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欢迎我们垣客的新宝贝。”

    陈觅从白色办公桌后站了起来,林砚发现他上班的时候倒是正经,没昨天那么妖娆。

    “陈部长。”她微微颔首。

    “看一下合同呗。”

    陈觅推给林砚一份文件,林砚接过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才把自己的名字签上去。

    “好,以后就是我们垣客的艺人了,之后会有人安排你在广州那边上课,课程费就从你片酬里扣。”

    林砚点点头,问:“陈部长,请问《沉》那边给我开的片酬是多少啊?”

    陈觅又跟昨天一样朝她眨了眨眼:“你猜?”

    “不知道…”林砚耸肩。

    陈觅报了个数,林砚倒退一步:“我去。这么多。”

    “女主角嘛,外面都争红了眼。不过扣完税,跟公司分成之后肯定没有这么可观啦。”

    她点点头,好的。

    林砚走出垣客的玻璃大厦时恰逢晴空万里,她望着流淌不息的车水马龙,难以抑制地产生一种兴奋感。

    是一个艺人了。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她披着床单当皇后,押着裴玟当小太监,两人耀武扬威骑三轮从村头到村尾,一路看林皇后打下的江山。

    三轮车从坡上飞下的时候轮子掉了,修车等待的时间跟裴玟一起去吃了冰棍,绿豆味的。林砚说自己想当演员的时候他好像听了进去,又好像没在听。

    裴玟对什么事情都有种游离在外的漠然。

    长大后林砚慢慢知道理想与现实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便把这一份想法置之脑后。

    今日的梦想成真,仿佛是上赐予的一份珍贵礼物。

    随后她打车去了父母家。

    像是意料之中的,他们有了新孩子,是个男孩,叫林湖。

    林湖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有点丑。

    林砚客客气气坐了会,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根据他们的推荐她又去了什刹海。

    伴着日落,她骑着共享单车观赏起湖中的景色。桨声帆影陷于枯树之中,波光云影浑然天成,给人肆意干净的感觉。

    她突然就有点想柳芝了,如果柳芝能目睹她将来风光就好了。

    几个路人认出她是出过圈的英歌小姐姐,合了些照。

    随后几天林砚一个人又去逛了故宫,国家博物馆,王府井,牛街这些景点。

    偶尔去周穆的工作室喝茶,周穆跟她说:“回广州后就专心学习表演,再参悟参悟剧本,有什么不懂的就跟我交流,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演戏说简单也很简单,就是要让观众相信,信念感这些东西跟舞蹈表演也是互通的……”

    林砚点点头,听进去了。

    北京之旅结束,林砚回了广州。

    表演训练也随之开始。

    老师是刘紫允,一个实力不错的演员,是无数人的童年女神,20岁一部电视剧红遍大江南北,不过26岁就结了婚,毅然退圈。

    刘紫允看了几天她的表演后点评说:“你的情绪很好调动,这是很不错的,现在主要的缺点就有三个,一个是你的普通话有点口音,一个是你跳舞太多年了,有的时候舞台表情痕迹太重,第三则是你的镜头感不好。”

    很在理。

    林砚下决心不能辜负自己的这份幸运,一定要把毛病改掉,于是开始把心思都扑在这上,几乎是每天都呆在练习室里。

    刘紫允人挺好的,说得上倾囊相授。

    林砚忙起来出去玩的次数一下子就少了许多,拒绝了言和康三四次邀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好不容易有机会约出去,一见面——

    “你——”林砚差点没认出来:“你的棕色卷毛呢,你的可爱狗狗卷毛呢??”

    言和康剪了个短发,又染回黑色,他是中美混血,本来长就有些凌厉,没了卷发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今天订婚宴。”言和康长话短说。

    林砚坐进了后座,除了她一个人还有言和康的弟弟言和樾和另一个女生在。

    林砚早就听说言和康家里早就给他谈好了未婚妻,但前段时间还一起吃烧烤的朋友,突然就先一步成了家立了业,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她问:“那你刚订婚,就跟我们出去潇洒,你未婚妻不生气?“

    言和康哈哈大笑:“她要赶回上海哄她那两个男朋友呢,哪有时间计较这些。”

    “行,那走吧,今天姐请客。”林砚说。

    四人去吃了法餐,餐厅装潢隽美,光线柔和恰好,每桌上都摆了白色蝴蝶兰,有种矜贵盛开的美感。

    白色蝴蝶兰,花语是纯洁爱情,友谊珍贵。

    众人喝白萄时言和康突然就笑了起来。锃亮的叉子不慎擦过陶瓷盘,发出轻巧尖锐的一声响动。

    林砚抬头,发现他在看自己,于是不满道:“干嘛?”

    言和康笑而不语,惹来林砚威胁了一阵,这才开口:“突然想起来我们刚认识那年,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那次,你还问我哪个手拿刀哪个手拿叉子。”

    林砚:“想说我是土狗就直说。”

    言和康扯松了领带,含糊不明地说道:“好像拉扯拉扯着,你已经变成了一只精致的狗。”

    “怎么还是狗?? “林砚惊呼,拳头都要握紧了。

    “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林砚姐?”言合樾是林砚的迷弟,看不得哥哥说她一点。

    不过,林砚想想,真的要感谢言和康。

    她刚上大学的时候从没去过高级餐厅,也不敢去酒吧这些地方。酒,车,奢侈品,护肤品,甚至还有饭局,她都是在言和康身上学习的。

    四年过去,焕然一新,一身土味无处可寻,出入高级场合时再也没有一丝拘谨,与权贵沟通时更是落落大方。

    也正因为这样,北京之行才能那么顺利。

    一顿饭毕,结账时林砚看到那个数字简直要宕机,但转念一想,以后演了戏还会少了这点钱?

