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大厦34层，灵启行动部部长办公桌前。
“所以，为什么是我。”
听完言旻的话后，白零双手插袋往身后的转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问道。
“第一，你上任三个月，任务只出过一次，不符合规定。第二......”言旻看着白零，顿了顿道：
“上面觉得派个外貌有欺骗性的比较好。”
“那交给李之淇去做不更好，他不是自诩灵启最帅吗，能力也比我强。”
白零的这句话，让言旻扶额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在斯特沃探查到的灵核走私交易，本是由六组李之淇带队执行，但没想到这个团伙中有三个高级灵能者。六组不仅暴露被走私团伙发现，整个团队还均被重伤困住。
走私头儿放回来一个组员放话，叫嚣道要10颗高级灵核换一个灵启行动部组长。
10颗高级灵核。
且不说普通灵核是多么珍贵，高级灵核更是稀有至极。
白零刚上任二组组长不久，带了几个人过去，不仅成功救下六组，还截获了那批走私的灵核。
这项任务的完成也让白零坐稳了二组组长的位置，毕竟是曾经零任务失败的六组都啃不下来的活。
质疑的声音虽低下去一些但仍不少。
因为六组的人四处说白零是去捡漏的，他们和对方团伙当时已经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白零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当初从第三研究所空降时，声音比现在还大。
“我不是对你在他们的净化剂里加辣椒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
言旻拧着眉心，最近接到不少投诉。
投诉第三研究所研发的新净化剂副作用极大，用完皮肤下面又痒又辣，十分痛苦，但无可奈何。在治污后他们不得不服用净化剂净化体内可能沾染到的异素，否则极有几率会因污染导致身体异化。
“你为什么猜是我？”白零佯装惊讶道。
她虽不管研发那块，但三所研发组的组长是她在帝都学院时的同学。
“最近接任务的就只有六组。不止是我，基本都猜出来了。”
那些堆的高高的投诉信没送往三所，统统送到了他这个行动部部长的桌子上。
“屁话太多了他们。”
白零本来是不打算计较的，有天下午远远看见李之淇在那趾高气昂说斯特沃这个任务没他的话，白零根本拿不下来。
想及此，白零不禁心里嗤笑了一声。
“你没异能，也不愿多透露任务细节，他们不解和不服是正常的。”言旻说道。
白零对此不作声，似是不想言旻再提起那次灵核走私的任务，她转移问道：
“说说刚刚那个任务，上面怎么想到要去谈和。”
见白零不愿再提，言旻也没兴趣多问，给了她一份资料。
“东边刚大捷，南边还在镇压，军队需要休整一段时间，联邦暂时折腾不起。”
这几年边境地区时有叛军作乱，最神秘的当属西部边境的叛军。而三年前西境地区的换任的新首领，情报部更是从未探查到过一点消息。
“哦，觉着打不过，准备握手言好？”白零转着椅子。
“西部......”言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道：
“无论是地形还是气候条件都非常奇怪，更别说西境过后的原始森林。那里的异体生物我们无法获取相关情报，也无从得知他们的灵能者已经进化到什么程度，联邦不敢贸然行动，而且东部仍有残军。情报显示，西部可能有意往南支援。你此次是代表联邦及世界政府与西部谈和，争取让他们放弃南部，不开战，不过......”
