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其实是很微弱的，穿过窗缝，火核所看到的一切都覆盖一层朦胧的灰黑。
然而在写轮眼中，不同颜色的黑变得差异明显，他能看清所有的景物。
他抬臂，就像无数次出手那样，让目标在无察觉中，迎来无痛的判决。
为什么会迟疑呢。
他面前的孩童咂起嘴来，仿佛做着美梦，嘟囔中翻了个身。
慢慢的，孩童的头发在朦胧中仿佛长了些，稚嫩的脸庞上长睫毛煽动，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仿佛是孩童维持着侧身蜷缩的姿势，斜斜地望过来。
“爸爸，你在做什么？”
火核回过神，三岁的男孩仍在睡梦中。
爸爸，你在做什么，你要杀掉我么。
那是记忆中不断加深印象，无法忘却的熟悉的呼唤声。
他没有想起真一。
火核站在原地，手却不住地流逝力气。过了一会儿火核收起千本，试图甩开这种迟疑，最后转身。
没有想起真一。
他明白是自己变得软弱了。
他杀的不是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孩子，而是斩断世间上千千万万相同的，属于长辈对子女、后辈的爱。
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底线，超过这个底线，就会真正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团藏，但你最后停手，我可以认为你并不是真的想动手。”
火核看着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男人，狐疑地打量着火核，但无法从黑暗中看出火核真实的面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跟着，”年轻人转过身去，“我送你离开，不然你会被发现的。”
火核跟着年轻人左拐右拐，路上还碰到其他志村，有人打招呼，都被年轻人糊弄过去。
年轻人把火核送出这片居民区，站在路口，已经能听见一条街之外的夜市喧嚣。年轻人才敢继续说话，叮嘱火核：“走吧，别再来了。”
两人在黑暗中，谁也没有踏出一步。
火核记下对方的面容，关上写轮眼。
“志村家栗，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他吗？”火核想起刚才别人对年轻人的称呼。
“理由有很多，最终还是逃不出利益二字，”志村家栗冷下声音，警告火核，“我这几天会守着团藏，你好好掂量下自己的能耐再出手吧。”
志村家栗往外看去。几个酒鬼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原本只是小声胡话，忽而放声唱歌，惊扰到路过的夜猫。
哐啷一声，夜猫打翻墙角的酒瓶，窜了出去。
等酒鬼们走远，志村家栗扫了一眼轱辘转动的瓶子，继续说道：“你在犹豫。‘犹豫’，说明你知道自己做得并不对，说实话，你没有朝孩子下手，这是我不想跟你动手的原因之一。”
“况且身为忍者，应懂得审时度势的重要性——团藏是我们族长之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不，心中尚且存有良知，这是志村家栗非常在意的一点，其他原因只不过是添头。
志村家栗没有等到回复，眯起眼，试探地伸手捞抓，扑了空。
怎么回事，竟然一点都没有声音么。
志村家栗往前走了几步，望着月亮斜过屋头的夜空，回头望去，还是像刚才那样，背光的阴影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当然，对方早离开了。
志村家栗这才知道看走了眼，刚才大言不惭说了一大堆，说不定人家心底里怎么笑他呢。
他僵硬着脸，往回走去：“可恶，装神弄鬼的家伙。”
他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被吓住了。
火核经过一条无人的小巷，看到不远处下方有个高挑的忍者，正靠着墙，低着头，一个人很孤独的样子。
她扎着一丝不苟的高发髻，全黑的作战服能显示出玲珑曲线，没有蒙面的脸上，有着冷漠的清冷神情。
千手桃华。
这是回到据点的必经之路，火核认出来人后，不用猜测，对方肯定是在这里专门等着的。
果然，千手桃华在他从屋顶上落下时扭头看他，轻声打招呼：“火核。”
火核朝她走去，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不，我们还没有熟悉到互称名字的地步。”
