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欢刚回京都，厉风行这个名字，便已经渗透了整个豪门圈。换句话说，这个名字简直堪称如雷贯耳。
他有一段十分出圈的传闻：家世堪比贾宝玉，体质堪比林黛玉。
而第一次见到厉风行这个人，还是在高考刚考完的那个夏季，距她回京都，已经过了整整两年。
对那时的沐清欢来讲，厉风行不过是一个记得名字的陌生人。
厉风行脸色远比现在还要苍白，也是首次，沐清欢对貌比潘安这个词有了清晰认知。原来真有男人的五官精致到雌雄莫辨，仍然不显女气的程度。每一分都恰到好处，仿佛是深得老天爷垂怜。
男人肤色白皙，透露着略显病态的苍白，一双丹凤眼，鼻梁高挺，眉眼温柔，眼眸极淡。
据大哥讲述，厉风行待人一向克制有礼，温和疏远，可在沐清欢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初次见面，是在厉家大哥的婚宴之上。厉家的别墅寸土寸金，一如这个家族，肆意横行，不知收敛。
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安静坐在厉宅后花园望月亭的台阶之上，眉眼如画。与望月湖里的荷花两相交映，孤寂而凄美。如同与世隔绝误入凡世的仙人。
沐清欢入目难忘。
可他们的初遇并不止步于此。
沐清欢从不遮掩自己对厉家人的恶意，她本该很快将厉风行这位误进视野的男人忘记。
而酒宴过后，宾客四散。大哥与厉家大少有一场不得再拖的会谈，沐清欢喝醉了酒，便留在厉宅等大哥一同归家。
她又遇见了厉风行。
厉风行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也许是因为长期病痛的折磨，他身形格外纤细，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沐清欢不由看呆了。
她的视线实在过于热烈，厉风行微微偏过头。好看的眼眸闪着隐晦的暗光，原本放空的视线渐渐聚成实体，落在她身上。
沐清欢几个跨步飞奔向厉风行，伸出万恶之手去捏厉风行脸蛋，嘴里不停嘀咕：“怎么可以长得这样好看啊，真不公平。”
厉风行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想后退半步。沐清欢双手附在厉风行脸颊上，死命往两边扯：“小弟弟，你跑什么呀，姐姐看你好看，是可你的荣幸。不要跑嘛，站着给姐姐捏捏好不好啊小弟弟……”
声音娇软，如同小女生撒娇。是清醒时沐清欢怎么也发不出来的声音。
“……”厉风行双拳紧握，手腕青筋暴起，眼底尽是他自己都读不懂的情绪。半响，他似乎认命般闭上眼睛，真的不动了。
沐清欢开心了，捏着厉风行脸上的肉玩得不亦说乎。越玩越上瘾，喜悦之情几乎要弥漫出来。
厉风行苍白至极的脸早已通红，长期不见阳光，令他的皮肤远比常人敏感。遇见沐清欢这个小祖宗，毫不意外让沐清欢掐了一个又一个印子，看上去滑稽可笑。
厉风行并非注重外表之人，也能想到自己脸上是何惨状。无奈叹息一声，微微睁开眼，墨绿色的眸子倒映着沐清欢的身影，他道：“沐清欢。”
“嗯？”沐清欢眨眨眼，脑袋如今全是泡泡。
厉风行扯了扯嘴角，将眼神投放向墙壁，声音不含任何感情：“我是叫厉风行，是厉风修的弟弟。”
“嘭！”
脑中的一根弦轰然断裂，被刻意压下的记忆如暴雨般朝沐清欢袭来。
那年的她，将所有人视为敌人，固执无视着世界所有的善意。在当年的她来看，这种行为意味着挑衅。
沐清欢脾气向来不算太好，吃软不吃硬。在她看来，这种行为代表着厉风行要跟她硬刚，那她自然也要硬刚到底。
也许是酒气上涌理智断弦，沐清欢完全忘记了有关这位厉二少的传闻，久违的恨意控制了她的思想。毫不犹豫就是一个过肩摔。
厉风行没有反抗，或者说，他几乎没有力气反抗。厉家捧手里怕摔了，含口里怕化了的厉二少，结结实实让她摔在了地上。
“……”沐清欢没废任何精力就把他撂倒，自己却懵得不轻。拖着完全不想转的大脑坐在地上想了片刻，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潜意识就想站起来打120，没成想方才任她撂倒的厉风行这次手劲出奇得大，都快没意识了还抓着沐清欢的右手腕，拼命扯都扯不开。
沐清欢没有法子，只得半蹲着打电话。厉风行安静等到沐清欢报完警，才放心昏倒过去。
