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姜望舒把祺安带到早就打扫干净的屋子里,又交代了好几句才舍得离开后,祺安还在发懵。

    都说官兵抓贼就像猫抓老鼠,可她这只老鼠倒好,直接大摇大摆住进猫窝。

    不行,刺史府人多眼杂,也不安全。盘算了一下,与祺安这个身份被戳穿相比,她更怕另一个身份被戳穿。

    趁着府内的人不注意,祺安抓起包袱就溜了出去。

    祺安晃晃悠悠地在宁城内走了好一会儿,竟不觉走到了食坊。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祺安裹了裹披袄,肚子咕咕直响。

    排半天队才入了城,又在猫窝里跟一群虎视眈眈打算抓自己的人假仁假义聊了半天,眼看好不容易能歇下,连口水都没喝又逃了,她真的很饿。

    祺安摸了摸口袋,很好,  一分钱也没有。

    是去赌坊试试,还是直接抢呢?

    来来往往的人里,还真被她找到个目标。

    那人大概三十来岁,贼眉鼠眼,正趁着人挤人的劲儿,从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家公子哥身上摸钱袋子。

    公子哥一心扑在鲜馄饨上,丝毫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贼得了手,穿过人群就要逃。祺安抬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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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林楚修意外接到暗探的消息,说宁城外一家客栈今天凌晨发现屋内吊着一具男尸,死者受伤痕迹与徐栦城内男尸伤痕几乎一致,且同样被剜去双眼。

    飞雪融融,寒意刺骨。

    林楚修走进死者的房间,周围并未出现明显打斗痕迹,凶手好像神不知鬼不觉就溜进房间杀了人。

    北柯:少爷,凶手已经出了徐栦城,我们还去吗?

    林楚修站在床边,紧锁着眉头:  “你继续去徐栦,把被害男尸信息带给我。其他人,跟我回宁城。  ”

    北柯惊讶:  “ 回宁城?”

    还林楚修死死盯着床边褥子上的血迹:  “这床褥子规规整整放在此,说明死者还未来得及入寝。褥子此处染了血,可男尸右臂并未受伤。  ”林楚修虚空指了指血迹处。

    北柯: “ 凶手的血?”

    林楚修: “伤得不轻。  ”

    说完,他回头见北柯低着头,紧握着拳头。

    林楚修: “何事?”

    北柯恨恨地说道:  “他杀了人,将其吊在屋内,却还能安安稳稳在床上睡觉?”

    林楚修拍了拍北柯:  “别想了,快去吧。  ”

    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血迹处,又带人回了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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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祺安一直跟着贼进了一条隐蔽的小巷子,贼乐呵呵地看着手里钱袋子,从里面抖出好几粒金豆和几块碎银。

    衣服被拉住了。

    贼转头看去,  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正伸手拽着他的衣服,眼睛直勾勾盯他手里的钱袋子,仿佛很有兴趣。

    祺安: “贼兄,打个商量,我只要那点碎银子,别的归你。  ”

    贼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点闹不明白祺安的意思,转头警惕地往祺安身后看了看。

    祺安好笑地叹口气:  “别看了,没人,就我。  ”

    贼又看了看祺安,白皙的小脸,干干净净的穿着。

    许是哪家小姐跑了出来没带钱又饿得慌?

    贼露出一口黄牙,似笑非笑地看着祺安:  “小妹妹,跟哥走,别说碎银子了,金豆子都给你。 ”

    祺安摇摇头:  “我只想要碎银子。  ”

    贼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正欲伸手摸摸她的小脸。

    突然他的手被祺安藏在袖口的刀给划了一刀,殷红的血瞬间浸透了袖子。

    贼没料到小姑娘会使刀,捂着手臂伤口想逃,却被祺安一把拉了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

    贼只会偷东西,哪儿会真功夫,挨了打就立马求饶。

    祺安一把扯过他手里的钱袋子,将碎银倒了出来,又将钱袋子扔回给贼:  “早给我不就好了。 ”