言旻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上面的要求是要你带回他们的首领，时珏。”
白零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皱起眉头。
“据线报称，西边的这只部队能力极强，高级灵能者数量约有二十来位。他们对时珏绝对忠诚，宛若信徒。”
说到这里，言旻有些嘲弄道：
“这种绝对服从和执行力怕是我们的军队都比不过。”
“他们对异体生物的探索到了哪一步我们无从得知，西部地区的灵核资源自战时就是各方重点争夺的目标。现在联邦想要这片资源和这只部队。”
白零问道：“带回时珏，就确保能控制西部？”
“我方才说，这只部队对时珏绝对忠诚。”言旻又给了她一份文件。
“在刚刚结束的东部镇压行动中，随行的一所和四所研究员带回来一份巨大的收获。在东部曾有高级异体突变，是稀有的精神系灵核。其灵核不能为人体所适配吸收，但东部那些老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提取出一些精神素，这些精神素植入脑神经后可以控制其大脑。”
言旻从烟盒里抽出只烟，白零认出这是他四五年前就在抽的一个牌子。
“有时我真是佩服这些边境人，无论是头脑还是能力，都比联邦这些人强太多。”
白零并未打开那份文件，而是拿起桌子上的报纸。言旻是个有点古旧的人，即使在信息科技网络发达的现在，他还是习惯订阅每天的报纸。
办公室内静默了十几秒，只听得见言旻轻轻拨开打火机的声音。
“旧时期时，每次战争只要有一方的失败，就会有一大批人被驱逐到边境，经过严苛的训练成为所谓的‘治污军’，专门用于处理边境地区接连不断生长和入侵的异体生物。”
白零翻着报纸，上面头条的几个大字写着“东部叛军首领乌迪索被押送回都”。
“即使后来停战，在边境的军队组织都回到了内陆，也无人愿意接管这些人。联邦并不打算给他们身份，这些人即使是在和平年代也无法被内陆接收。”
白零自顾自地说着，言旻一口烟吸进，缓缓地吐了出来，隔着烟雾看着对面那双明净的琉璃瞳。
“这些失去组织的边境人为了生存下去，抵御异体生物的入侵，也使用了灵核。难以想象，没有最初一所的那些经验理论支持，他们是如何掌握适配体系的。光是在五所见过的通过适配体试但仍爆体死亡的就不少。”
言旻没有接话，白零略微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我一直以为，边境人的作用就是拿来对抗那些异体生物，是联邦和世界政府心照不宣的事实。”
“的确是这样。”言旻没有反驳。
白零放下报纸。
“这几年头条铺天盖地都是关于‘镇压叛军’的话题。怎么，边境不需要治污了？”
言旻沉默了会，将烟灰压进桌上黑色的水晶缸中。他一贯冷漠的声音伴随烟灰红星的熄灭响起：
“以现有的技术和手段，联邦早已不再需要‘治污军’。”
突然想起白零不抽烟，言旻将剩下的半支烟直接压进去，没有再抽。
“对联邦来说，他们是叛军。西边，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们占领的这些边境小城，都是曾经收纳过流民的破败之地，也是联邦撒手不管的地方。”
白零点了点言旻办公桌上的全息地图，身体往后靠了靠，声音平淡。
“你是在抵制什么，或是不满什么，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告诉你，这是上面的决定，是我的工作，也是你的工作。”
言旻清冷俊逸的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与疏离，是白零最讨厌的样子。
“......”
白零眨了眨眼，语气突然变得轻快：
“怎会呢，只是阐述实际情况。 ”
言旻没有再看她，继续道：“对于带回时珏，并不着急，我们也会再商议行动方案。当务之急是先去西境谈和，并让他们不要对南部有支援的念头。”
“是让我一个人去？”
“我会派个搭档给你，你组里你随意，不过人尽量越少越好。”
“我不带人。”她自己组里的人都不太服她，她到现在也都没有设立副组。
“不过你要派谁？”白零警觉地看着言旻。
“不是六组的。”
“哦。”
白零想了想，七组组长她接触过，话少做事老辣，战力在灵启前五，她觉得很合适。
“七组那个叫什么我忘记了，我觉得不错。”
“再说，看安排。”言旻道。
“嗯。”
白零站起身，双手整理了下衣服，第三所研究所统一又寡淡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略微宽松。
言旻看着她，突然想起在军队的那几年时，部队里的女军官们穿着贴身紧致的军装或是作战服，凹凸有致的曲线是许多男军官聊天时反复谈论到的话题。
但他总想起在学校的白零，穿着垮垮的白大褂，跟着老师天天跑实验室。
那会的白零比现在还要干瘦很多，也沉默寡言很多。
言旻一直莫名地认为她是最适合进军部组织的人，而非在枯燥的研究所当研究员。
“白零。”言旻突然叫住她。
“此去小心。西边......情况不明，我无法判断风险。”
白零笑了笑：“你不是说派个保镖给我吗？再说我在校时近身格斗课都是满分的，一般低级灵能者都不是我对手。毕竟......”