火核以为千手桃华会冷哼，却没想她只是挑眉，嘴角微微勾起……她和以前相比，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只是我觉得，说出‘宇智波’或者‘千手’的时候，会让你不适。”她的语气放松了不少，“或者，我们可以用代称。”
不可否认，这句话背后的示弱和退让让火核感到受用。
但是，这还不够。
千手桃华直起身子，没有了以往的针锋相对，坦言道：“这么和你说吧，运送木材的任务是我主张指定给你，如果你跟我合作，我会让你得到更多合适、轻松和钱多的任务。”
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算计不是合作，我们之间没有合作的基础，这一点你承认么。”
千手桃华点点头：“不错。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和你共享情报。”
“椿和你是旧识，你们之间的联系是怎么避开他人耳目的？”
“不急，这些都应该建立在合作之后。”
火核却说：“这是合作之前，我会拿来考虑的投诚。”
情报是珍贵的筹码，火核却说这只是合作的前提。
“考虑？”千手桃华失笑一声，“好傲慢啊，火核，我以为经过今天的事情，你该对现实的残酷和无情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识。”她摊开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带武器，她并不是来挑衅，而是真的寻求合作。
“一个忍族，只有几百人，而一个大名府，十万之众。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贵族吗，抛开门下武士、家仆和护卫，还有那些自诩同样上层阶级，却不过是替贵族看管平民的官员走狗，贵族的人数——可能连五十个人都没有。”
她直言格斗场上供贵族们取乐的比赛。
“我们却要在这里互相猜忌，互相厮杀，你不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像个笑话么。”
火核确认当时没有看到千手桃华，还在心中猜测一番，千手桃华已经为他解释：“千手荻原是我的父亲，他是代替我上场的。”
千手一族唯一死的，正是千手荻原。
“你——”
“不管怎么说，”千手桃华失望地看着他，已经看出火核并没有动摇立场，“看来还不到时间，也许下次你会改变主意，毕竟是椿挑选的男人。”
火核看她利索地往外走去，不由追上几步，千手桃华侧过脸，细长上挑的眼睛仿佛是狐狸之瞳，将他钉在原地。
“告诉你也无妨，”她的声音依旧冷酷，“我和椿确确实实十年没见面了。只是我们有过约定，她会为我准备好同盟。”
也就是说，千手桃华一直在关注椿的动向，前年夏日椿走进宇智波，千手桃华就在等待这个机会……么。
千手桃华轻笑出声：“那个说大话的女人也会看走眼啊。”
她收起短暂的笑容，冷声说：“火核，你的犹豫会让整个忍界受到无可估量的毁灭，如果这是一个忍者必须经历的痛苦，我会耐心等你觉醒。希望下一次决定来到之前，你会摒弃这种连我都不齿的优柔寡断。”
优柔寡断？他还会被人说优柔寡断的一天。
火核被她说的肝疼。
他刚才没有一点对她的同情，没有，一点都没有。
不过有一点火核可以确定了，千手桃华并不知道椿的能力，椿会对一个所谓合作者或者同盟，会隐瞒自己的能力吗。
“会啊，”椿的吃食随着夏季的到来，变成了清爽的冷面和糯米甜品，此时她放下碗，长长舒一口气，“桃华这个女人嘛，有点麻烦。”
火核提醒她：“你之前还说她纯粹。”
椿举着木勺，在空中划了两个互不干扰也不挨边的圈，指着其中一个代表桃华：“太纯粹了，她的眼里，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她选择了一个黑色阵营，而另一个白色阵营的其他人，就会永远被排斥在外。在到达目标前，她只会关注到自己的需求。”
也就是说，千手桃华有着强烈的目标感，以及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果决，怪不得她能那么轻松地说出千手荻原的死……想到这里，火核有点头疼，千手桃华如果真要找自己合作，自己有机会拒绝吗。
有人会因为至亲之死而蜕变。
有人因此而一蹶不振。
而千手桃华，会在父亲死的当夜来找自己……千手荻原之死，原来是一种标志，象征着千手桃华可以放手，随心所欲。
火核的眉宇中难掩自己都能察觉到的焦灼，他能想象以后会遭受千手桃华怎样的纠缠。
难道还真的会发生令自己改变想法的事情么。
真的有么。
真的有吗？
真的有吧。