    祺安正准备出巷子盘算着先买个包子什么的,呼啦啦突然围了一群官兵上来。为首的官爷四十岁左右,神色严肃地看着祺安。

    贼一见到官兵就立马变了副嘴脸,满脸是泪就扑了上去,声泪俱下控诉着祺安的行为,

    眼前的情形也很诡异。身形魁梧的贼浑身是血,鼻青脸肿。而看起来娇弱瘦小的祺安却完好无损。

    这很难办,祺安目前还不想和官府的人扯上任何瓜葛。

    周捕头不耐烦地瞥了眼贼,拎着他偷来的钱袋子:  “孙老二,你给我把嘴闭上!这钱袋子就是饵,你就是上钩的鱼。懂吗?  ”接着转头盯着祺安:  “你是干什么的?”

    周捕头视线如刀子般砸向祺安,几乎要把她看穿。

    这捕头没那么好糊弄。祺安几乎是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暗刀,周围虽然十几个捕快,但外面就是人群,人多声杂。

    能逃。

    周捕头看出祺安的不自然:  “你手里拿了什么?”

    周围十几个捕快全都转过头来盯着祺安的一举一动。

    “小夏! ”一声女声从巷口传来。

    姜望舒刚到巷口就远远看到祺安袄子上带有血迹,被一大帮捕头围着,  一旁挨了揍的男人哎哟直叫唤。

    联想到不好的事,姜望舒脚步一顿,眸色骤冷。

    周捕头看到姜望舒,非常意外:  “夫人?”

    姜望舒好似没听到,径直走向祺安。

    她拉着祺安左看看右看看:  “小夏,没受伤吧?这么多血是怎么回事? ”

    祺安努了努嘴:  “我没事。血是他的。  ”

    姜望舒松口气,轻轻拉住祺安的手,喉间苦涩:  “怎的这般凉? ”

    她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小手炉塞给祺安,又反手把祺安护在身后。

    姜望舒拉着自己的这只手很暖,好像比另一只手的暖炉还暖些。

    祺安有些晃神,有那么一瞬间,姜望舒的身影和某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姜望舒转身看了眼孙老二,冷声道:  “周兄,就是他欺负的我妹妹?”

    周捕头犹豫着:  “夫人,应该是您这位妹妹欺负的他。 ”

    姜望舒仔细看了看,啧,伤得不轻。

    “你打他了? ”

    “打了。 ”

    “为什么?”

    “他偷了钱袋子,还使刀,功夫不好伤了自己。我没抢回钱袋子,只把这点碎银子抢回来了。 ”

    祺安伸出周捕头一直盯着的右手,躺在手心的却不是暗刀,而是点碎银。

    “一派胡言!明明是你要来抢我!  ”孙老二听着祺安颠倒黑白乱说一通,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身边捕快一脚踹在孙老二身上,呵斥道:  “把嘴闭上!林家小姐能抢钱抢到你头上?能不能动动脑子再编瞎话?!  ?

    姜望舒似笑非笑:  “周兄,小夏能帮你们拦住这贼,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至于他身上那伤,我会寻大夫进狱中为他医治。  ”

    周捕头躬身行礼:  “按夫人说的办”。

    林卿安作为一城刺史,又有着皇城的关系,对于仗势欺人的大氏族根本不放在眼里。

    在卫城,无论什么身份,在林卿安眼里都一律平等,他是打心眼敬畏这位上司。

    所以就算这小姑娘真有任何异样,他相信林家绝对不会包庇她。

    留下几个捕快处理后事,周捕头和姜望舒便出了巷子,祺安好脾气地跟在后面,碎银还捏在手里。

    被笼在袖中的小小手炉是那样温暖,祺安突然有一种感觉,留下来好像也不错。

    不过……祺安顿了顿脚步。

    方才擦肩那人怎么如此眼熟?