白零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我可是你的师妹。”
从言旻办公室出来后，白零去了30层任务调度中心。行动部组长出行任务前需同步在调度中心的状态，以防临时调动安排。
吧台处一个机点前，四组的程熙和他的副组在清算汇报任务。
白零去了他们旁边的那个机点，任务状态管理员办理的速度很快，白零不到一分钟就走完了程序。
“谢谢。”白零虹膜确认后道了谢。
女管理员微笑，声音温柔真挚：“祝您一路顺风。”
白零走后，程熙这边还没结束，跑过来问：“她接任务了？”
“是的，程组长。”女管理员礼貌答复道。
听到到刚刚女管理员说的“一路顺风”，程熙皱了皱眉。
“远程任务？边境那边的？”
“抱歉，此项任务保密等级过高，暂时无法透露。”
程熙的副组惊讶道：“还有保密等级，她还能接这样的任务呢？”
女管理员依旧保持微笑，没有说话。
接待程熙和他副组的男管理员与程熙他们很熟，闻言说道：“毕竟斯特沃那个任务都完成了，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
副组轻嗤了一声，不屑道：“三所出来的，能有什么刷子？那可是几乎都是低级灵能者的三所，有异能的我记得只有陈所长和王副所吧？”
程熙点点头，“还有个林副所。”
白零所在的第三研究所，主要研究应用药物及治疗手段。联邦的七大研究所，最早的第一研究所成立于资源战争时期。
以往灵启的各部门部长组长，都是从这七所研究所和军队内选出。
但近二十年内，已经没有再从研究所内选拔出进灵启的人了。行动部的任务大都危险，组长更是只从军队内选出。
“三所就是群命长一点的搞学术研究的弱鸡。”副组懒洋洋地斜倚着吧台，对着男管理员说道：“这个白组长，更是弱鸡中的弱鸡。欸，听说当初她毕业时在五所适配室里做适配体试匹配了一下午，也没有检测出来能相匹配的灵核。”
男管理员瞪大了眼睛，“真的？这不就是毫无天赋的普通人吗?”旁边的女管理员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他顿时噤声。
副组则是满不在乎地说道：“是啊，还不知道她斯特沃那个任务怎么完成的呢。”
程熙看着白零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说道：“她去情报部倒是挺合适的。”
白零回到研究所，碰见同事戴文。
虽进入灵启，但白零在研究所内的职位依旧保持。
所内的研究员均是醉心研究不理他事，知道白零被选进灵启的人并不多。即使知道，专心搞研究的也不会有太大感觉，在这的人大都家世优渥，且在研究所工作已经是外面的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了。
“嗨，零，你出关了？见到你真高兴。”
戴文是个白种人，五官立体深邃，有着一头金色的卷毛，身材高大，所内最大号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显得紧凑。即使是在使用共同语言的世界联邦政府时代，他说话仍带着他那古老的祖先的腔调。
“我已经出来一年了。”白零面无表情地说道。
“噢，三所太大了，这一年我从未见过你，还以为你还在忙你老师那个项目呢。”戴文有些不好意思。
提到老师，白零眸光一暗，并未说话。
“要不是最近太忙了，今晚我一定请你去银座吃饭！噢，那里的牛排真是太棒了，配上 Chateau Petrus 红酒简直了......”
