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被扯的袖袍,孙大师同姜水蓝四目相对。

    情急之下,孙大师道:“你若是能安排好我这四位手下人,老夫便收你这女娃娃为徒。”

    话罢,孙大师不再同姜水蓝墨迹,甩开她制止的手,大步流星追了出去。

    老人家着实有些跌跌撞撞,还差点闪到腰,追到半途,哎呦之声音着实让人心疼。

    姜水蓝全然见到了,心中只觉得分外悲凉。

    做出实事,才是安稳的证明。

    而后,胸有成竹的姜水蓝一个转头,对上了卧龙凤雏四大金刚憨厚的眼神。

    姜水蓝:“……倒也不必这般看着我。”

    她当机立断,快速地进入状态:“来,告诉我你们在瓷厂的分工为何?烧瓷手艺是否略通?”

    两方形成了一个对立的局势,左边的四大金刚中,位列第一也是年纪最小的富态糖糕率先开口:“姜姐姐,您知道的,如今世间会制瓷的只剩孙大师,我们四个若是学会制瓷,那也没必要卖瓷厂,吃还没死去的老一辈喜欢瓷器的人的回扣便是了。”

    她的眼神分外赤诚,姜水蓝竟无法反驳。

    糖糕详细介绍:“我是包装师傅,负责给宾客包装美丽的瓷器,美丽的包装,将瓷器送人或放在博古架上都是分外拿得出手。”

    四大金刚第二位是纤细弱柳扶风的女孩,不同于糖糕的富态憨傻,她说话柔柔弱弱,细声细语:“我名含羞,是瓷厂的设计师,以前客单多,便能用得上我,可如今客单少,我闲得发慌。”

    话罢,她的脸泛起红晕,双颊竟被说羞了。

    第三位为高个子冷脸怪,姜水蓝自从半月前来了这,就没同这人搭上过话。

    “记住我名为为愁,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那个愁,我是辉煌腾达瓷厂里的修补师傅愁,为没有瓷器坏掉的那个愁。”

    他说话断断续续,语调平缓低沉,让姜水蓝不禁开口:“你是rapper吗?”

    “奇变偶不变?”

    为愁酷哥一愣,微微歪头。

    姜水蓝清咳:“嗯,没事,继续。”

    姜水蓝有些尴尬,她想多了。

    第四位是短小精悍的模样,一双眼睛提溜转,有些像灵巧的猴王:“姜妹子好,我叫刘聪,是质检员,所有的损劣物品在生产中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嗯,都很有个性。

    听过吃货包装员、社恐画师、rapper修理师、火眼金睛质检员的自我介绍后,姜水蓝明显沉默了。

    她想了会,才想到夸赞的词:“可见曾经瓷器的辉煌,请得起如此的卧龙凤雏,咱们瓷厂挺重视人文的。”

    见她表情有些不太对劲,明明笑着,却像哭了,糖糕挠挠头问道:“姜姐姐,我们是太废物了吗……”

    面对四双八只的眼睛,姜水蓝摇头,扯出假笑,话语极其振奋人心:“不不不,只有过时的商业手段,没有过时的文化产业!”

    当日下午,姜水蓝便带着糖糕这位包装师傅,浩浩荡荡地离开瓷村,只从京郊,往京城进发。

    *

    东都洛阳城,七月流火。

    糖糕不明所以,摇摇晃晃地乘着犊车。

    姜水蓝打破寂静,她问道:“糖糕,你知道京都如今最为盛兴风靡的物件是何吗?”

    这可触及到糖糕这个随时跑去京城找吃食的吃货的敏感地了,她似是打开了话闸子,咿咿呀呀道:“当今最盛行?那姜姐姐可真是你问对人了。”

    “如今东都盛兴风雅之事,唯饮茶之事,多了不少步骤,尤其是东都最近新开两家专属饮茶的茶馆,打得热火朝天,难扯难分,糕点也极为美味。”

    闻此言,姜水蓝狠狠地拥抱了下糖糕,乐呵呵道:“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而后拽着呆住的糖糕下犊车,停下不息的车轱辘声,喊嚷道:“快,带我去勘察一番。”