“……”要不是厉风行是自己亲手摔成葛优躺的，晓得自己劲有多吓人，沐清欢都要怀疑是厉风行故意碰瓷。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就连自己大儿子婚礼也没空参加的厉氏总裁都被惊动了。
最后结果自然是显然易见，沐清欢刚见到自家大哥，就让大哥狠狠训了一顿，被压着去医院给那位娇气的少爷道了歉。
经此一役，沐清欢一战成名，原本对她地位颇有微词的千金少爷们个个成了哑巴，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毕竟连恨不得金贵到头发丝，随时随地都可能与世长辞的厉二少都敢过肩摔。谁还敢招惹她？
沐清欢如今回想起来，也只能给厉风行说声抱歉。
实在是醉酒误人。
————
萧云薇将抽完的女士烟丢进垃圾桶，问“现在就把他们带回去？”
“带回去。”
“真是疯了。”萧云薇又感慨一声。从随身斜挎包里拿出一张卫生纸，一边仔细擦拭自己手指，一边道：“那你随意。对了，我订了明天去美国的机票，年底大概率回不来。年夜饭今年就不回萧家吃了，也没什么意思。”
沐清欢闻言噗呲笑出了声：“怎么，真打算逃婚？合着你千里迢迢跑来找我就是为了这点小事。既然如此，我就祝你……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你在诅咒我吗？”
“你其实完全可以选择退婚，难看是难看了点，好歹自己舒坦，还不折腾人。”
“我倒更希望你能接受韩衡的示好。难得有个不怕过肩摔的男人肯追你，要是我就答应做他女朋友。人家追你追得这么带劲，你完全不心动吗？”
“这不是怕你受不了吗？”沐清欢脸上笑吟吟，眼底没有丝毫笑意：“要是你的未婚夫娶了我，你多没面子啊。”
“……”萧云薇“草”了声，静默半响：“我果然跟你关系好不了，话真够狠的。”
“谦虚了。”沐清欢朝萧云薇摆手：“我先去看看小崽子，您请自便。”
大门“嘭”一声巨响，沐清欢瞬间消失在萧云薇视野。
萧云薇当然不可能在门外等着，象征性虚踹了面前大门一脚，转身离开。
————
沐清欢才踏进门，两名容貌甚佳的小娃娃立刻飞奔过去，死抱着沐清欢大腿不撒手。
沐清欢扒拉了下没能扒拉开，索性不管。
沐清欢问：“你们几岁了？”
小男孩：“四岁半！”
小女孩：“五岁！”
小男孩瞪了过去：“明明我们只有四岁半！”
小女孩不服气回瞪：“胡说胡说！妈妈明明说过我们五岁啦！”
小男孩：“那是虚岁，不能算。”
小女孩连连摆头：“我不听我不听，哥哥是个小笨蛋，哥哥是个坏小孩。”
沐清欢：“……”
这也不像心理有问题的样子啊。
沐清欢被两个孩子抱住了大腿，连基本的行走都困难，姿势倒不能算别扭，但是相当不舒服。
万般无奈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我之前问过照顾你们的小姐姐，她说你们不愿意说，这样可不好。”
小女孩正准备说话，小男孩松开抱着大腿的手，飞快捂住小女孩的嘴，大声叫道：“我们不知道！”
小女孩见哥哥松了手，也跟着将手放下。哪曾想小女孩失去了支撑点，因着男孩太过用力往后拽。重心不稳往后一仰，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沐清欢得了自由，快步向前。迅速将两个孩子扶起，一左一右放在两旁。见小男孩大有抱腿的趋势，沐清欢眉头紧锁，低声呵斥：“不可以抱。”
小男孩可怜兮兮收回手。
沐清欢道：“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你是哥哥，怎么可以教妹妹说谎呢？”
“我没有说谎。”小男孩小声辩解。
沐清欢：“还狡辩。”
小男孩眼眶迅速红了，“我就不愿意说！我才不要当好孩子，妈妈说只有好孩子才会被欺负。妈妈是好孩子可她死啦，当好孩子一点用都没有！”
这不该由一个还未满五岁的孩子讲出来，沐清欢心底忽地涌出凉意，愈演愈冰。吐出的话几乎带着颤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谁叫你的？”
小男孩固执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沐清欢厉声：“正因为你妈妈是好孩子，才愿意生下你，你就是这么想你妈妈的吗？”