戴文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愤愤道：
“该死的边境人.....简直是万恶之源！将污染源带到内陆，害得我们调查组总是出差出差出差！该死！我已经整整三个月没休过了！上帝！我若不是个灵能者，早猝死在工位上了！”
白零轻轻笑了笑。不只是戴文一人觉得内陆的污染是边境人带来的，整个联邦的民众都是这么觉得。
内陆许多地区时常有污染物突现，灵启经常需要派灵能者进行清除任务。
战后曾有段时期，有大量的边境人偷渡到内陆，后均被联邦军队用些铁血手段平反。其中不少人，带回了边境的高级异体生物灵核，企图在内陆换取资源生存。
在那个时代，第一研究所还未研究出完整的灵核适配体系，许多人吸收后不是爆体而亡就是异化。
高级灵核是另一种形式的高级异体生物的种子，异化是这些种子以人体作培养皿和养分不断繁殖。
现在许多未知地区的土壤下仍残有种子，时不时就会爆发疯狂生长。
“零，我先走了噢，一会有一所和五所的人过来开会，等这阵忙完再叙！回见！”
戴文看了眼时间，急急忙忙道别。
“好。”
回到所内的单人宿舍，白零打开广播电台，正如言旻喜欢看报纸和多年只抽一个牌子的烟一样，白零也有相似的习惯，那就是收听每天的广播新闻。
白零进卫生间很快洗了个澡。洗完澡后湿着头发站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紫蓝色的天空，发了好久的呆。
电台李主持人甜美的声音播报道：
“......国都E区已被标记为污染区，污染等级F，随后将封锁一周进行净化处理。该污染物为蕨类，灵启行动部进行灭活处理时有大量失去活性的孢子堆飘散在空气中，请广大居民远离污染标记区，出行做好防护......”
记忆中，这样颜色的天空爬满了一大段她儿时的时光。站到头发都干了，天空已渐渐变成浓郁的黑色，白零回了房间。
自老师死后，白零常常失眠。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因为即将去往西境，白零今晚很快就睡着了。
她还做了个梦，梦中有潮湿的土地，炎热的风沙，两边耳朵里长出五六朵白色花朵的女孩......
还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
“所以，为什么是我。”
听完言旻的话后，白零双手插袋往身后的转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问道。
“第一，你上任三个月，任务只出过一次，不符合规定。第二......”言旻看着白零，顿了顿道：
“上面觉得派个外貌有欺骗性的比较好。”
“那交给李之淇去做不更好，他不是自诩灵启最帅吗，能力也比我强。”
白零的这句话，让言旻扶额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在斯特沃探查到的灵核走私交易，本是由六组李之淇带队执行，但没想到这个团伙中有三个高级灵能者。六组不仅暴露被走私团伙发现，整个团队还均被重伤困住。
走私头儿放回来一个组员放话，叫嚣道要10颗高级灵核换一个灵启行动部组长。
10颗高级灵核。
且不说普通灵核是多么珍贵，高级灵核更是稀有至极。
白零刚上任二组组长不久，带了几个人过去，不仅成功救下六组，还截获了那批走私的灵核。
这项任务的完成也让白零坐稳了二组组长的位置，毕竟是曾经零任务失败的六组都啃不下来的活。
质疑的声音虽低下去一些但仍不少。
因为六组的人四处说白零是去捡漏的，他们和对方团伙当时已经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白零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当初从第三研究所空降时，声音比现在还大。
“我不是对你在他们的净化剂里加辣椒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
言旻拧着眉心，最近接到不少投诉。
投诉第三研究所研发的新净化剂副作用极大，用完皮肤下面又痒又辣，十分痛苦，但无可奈何。在治污后他们不得不服用净化剂净化体内可能沾染到的异素，否则极有几率会因污染导致身体异化。
“你为什么猜是我？”白零佯装惊讶道。
她虽不管研发那块，但三所研发组的组长是她在帝都学院时的同学。
“最近接任务的就只有六组。不止是我，基本都猜出来了。”
那些堆的高高的投诉信没送往三所，统统送到了他这个行动部部长的桌子上。
“屁话太多了他们。”
白零本来是不打算计较的，有天下午远远看见李之淇在那趾高气昂说斯特沃这个任务没他的话，白零根本拿不下来。
想及此，白零不禁心里嗤笑了一声。
