨黑的长发，殊艳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朱红的唇，配上凌冽的气质，尤外的格格不入。
周遭好几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几个人围在他的旁边好奇的问他。
“你是在这里刚刚被救来的吗？”
“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要伤心，道长哥哥和姐姐已经赶跑了那些坏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以后上了山便不会有哪些坏人了。”
说话的孩子们等了半天，见他始终在坐角落冷冰冰的，也没有回应。
心性不定的孩童很快就被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不再围着他，四散开来。
最开始问话小女孩牵着另外一位女孩的手指着舆图问道。
“你想做哪个峰的外门弟子呢？”
“若是可以，我想去宣海阁主在的凌兰峰，宣海阁主从怪物手里救了大家，我也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那我想去……”
一云车里的孩子叽叽喳喳。
没有人注意到原本角落里单薄瘦弱的人微微一动，少年面色苍白如纸，眼瞳却很黑，冰冷幽深，他抬头看向车里的舆图，迅速地在上面扫视，最终在一个角落定格。
漠然沉寂的墨色中有了一丝波动。
——无情峰。
无情峰是青留褚峰中最为特殊的一峰。
那里常年下着大雪，冰雪覆盖，冰冷苦寒，常人难以修行。
它曾经是并非如此。
而是青留的主峰，如今却是众人讳莫如深的埋骨地。
驻守在无情峰的人，只剩下那位曾经惊才绝艳的峰主，如同守陵人一般。
除了素月峰主，已经很久没有第二个人踏足无情峰了。
因此当接管这些孩童的管事弟子看到纸上写着的无情峰几个字的时候，他了然的看了几个孩子们几眼，将纸还给他们，熟练的说了几句。
“你们可想清楚了要去无情峰？”
“若你们在其它峰，若是机缘恰合，还能成为内门弟子，那便是踏上了仙途，不再是会生老病死的凡人。”
“而素月峰主早已言明不会收徒。”
“且不说这些，无情峰冰冷酷寒，比寒冬腊月还冷，对你们来说连生活都十分困难。”
几个原本只是仰慕素月峰主风姿，并不坚定的孩子，听了这些话，面露犹豫，将纸拿了回去，又写上了别的。
唯有一个少年将纸原封不动的举过头顶，重新递到管事弟子的面前。
管事的弟子愣了愣，素月峰主只交代了这么几句，如果有人要来无情峰的话，应该如何来拒绝这些人想要去无情峰的申请，却没有说过，即使说完了这些，还有人想去应该怎么说。
“这……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你莫要后悔。”
“不会、后悔。”
无情峰的茫茫的雪地上只有一行脚印，就连鸟雀的痕迹也未曾见到。瘦削的少年人冒着风雪，沿着石阶，独自前行。
这里十分的冷清，或者说冷寂。
等到素月停下修行，看到有外门弟子来的讯息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阵子。
这里只有她一人，自然没有人安置这个弟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这里了。
幸存者忙于诸事，后来者不愿来此。
她心绪微动，隐隐有些预感。
走出山门，第一眼就看到与这满山肃穆不一样的红色。
一只红梅系于墨黑的长发间，连同那个人在茫茫雪地里鲜亮的显眼。
天上的飘雪，落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覆上了一层冰雪，将他也融入雪色。
他站在山门出一动不动，像是一株坚韧的寒梅。
等到素月走到他面前，他也仍旧是安静笔直的站着。
“管事的弟子没有说这里的情况吗？”
“说、了。”因为寒冷他的耳尖通红，脸色却苍白。
“你现在也见到，他所言非虚。”素月声音也像是被无情峰的风霜浸染，透着冰冷。
“你看清眼前的这片雪了吗？”
“无情峰的雪不会停，你看着这些雪，一年，两年如此，十年，二十年也是如此。”
他听完，仍然站在原地，安静却坚定。
“道长说、修行、外物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坚定道心、刻苦修行。弟子觉得，修行、也不应该、畏惧苦寒。”
素月的眼中，怜惜又包容，是他不能理解的神色。
“那是你根本什么都还不懂。”