    便爽快付款。

    其他两个人打车回家了,言和康开车送林砚回宿舍。

    行至江边,言和康熄了火,车窗外的风景停了下来,无花果味的车载香氛存在感突然就变得极强。

    “怎么了?“林砚问。

    “散散步吧。“言和康说。

    “好。”

    两人下车,沿着滨江东路散起步,远处珠光点点,近旁人生百态。

    言和康插兜,漫步走着,说:“恭喜你,接到戏了。“

    “嗯,谢谢,跟你说,这次跟我演对手戏的是徐飞,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个男演员!我这次在北京就遇到了他,真的超级好看!“

    “不错。“言和康说,眼神在林砚身上移不开。二月底,还是有些凉,她的一节脖颈格外白,像餐桌上那捧蝴蝶兰,寂静隽永。

    林砚突然指着一个路边标语栏,兴冲冲地说:“喂,快来看!大二我们跑广马的时候就经过这里了!”

    她张开双臂,在夜风中伸展着肢体。

    “嗯。”

    言和康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走在林砚后,两人聊了聊广马时候的趣事,又聊到身边人的八卦,随后又是未来的打算。

    “你最后决定去哪个学校?”林砚问。

    言和康:“我去哈佛,可朝去斯坦福。”

    秦可朝是他未婚妻。

    林砚走累了,靠在江边的石柱上歪头看着言和康,他格外立体的侧脸映着光。

    林砚笑着说:“恭喜。这样两边的圈子都能兼顾到。”

    言和康伸手揉了她的头。

    一阵风吹过,林砚眼中微动。

    两人突然无言,只剩江水拍打着堤坝,一声叠着一声滔滔不绝,一丝潮湿的水汽横冲直撞地钻进鼻息中。

    “谢谢你。”林砚低下了头说道。

    她指的是大学这几年他的照顾。

    从言和康的角度看,她的表情很静,有一些平常见不着的柔软。

    林砚总是张牙舞爪,总是落拓不羁,感性的这一面,估计很少人见过。但言和康不同,他和林砚最好的时候几乎无话不谈,而林砚第一次聊起裴玟时,眉眼间全是宽柔和煦。

    也就是那一面,他心软沦陷至今。

    言和康偏偏头,错开了话题:“这些年过去了,你还在等他…你会去找他吗?”

    两人心知肚明“他”指的是谁。

    “我也不知道……”

    林砚把扎着的头发散开了,任由发丝在凉风中飘摇,染上对岸明灭的灯火。

    “过去太久了,我不能保证现在的裴玟就是过去的裴玟,也不能保证见到他那一瞬间会不会失望,更何况,这天地这么大,有几十亿人呢——”林砚叹了口气:“再次遇见的概率有多小。”

    “林砚,别为了一个不确定性再耗下去了。”

    言和康把实话说出来:“你之前想留在潮汕,不也是怕他回来的时候找不着你?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人现在也二十出头了吧,你看他有回来找你的意思吗?”

    林砚扁扁嘴:“真不公平。”

    “他也不是不可代替的,你对我有过好感,对吗?”言和康问。

    说到这个,林砚心中的惆怅尽消,怒气骤然腾空,给言和康来了一记痛扁,怼着道:“你还敢说,老娘那时候都要抛下裴玟那小白脸,答应你的追求了,结果,你却说你他妈的有未婚妻,让我两年后最好滚蛋,当时真的立马就没有感觉了。”

    言和康大一的时候追求过林砚,用追小网红的方式对她,送了许多名牌包包,林砚照收不误,转头就挂在咸鱼卖掉,请同学吃了好几顿好的。

    言和康哈哈大笑:“幸好你没有答应我。”

    林砚说:“是啊!”

    “不过,这不就说明你也是可以放下他的。我说林砚,你何必在一颗树上吊死呢?”

    “切,天下的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既然如此,我要等那个最帅的……喂,你把我想成什么苦情种了?!”

    林砚又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适才那一抹旖旎荡然无存,两人又打闹了起来。

    “哟,原来竹马哥比徐飞还帅?”言和康挑了挑眉。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要吃就吃点好的啊!”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大学城。

    林砚回了宿舍,躺在床上思考起人生。

    大学同学总嚎着迷茫。

    未来的选择似乎很多,保研或是出国,考公或是考编,找对口工作或是从事自由职业,没有人能说出一个正确答案,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决定就是对的。

    不过在林砚看来,看不见的未来才有无限可能,她从来没有为这些事情焦虑过。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超脱不起来。

    做选择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林砚想恋爱,尤其是在柳芝去世之后,孑然一身,孤独难眠。

    追求她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优秀的,有钱的,甚至像言和康这种个人魅力让林砚有些折服的。然而她想过,要共度余生的人选,非裴玟不可。

    其实林砚自己也不知道和裴玟的友情什么时候单方面变了质。

    从青春期?不,那时只能算作好感。

    唯一的线索大概藏于大二的跨年夜。她和一群朋友去中心湖看露天电影,电影开始前循环播着的汽水广告男主角是徐飞。

    徐飞的侧脸尤其像裴玟,有几个瞬间,她透过徐飞看到长大后的裴玟。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在流动酒车买的的调酒尤其难喝,但她却因为走神,在不到10分钟的广告时间里将其全然抿下。

    随后电影播了什么林砚全然忘记,脑中全都是对裴玟的想象。

    如果是长大的裴玟,她有想牵手拥抱的冲动。

    林砚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心急如焚地想再见到他。

    思绪回笼,大学宿舍窄窄的床板上林砚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又不是等不起。这么些年都过去了,也不差那一时半会。而且人家也不一定喜欢你啊。”

    过了很久,在几近陷入睡眠前,她又悲哀地骂起自己:“林砚你真是一个该死的缺爱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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