“你没异能，也不愿多透露任务细节，他们不解和不服是正常的。”言旻说道。
白零对此不作声，似是不想言旻再提起那次灵核走私的任务，她转移问道：
“说说刚刚那个任务，上面怎么想到要去谈和。”
见白零不愿再提，言旻也没兴趣多问，给了她一份资料。
“东边刚大捷，南边还在镇压，军队需要休整一段时间，联邦暂时折腾不起。”
这几年边境地区时有叛军作乱，最神秘的当属西部边境的叛军。而三年前西境地区的换任的新首领，情报部更是从未探查到过一点消息。
“哦，觉着打不过，准备握手言好？”白零转着椅子。
“西部......”言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道：
“无论是地形还是气候条件都非常奇怪，更别说西境过后的原始森林。那里的异体生物我们无法获取相关情报，也无从得知他们的灵能者已经进化到什么程度，联邦不敢贸然行动，而且东部仍有残军。情报显示，西部可能有意往南支援。你此次是代表联邦及世界政府与西部谈和，争取让他们放弃南部，不开战，不过......”
言旻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上面的要求是要你带回他们的首领，时珏。”
白零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皱起眉头。
“据线报称，西边的这只部队能力极强，高级灵能者数量约有二十来位。他们对时珏绝对忠诚，宛若信徒。”
说到这里，言旻有些嘲弄道：
“这种绝对服从和执行力怕是我们的军队都比不过。”
“他们对异体生物的探索到了哪一步我们无从得知，西部地区的灵核资源自战时就是各方重点争夺的目标。现在联邦想要这片资源和这只部队。”
白零问道：“带回时珏，就确保能控制西部？”
“我方才说，这只部队对时珏绝对忠诚。”言旻又给了她一份文件。
“在刚刚结束的东部镇压行动中，随行的一所和四所研究员带回来一份巨大的收获。在东部曾有高级异体突变，是稀有的精神系灵核。其灵核不能为人体所适配吸收，但东部那些老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提取出一些精神素，这些精神素植入脑神经后可以控制其大脑。”
言旻从烟盒里抽出只烟，白零认出这是他四五年前就在抽的一个牌子。
“有时我真是佩服这些边境人，无论是头脑还是能力，都比联邦这些人强太多。”
白零并未打开那份文件，而是拿起桌子上的报纸。言旻是个有点古旧的人，即使在信息科技网络发达的现在，他还是习惯订阅每天的报纸。
办公室内静默了十几秒，只听得见言旻轻轻拨开打火机的声音。
“旧时期时，每次战争只要有一方的失败，就会有一大批人被驱逐到边境，经过严苛的训练成为所谓的‘治污军’，专门用于处理边境地区接连不断生长和入侵的异体生物。”
白零翻着报纸，上面头条的几个大字写着“东部叛军首领乌迪索被押送回都”。
“即使后来停战，在边境的军队组织都回到了内陆，也无人愿意接管这些人。联邦并不打算给他们身份，这些人即使是在和平年代也无法被内陆接收。”
白零自顾自地说着，言旻一口烟吸进，缓缓地吐了出来，隔着烟雾看着对面那双明净的琉璃瞳。
“这些失去组织的边境人为了生存下去，抵御异体生物的入侵，也使用了灵核。难以想象，没有最初一所的那些经验理论支持，他们是如何掌握适配体系的。光是在五所见过的通过适配体试但仍爆体死亡的就不少。”
言旻没有接话，白零略微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我一直以为，边境人的作用就是拿来对抗那些异体生物，是联邦和世界政府心照不宣的事实。”
“的确是这样。”言旻没有反驳。
白零放下报纸。
“这几年头条铺天盖地都是关于‘镇压叛军’的话题。怎么，边境不需要治污了？”
言旻沉默了会，将烟灰压进桌上黑色的水晶缸中。他一贯冷漠的声音伴随烟灰红星的熄灭响起：
“以现有的技术和手段，联邦早已不再需要‘治污军’。”
突然想起白零不抽烟，言旻将剩下的半支烟直接压进去，没有再抽。
“对联邦来说，他们是叛军。西边，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们占领的这些边境小城，都是曾经收纳过流民的破败之地，也是联邦撒手不管的地方。”
白零点了点言旻办公桌上的全息地图，身体往后靠了靠，声音平淡。
“你是在抵制什么，或是不满什么，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告诉你，这是上面的决定，是我的工作，也是你的工作。”
言旻清冷俊逸的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与疏离，是白零最讨厌的样子。
“......”