“那又怎样？”小男孩猛地抹掉眼泪，冲着沐清欢大吼：“她不要我们啦！她还让我们来找你，可你跟她一样，嫌弃我们是脱油瓶，根本不想要我们！我们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
“……哥哥你……你怎么能……”小女孩大概也没见过这样的哥哥，明显吓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到刚才“根本不想要我们”这句话，想要去抓沐清欢衣服的手又重新落下。
她想说：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小姨，小姨也很不容易。
沐清欢终于明白工作人员所讲的心理问题到底有多可怕，火气瞬间就涌上心头，暴脾气差点没压住：“你再说一遍试试。”
沐清欢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成功把小男孩唬住。不到五岁的孩子如同发狂的狮子，抵挡着世间给予他的光亮。
沐清欢闭上眼缓和心里的怒火：“你年纪还小，但这不是你是非不分，理所当然扭曲他人爱意的理由。现在，就在这里，给你妈妈道歉。”
小男孩有点害怕，张了张嘴，极为小声道：“妈妈……对，对不起。”
沐清欢语气严厉：“然后，再给我道歉。”
小男孩满腹不甘，委屈低着头：“小姨……对不起。”
表面屈服，但这孩子心里指不定还怎么乱想。
沐清欢：“我虽未曾养育过你，但是，是我将你从边境线外带回家，是我忙前忙后为你们奔波千里。你跟我又不熟，凭什么把你对我的认知强加到我身上。”
“你说我不想要你，嫌你是个麻烦。你见过哪个麻烦有你这么刺人的？”
“……为什么……”小男孩气势弱了下去，他擦了擦泪水：“为什么你愿意要我们。”
“因为你妈妈是好孩子，所以哪怕我知道你不算好孩子，我也愿意救好孩子生下的孩子。我再问你，是好孩子无用吗？如果你妈妈不是好孩子，你觉得我会为你们尽心尽力吗？”
你妈妈前半生为我而活，后半生为你们而活。回望短暂的一生，竟无一日，她能活出想要的自己。
也是可悲。
沐清欢叹了口气，半蹲着柔声问道：“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小男孩眼眶微红，高傲扬扬小下巴，红着眼看了妹妹一眼。
也许是双生子的感应，小女孩立刻察觉哥哥的心思，扬起脑袋道：“哥哥叫慕绯，我叫愿安。”
沐清欢懒得计较小男孩的小心思，微笑问道：“你是愿安，哥哥为什么是慕绯？你会写你们的名字吗？”
“会！”愿安回答极快，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在沐清欢掌心认真写下“慕绯”“愿安”两个名字。
沐清欢笑了笑，由衷地夸耀道：“愿安真厉害，都会写字了。”
愿安很少被夸赞，脸当场红了个通透，磕磕绊绊道：“……哪有……哪有很厉害，我……会写的字没有哥哥多。”
话音刚落，愿安又害怕沐清欢讨厌自己的愚笨，立马补充道：“但……但我会……我会写妈妈和小姨的名字，写得可好啦！”
慕绯最看不得愿安那副乖巧模样，闻言一哼，小脸满是不屑。
沐清欢这下看出来了，有心理问题的，搞了半天只有慕绯。
沐清欢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温声道：“你们先待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愿安这次不用哥哥吩咐，迅速抱住沐清欢大腿：“不要……要跟小姨一起。”
沐清欢哄道：“听话。”
“可……可是……”愿安声音带着哭腔，红着眼道：“可是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她再也没能回家。
沐清欢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反而是慕绯在一旁冷着脸命令愿安：“你把手松开。”
愿安显然很听慕绯的话，听话松开了手。因为太听话，把慕绯搞得相当不自在，罕见解释：“她不会跑的。”
沐清欢看出嘱咐谁更有用，对慕绯道：“我今天会把你们带回家，你保护好妹妹。”
慕绯反问：“难道不该是你保护她吗？”
沐清欢理所当然：“我保护你啊。”
慕绯竟无言以对。
————
领养手续相当复杂，幸亏自家大哥来过两次，办了些手续，给沐清欢省了不少麻烦。