至少对千手桃华而言，是存在使人性情大变的契机和偶然，她也是坚信的，火核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同行的同盟伙伴。
至少椿不会为了短暂利益背弃他人，更不会撕毁多年的约定。
椿已经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的人总是会比其他人更极端。
千手桃华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椿的时候。
那年椿才四岁，对千手一族下了任务。
椿出身不好，究其与神殿结缘的缘由，可谓是一波三折。
椿的父亲羽衣汛和正光寺旧有交情，让椿前去求学。没多久，正光寺以无法教授椿为由，将椿托付给神殿。
神殿无法拒绝，便让蓍收为不记名的学徒。
蓍当时只是不受重视，也不起眼的老巫女。为了面上说得过去，让椿以神殿名义发布任务，也可以说，是神殿要求千手一族为椿找来合适制作神器的材料。
没成想几年的功夫，先前的神官仙逝，几位神使也相继发生意外，继承权争来夺去，谁承想最后落在蓍身上，羽衣椿的身份随之水涨船高。
任务没有做完，又被追加了金额，千手桃华认命了，只能接受它变成了长期任务。
说来也很无趣，千手桃华自认为打遍族内同龄无敌手，没想到会栽在一个简单任务里，因为这个任务，旁的同龄人都会笑她。
索性她连家也不回了。
她把手伸向了桌子，被千手荻原一巴掌拍掉，她不气馁地继续去摸任务记录册。
千手荻原说：“桃华，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中止任务算是违约，千手可不会替你付赔偿。”
“才没有！”桃华咬着下嘴唇，“谁知道什么东西符合雇主要求，我也不要其他的，能到处走的任务就行，我可以充当辅助，一边为雇主收集材料。”
千手荻原想了想也是，便为她挑了几个保镖的任务。
桃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抓紧时间收集当地奇人异事，搜罗各种材料，木金山石，鸟兽虫贝，无一例外都被否决了。最后，她走投无路，把千手一族侍奉神木的伴生木送了过去。
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当时桃华才不到十岁，知道人心险恶，但尚未真正经历过，只觉得这几年下来，真是有一种白费力气的感觉。
但总算能摆脱这个任务了。
经常性的，桃华过来交付材料时，能看见宇智波信刀守在羽衣椿身边。
本着一种对方没有杀人的意思，桃华也当作没有看见，就在最后一次交完任务后，她发现羽衣椿爬上了宫殿的屋檐，朝她所在潜伏的地方走来。
羽衣椿似乎是个地地道道的神使了，连将查克拉附着脚底——飞檐走壁的基本功都忘得差不多，她歪歪斜斜，仿佛下一秒就要滑跌下去，但还是坚定地靠着桃华坐下来，学她的模样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色如水，流泻月辉与大地万物。
“叫我椿吧，”羽衣椿突然说道，“像你这样的女忍者很少被人重视的，你看起来比我大一些，十岁了吗，你的父母放心你出来做任务吗？”
桃华看着明显被照顾成精致娃娃的椿，恶狠狠地说：“你也不像个忍者，你真的八岁么，看起来却像是六岁的样子。”
她知道羽衣椿被送过来在神殿学习，平日里有人照顾起居，衣食无忧，如今的神官对她百般爱护，羽衣椿和大名府其他贵族和富商家的小姐没什么区别了。
两个小女孩互相看了一眼，桃华原本以为会得到羽衣椿的回骂，她不止一次看到椿嘲笑神殿里的人。
那些比试中败落的神使差不多和她父亲一般年纪，都被椿训斥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暗地里总是想着给椿一点教训。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桃华还知道有个贵族少年过来学习神术，直接当场被欺负地哭了。
椿就像个顽劣、刁蛮，不惹人喜爱的坏蛋。
反正任务完成了，桃华终于可以和这个难缠的家伙说再见了。
桃华讥讽椿矮，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击，她看到的，是一双稚朴到清澈无比的眼睛，月色今夜皎洁，能看见椿眼里的自己。
桃华突然注意到，椿的华衣在月光下隐隐发着光，那是身上暗纹的银丝流光溢彩，桃华的手动了动，摸到了自己衣服的下摆，那是耐摔耐磨的麻布的粗糙和廉价。
桃华意识到了她们彼此之间的差距，竟然有些狼狈地扭头。
