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苓坐在客栈门前的板凳,手握着一把瓜子,嗑个没完,瞅着路上来往的人,也不知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今晨天色将明未明时姑娘便出门去了,也没有说要去做什么,天都要黑了还没有回来,还等着想和姑娘一起用晚膳。

    眼瞅着手中这把瓜子嗑完,拍了拍手心,起身站起来要回屋去,就看见江稚鱼朝自己走来。

    她快步上前:“姑娘,你回来了呀!”

    江稚鱼:“用过晚膳没有?”

    竹苓:“还没有,姑娘呢?”

    “也没有。”

    竹苓高兴道:“我就知道姑娘也没用晚膳,我已经让客栈厨房留了几个菜,咱们去吃吧。”

    她挽着江稚鱼的胳膊,往客栈里走。

    月色如水,清凉透彻,洒落了一地的银白,静静地将夜色装点得如诗如画。

    屋内江稚鱼躺在床上,眼神直直地看着头顶上的纱幔,久久不寐。

    “玲珑…玲珑……”

    江稚鱼身陷迷雾之中,白白的雾遮住了她的视线,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是好似有人在喊她,声音远而悠长。

    “玲珑——玲珑……”

    是姐姐——是姐姐的声音——

    “姐姐…是……是你吗?”江稚鱼的声音有些颤抖,慢慢看清声音的来源。

    她看见姐姐穿着当年及笄礼的那件紫衣站在那里,娇俏的脸盈盈地笑着,还如当年一般模样。

    “姐姐……你……你好吗?”

    看着姐姐,江稚鱼眼眶泛红,强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

    迷雾中的陆琳琅却只是笑着不说话。

    江稚鱼慢慢走近,伸出手,略有颤抖地抚上姐姐的脸庞,声音哽咽:“姐姐……你…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呢?”

    然而陆琳琅仍未开口说话。

    “姐姐……我……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们……”

    眼前的人突然在慢慢消失。

    “姐姐,姐姐,别走……你别走——”

    江稚鱼惊醒,察觉自己满脸泪水,而后一夜无眠。

    次日早晨竹苓取水给她洗漱时,见江稚鱼眼下乌青,眼眶泛红,便问她是不是没有休息好,需不需要更换房间。

    自打进京后,姑娘似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觉得肯定是因为房间临街,夜晚太过吵闹。

    江稚鱼轻轻道:“不用换,这样挺好。”

    “姑娘,咱们今日去哪里?”

    “我们今日哪也不去,就待在客栈里。”

    在成王妃那里已经留了客栈地址,若是时机成熟,约莫就这一两日就该有人来寻自己了。

    果然不出所料,午膳之后,就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客栈外。

    “姑娘,外面有人找你,”竹苓一脸惊慌的模样跳进来,扮着鬼脸,动作夸张地比划着:“一群黑脸人,凶神恶煞的。”

    江稚鱼:“我先下去,竹苓,你去把咱们行李收拾一下,收拾好就下来吧。”

    她提裙沿楼梯缓缓而下,见客栈西南角的桌前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坐姿端正挺拔,身后站着一个抱剑而立的黑脸男子,脸上一道疤痕穿眉而过,模样的确是有些凶神恶煞。

    江稚鱼缓缓靠近,抱剑男子立刻上前一步,脸带警惕意味看着她。

    “姑娘可是沈老的徒弟?”

    江稚鱼:“是我。”

    确认是他们要找的人后,后退到男子身后介绍道:“这位是成王世子殿下,奉皇命来接姑娘前往太子府。”

    她看一眼端坐未言的人,低头行礼:“民女见过世子殿下。”

    萧宴放下茶盏,抬眼:“姑娘为何会独自进京?”

    他赶到江南时,早已人去楼空,仅仅留下一封书信而已。

    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口便直击要害。

    她沉默着,思忖着该怎么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见她不言,萧宴继续道:“此行的重要性,姑娘想必知道,万一路上出现意外,姑娘该如何担当这个责任?”

    江稚鱼语气怯怯,故作不安:“敢问…敢问世子殿下,一路是否平安?”

    他眼带探究意味看着这个女子,她是礼貌询问还是知道了些什么?

    闻言萧宴想到返京途中遭遇的三次刺杀,刺客招招凶狠,招招毙命,是有备而来。

    一旦太子的病被治好,其他皇子的势力势必受到削弱,这可不是那他们希望看到的局面,至于刺客是不是他们所派还有待查证。

    这时,竹苓提着包袱下来了,凑到江稚鱼身边,小声道:“姑娘,都收拾好了。

    ”

    “世子殿下,可以走了。”

    马车走上盛京中央大道,沿大道行驶两刻钟,右拐便是太子府正门。

    从太子府正门进入,由太子府侍卫带引穿过影壁进入门厅,穿过漏天庭院,两侧是东西庑廊,往前便是前殿,这里通常是太子办公之地,后面便是后殿,太子居住起居之地。

    穿过青石步道,整个后殿如一幅繁华富丽的画卷般在眼前蔓延铺陈。亭台殿阁错落参差,奇花异石落于院中,白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进入殿中,彩绘涂凤的木梁四围,明黄色的幔帐垂落裹柱,檀香氤氲流转,雕梁画栋,盘龙卧虎。

    进入内室,炭火旺盛,窗户紧闭,层层丝缦交叠。

    一股非常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让整日和各种药草打交道的江稚鱼都有想要掩鼻的冲动。

    见到来人,床前侍女上前回禀:“殿下,世子殿下来了。”