等沐清欢好不容易办完手续，正想去接两兄妹，电话铃声恰时响起。
他有一段十分出圈的传闻：家世堪比贾宝玉，体质堪比林黛玉。
而第一次见到厉风行这个人，还是在高考刚考完的那个夏季，距她回京都，已经过了整整两年。
对那时的沐清欢来讲，厉风行不过是一个记得名字的陌生人。
厉风行脸色远比现在还要苍白，也是首次，沐清欢对貌比潘安这个词有了清晰认知。原来真有男人的五官精致到雌雄莫辨，仍然不显女气的程度。每一分都恰到好处，仿佛是深得老天爷垂怜。
男人肤色白皙，透露着略显病态的苍白，一双丹凤眼，鼻梁高挺，眉眼温柔，眼眸极淡。
据大哥讲述，厉风行待人一向克制有礼，温和疏远，可在沐清欢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初次见面，是在厉家大哥的婚宴之上。厉家的别墅寸土寸金，一如这个家族，肆意横行，不知收敛。
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安静坐在厉宅后花园望月亭的台阶之上，眉眼如画。与望月湖里的荷花两相交映，孤寂而凄美。如同与世隔绝误入凡世的仙人。
沐清欢入目难忘。
可他们的初遇并不止步于此。
沐清欢从不遮掩自己对厉家人的恶意，她本该很快将厉风行这位误进视野的男人忘记。
而酒宴过后，宾客四散。大哥与厉家大少有一场不得再拖的会谈，沐清欢喝醉了酒，便留在厉宅等大哥一同归家。
她又遇见了厉风行。
厉风行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也许是因为长期病痛的折磨，他身形格外纤细，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沐清欢不由看呆了。
她的视线实在过于热烈，厉风行微微偏过头。好看的眼眸闪着隐晦的暗光，原本放空的视线渐渐聚成实体，落在她身上。
沐清欢几个跨步飞奔向厉风行，伸出万恶之手去捏厉风行脸蛋，嘴里不停嘀咕：“怎么可以长得这样好看啊，真不公平。”
厉风行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想后退半步。沐清欢双手附在厉风行脸颊上，死命往两边扯：“小弟弟，你跑什么呀，姐姐看你好看，是可你的荣幸。不要跑嘛，站着给姐姐捏捏好不好啊小弟弟……”
声音娇软，如同小女生撒娇。是清醒时沐清欢怎么也发不出来的声音。
“……”厉风行双拳紧握，手腕青筋暴起，眼底尽是他自己都读不懂的情绪。半响，他似乎认命般闭上眼睛，真的不动了。
沐清欢开心了，捏着厉风行脸上的肉玩得不亦说乎。越玩越上瘾，喜悦之情几乎要弥漫出来。
厉风行苍白至极的脸早已通红，长期不见阳光，令他的皮肤远比常人敏感。遇见沐清欢这个小祖宗，毫不意外让沐清欢掐了一个又一个印子，看上去滑稽可笑。
厉风行并非注重外表之人，也能想到自己脸上是何惨状。无奈叹息一声，微微睁开眼，墨绿色的眸子倒映着沐清欢的身影，他道：“沐清欢。”
“嗯？”沐清欢眨眨眼，脑袋如今全是泡泡。
厉风行扯了扯嘴角，将眼神投放向墙壁，声音不含任何感情：“我是叫厉风行，是厉风修的弟弟。”
“嘭！”
脑中的一根弦轰然断裂，被刻意压下的记忆如暴雨般朝沐清欢袭来。
那年的她，将所有人视为敌人，固执无视着世界所有的善意。在当年的她来看，这种行为意味着挑衅。
沐清欢脾气向来不算太好，吃软不吃硬。在她看来，这种行为代表着厉风行要跟她硬刚，那她自然也要硬刚到底。
也许是酒气上涌理智断弦，沐清欢完全忘记了有关这位厉二少的传闻，久违的恨意控制了她的思想。毫不犹豫就是一个过肩摔。
厉风行没有反抗，或者说，他几乎没有力气反抗。厉家捧手里怕摔了，含口里怕化了的厉二少，结结实实让她摔在了地上。
“……”沐清欢没废任何精力就把他撂倒，自己却懵得不轻。拖着完全不想转的大脑坐在地上想了片刻，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潜意识就想站起来打120，没成想方才任她撂倒的厉风行这次手劲出奇得大，都快没意识了还抓着沐清欢的右手腕，拼命扯都扯不开。
沐清欢没有法子，只得半蹲着打电话。厉风行安静等到沐清欢报完警，才放心昏倒过去。
“……”要不是厉风行是自己亲手摔成葛优躺的，晓得自己劲有多吓人，沐清欢都要怀疑是厉风行故意碰瓷。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就连自己大儿子婚礼也没空参加的厉氏总裁都被惊动了。
