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疑云（七）
似是想到那个无辜而年幼的生命就此消散，舒和的抽泣中带着真心实意的悲痛。
“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消失了，楼中人都说她被安王世孙看中留在身边，可我知道绝不可能！”
温索不是长情的人，之所以一直留着舒和伺候不过是舒和听话配合他罢了，他府中的姬妾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又在安王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做出格的事，就算真的喜欢兰意，只会如同舒和一般，把她养在楼里，绝不会把她带回府中。
舒和低头，不安地环住自己的肩膀，低声喃喃道，“我以为，她会像我一样，只是遭受他异于常人的癖好，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舒和瞪大双眼，止不住地恐惧，她一把抓住向阳微凉的手，提高了音量，给自己壮胆：“我真的不知道她居然会死，真的！你相信我，如果我要是知道她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一定...”
“一定会怎样？”
向阳替她问出声。
是啊，一定会怎样呢？
那日上船前，舒和只是以为兰意会像她一样，她怕兰意年纪太小，身体遭受不住那样的折辱。
可舒和更害怕因此得罪了云和与云香，怕遭到她们二人的报复，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没人会相信她一个风尘女会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姑娘就打破自己还算安稳的生活，为自己招来灾祸。
他们只会唾弃，唾弃她们无情无义。
向阳就好像看出她心中的想法一样，反握住舒和逐渐失去温度的手，笃定道：“我相信你。”
舒和怔愣住，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眼角泛红，眼中忍不住弥漫着湿意，垂头不语。
向阳抹去她眼角的泪，看着舒和的愧疚，但她能感觉到那不是不作为的愧疚，而是尝试之后却无法阻止事情发生的无力。
向阳轻声问她：“那一日你试图阻止过兰意对不对？”
舒和本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听到这话又眼眶温热。她就这么信任她，笃定她曾经真的试图帮助过兰意。
她带着哭腔拼命点头。
那日云和从她房中离去，舒和派去的小丫鬟告知她兰意顶上了她的名额，小丫鬟眉心紧蹙，口中劝她这样也好，起码这一次舒和不用满身是伤的回来。
然而舒和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她满心满意都是云和意味深长的眼神，脑海里反复响起当初云和与云香的密谋。
良久，舒和听见门外楼中的吵嚷声，伴随着几声轻飘飘的耳语，其中夹杂着“兰意”“真是好命”的字眼。舒和回过神来瞪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丫鬟，令她闭嘴。随后她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拉开房门朝吵闹处望过去。
只见一堆人围在兰意身边，真心恭喜者有之，嫉妒者亦毫不掩饰，反倒是兰意这个她们口中得了泼天幸运的人束手无措地站在人群当中。
舒和站在楼上遥遥望着底下尚存稚嫩的兰意，原本平静的脸色变得不忿，她“蹬蹬蹬”地快速从楼梯上跑下去，众人听到重重的脚步声连忙回头，当发现是舒和的时候纷纷让开了身前的路。
舒和像是等不及要教训这个抢了她名额的小姑娘，急匆匆奔到兰意面前后反而不着急了。她悠悠地围着兰意转了两圈，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她，最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舒和伸出食指用力点了点兰意的肩膀，直把她戳得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她盯着兰意忐忑不安的表情看了半晌，才略勾了勾唇角，一副不屑的模样：“楼里的规矩真是得改改了，就这么个黄毛丫头也敢跟我抢？”
周边的人大气不敢喘，生怕殃及池鱼，惹怒了这个平日里最不守规矩的花魁娘子。
兰意咬唇，她很想告诉这个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娘子她没有要抢她东西的意思，是云和苦口婆心地劝她，希望她能帮自己一个忙，但她又不愿意就这么随意的说出云和，不然就像在推卸责任一般。
兰意嗫嚅道：“没有，我真的没有。”
兰意无言的委屈看得舒和心中一紧，但她狠了狠心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趾高气昂的模样看得周围的人纷纷后撤，唯恐避之不及。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这小蹄子才来几天？定是你一副小人模样骗过夫人与云和姐姐，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舒和高高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到兰意的脸上。
舒和克制住心中的不忍。
只要一巴掌，让她的脸肿起来就好，只要今天无法见人就好！
她咬牙用力挥下去，却在半道上被人死死攥住，那力道重得仿佛要捏碎她的手腕。