“严寒并不是最可怕的。”
“人生还长。没有必要沉溺过去，以后还有更加宽阔明朗的路，回去吧。”
慕望声垂眸，长睫上的雪花随之一颤。
“那么、道长守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呢？”
素月没有回答，她微敛双眸，晦涩隐约，如同隐入云底的残月。
天上的雪仿佛陡然间更大了，呼啸着将两人包裹在沉寂冰寒中。
慕望声知道自己本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他应该温驯安静地继续恳求，可有些心底的有些矛盾无法控制。
就如同他一边做着留在她身边的努力。
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置身于外，高声着，她拒绝最好，这个世界正如同他第一眼所看到的那样，没有任何的光亮，本就来自深渊的他根本不需要相信存在的任何善意。
风雪声里，她俯视着他的眼神，依旧清寒冷冽，高不可攀。
“不管结果如何，你须得自己承担。”
“若你做不到这一点，也不必留下。”
明明她的语气冰冷，可他却知道，言下之意。
高悬着的心，猝不及防的坠下，摔进了一团绵柔。
他感受到自己不由自主松懈了下来，温热的感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眼尾，让眼眶微微泛红。
素月原本冷冽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错愕。
“我的意思是……以你的心性，自然是能做到。”
“所以别哭啊。”
她无奈地抚了抚少年的头发，替他扫落发上的冰雪。
发上短暂停留的触感，带着一股暖流，一点一点流经他经脉，替他驱散风雪刺骨的寒意。
如同在高垒起的摇摇欲坠的石墙上一下敲开了一条缝，石墙从底部开始崩塌。
一瞬间让他看清了露出了深藏于底卑微的渴望。
——真的好温暖。
——不想要回到那些恐怖的地方了。
——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
——可不可以不要让我走。
是那段沉默的时间他心里隐藏的真正的声音。
一道清晰的泪痕，猝不及防的在雪地里晕开一大团白雾。
少年的呼吸一滞，飞快地转身跑开。
但是显然他还没认识到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到可以跑的程度。
还没跑开他就摔了一跤。
没有摔到雪地里，而是摔到了一个温暖的臂弯里，清冽的味道萦绕着全身。
少年瞬间浑身僵硬。
也不知道是因为强忍着伤痛的后遗症，还是因为这个臂弯里他贪慕已久的温暖，他陡然失了力气。
大雪里，素月看着少年紧紧拉着她的手，压抑着颤抖，挺直着背脊，无声无息。
若不是紧闭的双眸，和连接不断的泪水。
任谁也看不出这个少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痛哭着。
“别哭了，再哭……我就走了。”她略带着生疏地威胁到。
少年紧紧拉着她的手，眼泪流的更凶了。
雪又落到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又重新变的冰凉凉的。
“罢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遮住他的头顶，无言而又包容地替他挡住风雪，像是保护一个珍稀的易碎品。
“你哭好了。”
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年少时的心思往往简单纯粹，经年以后的路，终是他自己走的，没有谁会一直同行，她无需干涉。
“还能走回去吗？”
“嗯。”
“那我们回去吧。”
素月向前走去，慕望声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快步跟上。
他不敢太重的呼吸，因为不想被人发现呼吸里的颤抖。
走在前面的人渐渐放慢了脚步，然后停下。
慕望声停在了她的身侧，强装平静地抬头望着她。
暖阳下她的面庞莹润生光，没有问他什么，却好像了然了一切。
风平地而起，骤然间推着他们离开地面，他猝不及防有一瞬间的紧绷。
素月以为他是怕高，拉起他的手平和地说道：“不要看下面，往前看。”
那只手并不柔软，上面结着薄薄的茧子，却足够的温暖。
他的手指瞬间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往前看是碧蓝色的天空，轻风簌簌在耳畔吹着，轻盈悦耳。