她感觉到了一种羞耻，虽然她还不明白这种羞耻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我经常问别人想要得到什么，”椿没有察觉，无聊地说，“你是我近日最亲近的人，这样好了，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你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什么。”
桃华忍着羞耻，觉得莫名其妙：“你会帮我实现梦想？”
我要是让雇佣金翻倍，三倍甚至十倍，你也能答应？
椿望着月亮，抱住膝盖，似乎有点冷：“看我心情。”
桃华顿时气结，又听椿说：“你知道我的师父巫女蓍么，现在她得到了神官一职，却拒绝了大名给她新封的名字，执意要用本名——”她转过头，白净的脸色衬托着眼睛显大，伸出的拳头中露出大拇指，指指自己，“这里面有我的功劳，我占卜到前一任神官的死。”
桃华只觉到了一种凉气从脊椎骨升起。
椿毫无忌讳地说着巫女师父的名字：“她一众师兄弟，也就是我的师伯师叔——也是我，嗯，占卜出‘死’的。”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桃华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飘。
“你以为我们只是神棍吗，他们也会所谓的神术，但是没有我的灵验，”椿缩回手，挠挠脸，“神之子……其实他们这样称呼我，也没什么不对。”
她不说话了，在静静地等着桃华的回话。
不知过了多久，桃华觉得她在流泪，细细一看，却看她望着远方的眼睛平静依旧。
椿打了个喷嚏，有些受寒，不再追问桃华的梦想，伸出脖子望着下面：“我下不去了，你抱我下去吧。”
桃华没多想，将她送回寝殿。
所以，这就是椿经常被排挤的原因吗？
桃华随着族人回到族地，还在想椿的事情，她知道任务已经完成了，尾款也结清，她不用再去那个地方，但一路上她总是会想起，椿用那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令她前所未闻的能力。
占卜真的这么厉害？
就是用几片叶子或者木符，就能测算出那些吗。
族长家里今日有些热闹，她跟着父亲在庭院里听候，里面传来爽朗的老者笑声和女孩谈话声音。
荻原带着她在外屋等了很长时间，终于意识到族长是没空召见族人了，便带着桃华去了训练场地。
柱间已经随族人做过一两次任务，是个顶着蘑菇头发型的爽朗男孩，他正在对着木桩踢脚，口中发出哈哈的声音，脚下的木桩摇摇欲坠。
荻原笑呵呵地看着柱间，桃华都忍不住说：“父亲，你这样看着柱间笑，很可怕。”
荻原连忙收起笑容：“不会吧，我这是为柱间高兴呢。”
“什么好事？”
荻原却望着柱间笑而不语，而旁边，才走路不久的白发红瞳男孩扶着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柱间。
桃华喜欢这个不同其他族人的白发男孩，走过去抱起他：“扉间，有没有想我？”
扉间陌生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大喊大叫，用一种探究的目光不停地打量她。
柱间停下来，抓着苦无来到他们身边：“扉间现在还认不全人呢，你最近总是外出，他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扉间和柱间不一样，有着细细软软的白色短发，红眼睛像一对红宝石，一听哥哥这么说他，忙说：“不，我认得，桃华……”
“你真的记住桃华了！”
柱间开心地笑起来，接过扉间转了半圈，桃华想要制止他，担忧地望着他们。
柱间才六岁，却也已经稳稳当当抱住才四岁的弟弟了，桃华却觉得扉间皱着眉头，小拳头握紧，被颠得难受。但那模样说不出得可爱。
柱间小声和桃华解释，扉间没有遗传妈妈的病，这不是白化，只是一种表面显现的特征，其实身体非常健康。
以后扉间可以晒太阳，也被允许在族内自由活动了，只是要追上同龄人，还要识字认人练武，还是会比其他人要辛苦一些。
桃华摸摸扉间柔软的短发，很认真地说：“扉间，长大后，我来守护你吧。”
扉间歪头看着柱间，柱间笑着说：“我要保护弟弟，你也要保护他，他会把你当作姐姐的。”
“我没有弟弟，把扉间当作弟弟再好不过了。”
扉间迟疑了一会儿，叫了一声哥哥，又对着桃华叫姐姐。
柱间笑得更开心了，训练完后抱起扉间，一阵呼啦怪叫地往家跑去。
荻原负手站立，望着兄弟俩的背影，突然说：“桃华，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好直接称呼柱间、扉间的名字。”
“可父亲你——”
“那是族长给的荣耀，柱间以后在正式的初战中证明能力和资格，我也不能在公开场合随意唤名的。”
