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分分,别另生事端,忍一时就能把瓷厂卖出去。”大师被她的言论吓了一跳,吹胡子瞪眼,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叫她莫要多事。

    想了想,姜水蓝心生一计,有了应对方法,点头乖巧应下。

    这些人来者不善,若让孙大师打消卖瓷厂的念头只凭口说定然不行,他们八成会再犯发难,而她只需静待机会,一举拿下。

    姜水蓝问最后一句:“您瓷厂地契还未转让吧,没有负债之类要必须卖瓷厂吗?”

    大师摇头,斟酌道:“你是发觉什么不对劲嘞?地契确实未转让,人家今日来视察,也没有负债,但瓷文化落寞,瓷厂老夫真心撑不起来了。”

    得到肯定答案,姜水蓝未再多言,只让大师保护重要物件。

    *

    以霸小天为首,类似现代剪彩,二人一同剪开隔离来宾同瓷市的红绳,断裂的红绳飘飘洒洒地分裂为两节,在两个硕大的青花瓷瓶上摇晃。

    外乡人鱼贯涌入,珍惜这最后一次瓷市开幕。

    姜水蓝同瓷厂剩下的四大金刚一起,在外维持着秩序。

    四大金刚,顾名思义是瓷厂最后剩下的四位职工,没有别的本事能去谋生,大师可谓操碎了心。

    这四位生得也奇,两男两女,两男是一白一黑,两女是一胖一瘦,极好分辨。

    富态可掬的女孩名糖糕,同姜水蓝关系最好,莫约十四五岁,同姜水蓝在现代的小表妹长得可像,都讨喜。

    糖糕身长脖子,附在她耳朵旁道:“姜姐姐,我觉得不对劲。”

    姜水蓝不明所以。

    “师父他老人家要将我送走了,其余三位兄弟姊妹也要被送走。”

    听了糖糕这话,姜水蓝两眼一瞪,揽住她腰要细问,却被窑炉里“砰”得一声震天响给吓到。

    四大金刚外加姜水蓝,一同跑去窑炉那去看。

    窑炉半圆形,内里漆黑,旁边垒着数百根柴火,要用来添柴,是原始化的柴窑。

    进去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师抚胸口,嘴微微张开,受了惊吓的模样。

    姜水蓝离得近,冲得快,便赶忙将其扶起顺气。

    而右边,是霸小天手里的铁杆,似长枪状,正对着破洞的柴窑。

    她认出是捅柴窑的铁杆,每每开窑时便会用此捅开,以表开窑。

    大师已然缓过气来,委屈地对姜水蓝阴阳怪气道:“霸老板方才想试着捅,太过兴奋便直接夺了过去,咱们这瓷器开窑可真是吸引人,霸老板可真豪爽。”

    明眼人都能听出是大师动了怒气,霸小天也知道自己过了,耸耸肩,蹩脚地道歉:“孙博士,我的手上没有轻重,你不要介意。”

    本朝人称呼有技艺的手艺人为博士,而姜水蓝,还是凭借外人的嘴,得知了大师姓孙。

    她被气笑了,望向大师心虚躲闪,但理直气壮的眼神,姜水蓝或是使坏,或是为托大霸小天的口气,恭顺地回道:“那是自然,您也别见怪,我师父平时就这般别扭地说话,有什么纰漏,还真是得罪人了。”

    听这幅上赶着给别人道歉,也不为惊吓的大师撑腰的话语,孙大师直接怒了,从姜水蓝的怀里挣开,道:“老夫可不是你师父,你也没护住师父的本事。”

    四大金刚面露惊诧,平时姜水蓝可是最拍马屁的那个,哄得孙大师舒舒服服地折腾人,又担忧于是不是姜水蓝同孙大师之间有什么顾及,便也没替大师发声。

    大师气笑了。

    姜水蓝狡黠一笑,悄声道:“不是您让我莫要多生事端?”

    霸小天没想到姜水蓝能这般伏低做小,还愣了一下,而后轻嗤:“确实是这样,但是我不会放在心上。”

    “其余的窑炉不必要给我看,我要去见一下你们东方人的瓷器罢,毕竟这些窑炉破败老旧,勉强够收购标准。我要看看瓷器这种利润低成本高的东西能是什么模样。”

    这话说得高傲,也不顾几位的表情,外邦人便自顾自出了窑炉,孙大师望向姜水蓝无可奈何的表情,郁闷地指路去了。

    姜水蓝啧啧啧,觉着这霸小天实在是蠢。

    *

    别看瓷厂破败,但老头爱瓷如命,对瓷器的存放可谓是讲究,精品全都存放在瓷器库里,一打开,占地面积若仓廪的瓷器库,连个灰尘都没有,可见爱惜程度。

    而霸小天方才还高傲不屑的眼神,潇洒的步伐,直接愣住了,眼中迸发出了奇异的光。

    孙大师只以为是他被折服,面露骄傲,扬起下巴,可谓出了口恶气。

    而曾经同位商人的女老板姜水蓝,一眼认出这是种什么眼神。

    贪婪,与浓烈的不甘。

    孙大师春风得意,将其请到瓷器库的中间座椅,有个茶桌。

    给他拿了个缠枝葡萄的青花瓷茶杯,里面是何茶已然不重要了,目光反而都被瓷白如玉的茶杯吸引了目光。

    霸小天端倪着茶杯,细细摩挲。

    这种架势,似是财狼虎豹。

    姜水蓝心中的不安更甚。

    孙大师乐呵呵道:“看看吧,这是我们李朝的瓷器,莹白如玉,透彻光辉,这葡萄纹青花瓷,更是孤品,就这么一套……”