是他从没有见过的风景。
安逸宁静。
他的心里甚至萌生了一种想要永远维持这样安宁的想法。
这种感觉一直到延续他们回到驻营地，延续到她自然的松开了本就没有握紧的手，延续到他看到了跟他一样的孩子。
心底里萌芽的这一点点期望，戛然而止。
于青留的弟子而言，这个小镇不过是他们短暂的路过，顺手斩妖除魔，与他们一路过来的其它小镇一样。而他也只是其中一个被救起来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之一。
之一。
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有种下坠感，仿佛自始至终，他都仍然没有爬出那个黑暗潮湿的石窟的感觉。
慕望声一个人沉默地坐在角落。
他的身上是外门弟子统一的黑色劲装，可他的气质却全然不同与四周地孩子，墨黑的长发，殊艳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朱红的唇，配上凌冽的气质，尤外的格格不入。
周遭好几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几个人围在他的旁边好奇的问他。
“你是在这里刚刚被救来的吗？”
“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要伤心，道长哥哥和姐姐已经赶跑了那些坏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以后上了山便不会有哪些坏人了。”
说话的孩子们等了半天，见他始终在坐角落冷冰冰的，也没有回应。
心性不定的孩童很快就被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不再围着他，四散开来。
最开始问话小女孩牵着另外一位女孩的手指着舆图问道。
“你想做哪个峰的外门弟子呢？”
“若是可以，我想去宣海阁主在的凌兰峰，宣海阁主从怪物手里救了大家，我也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那我想去……”
一云车里的孩子叽叽喳喳。
没有人注意到原本角落里单薄瘦弱的人微微一动，少年面色苍白如纸，眼瞳却很黑，冰冷幽深，他抬头看向车里的舆图，迅速地在上面扫视，最终在一个角落定格。
漠然沉寂的墨色中有了一丝波动。
——无情峰。
无情峰是青留褚峰中最为特殊的一峰。
那里常年下着大雪，冰雪覆盖，冰冷苦寒，常人难以修行。
它曾经是并非如此。
而是青留的主峰，如今却是众人讳莫如深的埋骨地。
驻守在无情峰的人，只剩下那位曾经惊才绝艳的峰主，如同守陵人一般。
除了素月峰主，已经很久没有第二个人踏足无情峰了。
因此当接管这些孩童的管事弟子看到纸上写着的无情峰几个字的时候，他了然的看了几个孩子们几眼，将纸还给他们，熟练的说了几句。
“你们可想清楚了要去无情峰？”
“若你们在其它峰，若是机缘恰合，还能成为内门弟子，那便是踏上了仙途，不再是会生老病死的凡人。”
“而素月峰主早已言明不会收徒。”
“且不说这些，无情峰冰冷酷寒，比寒冬腊月还冷，对你们来说连生活都十分困难。”
几个原本只是仰慕素月峰主风姿，并不坚定的孩子，听了这些话，面露犹豫，将纸拿了回去，又写上了别的。
唯有一个少年将纸原封不动的举过头顶，重新递到管事弟子的面前。
管事的弟子愣了愣，素月峰主只交代了这么几句，如果有人要来无情峰的话，应该如何来拒绝这些人想要去无情峰的申请，却没有说过，即使说完了这些，还有人想去应该怎么说。
“这……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你莫要后悔。”
“不会、后悔。”
无情峰的茫茫的雪地上只有一行脚印，就连鸟雀的痕迹也未曾见到。瘦削的少年人冒着风雪，沿着石阶，独自前行。
这里十分的冷清，或者说冷寂。
等到素月停下修行，看到有外门弟子来的讯息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阵子。
这里只有她一人，自然没有人安置这个弟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这里了。
幸存者忙于诸事，后来者不愿来此。
她心绪微动，隐隐有些预感。
走出山门，第一眼就看到与这满山肃穆不一样的红色。
一只红梅系于墨黑的长发间，连同那个人在茫茫雪地里鲜亮的显眼。