桃华略有不甘，还是低声嗯了。
然而在写轮眼中，不同颜色的黑变得差异明显，他能看清所有的景物。
他抬臂，就像无数次出手那样，让目标在无察觉中，迎来无痛的判决。
为什么会迟疑呢。
他面前的孩童咂起嘴来，仿佛做着美梦，嘟囔中翻了个身。
慢慢的，孩童的头发在朦胧中仿佛长了些，稚嫩的脸庞上长睫毛煽动，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仿佛是孩童维持着侧身蜷缩的姿势，斜斜地望过来。
“爸爸，你在做什么？”
火核回过神，三岁的男孩仍在睡梦中。
爸爸，你在做什么，你要杀掉我么。
那是记忆中不断加深印象，无法忘却的熟悉的呼唤声。
他没有想起真一。
火核站在原地，手却不住地流逝力气。过了一会儿火核收起千本，试图甩开这种迟疑，最后转身。
没有想起真一。
他明白是自己变得软弱了。
他杀的不是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孩子，而是斩断世间上千千万万相同的，属于长辈对子女、后辈的爱。
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底线，超过这个底线，就会真正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团藏，但你最后停手，我可以认为你并不是真的想动手。”
火核看着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男人，狐疑地打量着火核，但无法从黑暗中看出火核真实的面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跟着，”年轻人转过身去，“我送你离开，不然你会被发现的。”
火核跟着年轻人左拐右拐，路上还碰到其他志村，有人打招呼，都被年轻人糊弄过去。
年轻人把火核送出这片居民区，站在路口，已经能听见一条街之外的夜市喧嚣。年轻人才敢继续说话，叮嘱火核：“走吧，别再来了。”
两人在黑暗中，谁也没有踏出一步。
火核记下对方的面容，关上写轮眼。
“志村家栗，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他吗？”火核想起刚才别人对年轻人的称呼。
“理由有很多，最终还是逃不出利益二字，”志村家栗冷下声音，警告火核，“我这几天会守着团藏，你好好掂量下自己的能耐再出手吧。”
志村家栗往外看去。几个酒鬼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原本只是小声胡话，忽而放声唱歌，惊扰到路过的夜猫。
哐啷一声，夜猫打翻墙角的酒瓶，窜了出去。
等酒鬼们走远，志村家栗扫了一眼轱辘转动的瓶子，继续说道：“你在犹豫。‘犹豫’，说明你知道自己做得并不对，说实话，你没有朝孩子下手，这是我不想跟你动手的原因之一。”
“况且身为忍者，应懂得审时度势的重要性——团藏是我们族长之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不，心中尚且存有良知，这是志村家栗非常在意的一点，其他原因只不过是添头。
志村家栗没有等到回复，眯起眼，试探地伸手捞抓，扑了空。
怎么回事，竟然一点都没有声音么。
志村家栗往前走了几步，望着月亮斜过屋头的夜空，回头望去，还是像刚才那样，背光的阴影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当然，对方早离开了。
志村家栗这才知道看走了眼，刚才大言不惭说了一大堆，说不定人家心底里怎么笑他呢。
他僵硬着脸，往回走去：“可恶，装神弄鬼的家伙。”
他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被吓住了。
火核经过一条无人的小巷，看到不远处下方有个高挑的忍者，正靠着墙，低着头，一个人很孤独的样子。
她扎着一丝不苟的高发髻，全黑的作战服能显示出玲珑曲线，没有蒙面的脸上，有着冷漠的清冷神情。
千手桃华。
这是回到据点的必经之路，火核认出来人后，不用猜测，对方肯定是在这里专门等着的。
果然，千手桃华在他从屋顶上落下时扭头看他，轻声打招呼：“火核。”
火核朝她走去，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不，我们还没有熟悉到互称名字的地步。”
火核以为千手桃华会冷哼，却没想她只是挑眉，嘴角微微勾起……她和以前相比，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只是我觉得，说出‘宇智波’或者‘千手’的时候，会让你不适。”她的语气放松了不少，“或者，我们可以用代称。”
