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枝头凝了一晚的露水还未完全落下。

    往日里,这个时辰还只有屋檐上鸟雀啾啾的声音。

    今日却平添了一丝嘈杂,隐隐约约的,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更比一声高。

    晏尔月不耐地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头也无济于事,只好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

    茫然地扫了一眼屋内纹样古拙的摆设,才找回一丝清醒:哦,她已经穿越了。

    院子不大,只有一间主屋,两侧耳房放了些杂物,简洁干净。

    晏尔月走出屋子,望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摆设发愣,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就好像一个996的社畜,你让她突然闲下来什么也不用干,还真有点不适应。

    “咚咚”两声,院门被轻轻敲响。

    “阿月,阿月你起了么。”听声音是邻家的年轻媳妇,林氏。

    晏尔月给她开了门,还没打上照面,几个热腾腾的饼就被塞到了怀里。

    林氏往前走了几步,让门挡住身子,往自家那边瞧了两眼,轻声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晏尔月点头:“嗯,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这些天麻烦你了,林姐姐。”

    林氏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可不算白帮你,你给了我不少灵石呢。”她见晏尔月无恙便准备离开,免得被家里婆婆看见了又要念叨。

    才走出两步,林氏又想起什么,和晏尔月说道:“今日有件稀奇事,城里那盛家突然宣布要开族学遴选,不拘其他条件,只要年纪在八至十三岁便能参加。”

    “难得一遇的机会,待会儿我便带稳哥儿去报名。你若无事,也去看看。”

    说完最后一句,林氏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晏尔月咬了口劲道喷香的面饼,慢吞吞地关上门。

    转身面对空荡荡的院子,又叹了口气,心事一上来,手里的饼也瞬间不香了。

    她穿越到这个异世已经十天了,大半时间都在养伤。

    十天前的夜晚,晏尔月只是觉得躺在床上做了个很深很沉的梦,梦里她成为了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在一个神奇的修真世界,度过十二年。

    谁能料到,一睁开眼,她就真的身处梦中异世了,还浑身是伤,倒在一个破乱不堪的小巷子里。

    晏尔月抖着腿咬着牙,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吭哧吭哧挪回了家,最终没坚持到进门还是昏倒了。

    后来是热心肠的林氏救下她,妥善安置,还垫了钱给她买药。

    晏尔月对这个家说不上多熟悉,毕竟记忆里都有母亲的悉心照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常活动就是在院子里看天看地看鸟语花香草长莺飞,别的都不关注。

    不过等她能下地后,还是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些灵石给了林氏。毕竟她家那个扬眉瞪眼的婆婆看着就不好说话,免得回去还要受苛责。

    虽说心事重重,但一边想着,还是把饼都吃了个干净,却仍感觉空落落的。

    晏尔月又无所事事下来。

    家里冷冷清清,一片死寂。外头传来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热闹非常。

    想了想林氏刚才的话,晏尔月从床头摸出一个佩囊放身上,出门循着声音源头走去。

    *

    “啧,你们说盛家是怎么想的。突然愿意带我们这些孩子去和他们世家子一同修炼,平日不是最是看不上我们这群人的么。”

    “别胡说,盛家往日对我们也常有优待,府上留了不少没灵力的凡人做工,比起其他那些大世家,算顶顶好的了。”

    “嘁,说得好像你……”

    “哎哎——都别争了,我知道真正原因!”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竖起耳朵听热闹的人迅速围了上去,也包括晏尔月。

    那人哼笑两声,清清嗓子:“你们都不知晓,我们城里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那——说是天生剑胎,一出生就伴随着灵剑嗡鸣振响之声,天边白云都呈万剑之势,料想定是那仙界剑神下……”

    “得得得,越说越没边了,你在这唬大家玩儿呢。”

    那人面色悻悻:“我说的就是真的!就和我家一条巷子,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反正资质极好,连千山剑派都破例开山门将其收走了。”

    “千山剑派啊,那确实不得了。所以,这盛家……是在广撒网,也想搜罗一个出来?”

    晏尔月听到这就没听了,从人群中费力挤出去,围观群众都是各有猜测众说纷纭。

    陆陆续续到其他地方逛了半晌,看了不少稀奇玩意儿,偶遇几个小食摊子,气味勾勾缠缠的,是一种很奇特的香味,她驻足多看了下。

    卖食的大娘笑盈盈地招呼:“小娘子,喜欢尽管尝一下,添了细铃花汁做的饼糕,甜滋滋的可好吃了。”

    没听过细铃草这个名称,应当是某种灵草吧,难怪这么香呢。

    “五个只要四灵石。”

    晏尔月伸向佩囊的手顿住,她记得里面只有小几十块灵石了。

    果断忍住了口腹之欲,晏尔月到各个摊贩商铺考察了一番物价,惊觉修真界的物价竟如此贵!

    至少比她想的要贵得多……那这么些家当足够她用几天?