    还没等孙大师的话落地,只听清脆的一声瓷杯碎裂声,葡萄纹瓷杯落到地上。

    霸小天却只是脸一耷拉,无所谓道:“不小心摔了,实在抱歉。”

    “这瓷器确实无愧落寞之命,上不及金银器皿,下不能达到陶器的利高本低,看着可实事难受。”

    闻此言,孙大师愣住。

    随即,又心痛于瓷器摔裂,又被这番暗含贬低,却极为真实的言论仿若被剥光了衣服。

    气急攻心中,他想起了姜水蓝让他保护好重要物件的忠告,总算发现了来者不善。

    正当他要发作,想终止此次合作时那榔头敲人时,霸小天却拿捏住了他的死穴,摆出了一纸合约,道:“您的四位手下人,契上原本是以每月四贯的工价签给我,但如今碎了您的瓷,便以每月六贯的工价签给我。”

    “而原本规定的五百贯的瓷厂价格,我可再加一百贯,但条件您可以自己选。”

    “第一,是将瓷器库卖给我;第二是将瓷器库藏得好好的,自此不再制瓷。不若四位以后的谋生,您也是明白的。”

    “若是不犯忌,四位便可滋润地过活。”

    孙大师肉眼可见的黑下脸来,但又无可奈何,剑拔弩张。

    姜水蓝哔了狗了:这老鳖孙,想这么美?

    要么要断绝瓷文化,要么要将瓷文化的文化产权占为己有,多大的狠绝,多大的利润?

    而瓷文化落寞,现实便是这样。

    姜水蓝无法想象,这个世界真的只有大师会烧瓷了,若是她没穿越,霸小天岂不是真的要垄断了瓷器?亦或是使后世的文化瑰宝断绝于历史的绵绵长河中?!

    她在现代毕竟钱赚到了一个程度,平时压根不会骂脏话,反而修身养性,但她如今的内心,真是各种不美好的词汇都蹦出来了。

    任何一个文化传人,见到这幅文化被外邦人剥夺的场面都是极为愤懑的,不可能不出面,不反驳。

    这群乌合之众,想得可真是美美的。

    也由此可见,瓷器的价值是如何令人垂涎。

    方才霸小天是拿四大金刚的谋生来要挟,姜水蓝也总算是明白了孙大师这般风骨之人,为何会折腰了。

    原来是为了给他们谋生,给他们一个交代,这倒是符合孙大师的心软为他人考虑的性子,而最开始糖糕的疑惑也有了解释。

    姜水蓝综合评估自身,她是绝对能负担得起四大金刚的谋生的,并且给出更好的工价。

    利弊分析完毕,她便不再忍耐:“据我所知,霸老板是和兰国【1】人吧。”

    霸小天眉梢一挑,也不藏着,点头,“你如何知道?”

    姜水蓝:“不论眼神多精明,但外貌准有种朴实憨厚的感觉。”

    现代时她曾和不少外国人交流过,而她发现,这个架空朝代除却历史事件错乱,还颠覆的未颠覆,其余同她那个世界并无二样。

    由此可推,如今和兰人定也像她那个时代的荷兰人一般。

    霸小天一噎。

    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姜水蓝追击连问:“这么瞧不起瓷器,却又畏惧瓷器的影响力,是为精明。”

    “据我所知,你们红夷【2】人有个海上马车夫的称号,我总觉得是因为你们没别的事干,就爱晃悠抢商船,顺水推舟送至有拍卖行,所以才这么称呼的。”

    “而你们那边,曾经抢过我们李朝的商船,有一瓷器流入拍卖行,曾获热潮,但你们费尽心力,却只能烧出陶器。”

    霸小天见被人明晃晃拆穿,明明礼仪之邦的人都不惯着他了,便跳脚一般一下从桌子上站起来,厉声反驳:“那般利润低成本高的东西,我们怎么会暗自烧制。我们自是使用金银器皿或者陶器,谁会像你们,瓷器都用来殉葬了。”

    得,不承认。

    姜水蓝笑眯眯道:“别生气嘛,生气你们那边都没有郎中能看呢。”

    霸小天大口地喘着粗气,又发觉没法反驳,这人说得都是实话,只能抨击:“这便是礼仪之邦?”

    又扭头对孙大师道:“您家这瓷厂,我可高攀不起。”

    “我可要看看,除了我这外邦人,谁还会能救你们这废物的东方瓷厂!”

    而后,便甩袖子离去,快速撕毁了契,带有墨点的白纸片纷纷扬扬。旁边的孙大师虽然看着爽歪歪,但也知不是长久之计,他那四位手下人怎么办?谁会再接手他们?

    想追出去,却被姜水蓝拦住了身影。

    孙大师急得发慌:“你做什么?别拦着了,若是他不签契,那么我那四个徒儿可怎么办?”

    姜水蓝反而不急不慌,面无表情地对孙大师道:“您合该早给我说明难处的。”

    “若我说,我能安排好四位兄弟姊妹的谋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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