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同样的月亮,同样无法入眠的两人。

    却各怀不同的心事。

    谢桐歌闭上眼,便会想到她出神的表情。

    是他的错觉吗?每每看着他的脸,好像在看另一个人,傅春柳的表情总是欲言又止,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明明并未见过几次面,即便算上他化作红鱼时的记忆,加起来也不到月余。他却像是认识了好久好久,一见到她,说不上来的熟悉。

    况且,她还知道许多他的过去。

    那三式剑招,实在让他太过在意,后头又去问她,傅春柳却打着马虎眼说不记得,情急之下瞎挥动一番。

    可是真是如此吗,那又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又为什么知道他曾到过上清台?

    至于她说的话,什么幼时相见,全是骗人的。

    那个山上救下来的孩子,分明是个男孩。

    谢桐歌闭上眼,万般思绪捋不清楚。

    傅春柳这厢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她睡不着,许是尘封已久的记忆被唤醒,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以前很多没注意到的事。

    三百年岁月光阴,只身一人的日子数不胜数。

    但其实还有一段时光,她不愿提起,掩埋在记忆深处。

    她也曾执过剑,桃花树下和着清光月影,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亏了一位细心的老师整日陪练。

    最后一式剑招,是与傅春柳对练时悟出来的收尾,她攻击生猛不留余地,从不懂得化攻为守,而剑招恰好掩盖这份不足,因此,她使剑时极少受伤。

    不过,剑也没用多少日子,她就吐血了。

    晕过去前是谢桐歌目眦欲裂的脸,如何会吓成这样?她张了张嘴,说没事,又呕出一大口血。傅春柳摸了一把,血糊满脸。

    谢桐歌惊慌失措的抱起她,踩着新雪跑回清阳宫。

    呆子,御剑不是更快。

    想这么说,可痛觉深刻,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头一次见到他这般慌不择路的样子,口里一直喃喃着对不起。

    掌门的告诫傅春柳从前并未上心,这一遭吃了苦头,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他说灵根被摧残的太过,须得好生养着让它慢慢自愈。可剑乃百兵之首,锐气太甚,她的灵根肯定承受不了。

    谢桐歌不知道,但她知道。

    昏迷中醒来后,听到的消息是谢桐歌被罚去雪牢。

    理由是——未至金丹不得授课,误人子弟,险些酿成大祸。

    内伤还没好完全,她又闯了雪牢,足有小腿处的积雪厚厚覆盖住去路,入口冷的无人看守,大风呼啸而过,带着雪花打在脸上,细细密密疼。

    雪牢关押的地方在昆仑山的地洞中,此处隔绝灵力,不可随意调动。

    傅春柳找到他时,谢桐歌已然闭关进入冥想状态,躺在冰石床上,安静的阖上双目,眼睫毛挂上一层雪霜。

    好冷,她气息又虚弱了几分。

    走上前,坐在石床上,只觉得透骨寒意传来。傅春柳拍拍他的肩膀,又推搡几下,压根没有任何温柔可言。

    “喂,醒醒,别睡了。”

    冰雪覆盖住的睫毛颤动几下,谢桐歌缓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憔悴的脸。

    他以为做梦了,不确定的盯着。“你,怎么在这?”

    看到她苍白的面色,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急忙抓住她的胳膊,输送火灵力。“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回去!”

    “带你出去。”

    “是师尊的命令吗?”

    “不是。”她说。“是我的命令,我不怪你,他凭什么罚你?”

    谢桐歌无奈解释:“这并非你我之间的对错,是我犯了门规,还差点害你性命,若不这样做,我心中难安。”

    傅春柳也执着得很,想要抽出被他抓着的胳膊。“好啊,那我也在这,不需要你的帮忙,大不了一起冻死在这。”

    “你为什么……”他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语气像是对待一个顽劣的孩童。

    “总是不听话。”

    傅春柳抽不出去手,被他用力一拽,整个人坐在他怀中,隔绝了石床的冰冷气息。

    “总是无理取闹。”

    身体贴的更近了,他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源源不断传送着火灵力,致使周遭寒雪消失不见,冻僵的小腿也活络起来。

    “总是对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傅春柳抬起苍白的脸,与他的目光相交接,许久,扯出一个笑容,有些落寞的滋味。

    “在意了又能怎样,我这样的身体,往后该如何修道,又怎么执剑呢?”

    “不执剑便不能修道了吗?”他说着,温暖的手掌抚上侧脸,傅春柳被这暖洋洋的火灵气包围,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无晟道尊亦是木灵根,却能诛杀荒妖,一举飞升,天下之大,何苦执着一条路……”谢桐歌口中念念有词,说的话她一句也未曾听进去,耳边空濛回荡着他的声音,没由来的安心,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

    “傅姑娘,起的好早。”

    薛衡装模作样的打招呼,傅春柳刚从房门出来,睨他一眼,伸了个懒腰。

    见对方没理自己,薛衡冷哼一声。

    嘟囔道:“没礼貌的臭丫头。”

    谢桐歌与他住在一间,可如今太阳高照,还没见到人影,奇了怪了,平常可不是爱睡懒觉的人。

    薛衡注意到她的目光飘忽,往房间里扫了一眼,顿时心中明了,揶揄道:“找什么呢?情郎不见了?”