白零眨了眨眼，语气突然变得轻快：
“怎会呢，只是阐述实际情况。 ”
言旻没有再看她，继续道：“对于带回时珏，并不着急，我们也会再商议行动方案。当务之急是先去西境谈和，并让他们不要对南部有支援的念头。”
“是让我一个人去？”
“我会派个搭档给你，你组里你随意，不过人尽量越少越好。”
“我不带人。”她自己组里的人都不太服她，她到现在也都没有设立副组。
“不过你要派谁？”白零警觉地看着言旻。
“不是六组的。”
“哦。”
白零想了想，七组组长她接触过，话少做事老辣，战力在灵启前五，她觉得很合适。
“七组那个叫什么我忘记了，我觉得不错。”
“再说，看安排。”言旻道。
“嗯。”
白零站起身，双手整理了下衣服，第三所研究所统一又寡淡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略微宽松。
言旻看着她，突然想起在军队的那几年时，部队里的女军官们穿着贴身紧致的军装或是作战服，凹凸有致的曲线是许多男军官聊天时反复谈论到的话题。
但他总想起在学校的白零，穿着垮垮的白大褂，跟着老师天天跑实验室。
那会的白零比现在还要干瘦很多，也沉默寡言很多。
言旻一直莫名地认为她是最适合进军部组织的人，而非在枯燥的研究所当研究员。
“白零。”言旻突然叫住她。
“此去小心。西边......情况不明，我无法判断风险。”
白零笑了笑：“你不是说派个保镖给我吗？再说我在校时近身格斗课都是满分的，一般低级灵能者都不是我对手。毕竟......”
白零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我可是你的师妹。”
从言旻办公室出来后，白零去了30层任务调度中心。行动部组长出行任务前需同步在调度中心的状态，以防临时调动安排。
吧台处一个机点前，四组的程熙和他的副组在清算汇报任务。
白零去了他们旁边的那个机点，任务状态管理员办理的速度很快，白零不到一分钟就走完了程序。
“谢谢。”白零虹膜确认后道了谢。
女管理员微笑，声音温柔真挚：“祝您一路顺风。”
白零走后，程熙这边还没结束，跑过来问：“她接任务了？”
“是的，程组长。”女管理员礼貌答复道。
听到到刚刚女管理员说的“一路顺风”，程熙皱了皱眉。
“远程任务？边境那边的？”
“抱歉，此项任务保密等级过高，暂时无法透露。”
程熙的副组惊讶道：“还有保密等级，她还能接这样的任务呢？”
女管理员依旧保持微笑，没有说话。
接待程熙和他副组的男管理员与程熙他们很熟，闻言说道：“毕竟斯特沃那个任务都完成了，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
副组轻嗤了一声，不屑道：“三所出来的，能有什么刷子？那可是几乎都是低级灵能者的三所，有异能的我记得只有陈所长和王副所吧？”
程熙点点头，“还有个林副所。”
白零所在的第三研究所，主要研究应用药物及治疗手段。联邦的七大研究所，最早的第一研究所成立于资源战争时期。
以往灵启的各部门部长组长，都是从这七所研究所和军队内选出。
但近二十年内，已经没有再从研究所内选拔出进灵启的人了。行动部的任务大都危险，组长更是只从军队内选出。
“三所就是群命长一点的搞学术研究的弱鸡。”副组懒洋洋地斜倚着吧台，对着男管理员说道：“这个白组长，更是弱鸡中的弱鸡。欸，听说当初她毕业时在五所适配室里做适配体试匹配了一下午，也没有检测出来能相匹配的灵核。”
男管理员瞪大了眼睛，“真的？这不就是毫无天赋的普通人吗?”旁边的女管理员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他顿时噤声。
副组则是满不在乎地说道：“是啊，还不知道她斯特沃那个任务怎么完成的呢。”