不可否认，这句话背后的示弱和退让让火核感到受用。
但是，这还不够。
千手桃华直起身子，没有了以往的针锋相对，坦言道：“这么和你说吧，运送木材的任务是我主张指定给你，如果你跟我合作，我会让你得到更多合适、轻松和钱多的任务。”
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算计不是合作，我们之间没有合作的基础，这一点你承认么。”
千手桃华点点头：“不错。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和你共享情报。”
“椿和你是旧识，你们之间的联系是怎么避开他人耳目的？”
“不急，这些都应该建立在合作之后。”
火核却说：“这是合作之前，我会拿来考虑的投诚。”
情报是珍贵的筹码，火核却说这只是合作的前提。
“考虑？”千手桃华失笑一声，“好傲慢啊，火核，我以为经过今天的事情，你该对现实的残酷和无情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识。”她摊开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带武器，她并不是来挑衅，而是真的寻求合作。
“一个忍族，只有几百人，而一个大名府，十万之众。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贵族吗，抛开门下武士、家仆和护卫，还有那些自诩同样上层阶级，却不过是替贵族看管平民的官员走狗，贵族的人数——可能连五十个人都没有。”
她直言格斗场上供贵族们取乐的比赛。
“我们却要在这里互相猜忌，互相厮杀，你不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像个笑话么。”
火核确认当时没有看到千手桃华，还在心中猜测一番，千手桃华已经为他解释：“千手荻原是我的父亲，他是代替我上场的。”
千手一族唯一死的，正是千手荻原。
“你——”
“不管怎么说，”千手桃华失望地看着他，已经看出火核并没有动摇立场，“看来还不到时间，也许下次你会改变主意，毕竟是椿挑选的男人。”
火核看她利索地往外走去，不由追上几步，千手桃华侧过脸，细长上挑的眼睛仿佛是狐狸之瞳，将他钉在原地。
“告诉你也无妨，”她的声音依旧冷酷，“我和椿确确实实十年没见面了。只是我们有过约定，她会为我准备好同盟。”
也就是说，千手桃华一直在关注椿的动向，前年夏日椿走进宇智波，千手桃华就在等待这个机会……么。
千手桃华轻笑出声：“那个说大话的女人也会看走眼啊。”
她收起短暂的笑容，冷声说：“火核，你的犹豫会让整个忍界受到无可估量的毁灭，如果这是一个忍者必须经历的痛苦，我会耐心等你觉醒。希望下一次决定来到之前，你会摒弃这种连我都不齿的优柔寡断。”
优柔寡断？他还会被人说优柔寡断的一天。
火核被她说的肝疼。
他刚才没有一点对她的同情，没有，一点都没有。
不过有一点火核可以确定了，千手桃华并不知道椿的能力，椿会对一个所谓合作者或者同盟，会隐瞒自己的能力吗。
“会啊，”椿的吃食随着夏季的到来，变成了清爽的冷面和糯米甜品，此时她放下碗，长长舒一口气，“桃华这个女人嘛，有点麻烦。”
火核提醒她：“你之前还说她纯粹。”
椿举着木勺，在空中划了两个互不干扰也不挨边的圈，指着其中一个代表桃华：“太纯粹了，她的眼里，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她选择了一个黑色阵营，而另一个白色阵营的其他人，就会永远被排斥在外。在到达目标前，她只会关注到自己的需求。”
也就是说，千手桃华有着强烈的目标感，以及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果决，怪不得她能那么轻松地说出千手荻原的死……想到这里，火核有点头疼，千手桃华如果真要找自己合作，自己有机会拒绝吗。
有人会因为至亲之死而蜕变。
有人因此而一蹶不振。
而千手桃华，会在父亲死的当夜来找自己……千手荻原之死，原来是一种标志，象征着千手桃华可以放手，随心所欲。
火核的眉宇中难掩自己都能察觉到的焦灼，他能想象以后会遭受千手桃华怎样的纠缠。
难道还真的会发生令自己改变想法的事情么。
真的有么。
真的有吗？
真的有吧。
至少对千手桃华而言，是存在使人性情大变的契机和偶然，她也是坚信的，火核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同行的同盟伙伴。