    她冷脸嘲弄:“你有情郎?”

    “你这丫头别扭的很,非要逞口头威风,和谢兄真是不相上下。”薛衡也不知道是在为了谁叹气,摇头道:“看来路还长着呢。”

    傅春柳佯装没听见,全当做耳旁风。

    两人先去了道观正房,铜香炉点着几根高香,烟雾袅袅,这个时候正好晨课讲经,可观中不少人聚集在一起,却鸦雀无声。

    直到两人走进来,才纷纷侧目而视。

    个个脸上都写着怀疑。

    起个大早就被这么目光不善的盯着,两人俱是有些不爽,傅春柳更是有话直说,张口便问向正中间的观主。“发生什么了?为何这么看我们?”

    旁人被点出来,尴尬的收回目光。

    观主一时也有些难堪。“姑娘别在意,这是观中刚丢了个大物件,搜寻一早上,大家都疑神疑鬼的……”

    薛衡道:“物件?多大的物件?”

    “这个,就是在这上面。”观主伸手一指,蒲团前方供桌空空如也,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供奉神像的位置,可是东西却不翼而飞。

    “难道是神像丢了?”傅春柳惊讶道:“观中供奉的神像,是哪路仙家,这么遭人惦记。”

    观主叹口气:“说起来您可能没听过,是位武神,我们无极观中唯一得道飞升的仙家,无晟道尊。”

    “……无晟道尊。”她齿间轻轻念出这几个字,像是勾起许多回忆,复而抬眸。“我知道他,昆仑剑宗最后一位飞升的仙人。”

    “对对对!”观主神色一亮,难得笑的发自肺腑。“众人都知道道尊师出昆仑,却不知道无极观才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不过就算是道尊本人,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吧。”

    薛衡坐在蒲团上,听闻此话轻嗤。“年代久远,少说也是千年以前,那时有没有这个观还不好说,观主一面之词,当然不会有人信了。”

    观主被他冷冰冰的话刺到,面色难看,强撑着体面。“薛仙君说的在理,可我也是听上一辈说的,无论真假,神像总归是骗不了人的,自我记事起就听过师父讲,那座神像,就是道尊亲手雕刻的。”

    “哦?”薛衡玩味:“道尊神像遍地都是,说来听听,你们观里的又有何稀奇?”

    观主卖了个关子,但神像不在,总归心里没底,说出来的话气势也弱了三分。“就是……呃,与寻常武神神像不同,既不持剑也不诛邪,反倒怀中抱着的……是个狐狸。”

    “狐狸!?”傅春柳错愕,薛衡亦是意料之外。

    观主以为两人觉得他在胡诌,忙向周边的弟子证明:“他们也知道,绝无虚言。”

    弟子们一一点头,七嘴八舌的补充神像的模样。

    “师父说的没错,就是狐狸!”

    “是啊,那像上人脸不清楚,随意刻的,狐狸却栩栩如生,表情都刻出来了呢!”

    “没错,是睡觉的小狐狸。”

    说的如此真实,即便是不相信也信了,只是傅春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偷走神像呢?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此言差矣!”观主打断道,语气沉痛:“那神像,乃是纯金打造的,只不过搁置太久,有些发黑,观中有心将它当做不值钱的镀金铜像祭拜香火,就未曾打理过,哪知道被人看出来了!”

    金的神像,这观中穷困潦倒如此,还不敢卖了,看来真有可能是道尊亲手刻的。

    傅春柳又道:“所以刚刚,你们是怀疑我们拿了?”

    “呃……这个,不止是姑娘,观中上上下下都怀疑个遍,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您倘若介怀,我先赔礼道歉。”

    观主一番话说的和风细雨,她也不想落人口舌。“我昨天刚到,后头你也碰见过,睡前吃了顿饭,便回房歇息了。”

    “哦?”观主追问道:“姑娘去吃了饭,可有人陪同一起?”

    傅春柳被盘问,语气明显不悦。“有,怎么了?”

    他弱弱道。“没什么……只是,想求证一下。”

    “你觉得我在骗你?”她眼神骤然凛冽,观主被呛得支支吾吾。

    “不,不是!姑娘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傅春柳虽心有不耐,但还是如实相告。“是和一个小道士,年纪不大,好像叫什么小白。”

    闻言,道观内众人面面相觑,脸色茫然。

    傅春柳察觉到不对劲,又问道。“怎么了吗?”

    “傅姑娘,您是不是搞错了。”观主不解其意,脸上闪过异色。

    “我们这,根本没有姓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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