    *

    华满茶坊内,雅间二楼。

    姜水蓝今日穿了件藕荷色抹胸,外披墨绿窄袖短衫,显得面容姣好,似池边莲花,气色红润清透,气质冷静沉着。

    她和糖糕坐在交椅上,同对面的掌事相对。

    涉世未深的糖糕被掌柜盯得眼神飘忽,拉拉姜水蓝的衣袖,打破二人无形间的眼神交流,悄声问道:“姜姐姐,你是要同茶坊的柳掌柜谈什么生意……”

    姜水蓝安抚性地让糖糕在门外侯着,等人离去,便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名为姜水蓝,是来同您谈联名生意的。”

    柳掌柜堆砌笑脸,对姜水蓝口中的“联名”一词,提起了兴趣,但又害怕是隔壁茶坊派来搅扰生意的混子,态度模棱两可:“姜姑娘不妨详谈。”

    姜水蓝笃定道:“据我所知,您同隔壁茶坊打得可谓热火朝天,每日都在担忧对方会不会惊起一新奇法子,吞没了对方。”

    “而我是能为华满茶坊提供新奇点子的人。”

    柳掌柜不作回应,只示继续。

    她又道:“据我所知,茶坊茶艺繁复,更为重视雅字。”

    “但我却偶然发现,茶具俗了。”

    此话撂下,柳掌柜眼神一下变了,惊诧地看向姜水蓝。

    思索一番后,他郑重地点头称是:“本朝人若是下等的粗茶,是用低成本的粗劣陶器盛,若是上等的茶,是用极其庸俗的金银器皿来盛。不论哪个,都不能提现茶艺的雅致。”

    不过之后,柳掌柜的热血又掉线,问道:“但也没有其他可盛的器皿了啊?”

    姜水蓝让糖糕拿出那套被霸小天打碎后不成一套后余下的葡萄纹茶杯,推到柳掌柜面前。

    “这不就有了。”

    *

    “所以说,是为了凭借同华满茶坊的联名来拉开自家店铺的知名度?”

    姜水蓝赞誉道:“开铺子,一位创新,二为质量,三为宣传,出联名,是最好的宣传方式。”

    “华满茶坊的运行规则同大部分茶坊并无不同,味道和质量同隔壁茶坊也无大差,但它能脱颖而出,你知是为何?”

    糖糕沉吟片刻,试探性地说出最为广泛的流传:“以诗画著称,用各式名家乃至政治家的真迹做装潢,每位客人的餐盘都是白纸黑字的名帖拓印,久而久之,这种白纸黑字的装潢风格便成了华满茶坊的风格标签,各类欣赏这些名家的人,便会自发去参观光顾。”

    类似现代的明星店。

    姜水蓝表示孺子可教:“但这只是一时热度,要同对家酒楼抗衡,那就需要咱们的瓷器了。”

    “就是麻烦你得费点心思给每位顾客做联名包装了。”

    糖糕心里发痒,还是憋不住问道:“姜姐姐行行好,别卖关子嘞。能让我们四个不会制瓷的绣花枕头都派上用场,到底是什么营生?”

    姜水蓝:“罢了不卖关子了,你们四位不会制瓷,那就让别人来制瓷。”

    糖糕更疑惑了,问道:“什么是别人?”

    姜水蓝:“顾客。”

    在现代,她最开始发家,便是做的景德镇陶瓷diy的生意,那时候正巧赶上年轻人重视文化的热潮。她的店铺恰巧就在好地段,便当机立断,加上做生意踏实又变通,直接人满为患,赚下人生第一桶金。

    所以,她打算开的是瓷器diy铺子。

    听了这话,糖糕眼珠子都瞪得溜圆,不可置信道:“让顾客来制瓷?姜姐姐,你头脑没发热吧?”

    姜水蓝叹口气,啧啧啧地回复:“灵活一点来想,对墨守成规、已然烧成的精美的瓷器他们没有好奇心,但对如何做瓷器,他们可太有好奇心了。”

    糖糕还是不明白,瓷器这种枯燥且难熬的东西,师父都不让他们四个学,别人怎么会觉得有意思。

    见状,姜水蓝比拟道:“你喜爱吃食,就没有参观过后厨?参观后厨的过程中,不想自己试试那些擀面皮的事?”

    糖糕这位小吃货,瞬间悟了。

    高见啊!