最后结果自然是显然易见，沐清欢刚见到自家大哥，就让大哥狠狠训了一顿，被压着去医院给那位娇气的少爷道了歉。
经此一役，沐清欢一战成名，原本对她地位颇有微词的千金少爷们个个成了哑巴，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毕竟连恨不得金贵到头发丝，随时随地都可能与世长辞的厉二少都敢过肩摔。谁还敢招惹她？
沐清欢如今回想起来，也只能给厉风行说声抱歉。
实在是醉酒误人。
————
萧云薇将抽完的女士烟丢进垃圾桶，问“现在就把他们带回去？”
“带回去。”
“真是疯了。”萧云薇又感慨一声。从随身斜挎包里拿出一张卫生纸，一边仔细擦拭自己手指，一边道：“那你随意。对了，我订了明天去美国的机票，年底大概率回不来。年夜饭今年就不回萧家吃了，也没什么意思。”
沐清欢闻言噗呲笑出了声：“怎么，真打算逃婚？合着你千里迢迢跑来找我就是为了这点小事。既然如此，我就祝你……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你在诅咒我吗？”
“你其实完全可以选择退婚，难看是难看了点，好歹自己舒坦，还不折腾人。”
“我倒更希望你能接受韩衡的示好。难得有个不怕过肩摔的男人肯追你，要是我就答应做他女朋友。人家追你追得这么带劲，你完全不心动吗？”
“这不是怕你受不了吗？”沐清欢脸上笑吟吟，眼底没有丝毫笑意：“要是你的未婚夫娶了我，你多没面子啊。”
“……”萧云薇“草”了声，静默半响：“我果然跟你关系好不了，话真够狠的。”
“谦虚了。”沐清欢朝萧云薇摆手：“我先去看看小崽子，您请自便。”
大门“嘭”一声巨响，沐清欢瞬间消失在萧云薇视野。
萧云薇当然不可能在门外等着，象征性虚踹了面前大门一脚，转身离开。
————
沐清欢才踏进门，两名容貌甚佳的小娃娃立刻飞奔过去，死抱着沐清欢大腿不撒手。
沐清欢扒拉了下没能扒拉开，索性不管。
沐清欢问：“你们几岁了？”
小男孩：“四岁半！”
小女孩：“五岁！”
小男孩瞪了过去：“明明我们只有四岁半！”
小女孩不服气回瞪：“胡说胡说！妈妈明明说过我们五岁啦！”
小男孩：“那是虚岁，不能算。”
小女孩连连摆头：“我不听我不听，哥哥是个小笨蛋，哥哥是个坏小孩。”
沐清欢：“……”
这也不像心理有问题的样子啊。
沐清欢被两个孩子抱住了大腿，连基本的行走都困难，姿势倒不能算别扭，但是相当不舒服。
万般无奈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我之前问过照顾你们的小姐姐，她说你们不愿意说，这样可不好。”
小女孩正准备说话，小男孩松开抱着大腿的手，飞快捂住小女孩的嘴，大声叫道：“我们不知道！”
小女孩见哥哥松了手，也跟着将手放下。哪曾想小女孩失去了支撑点，因着男孩太过用力往后拽。重心不稳往后一仰，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沐清欢得了自由，快步向前。迅速将两个孩子扶起，一左一右放在两旁。见小男孩大有抱腿的趋势，沐清欢眉头紧锁，低声呵斥：“不可以抱。”
小男孩可怜兮兮收回手。
沐清欢道：“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你是哥哥，怎么可以教妹妹说谎呢？”
“我没有说谎。”小男孩小声辩解。
沐清欢：“还狡辩。”
小男孩眼眶迅速红了，“我就不愿意说！我才不要当好孩子，妈妈说只有好孩子才会被欺负。妈妈是好孩子可她死啦，当好孩子一点用都没有！”
这不该由一个还未满五岁的孩子讲出来，沐清欢心底忽地涌出凉意，愈演愈冰。吐出的话几乎带着颤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谁叫你的？”
小男孩固执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沐清欢厉声：“正因为你妈妈是好孩子，才愿意生下你，你就是这么想你妈妈的吗？”
“那又怎样？”小男孩猛地抹掉眼泪，冲着沐清欢大吼：“她不要我们啦！她还让我们来找你，可你跟她一样，嫌弃我们是脱油瓶，根本不想要我们！我们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
