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说是庄园也并不为过。难从门前砖瓦看出是何时建的,入园小道两侧绿树成荫,鲜花盎然。虽毗邻闹市,但两面环湖,背靠博物馆,难得闹中取静。

    严诚为冉凝云拉开车门:“冉小姐,按少爷的意思我是不能再进去了,还请您自己进去找他。”

    冉凝云抬眸望了眼庄重肃静的大门,语气温柔平缓:“没关系。”

    门是自动的,严诚刷了卡,便缓缓打开。厅内陈列低调奢华,整体采用的中式风格,木质桌椅渗着清香,侧面开一廊,曲径幽深,不知通往何处,阳光穿过庭廊洒下屋外翠绿。既不富丽堂皇,又能看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冉凝云站在门前,没动。

    她没见着任何人,也不敢随意冲撞了屋里的每一件物什,只和门前一盆招财树并排而立。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余清尘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把木质阶梯踏得响亮。他湿着头发,乌黑地贴在冷白额角。衬衫开了两颗,水珠顺锁骨湿了伤痕。刚沐浴完的肌肤散着玉白微光,在廊外阳光下透着些凉薄。

    他懒倦地靠在墙上,桃花眼勾翘着的眼尾还略带红晕,连着泪痣都性感。

    一抹水珠碾过那泪痣,明晃晃的。

    闪人眼。

    看到冉凝云的那一刻,他漆黑的眼睛更深了,喉结不自觉轻滚。

    “到沙发上坐下。”

    他的声音微哑,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

    冉凝云垂眸:“我来签协议,签完就走,不久留。”

    签完就走?急匆匆的赶着去干什么?见她那个未婚夫吗?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眼底情绪一跳,又被他恶狠狠地压了回去,:“让你坐你就坐,不坐就别想签你那协议。”

    冉凝云身形一滞,只好乖乖地在沙发上坐下。

    余清尘走过来,正坐在她对面。沐浴露清香扑鼻,她有一瞬失了神。

    “协议。”

    “协议?”余清尘脸上带着恶劣的笑,“不拿出点东西交换,想空手套白狼?”

    冉凝云轻皱眉:“是你说我来就让我签的。”

    余清尘越过半个茶几俯身,她甚至能闻到他湿漉漉发梢上残留的洗发水味道,连空气都染上了摄人心魄的清香。

    只是那笑,是恶意的、冷漠的。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如同耳鬓厮磨,深情缱绻:“你现在在我的地盘,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冉凝云抬眸,眼底分明的恼怒让余清尘心头一痛:“那就算了,我离开。”

    说罢,她起身,就是这一动作,让疯子脑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崩了。

    他冷下眼,忙出声阻她:“协议在我书房,现在离开,或者跟我一起去拿,你选。”

    非得这样才肯和她好好谈,简直是自作自受。

    冉凝云轻淡道:“我和你去拿。”

    余清尘勾笑,先前氤氲的疯气顷刻颓了干净,懒洋洋地抬腿领她上楼。

    后者悄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天气热,她只着一件短袖,露出莹白纤细的颈脖,白晃晃惹人欺辱,如同误入狼群的羔羊,鲜嫩而不自知。

    他的眼睛瞬间就沉了下来,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在这。”余清尘叩了叩木门。

    冉凝云走进,他比她高近乎一个头,垂首望她时似乎能亲吻她的额头。

    “怎么了?”冉凝云不知他怎么停住了,抬眸。

    唇齿相触间水润光泽的流动,仰头望他时漆黑的双眸,若隐若现的发香。如同平静无风的海水,底下暗流涌动,一点点将他卷入,他眼底不知不觉沾染了欲色。

    他猛地收回目光:“没事。”

    门被打开,室内漆黑,唯有最面前的那面墙上围着框缀着几盏小灯,亮了里面几幅蓝闪蝶标本。晶蓝的翅膀碎了星辰,振翅而飞恍若它还鲜活的模样。

    冉凝云垂眸,只因那蝴蝶分明是一朵云的形状。

    余清尘俯下身,在她耳边吐出一口气。

    耳畔被瘙痒,冉凝云蓦地一粟,下意识抬步逃跑时差点撞在身后人上。

    他知道。

    他的小云是多么内敛多么自缚的性子,如此大胆浓烈的暗示定会让她慌神,他再清楚不过。

    他懒散一笑:“进门啊。”

    冉凝云惊慌失措地进了门,余清尘在她背后将门一关,密闭空间剩他们俩人。灯亮,余清尘那双幽黑的眼眸便落在她颈脖上,盯了好几秒,又缓缓上移,定格在她眼睛。

    她有些不安,这下她真如羊入虎口了。

    “现在可以……”

    “我有些不想签了。”他倚在门上,懒懒散散看她。

    她不懂他的心思,只觉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昨天刚伤了手臂,你今日就要和沈偏安签合同,是不是迫不及待地就要离开我的掌控之地啊?”他视线移到她唇上,“小云?”

