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走到了外门弟子统一授课的芃苗堂前。

    此刻还是授课的时间,她站在窗外隐去了身形。

    现下正在授课的是讲符咒之术的徐讲师。

    正讲到最基础的困符。

    “所谓困,便是将自生灵力依靠符咒困住对方的术士,别看这个符咒简单,若是用的好,能困住修为比自己高上许多的人,有时候即使只是短暂地瞬息,也能转变局势,上次我们已经讲到了要如何绘制。”

    “大家现在可以自己尝试一下。”

    徐讲师讲完以后,年轻的外门弟子开始尝试绘制。

    有几个弟子很快掌握了困符,得到了徐讲师的赞扬。

    剩下来的弟子也在几番指导之后成功的绘制了出来。

    只剩下角落的一个人,他的桌上只有符纸绘制失败后留下来的灰烬。

    徐讲师皱起了眉,有些不耐:“这是最简单的符,你怎么连这都学不会。”

    “我最后再画一遍,你再试一次。”徐讲师说完再次绘制了一边御火符,然后有些严厉的看着慕望声。

    慕望声再次拿起笔,那道符的图案早就已经烂熟于心,甚至不用徐讲师的示范,他都可以一模一样地画出来,可是还是如同以往无数次一样,他无法驾驭灵力,那些灵力避他如蛇蝎。

    看见他把符咒画出来,徐讲师的神色有些稍缓,然而下一刻那张符纸再次无风自燃,成为灰烬,他的眼底彻底变成了失望。

    “无情峰地素月峰主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地符修大能,你作为第一个进入无情峰的外门弟子,就应该刻苦地向她学习。”

    “可你却连简简单单一个困符都学不会。”

    “实在辱没了她的名声。”

    他拂袖怒道。

    底下的弟子一下子跟着起哄起来。

    “真是白白浪费资源,若我是素月峰主的弟子,定不会像他这样废柴。”

    “我听闻素月峰主原本是不想收他地,可是他却死皮赖脸硬是缠着素月峰主。”

    “谁说不是呢,我若画符纸画成这样,定是没脸在无情峰上呆着的。”

    那些弟子多是妖兽潮中失散家人的孩子,常年混迹市井,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十分刺耳。

    徐讲师随口制止了几句,见并没有止住,也就放任他们了。

    慕望声的神色越来越冰冷,他并不害怕他们言语的侮辱。

    对他而言这些话语伤不了他分毫,唯一让他在意的便是当他们提到素月的时候。

    他不想自己成为别人可以攻诘她的入口。

    “都说修士往往都会在最危急的时候爆发,所以青留并不禁止弟子间的相互切磋,说不定我与他切磋切磋,他便学会了呢?”

    徐讲师点了点头,门派里不禁止弟子间斗法,甚至很多的弟子都是在斗法中得到进阶的。

    说这句话的人却并非真心实意,他看向慕望声恶意完全不加掩饰。

    他明明一遍就可以绘制出符咒,凭什么自己只是一个寻常玄法堂的外门弟子,而他却是无情峰峰主唯一的外门弟子。

    就算素月峰主没有收他为徒,可是他享受的资源那和关门弟子有什么不同。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一样。

    对这些年轻的弟子而言,他们想证明那个唯一一个上了无情峰的弟子,其实远远比不上他们。

    他们年轻气盛,鄙夷比自己弱小的人。

    “你上前来,我们比一下,你敢不敢呢?”

    话虽这样说,可他手上却已经做好了攻势,根本容不得慕望声拒绝。

    不知是谁起哄着推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一道火符直至朝着他袭来,慕望声极快的闪身躲过。

    “你不要总是躲闪啊,你也拿起笔将我的动作困住啊。”

    慕望声再次避开,这道火符险险地擦过他地脸,往后面飞去。

    余光中瞥见火星很快要落到他的书匣,书匣里面是几本书和一柄白梅伞。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旋身奔到书匣前挡着了那团火。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只看见慕望声完全将后背暴露了出来。

    攻击他的人眼前一亮,迅速地绘制出三张火符同时亮起来向慕望声袭去。

    素月再也看不下去,掐诀灭了那团火。

    那人的神情一愣,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绘制的符咒为什么失效了。

    想绘制新的符咒却发现同样失败了。

    他难以置信。

    这时徐讲师一脸不耐的开口:“好了,你自己也根基不稳,就不要好为人师了。”

    “不是,这……”他还想说些什么徐讲师却不耐的打断了他。

    “这堂课就讲到这里,你们自己回去多加练习。”

    课堂就这样结束了。

    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素月看到慕望声离人群远远的,收拾好东西,沉默的离开,她并没有跟上前,而是等在了门口。

    徐讲师从苗堂走出来,转角突然看见了素月,吃了一惊,随即毕恭毕敬道:“素月峰主,您怎么来了?”