舒和吃痛出声，心中却一咯噔。
她回身望过去，云和站在她身后，平日里的温柔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脸。
云和的目光在兰意和舒和的脸上来回打转，最后停在舒和的脸上，她似笑非笑：“这是闹的哪出啊？”
舒和甚至觉得自己小心掩藏的心思都被她看穿了，她鼓起勇气，面上一副心虚但又理直气壮的样子，讨好地笑着：“云和姐姐，这丫头年纪这么小，她什么都不懂，还是我来伺候世孙吧？”
云和懒得戳破她的的小心思，心中讥诮，她厌倦了处理这种争风吃醋的小事，连带着面上也不耐烦起来，云和挑了个旁人看不见她眼睛的角度，眼底的冷意与警告直盯得舒和背后泛起一阵凉意。
“楼里决定的事情你照做就是，不要管不该管的事。”
她知道了！
舒和心中警铃大作，额间的冷汗顺着鬓发流到脖子上，刺得她一个激灵。
云和满意地看到舒和隐含惊恐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平日里这个看起来不守规矩的作精实际最会明哲保身的舒和为何会一反常态的阻拦，但她并不打算深究。
毕竟，凭舒和一人根本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她无法阻止兰意上船，更无法改写兰意的结局，她以为她是谁，救世神吗?
云和眸光流转间眼中再次漫出势在必行的笑意，在场众人唯有舒和一人看到了她的变化。
她不敢再动，深知自己若再搞些小动作，云和必定会毫不留情地处置了她。
舒和深吸一口气，掩住对兰意的怜惜，冲着云和福了福身，一句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奔回自己的房间。
其他人只当她是不敢多得罪云和，并不知她内心的恐惧，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不以为然地散开。
舒和安慰着自己，强撑着回到房间瘫坐在地上。
等兰意回来，自己一定会加倍对她好！
只是舒和没有想到兰意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舒和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兰意第二天没有回来，第三天也没有，时日一长，楼里流言四起，都道是兰意得了安王世孙的青睐，就此留在他身边，云香二人也不曾喝止，任凭流言传播。
起初当舒和发现兰意没有回来的时候她也疑心过，以为兰意真的打破了温索从不养外室的规矩，但当温索照常来寻她时脸上的若无其事，才让舒和察觉出不对，因而更加毛骨悚然。
她不敢问，更不敢多嘴去和别人随意讨论，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于是当她知道兰意是自己亲生妹妹的时候才会更加崩溃。
向阳发现她痛苦地闭了闭眼，脸上的难过不似作假，略显疑惑地歪头，等舒和再抬头的时候，向阳已经收回自己的观察挺直腰板：“你何时发现兰意是你妹妹的？”
这也是向阳疑惑的一点，从一开始舒和的表现来看，舒和对兰意是她妹妹这件事反应很是陌生，但后来的愧疚悲愤又像是真情流露。
舒和长吁一口气，不停抠着自己的裙角，仿佛陷入了回忆：“是有一日安王世孙来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带了一枚玉扣。”
质地色泽都称不上是上乘，只是光泽圆润，一看便知是长期贴身佩戴的样子。
舒和云霄楼过着奢靡的生活，对金银玉饰自然有着不俗的见解，她一眼便看出这枚廉价的玉扣必定不属于温索，她诧异温索居然会佩戴一枚不符合他身份的玉扣，更觉得这枚玉扣有点眼熟。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样，与温索调笑，询问他这枚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的玉扣有何来历。
温索神秘一笑，而后洋洋得意：“这呀，是我的战利品！”
舒和蓦得瞪大眼睛，她想起这枚眼熟的玉扣，耳边嗡嗡作响。
“这枚是你的，这一枚是给你妹妹的，虽然她因病养在城外，但听老瞎子说她已经好多了，很快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你当姐姐的一定要多照顾着她。”
“听闻小妹住在老家叔叔家中，这样也好，省的她到了上京，我也不好让她住在楼里，每月多寄点钱就是了。”
“只是不知......她知不知道有我这个姐姐，愿不愿意认我。”
无数声音砸的她晕头转向，但她只觉一件事，一切都完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消失了，楼中人都说她被安王世孙看中留在身边，可我知道绝不可能！”
温索不是长情的人，之所以一直留着舒和伺候不过是舒和听话配合他罢了，他府中的姬妾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又在安王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做出格的事，就算真的喜欢兰意，只会如同舒和一般，把她养在楼里，绝不会把她带回府中。
舒和低头，不安地环住自己的肩膀，低声喃喃道，“我以为，她会像我一样，只是遭受他异于常人的癖好，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舒和瞪大双眼，止不住地恐惧，她一把抓住向阳微凉的手，提高了音量，给自己壮胆：“我真的不知道她居然会死，真的！你相信我，如果我要是知道她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一定...”