至少椿不会为了短暂利益背弃他人，更不会撕毁多年的约定。
椿已经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的人总是会比其他人更极端。
千手桃华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椿的时候。
那年椿才四岁，对千手一族下了任务。
椿出身不好，究其与神殿结缘的缘由，可谓是一波三折。
椿的父亲羽衣汛和正光寺旧有交情，让椿前去求学。没多久，正光寺以无法教授椿为由，将椿托付给神殿。
神殿无法拒绝，便让蓍收为不记名的学徒。
蓍当时只是不受重视，也不起眼的老巫女。为了面上说得过去，让椿以神殿名义发布任务，也可以说，是神殿要求千手一族为椿找来合适制作神器的材料。
没成想几年的功夫，先前的神官仙逝，几位神使也相继发生意外，继承权争来夺去，谁承想最后落在蓍身上，羽衣椿的身份随之水涨船高。
任务没有做完，又被追加了金额，千手桃华认命了，只能接受它变成了长期任务。
说来也很无趣，千手桃华自认为打遍族内同龄无敌手，没想到会栽在一个简单任务里，因为这个任务，旁的同龄人都会笑她。
索性她连家也不回了。
她把手伸向了桌子，被千手荻原一巴掌拍掉，她不气馁地继续去摸任务记录册。
千手荻原说：“桃华，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中止任务算是违约，千手可不会替你付赔偿。”
“才没有！”桃华咬着下嘴唇，“谁知道什么东西符合雇主要求，我也不要其他的，能到处走的任务就行，我可以充当辅助，一边为雇主收集材料。”
千手荻原想了想也是，便为她挑了几个保镖的任务。
桃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抓紧时间收集当地奇人异事，搜罗各种材料，木金山石，鸟兽虫贝，无一例外都被否决了。最后，她走投无路，把千手一族侍奉神木的伴生木送了过去。
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当时桃华才不到十岁，知道人心险恶，但尚未真正经历过，只觉得这几年下来，真是有一种白费力气的感觉。
但总算能摆脱这个任务了。
经常性的，桃华过来交付材料时，能看见宇智波信刀守在羽衣椿身边。
本着一种对方没有杀人的意思，桃华也当作没有看见，就在最后一次交完任务后，她发现羽衣椿爬上了宫殿的屋檐，朝她所在潜伏的地方走来。
羽衣椿似乎是个地地道道的神使了，连将查克拉附着脚底——飞檐走壁的基本功都忘得差不多，她歪歪斜斜，仿佛下一秒就要滑跌下去，但还是坚定地靠着桃华坐下来，学她的模样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色如水，流泻月辉与大地万物。
“叫我椿吧，”羽衣椿突然说道，“像你这样的女忍者很少被人重视的，你看起来比我大一些，十岁了吗，你的父母放心你出来做任务吗？”
桃华看着明显被照顾成精致娃娃的椿，恶狠狠地说：“你也不像个忍者，你真的八岁么，看起来却像是六岁的样子。”
她知道羽衣椿被送过来在神殿学习，平日里有人照顾起居，衣食无忧，如今的神官对她百般爱护，羽衣椿和大名府其他贵族和富商家的小姐没什么区别了。
两个小女孩互相看了一眼，桃华原本以为会得到羽衣椿的回骂，她不止一次看到椿嘲笑神殿里的人。
那些比试中败落的神使差不多和她父亲一般年纪，都被椿训斥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暗地里总是想着给椿一点教训。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桃华还知道有个贵族少年过来学习神术，直接当场被欺负地哭了。
椿就像个顽劣、刁蛮，不惹人喜爱的坏蛋。
反正任务完成了，桃华终于可以和这个难缠的家伙说再见了。
桃华讥讽椿矮，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击，她看到的，是一双稚朴到清澈无比的眼睛，月色今夜皎洁，能看见椿眼里的自己。
桃华突然注意到，椿的华衣在月光下隐隐发着光，那是身上暗纹的银丝流光溢彩，桃华的手动了动，摸到了自己衣服的下摆，那是耐摔耐磨的麻布的粗糙和廉价。
桃华意识到了她们彼此之间的差距，竟然有些狼狈地扭头。
她感觉到了一种羞耻，虽然她还不明白这种羞耻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我经常问别人想要得到什么，”椿没有察觉，无聊地说，“你是我近日最亲近的人，这样好了，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你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什么。”