    十二三岁模样没入道的普通孩子,出去找活干都没人收。这下好,幸亏出门一趟,不然她都不知道现在最紧迫的竟是温饱问题。

    “……吃住用度……提供……月例……”

    晏尔月隐约听到有人在念叨什么,连忙找过去看,是一张告示,贴的正是盛家族学遴选的条件。

    忽略前面洋洋洒洒的官话,晏尔月直接精准定位到了最后一句:“凡成功进入族学的学子,吃住用度一应由盛府提供,每月给诸学子提供相应份例,若表现优异者,更有额外嘉奖。”

    嚯,这可真是瞌睡来枕头,不正巧了吗!

    *

    报名的地方倒是十分好找,循着人流,远远就看见一条长龙。大多都是大人带着家中适龄的孩子。晏尔月排在末尾,垫起脚往前去看,完全看不到队首在哪里。

    前头的妇人牵着一个比晏尔月稍矮的小女孩,见她动作,善意地笑了笑:“很快的,保准你还能回家赶上晌午饭呢。”

    晏尔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妇人见她模样乖巧,没忍住多关照了句:“家里人怎么没陪你来。”

    晏尔月愣怔一下:“没别人,家里只有我一个了……”

    妇人神色懊悔,连连道歉,转过身子后再没和她搭话。

    其实晏尔月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虽说切切实实和阿娘一同生活了十二年,但那毕竟是梦,梦醒后实感便淡了很多。

    不过阿娘离世后院子空下来,确实让她不适应极了,总觉得处处不得劲。

    片刻间队伍又往前走了不少,半个时辰前还见不到头,现在已经快到她了。

    “姓名,年龄。”

    登记之人是个蓝衣青年,头也不抬,手上纸笔唰唰地写个不停。

    晏尔月如实报上信息,然后就得了一块无字玉牌,莹润泛光,便知不是凡物。将其仔细地揣进兜里,记下正式遴选的日子和要求,便转身离开。

    身后突然推搡起来,给她推得一个趔趄。

    转头看去,却见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对夫妻,正对着一个少女破口大骂:“谁叫你来的?!走!赶紧回家,再乱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边说,还不停地拉扯,周围人都退避三尺。

    少女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不反抗但也不挪动脚步,无声地坚持。

    见状女人神色更急,用了全力想直接把女儿拖走:“我问你,你跑去盛家修炼了,家里怎么办,弟弟妹妹怎么办!全都不管了?还不动弹别怪我不要你这个女儿!”

    晏尔月闻言慢慢皱起眉,她离得近,能清楚地看到这一番话后,少女挺直的脖颈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弯下。

    她要妥协了。

    旁边的男人却没了耐心,本就怒火滔天,婆娘两个还在这磨磨蹭蹭半哄半劝,真给这逆女脸了!

    他板着脸,巴掌高高扬起,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要动粗了。

    晏尔月冷眼看着,和旁人一样,默默后退了一小步。

    少女一动不动,脊背重复挺拔。

    啪一声脆响,巴掌如期落下,却不是打在少女脸上。

    是女人主动挡在了前面,发髻被打得散乱,右脸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少女眼眶泛红,语气心疼:“阿娘!”

    女人细微地朝她摇摇头,神色恳切:“小芜,咱们回去吧……别闹了,听娘的啊?”

    男人见状却更怒,众目睽睽之下管教个女儿都没管教成功,自觉被下了面子,巴掌再次扬起,准备连着娘俩一块打:“你他娘的……”

    在他手抬起的一瞬间,晏尔月就上前一步狠狠踹他肚子上。

    奈何忘记了人小力也小,男人只不稳地往后退了半步。见状晏尔月正准备往下三路再补一脚,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中间分隔开。

    先前登记名册的蓝衣修士肃着脸,十足不耐烦:“要吵到什么时候去,别在这打扰盛府办事。”

    盛府的名头一出来,那男人气焰凭空灭了不少,喏喏点头,暗地给少女甩眼刀。

    蓝衣修士都转身了,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身拿笔点了点少女:“下一个到你了,还报不报。”

    少女挣了下手臂,拨开母亲死死捏着她的手指,声音轻,眼神坚定:“报。”

    而晏尔月早在蓝衣修士插手介入时,就悄无声息地摸出了事件中心,快步往回家的方向跑,省得被那个小心眼的男人记仇盯着。

    太冲动了,她在心里反思,下次不可以再这么冒进,至少要看准弱点一击制胜。

    快走几步就气喘吁吁,进了家门晏尔月连灌几杯水,才顺下来气。

    又歇了半晌,肚子咕噜噜两声,才想起太过着急忘记买吃食回家。家里也没了其他吃的,正纠结着要不要再出门一趟,适时响起敲门声。

    晏尔月眼睛一亮,说不准是来投喂的林姐姐,连忙开门。

    门开半条缝她就想反手重新摁上,却被人用手支住。

    “怎、怎么是你啊……”

    少女沉默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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