“一定会怎样？”
向阳替她问出声。
是啊，一定会怎样呢？
那日上船前，舒和只是以为兰意会像她一样，她怕兰意年纪太小，身体遭受不住那样的折辱。
可舒和更害怕因此得罪了云和与云香，怕遭到她们二人的报复，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没人会相信她一个风尘女会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姑娘就打破自己还算安稳的生活，为自己招来灾祸。
他们只会唾弃，唾弃她们无情无义。
向阳就好像看出她心中的想法一样，反握住舒和逐渐失去温度的手，笃定道：“我相信你。”
舒和怔愣住，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眼角泛红，眼中忍不住弥漫着湿意，垂头不语。
向阳抹去她眼角的泪，看着舒和的愧疚，但她能感觉到那不是不作为的愧疚，而是尝试之后却无法阻止事情发生的无力。
向阳轻声问她：“那一日你试图阻止过兰意对不对？”
舒和本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听到这话又眼眶温热。她就这么信任她，笃定她曾经真的试图帮助过兰意。
她带着哭腔拼命点头。
那日云和从她房中离去，舒和派去的小丫鬟告知她兰意顶上了她的名额，小丫鬟眉心紧蹙，口中劝她这样也好，起码这一次舒和不用满身是伤的回来。
然而舒和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她满心满意都是云和意味深长的眼神，脑海里反复响起当初云和与云香的密谋。
良久，舒和听见门外楼中的吵嚷声，伴随着几声轻飘飘的耳语，其中夹杂着“兰意”“真是好命”的字眼。舒和回过神来瞪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丫鬟，令她闭嘴。随后她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拉开房门朝吵闹处望过去。
只见一堆人围在兰意身边，真心恭喜者有之，嫉妒者亦毫不掩饰，反倒是兰意这个她们口中得了泼天幸运的人束手无措地站在人群当中。
舒和站在楼上遥遥望着底下尚存稚嫩的兰意，原本平静的脸色变得不忿，她“蹬蹬蹬”地快速从楼梯上跑下去，众人听到重重的脚步声连忙回头，当发现是舒和的时候纷纷让开了身前的路。
舒和像是等不及要教训这个抢了她名额的小姑娘，急匆匆奔到兰意面前后反而不着急了。她悠悠地围着兰意转了两圈，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她，最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舒和伸出食指用力点了点兰意的肩膀，直把她戳得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她盯着兰意忐忑不安的表情看了半晌，才略勾了勾唇角，一副不屑的模样：“楼里的规矩真是得改改了，就这么个黄毛丫头也敢跟我抢？”
周边的人大气不敢喘，生怕殃及池鱼，惹怒了这个平日里最不守规矩的花魁娘子。
兰意咬唇，她很想告诉这个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娘子她没有要抢她东西的意思，是云和苦口婆心地劝她，希望她能帮自己一个忙，但她又不愿意就这么随意的说出云和，不然就像在推卸责任一般。
兰意嗫嚅道：“没有，我真的没有。”
兰意无言的委屈看得舒和心中一紧，但她狠了狠心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趾高气昂的模样看得周围的人纷纷后撤，唯恐避之不及。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这小蹄子才来几天？定是你一副小人模样骗过夫人与云和姐姐，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舒和高高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到兰意的脸上。
舒和克制住心中的不忍。
只要一巴掌，让她的脸肿起来就好，只要今天无法见人就好！
她咬牙用力挥下去，却在半道上被人死死攥住，那力道重得仿佛要捏碎她的手腕。
舒和吃痛出声，心中却一咯噔。
她回身望过去，云和站在她身后，平日里的温柔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脸。