“……哥哥你……你怎么能……”小女孩大概也没见过这样的哥哥，明显吓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到刚才“根本不想要我们”这句话，想要去抓沐清欢衣服的手又重新落下。
她想说：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小姨，小姨也很不容易。
沐清欢终于明白工作人员所讲的心理问题到底有多可怕，火气瞬间就涌上心头，暴脾气差点没压住：“你再说一遍试试。”
沐清欢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成功把小男孩唬住。不到五岁的孩子如同发狂的狮子，抵挡着世间给予他的光亮。
沐清欢闭上眼缓和心里的怒火：“你年纪还小，但这不是你是非不分，理所当然扭曲他人爱意的理由。现在，就在这里，给你妈妈道歉。”
小男孩有点害怕，张了张嘴，极为小声道：“妈妈……对，对不起。”
沐清欢语气严厉：“然后，再给我道歉。”
小男孩满腹不甘，委屈低着头：“小姨……对不起。”
表面屈服，但这孩子心里指不定还怎么乱想。
沐清欢：“我虽未曾养育过你，但是，是我将你从边境线外带回家，是我忙前忙后为你们奔波千里。你跟我又不熟，凭什么把你对我的认知强加到我身上。”
“你说我不想要你，嫌你是个麻烦。你见过哪个麻烦有你这么刺人的？”
“……为什么……”小男孩气势弱了下去，他擦了擦泪水：“为什么你愿意要我们。”
“因为你妈妈是好孩子，所以哪怕我知道你不算好孩子，我也愿意救好孩子生下的孩子。我再问你，是好孩子无用吗？如果你妈妈不是好孩子，你觉得我会为你们尽心尽力吗？”
你妈妈前半生为我而活，后半生为你们而活。回望短暂的一生，竟无一日，她能活出想要的自己。
也是可悲。
沐清欢叹了口气，半蹲着柔声问道：“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小男孩眼眶微红，高傲扬扬小下巴，红着眼看了妹妹一眼。
也许是双生子的感应，小女孩立刻察觉哥哥的心思，扬起脑袋道：“哥哥叫慕绯，我叫愿安。”
沐清欢懒得计较小男孩的小心思，微笑问道：“你是愿安，哥哥为什么是慕绯？你会写你们的名字吗？”
“会！”愿安回答极快，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在沐清欢掌心认真写下“慕绯”“愿安”两个名字。
沐清欢笑了笑，由衷地夸耀道：“愿安真厉害，都会写字了。”
愿安很少被夸赞，脸当场红了个通透，磕磕绊绊道：“……哪有……哪有很厉害，我……会写的字没有哥哥多。”
话音刚落，愿安又害怕沐清欢讨厌自己的愚笨，立马补充道：“但……但我会……我会写妈妈和小姨的名字，写得可好啦！”
慕绯最看不得愿安那副乖巧模样，闻言一哼，小脸满是不屑。
沐清欢这下看出来了，有心理问题的，搞了半天只有慕绯。
沐清欢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温声道：“你们先待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愿安这次不用哥哥吩咐，迅速抱住沐清欢大腿：“不要……要跟小姨一起。”
沐清欢哄道：“听话。”
“可……可是……”愿安声音带着哭腔，红着眼道：“可是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她再也没能回家。
沐清欢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反而是慕绯在一旁冷着脸命令愿安：“你把手松开。”
愿安显然很听慕绯的话，听话松开了手。因为太听话，把慕绯搞得相当不自在，罕见解释：“她不会跑的。”
沐清欢看出嘱咐谁更有用，对慕绯道：“我今天会把你们带回家，你保护好妹妹。”
慕绯反问：“难道不该是你保护她吗？”
沐清欢理所当然：“我保护你啊。”
慕绯竟无言以对。
————
领养手续相当复杂，幸亏自家大哥来过两次，办了些手续，给沐清欢省了不少麻烦。
等沐清欢好不容易办完手续，正想去接两兄妹，电话铃声恰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