    送走了周捕头,姜望舒让下人们也先回了家。她想着自己带着祺安在城内四处逛逛,熟

    悉下城内环境也好。

    她并没有问祺安为何要跑,毕竟在祺安心里,她与沈大夫人是一伙的,对自己不信任也

    在情理之中。

    还是先和祺安处好关系吧,她安慰着自己。

    “前面就是宁城最有名的成衣坊,小夏,去做几套新衣裳吧?”

    久久没能听到回答。

    等她一转头,才发现祺安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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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夜色慢慢散开来,目光所及之处似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天灰蒙蒙的,小雪像是细碎的柳絮,从苍穹洋洋洒洒地飘落人间。

    林楚修才刚到城内,就得知宁城出事了。

    案发点是城中河边,今日下午河边住户邹婶在洗衣服时,发现河面上趴着个人,本以为是有人落水,就叫来丈夫邹大来救人,没想到一翻过来,人早咽气了,两只眼睛也没了。

    林楚修赶到的时候,林卿安正检查完尸体。

    林楚修走上桥:  “兄长,是他。宁城外一家客栈也出现了同样剜眼男尸。  ”

    林卿安抿唇片刻:  “我已让人封了所有城口,若他就在城内,定是逃不掉。  ”话毕,抬手示意手下将尸体抬去府衙。

    林卿安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片刻疲劳:  “周围都检查过了,下着雪,痕迹都没了。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再回趟府衙。  ”

    林楚修应了一声,却没什么动作。

    林卿安又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你回去的时候留意一下,小夏丢了,望舒很着急。如今凶手就在宁城,她一个女孩子,太不安全了。  ”

    林楚修挑眉:  “丢了?自己跑的吧。  ”

    林卿安无奈地笑了笑:  “ 嗯,自己跑的。  ”

    林楚修: “行,我留意着。  ” ,林楚修背对着林卿安走下桥,头也不回: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兄长。  ”

    林卿安闻言,望着平静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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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空洒下漫天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宁城,将天地晕染得一片洁白。

    林楚修撑着把伞,慢慢悠悠地走着。

    剜眼案凶手出现在宁城的消息如风般吹遍了整个宁城,各家各户害怕得紧,早早就关了铺子。

    林楚修本想买点什么小点心填填肚子,结果什么也没碰见。

    刚从护城河旁边拐过来,就瞧见路中央蹲了个小姑娘,小姑娘面前围了三五只猫,脏兮兮的。

    她也不嫌脏,  一边喂,一边摸。

    空气清冷,小姑娘不知道蹲了多久,头顶,身上,都细细地铺了层雪。

    她好像不觉得冷。

    “它们没家,你也没家?  ?

    林楚修走上前,站在她旁边,斜了斜伞。

    祺安抬眼,面露诧异:  “楚修哥哥”

    林楚修盯着祺安,勾着笑:  “不是说你跑了?怎么在这里喂猫。  ”

    祺安指了指堆在脚边的药:  “没跑。  ”

    林楚修: “受伤了?  ?

    祺安低着头喂小猫,没看林楚修:  “我伤了人,那人被关进了大牢。望舒姐姐说要请郎中去牢里治他,我不想让望舒姐姐费心。  ”

    林楚修玩味地重复祺安的话:  “你伤了人,那人却被关进了大牢?  ?

    祺安低着头闷闷地:  “ 嗯。 ”又想到什么似的,  “卿安兄长是宁城刺史,那楚修哥哥呢?也是在宁城做官?  ?

    林楚修: “北镇抚司镇抚使。  ”

    祺安终于抬头:  “皇城? ”

    林楚修: “ 嗯。 ”

    祺安苦涩道:  “ 好威风。  ”她起身拍了拍裙子:  “走吧。 ”

    林楚修: “去哪儿?  ”

    祺安: “它们没家,我也没家。你有家吗?”

    林楚修愣了一秒,点头:  “有。 ”

    祺安: “那你带我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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