云和的目光在兰意和舒和的脸上来回打转，最后停在舒和的脸上，她似笑非笑：“这是闹的哪出啊？”
舒和甚至觉得自己小心掩藏的心思都被她看穿了，她鼓起勇气，面上一副心虚但又理直气壮的样子，讨好地笑着：“云和姐姐，这丫头年纪这么小，她什么都不懂，还是我来伺候世孙吧？”
云和懒得戳破她的的小心思，心中讥诮，她厌倦了处理这种争风吃醋的小事，连带着面上也不耐烦起来，云和挑了个旁人看不见她眼睛的角度，眼底的冷意与警告直盯得舒和背后泛起一阵凉意。
“楼里决定的事情你照做就是，不要管不该管的事。”
她知道了！
舒和心中警铃大作，额间的冷汗顺着鬓发流到脖子上，刺得她一个激灵。
云和满意地看到舒和隐含惊恐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平日里这个看起来不守规矩的作精实际最会明哲保身的舒和为何会一反常态的阻拦，但她并不打算深究。
毕竟，凭舒和一人根本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她无法阻止兰意上船，更无法改写兰意的结局，她以为她是谁，救世神吗?
云和眸光流转间眼中再次漫出势在必行的笑意，在场众人唯有舒和一人看到了她的变化。
她不敢再动，深知自己若再搞些小动作，云和必定会毫不留情地处置了她。
舒和深吸一口气，掩住对兰意的怜惜，冲着云和福了福身，一句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奔回自己的房间。
其他人只当她是不敢多得罪云和，并不知她内心的恐惧，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不以为然地散开。
舒和安慰着自己，强撑着回到房间瘫坐在地上。
等兰意回来，自己一定会加倍对她好！
只是舒和没有想到兰意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舒和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兰意第二天没有回来，第三天也没有，时日一长，楼里流言四起，都道是兰意得了安王世孙的青睐，就此留在他身边，云香二人也不曾喝止，任凭流言传播。
起初当舒和发现兰意没有回来的时候她也疑心过，以为兰意真的打破了温索从不养外室的规矩，但当温索照常来寻她时脸上的若无其事，才让舒和察觉出不对，因而更加毛骨悚然。
她不敢问，更不敢多嘴去和别人随意讨论，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于是当她知道兰意是自己亲生妹妹的时候才会更加崩溃。
向阳发现她痛苦地闭了闭眼，脸上的难过不似作假，略显疑惑地歪头，等舒和再抬头的时候，向阳已经收回自己的观察挺直腰板：“你何时发现兰意是你妹妹的？”
这也是向阳疑惑的一点，从一开始舒和的表现来看，舒和对兰意是她妹妹这件事反应很是陌生，但后来的愧疚悲愤又像是真情流露。
舒和长吁一口气，不停抠着自己的裙角，仿佛陷入了回忆：“是有一日安王世孙来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带了一枚玉扣。”
质地色泽都称不上是上乘，只是光泽圆润，一看便知是长期贴身佩戴的样子。
舒和云霄楼过着奢靡的生活，对金银玉饰自然有着不俗的见解，她一眼便看出这枚廉价的玉扣必定不属于温索，她诧异温索居然会佩戴一枚不符合他身份的玉扣，更觉得这枚玉扣有点眼熟。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样，与温索调笑，询问他这枚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的玉扣有何来历。
温索神秘一笑，而后洋洋得意：“这呀，是我的战利品！”
舒和蓦得瞪大眼睛，她想起这枚眼熟的玉扣，耳边嗡嗡作响。
“这枚是你的，这一枚是给你妹妹的，虽然她因病养在城外，但听老瞎子说她已经好多了，很快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你当姐姐的一定要多照顾着她。”
“听闻小妹住在老家叔叔家中，这样也好，省的她到了上京，我也不好让她住在楼里，每月多寄点钱就是了。”
“只是不知......她知不知道有我这个姐姐，愿不愿意认我。”
无数声音砸的她晕头转向，但她只觉一件事，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