桃华忍着羞耻，觉得莫名其妙：“你会帮我实现梦想？”
我要是让雇佣金翻倍，三倍甚至十倍，你也能答应？
椿望着月亮，抱住膝盖，似乎有点冷：“看我心情。”
桃华顿时气结，又听椿说：“你知道我的师父巫女蓍么，现在她得到了神官一职，却拒绝了大名给她新封的名字，执意要用本名——”她转过头，白净的脸色衬托着眼睛显大，伸出的拳头中露出大拇指，指指自己，“这里面有我的功劳，我占卜到前一任神官的死。”
桃华只觉到了一种凉气从脊椎骨升起。
椿毫无忌讳地说着巫女师父的名字：“她一众师兄弟，也就是我的师伯师叔——也是我，嗯，占卜出‘死’的。”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桃华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飘。
“你以为我们只是神棍吗，他们也会所谓的神术，但是没有我的灵验，”椿缩回手，挠挠脸，“神之子……其实他们这样称呼我，也没什么不对。”
她不说话了，在静静地等着桃华的回话。
不知过了多久，桃华觉得她在流泪，细细一看，却看她望着远方的眼睛平静依旧。
椿打了个喷嚏，有些受寒，不再追问桃华的梦想，伸出脖子望着下面：“我下不去了，你抱我下去吧。”
桃华没多想，将她送回寝殿。
所以，这就是椿经常被排挤的原因吗？
桃华随着族人回到族地，还在想椿的事情，她知道任务已经完成了，尾款也结清，她不用再去那个地方，但一路上她总是会想起，椿用那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令她前所未闻的能力。
占卜真的这么厉害？
就是用几片叶子或者木符，就能测算出那些吗。
族长家里今日有些热闹，她跟着父亲在庭院里听候，里面传来爽朗的老者笑声和女孩谈话声音。
荻原带着她在外屋等了很长时间，终于意识到族长是没空召见族人了，便带着桃华去了训练场地。
柱间已经随族人做过一两次任务，是个顶着蘑菇头发型的爽朗男孩，他正在对着木桩踢脚，口中发出哈哈的声音，脚下的木桩摇摇欲坠。
荻原笑呵呵地看着柱间，桃华都忍不住说：“父亲，你这样看着柱间笑，很可怕。”
荻原连忙收起笑容：“不会吧，我这是为柱间高兴呢。”
“什么好事？”
荻原却望着柱间笑而不语，而旁边，才走路不久的白发红瞳男孩扶着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柱间。
桃华喜欢这个不同其他族人的白发男孩，走过去抱起他：“扉间，有没有想我？”
扉间陌生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大喊大叫，用一种探究的目光不停地打量她。
柱间停下来，抓着苦无来到他们身边：“扉间现在还认不全人呢，你最近总是外出，他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扉间和柱间不一样，有着细细软软的白色短发，红眼睛像一对红宝石，一听哥哥这么说他，忙说：“不，我认得，桃华……”
“你真的记住桃华了！”
柱间开心地笑起来，接过扉间转了半圈，桃华想要制止他，担忧地望着他们。
柱间才六岁，却也已经稳稳当当抱住才四岁的弟弟了，桃华却觉得扉间皱着眉头，小拳头握紧，被颠得难受。但那模样说不出得可爱。
柱间小声和桃华解释，扉间没有遗传妈妈的病，这不是白化，只是一种表面显现的特征，其实身体非常健康。
以后扉间可以晒太阳，也被允许在族内自由活动了，只是要追上同龄人，还要识字认人练武，还是会比其他人要辛苦一些。
桃华摸摸扉间柔软的短发，很认真地说：“扉间，长大后，我来守护你吧。”
扉间歪头看着柱间，柱间笑着说：“我要保护弟弟，你也要保护他，他会把你当作姐姐的。”
“我没有弟弟，把扉间当作弟弟再好不过了。”
扉间迟疑了一会儿，叫了一声哥哥，又对着桃华叫姐姐。
柱间笑得更开心了，训练完后抱起扉间，一阵呼啦怪叫地往家跑去。
荻原负手站立，望着兄弟俩的背影，突然说：“桃华，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好直接称呼柱间、扉间的名字。”
“可父亲你——”
“那是族长给的荣耀，柱间以后在正式的初战中证明能力和资格，我也不能在公开场合随意唤名的。”
桃华略有不甘，还是低声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