天上的飘雪，落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覆上了一层冰雪，将他也融入雪色。
他站在山门出一动不动，像是一株坚韧的寒梅。
等到素月走到他面前，他也仍旧是安静笔直的站着。
“管事的弟子没有说这里的情况吗？”
“说、了。”因为寒冷他的耳尖通红，脸色却苍白。
“你现在也见到，他所言非虚。”素月声音也像是被无情峰的风霜浸染，透着冰冷。
“你看清眼前的这片雪了吗？”
“无情峰的雪不会停，你看着这些雪，一年，两年如此，十年，二十年也是如此。”
他听完，仍然站在原地，安静却坚定。
“道长说、修行、外物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坚定道心、刻苦修行。弟子觉得，修行、也不应该、畏惧苦寒。”
素月的眼中，怜惜又包容，是他不能理解的神色。
“那是你根本什么都还不懂。”
“严寒并不是最可怕的。”
“人生还长。没有必要沉溺过去，以后还有更加宽阔明朗的路，回去吧。”
慕望声垂眸，长睫上的雪花随之一颤。
“那么、道长守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呢？”
素月没有回答，她微敛双眸，晦涩隐约，如同隐入云底的残月。
天上的雪仿佛陡然间更大了，呼啸着将两人包裹在沉寂冰寒中。
慕望声知道自己本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他应该温驯安静地继续恳求，可有些心底的有些矛盾无法控制。
就如同他一边做着留在她身边的努力。
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置身于外，高声着，她拒绝最好，这个世界正如同他第一眼所看到的那样，没有任何的光亮，本就来自深渊的他根本不需要相信存在的任何善意。
风雪声里，她俯视着他的眼神，依旧清寒冷冽，高不可攀。
“不管结果如何，你须得自己承担。”
“若你做不到这一点，也不必留下。”
明明她的语气冰冷，可他却知道，言下之意。
高悬着的心，猝不及防的坠下，摔进了一团绵柔。
他感受到自己不由自主松懈了下来，温热的感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眼尾，让眼眶微微泛红。
素月原本冷冽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错愕。
“我的意思是……以你的心性，自然是能做到。”
“所以别哭啊。”
她无奈地抚了抚少年的头发，替他扫落发上的冰雪。
发上短暂停留的触感，带着一股暖流，一点一点流经他经脉，替他驱散风雪刺骨的寒意。
如同在高垒起的摇摇欲坠的石墙上一下敲开了一条缝，石墙从底部开始崩塌。
一瞬间让他看清了露出了深藏于底卑微的渴望。
——真的好温暖。
——不想要回到那些恐怖的地方了。
——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
——可不可以不要让我走。
是那段沉默的时间他心里隐藏的真正的声音。
一道清晰的泪痕，猝不及防的在雪地里晕开一大团白雾。
少年的呼吸一滞，飞快地转身跑开。
但是显然他还没认识到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到可以跑的程度。
还没跑开他就摔了一跤。
没有摔到雪地里，而是摔到了一个温暖的臂弯里，清冽的味道萦绕着全身。
少年瞬间浑身僵硬。
也不知道是因为强忍着伤痛的后遗症，还是因为这个臂弯里他贪慕已久的温暖，他陡然失了力气。
大雪里，素月看着少年紧紧拉着她的手，压抑着颤抖，挺直着背脊，无声无息。
若不是紧闭的双眸，和连接不断的泪水。
任谁也看不出这个少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痛哭着。
“别哭了，再哭……我就走了。”她略带着生疏地威胁到。
少年紧紧拉着她的手，眼泪流的更凶了。
雪又落到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又重新变的冰凉凉的。
“罢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遮住他的头顶，无言而又包容地替他挡住风雪，像是保护一个珍稀的易碎品。
“你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