程熙看着白零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说道：“她去情报部倒是挺合适的。”
白零回到研究所，碰见同事戴文。
虽进入灵启，但白零在研究所内的职位依旧保持。
所内的研究员均是醉心研究不理他事，知道白零被选进灵启的人并不多。即使知道，专心搞研究的也不会有太大感觉，在这的人大都家世优渥，且在研究所工作已经是外面的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了。
“嗨，零，你出关了？见到你真高兴。”
戴文是个白种人，五官立体深邃，有着一头金色的卷毛，身材高大，所内最大号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显得紧凑。即使是在使用共同语言的世界联邦政府时代，他说话仍带着他那古老的祖先的腔调。
“我已经出来一年了。”白零面无表情地说道。
“噢，三所太大了，这一年我从未见过你，还以为你还在忙你老师那个项目呢。”戴文有些不好意思。
提到老师，白零眸光一暗，并未说话。
“要不是最近太忙了，今晚我一定请你去银座吃饭！噢，那里的牛排真是太棒了，配上 Chateau Petrus 红酒简直了......”
戴文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愤愤道：
“该死的边境人.....简直是万恶之源！将污染源带到内陆，害得我们调查组总是出差出差出差！该死！我已经整整三个月没休过了！上帝！我若不是个灵能者，早猝死在工位上了！”
白零轻轻笑了笑。不只是戴文一人觉得内陆的污染是边境人带来的，整个联邦的民众都是这么觉得。
内陆许多地区时常有污染物突现，灵启经常需要派灵能者进行清除任务。
战后曾有段时期，有大量的边境人偷渡到内陆，后均被联邦军队用些铁血手段平反。其中不少人，带回了边境的高级异体生物灵核，企图在内陆换取资源生存。
在那个时代，第一研究所还未研究出完整的灵核适配体系，许多人吸收后不是爆体而亡就是异化。
高级灵核是另一种形式的高级异体生物的种子，异化是这些种子以人体作培养皿和养分不断繁殖。
现在许多未知地区的土壤下仍残有种子，时不时就会爆发疯狂生长。
“零，我先走了噢，一会有一所和五所的人过来开会，等这阵忙完再叙！回见！”
戴文看了眼时间，急急忙忙道别。
“好。”
回到所内的单人宿舍，白零打开广播电台，正如言旻喜欢看报纸和多年只抽一个牌子的烟一样，白零也有相似的习惯，那就是收听每天的广播新闻。
白零进卫生间很快洗了个澡。洗完澡后湿着头发站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紫蓝色的天空，发了好久的呆。
电台李主持人甜美的声音播报道：
“......国都E区已被标记为污染区，污染等级F，随后将封锁一周进行净化处理。该污染物为蕨类，灵启行动部进行灭活处理时有大量失去活性的孢子堆飘散在空气中，请广大居民远离污染标记区，出行做好防护......”
记忆中，这样颜色的天空爬满了一大段她儿时的时光。站到头发都干了，天空已渐渐变成浓郁的黑色，白零回了房间。
自老师死后，白零常常失眠。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因为即将去往西境，白零今晚很快就睡着了。
她还做了个梦，梦中有潮湿的土地，炎热的风沙，两边耳朵里长出五六朵白色花朵的女孩......
还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