    素月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着大门前的牌匾上苍劲有力的文字,对着他问道:

    “徐讲师可知道,为什么这座培育外门弟子的学堂,要叫做芃苗堂吗?”

    徐讲师斟酌了片刻,谨慎地说道:“因为这里是为青留培养弟子的地方,芃苗是寓意能让青留有更多拔尖的弟子。”

    素月摇了摇头。

    “芃苗并不是有多少拔尖的弟子。”

    “苗之一词是指刚出生的植物,因为初生,谁也不知道它未来会长成什么模样。”

    “可能会长成参天巨树,或者萋萋芳草。”

    “树也好,草也罢,都是在照着本心坚韧不屈地生长着。”

    “只要不是被蛀空腐朽,都没有辱没和辜负任何人。”

    “可以仰望繁枝,却不该抹杀芳草。”

    “人也是一样。”

    “你说呢,徐讲师?”

    徐讲师地脸上一片青白,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前垂下,半晌他朝素月深深一躬:

    “明白了,素月峰主,是弟子太过狭隘,愧为人师。”

    “弟子今后一定谨遵教诲。”

    做完了这一切,素月才朝无情峰走去。

    寒风催树,天色冥冥,蔼蔼浮浮,徘徊委积。

    无情峰的景色几百年来都未曾变化,寒到了人的骨子里。

    风雪很快便掩盖了她的脚步,就像是掩盖了她存在的痕迹。

    一切譬如从前。

    直到她抬眼看见有一人在风雪的另一头撑起了伞,伞面上有古旧的纹路,伞下是熟悉的人影。

    他的伞下是视野所及中唯一没有被风雪覆盖的地方。

    满山的白,仿佛夺不过少年眉眼的浓艳,纷纷褪为背景。

    “道长,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再寻常不过。

    手上的动作却像是经年累月一样的熟练。

    伞倾斜,挡住了她头顶上空昏暗的天色。

    她轻轻点头,当作回答。

    是什么时候习惯了呢。

    风雪中归来时有一个人在撑伞等候。

    她想开口。

    却看见他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自己身后,就好像是给自己划下的什么界限。

    她放慢了脚步,等那人与自己并肩。

    “今日在学堂,你都学了什么。”她开口像关心后辈的长辈一般问道。

    慕望声长长的睫毛轻颤,那双安静好看的眸子中有一瞬间的错愕。

    “上午的时候学习了剑法还有炼丹术,下午的时候学习了绘制御火符。”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平静,仿佛那些羞辱并不存在。

    “那这些里面,有没有你最喜欢的呢?”

    “我……”

    他犹豫了片刻,想到那些人的话,捏着伞柄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我最喜欢剑法的课,不知道为什么,握着剑的时候,总让我感觉十分的熟悉。”

    他忐忑地看向素月,庆幸到她没有像那些人一般流露出不屑。反倒是带着几分惊讶与怀念。

    “袖子上的灰烬是怎么回事?”

    他的神情一僵,下意识地将左手背到身后。

    “今日练习写符纸的时候不小心烧着了。”

    他面不改色的撒了个谎。

    “哦。”她淡淡地说道。

    他撒谎是不想让素月知道他所遭遇地欺辱,可不知为何当听见她平静的话语时,他的心里反而弥漫开了一种空落落地酸涩。

    一直等到了往常分别的那个路口,她却从袖中掏出了了一盒膏药。

    他看见她白衣的袖口,绣着零落的几朵梅花,很浅很浅,近了才能看见。

    衣袖下面如玉一般的手指拿着那盒药膏伸到他面前。

    “用这个药膏涂在伤口上。”

    那颗空落落地心又瞬间轻盈雀跃了起来,他低头掩笑,却没有接过。

    “我的伤,很快就会好的,不劳烦道长地药了。”

    “受了伤便要擦药,为什么要自己熬过去呢。”

    她拉起他的手,把药膏放在了他的手上。

    而后她将伞推到他面前,转身离开。

    指尖短暂地交集,掌心茧子划过的暖意还停留于心,痒痒的,连寒冰亦无法冷却。

    “你再想什么呢?”

    素月走在前面回过头来。

    “没什么。”他仓皇的摇头。

    素月没有追问,而是突然又起了一个话头。

    “你说,你喜欢剑术?”

    “……是”

    “你到院子里,让我看看你的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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