    她有些恍惚。

    那个称呼,是他们情迷意乱时他最爱说的。现在说出口,从喉咙里带出点缱绻调情的语调,倒叫她心里翻涌起莫名的情绪。

    她强制自己恢复理智:“抱歉。”

    他步子一迈,身影又笼罩她:“你道什么歉?”

    她又不知道他是因为她而烧伤,她又不知道那架送她回国的私人飞机是他派的,她又不知道她在战场上的那段日子里,是他日日捐钱给那个组织。

    她又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冉凝云垂眸,她哪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只是余清尘看上去要疯了,她就顺他的意道歉了。

    余清尘错过她,从书房抽屉里翻出一纸文件,声音大得像是要把书房砸烂。

    那文件在空中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余清尘冷白的手指屈着,将文件递到她面前。

    “签完寄回来。”

    “好。”

    她伸手就要去接,手已捏着那纸一角,却没抽动。

    她抬眸向他。

    她生了一只漂亮的手,轻柔纤小,骨节分明,皮肤冷白,在关节处泛着淡淡的粉。

    每日他与她坐在一起,看她在纸上唰唰写着什么。手指运动间,青紫色的脉络蔓延,柔软的掌心触感勾得他心烦意乱。

    那手,小得足够他贴覆,包进掌心里。

    他的手竟有些颤抖,可声调是恶劣的,愚弄的。

    “这协议签完后,我只保你能一直在那里开下去。但之后福利院的运营,再也得不到余家援助,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得你自负盈亏。”

    “好。”冉凝云应下。

    再抽那文件,却仍没抽动。

    眼见纸张已被余清尘捏出褶皱来,她不满地看他。

    灯下的少年英姿挺拔,五官出落得愈发精致,身形高大,眉眼间还有往日的不屑,可早已物是人非。

    八年,人生有多少个八年。

    是她先丢下他的。

    满腔怒火堵在喉咙,她垂眸,纤长眼睫遮了阴翳,像被雨打湿的花瓣一般萎靡,连难过都安静。

    余清尘漆黑的眼眸似乎湿透了,他唇一抿,似想作笑,声音却哑:“你求求我。”

    冉凝云手指一蜷,想松了那纸文件。

    “你求求我。”满溢的悲伤几乎将她淹没,始作俑者眼尾发红湿润,像是讨饶,“我就既往不咎,地也给你,余家的一切也给你。”

    “任你糟践。”

    冉凝云乱了思绪,慌忙松手,那纸书便轻飘飘地落了地。

    像那十年,轻飘飘地被雨打落,混在污泥中,刻在他心伤痕上,吞进肚里,碾成血液。

    她不敢看余清尘黯淡又执着的双眸,那分明是看神明的姿态,祈求神祗救他于水火之中。

    救他于十年的挣扎之中。

    那一点点悲怮紧紧牵着冉凝云,让她连退一步都做不到。

    “叮咚——”

    死寂中陡然响起的门铃足够把人从深渊边缘拉回。

    冉凝云偏开脸,目光向墙上的蝴蝶。

    “叮咚——”

    “叮咚,叮咚——”

    一声比一声急促,屋外人没打算放弃。

    屋内气氛凝滞,她突然回神,看向余清尘。

    不出所料,余清尘眼神阴郁,已带几分狠意,早濒临发疯边缘。

    对峙几秒,余清尘突然绕开她往门外走去,如同恶狼出笼,一副要把人给撕了的模样。

    冉凝云忙侧身拦他:“我去吧。”

    “你去干什么?”

    门铃不断的间隙里,余清尘垂眸向她。

    牙缝中挤出的那点声音,已是他最后的耐性。

    “你家吗?”

    说罢,在冉凝云愣神的时候,他已几步下了楼梯,伸手拉开大门。

    门铃骤停,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戏谑:“小侄子,怎么叔叔来了也不急着开门,让亲戚在门外等着?还和小孩子一样害羞啊?”

    冉凝云跑下台阶,却见余清尘高大背影挡了来人。

    “余落言,你来做什么?”

    “我来当然是……”

    动作间,余落言猝不及防撞进了余清尘身后女人的眼睛里。

    她生得恬静,细眉间情绪轻淡,眼眸平静清澈得如同雪山里千年不化的湖泊,水波不惊,冻结成晶亮的宝石。他却见过那涟漪,从她的一颦一笑中,从她无数次与伤员见面中,从现在——

    他们都愣住了。

    转瞬间,眼里翻涌起久而不见的重逢喜悦,亦或是悲伤,汹涌地将他吞没,只记得起喊那个名字——

    “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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