    *

    糖糕将瓷器diy的做法一一说明给四大金刚,可谓勾起几人的探索欲,正想问询明白时,却都被喊去做了苦力。

    几人一同商讨,决定直接将瓷器铺子,命名为“瓷斋”。

    姜水蓝想,这算是弥补后世未有品牌做大的遗憾。

    明明瓷器是本国的,结果提起瓷器只能想到景德镇,在名家建议如何送人瓷器时,选的竟只有西方的牌子。

    姜水蓝在柳掌柜的帮助下盘下京都中心铺子,既是瓷器diy,那么必定得有原材料和窑炉,酷哥为愁便拿着姜水蓝塞给他的图纸,跑去京城找长工在铺子里垒窑。

    设计师含羞被姜水蓝塞了一堆白纸,和一个名为“瓷斋”的碧玺,叫她围绕“特色趣味和优惠”,制作类似后世的传单,制作好后,跟着去京都准备装修的质检员刘聪发传单。

    当然,传单特地醒目地标上:“华满酒楼联名,名家真迹抢先看。”

    糖糕着手做联名包装,给每个来制瓷的客人拎包拿自制瓷器归家的包装,共有六种包装盒不限量,六种扇子、白胚限量,每种周边都是不同拓印名家真迹,皆是如今东都的“热门明星”,拥趸数量极其可观,还互相撕得厉害。

    若有矛盾,便有商机。

    欣欣向荣,热火朝天。

    *

    幽暗的瓷器库中,得了霸小天号令的几人身姿高大,外貌粗犷,点上瓷器制成的油灯。

    火光通明,映在如玉般清澈的各类瓷器上,精美绝伦,眼花缭乱。

    他们用用蹩脚的官话密谋。

    “这便是拍卖行卖出天价的瓷器?要说如今世间就这么一位会制瓷的师父了,全砸了,岂不是……”

    一人直奔中心展位,破开博古架的隔罩,显露真身。

    里面,是三彩人头柄壶,龙耳、龙角、鬛毛精细化工,壶嘴为花瓣状,有种金银器的感觉,可看出有所参照,其呕心沥血的匠心独运。

    但是一瞧,便能见其所耗费的精力劳动。

    瓷器文化代表不为过。

    这人右肩拎了把小锤子,他眼里迸发惊艳的光束,但旋即脸上转变为讥诮的神情,干裂的嘴唇蠕动,野兽般的人此时却似绅士般弯下腰身,拿小锤子一敲——

    精美的柄壶破了个洞。

    孙大师呵护于隔罩里的柄壶,文明的瑰宝,就这般轻飘飘地毁于一旦。

    “这么精美的物件不是我们的,该砸。”

    他回方才感到可惜的人的话,道:“若是我们不砸,来日获取财富的可就是外人,会冲击咱们的陶器生意,甚至若让高阶层的皇室看到瓷器的精美,金银器都会收到冲击。”

    最后的道德底线消失殆尽。

    柄壶破洞似乎打开了他们体中的劣根野蛮性,锤子、斧子、榔头……

    存放大量精美瓷器的最后仓廪,这般遭受荼毒,混乱糜烂,毁坏是另外一种的朝歌夜弦。

    *

    今午时,孙大师磕磕绊绊追出去,半个时辰,才堪堪追到霸小天,但却不见其余十个手下,容不得多想,便将其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会客厅。

    而这次,曾受屈辱的霸小天的态度却翻天覆地,谦和地同孙大师侃大山。

    姜水蓝怕孙大师误入传销组织,便在门外偷听,见霸小天的多般说辞,总觉得心底不踏实。

    似乎,他是在拖延。

    而瓷器库的方向,响起了一声巨响,清脆得似瓷器破裂之声。

    不安更甚。

    猛得,姜水蓝泛起了不好的念头。

    她一个踉跄,冲进会客厅,不顾孙大师的示意,试探道:“大师,我见瓷器库似乎灯火通明,莫不是遭贼了?”

    大师不屑一顾:“哎呦喂,我的祖宗,这年头哪个饿死鬼会偷瓷器?不但不好典当,赃物逮到一查便知,莫不是蠢的?”

    而姜水蓝明晃晃见到,霸小天的眼神,闪躲着急。

    姜水蓝轰一下炸开,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拉起孙大师就跑。

    孙大师还没怒斥大逆不道,就听姜水蓝厉声道:“您若是不想瓷器被毁,便跟小女拿上榔头,去赶贼!”

    大师闻此言,一下从方凳立身,焦急道:“瓷器库里朝廷钦点的红釉!”

    “这绝世孤品要是被偷,老夫如何烧制得出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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