    片刻之后,床前的纱幔被层层掀开,里头有人走出来了,正是太子萧宣。

    江稚鱼看去,是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身材瘦削,只穿着里衣,由身边侍女扶着缓慢地走出来。见他还能行走,似乎不像是别人口中说的那般病得不轻的样子。

    “是怀信来了……”他说话间夹带着咳嗽声,说完让婢女上茶。

    萧宴:“殿下,这位是沈其望沈老的弟子,此次专门前来为太子殿下诊治的。”

    江稚鱼:“民女江稚鱼见过太子殿下。”

    萧宣抬眼见到江稚鱼,没想到竟是个女子:“姑娘不必多礼…咳咳——”

    “多谢殿下,还请殿下伸手让我把脉看看。”

    萧宣伸手,露出手腕,肌肤犹如冬日里的雪,白得耀眼,白得清冷,似乎连光线都能穿透。

    江稚鱼伸手搭脉,触碰到的皮肤略冷,低于正常人的体温。

    约莫一盏茶左右的时间,江稚鱼收手,起身说道:“请殿下好生休息,待我回去仔细研究之后,再来回禀殿下。”

    “好……那请姑娘在府中好好住下。”萧宣吩咐下人好好招待,就让侍女替自己送她出门。

    由侍女引着出了寝殿,来到枕月阁。

    枕月阁位于太子府东南角的一座阁楼,毗邻于东宫花园,若是在春日里,这里便可以看到花园里艳丽花卉,优美风景。

    侍女送两人来到枕月阁,便自行退下了。

    阁中侍女为二人引进房中也退下了。

    竹苓见姑娘一路上都眉头紧锁,于是开口问道:“姑娘,怎么愁眉不展的?太子殿下的病情很严重吗?”

    姑娘的医术她是很放心的,自从姑娘出师后,还没有过什么病症能够难倒自家姑娘的。

    江稚鱼轻叹口气:“有些古怪…光从脉象来看,脉象空虚、沉缓无力,脉律不齐,脉搏细弱无力,气血虚耗,正是身体虚弱之像。只是……”

    “只是什么?”

    她继续道:“只是若是简单的气血不足,身体虚弱都可以通过食补药补皆可解决,宫里的太医不至于连这点都诊不出来。由此看来这其中恐怕另有缘由,至于是什么原因目前尚不可知。”

    光看脉象远远不够,还需要了解更多才能诊断出病因,她又吩咐道:“竹苓,今日先好好休息吧,之后恐怕是有的忙的。”

    “也是,姑娘你都好几日都没休息好,今夜须得睡个好觉。”竹苓的房间在她隔壁。

    太子府詹事拨了两个大丫鬟来枕月阁方便伺候,江稚鱼唤她们进来。

    “呃……你们叫什么名字?”

    在江南时,自己身边也没有丫鬟,虽有有个竹苓,但事情大都亲力亲为,如今这两人来这边,倒是有些无所适从。

    其中一个丫鬟上前一步屈膝,介绍道:“奴婢名为印红,这是玺蓝。”

    另一边太子内室

    萧宣拎起榻上的披风随意披上,问道:“怀信认为此女医术如何?”

    “沈其望此人医术的确高超,之前并未听说他有什么徒弟。此女很可能是他唯一的徒弟,应该尽得他的真传。”

    这场病痛折磨自己良久,若不是还有未尽之事,他也不愿意拖着这副病躯苟延残喘地活着。

    “希望如此吧……”

    萧宴垂眸不语。

    次日早膳之后,江稚鱼唤来印红:“你家殿下居住在何处,我有事需要见他,烦请带路。”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请和我来。”

    “姑娘,穿过这个长廊,前面就是殿下的居住的院子。”

    江稚鱼抬眼环顾四周。

    这是一条建立的水上的长廊,廊上两边悬挂着许多琉璃灯盏,若是夜晚前来观赏,定然是绚丽多彩。

    两边的湖水中养着许多红色锦鲤鱼,岸边种植着各种花草树木,微风拂过吹动柳梢,风景雅致,这一切都能从枕月阁看着,确实是个好住处。

    进入院子里,站定欣赏院里的风景,视线被院子里一个巨大古榕所吸引,榕树常见,可这么大的她倒还是头一回见到,树干约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枝繁叶茂。抬步想走近点观看,就听见身后门打开的声音,遂而止步。

    “姑娘喜欢这颗榕树吗?”声音听起来低哑而无力。

    回身,就看见黑衣侍卫搀扶着萧宣走出来。

    江稚鱼行礼,回答道:“只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榕树,觉得新奇。”

    黑衣侍卫将萧宣扶到榕树下的石凳上坐着,江稚鱼发现这黑衣侍卫竟腰佩长剑,想来应该不是普通侍卫。

    萧宣面色苍白,有些许气喘不顺,:“姑娘是沈公的徒弟?不知姑娘跟着沈公学医有多久了?”

    “大约有七八年了。”

    七八年的时间竟然能够让沈公放心她独自来京?

    萧宣也看往庭院中的那颗古榕:“看来姑娘在医术一道上—咳—咳咳—应是天赋异禀了。”

    江稚鱼:“殿下身体未愈,外间风大,恐伤身体,不宜多待。”

    闻言萧宣眼含笑意:“终日呆在屋子里实在是闷得慌,想要出来透口气罢了。鸣珂,给江姑娘上茶。”

    “多谢殿下,我前来是想取殿下所有的脉案和之前用过的药方,不便耽搁。”

    眼前人虽然病弱,可到底是皇族中人,江稚鱼不愿多呆。

    “好,那——就请江姑娘稍等,我吩咐人领姑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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