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都是第一次来镇上,连一贯装老成的沈明舟都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沈映本想领着他们多逛一逛,可陈氏拉住了她。

    她神色窘迫,声如蚊蚋,“映姐儿,咱们还是赶紧去买饼肥吧。”

    镇上人来人往,陈氏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觉得不自在极了,手不停地在身上来回蹭,生怕别人盯着她衣服上的补丁瞧。

    她这一开口,兄妹俩也不想看了,纷纷说直接去榨油坊就好。

    沈映无法,只好带着他们出了商市去榨油坊。

    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见着沈映他们过来,也不让人进去,而是领着他们七拐八绕地去了后门。

    这年头榨油、制糖什么的都属于不外传的技艺,除非是自家人或是学徒,像他们这样的外人,是断不可能进后院的。

    后门开在一条逼仄的小巷内,半条道都被堆积如山的饼肥占着。

    天气热,刚走进隐隐就能闻见豆子发酵特有的酸味。

    坊主捂着鼻子,“一文钱两斤,你们要多少?”

    顿了一会,他又补充道,“你要得多了我可以再算便宜一些。”

    不能再放了,再放下去就要臭了!

    沈映还没开口,旁边的陈氏冷不丁道,“全——全要!”

    沈映震惊地看向她,陈氏眼神放光,像是眼前的不是饼肥,而是什么金山银山一样。

    开什么玩笑?

    沈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一堆怕不是得有两百斤!

    “全要?你们搬得了这么多么?”坊主虽然高兴,却语带怀疑。

    “搬得动……搬得动!”陈氏像是怕坊主拒绝似的,连声说道。

    沈映赶紧拦她,“娘,我们拢共就两个背篓,哪里背的完这么多?”

    家里就两个背篓,他们全部带上了,虽说饼肥都薄薄一片,可是两个背篓,撑死就能装个五十斤,剩下的他们是要顶在头上带回去么?

    陈氏这才想到这个问题,“这……”

    她有些纠结,如果这次没搬完,下次再来就又要交一文钱入城费了。

    沈映才出来陈氏的为难,思忖了片刻,就对坊主道,“老丈,不如这样,您借我们一副扁担,我们能挑多少是多少。

    我叫沈映,日日都会去北市摆摊,明天一早我就扁担还给你,怎么样?

    您若是不放心,我也可以给您押金。”

    坊主打量着他们,四人俱穿着简素,一看便是附近村庄上的人。何况旧扁担也值不了几文钱,他们就是不还他也损失不了什么,直接一摆手,“借给你就是,押金就不必了!”

    两百斤的饼肥,坊主一共收了他们九十文,便宜了十文。

    带来的两个背篓都装得满满当当,沈映背了一篓,沈明舟和小燕儿合抬一篓。

    剩下一百多斤只能靠陈氏挑,也不知道她瘦小的身板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居然真就稳稳当当地挑了起来。

    “走,咱们回家!”陈氏对着他们道,神情是沈映从未见过的轻松。

    张氏带着沈蔓从布庄出来的时候,就看他们四个人排着一溜儿往城门口走。

    “是二婶儿他们。”沈蔓道。

    她如今看起来很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头发用桂花头油梳成两个油光水滑的螺髻,上头簪着两朵粉色的通草绒花。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细布衣裳,脚上也是布鞋。

    张氏还要给她再把脚缠一缠,村子里的女孩从小就穿草鞋,加上做多了体力活,脚丫子都生得又宽又大。她听说府城里的女郎,都是一双纤纤玉足。

    张氏直到陈氏他们出了城,才嗤笑一声,“生了哥儿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日日累得像牛一样。”

    这人呐当真是奇怪。沈家三个儿媳,除了王氏嘴甜能得个好脸,张氏和陈氏从进门第一天起就被沈婆子搓磨,待到后来她们都生了女儿,王氏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吃瓜落。

    结果转过年王氏一举得男,沈婆子爱重的和眼珠子似的,张氏和陈氏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原本有陈氏陪着,张氏也不觉得日子难熬,谁承想后来陈氏居然也生了哥儿!

    张氏恨得心里泛苦,凭什么陈氏那样烂泥一样性子的人都能有儿子,她却生不出来!从那以后张氏私下再也不和陈氏往来,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帮着王氏和沈婆子欺负她。

    不过看陈氏如今挑着那样沉的担子,张氏又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她攥着沈蔓的手,语气凉薄,“你二婶娘,真是命苦啊。”

    *

    再说沈婆子这头。

    因着沈惠一开始就找到枚铜钱,沈婆子大喜过望,甚至把正在家里偷懒的沈老三都拉了过来,只留下沈明睿看家。

    四个人在田里一通猛挖,可除了最开始的那文钱,也就沈婆子后来在东头又找着一文钱。

    两枚铜钱!哪来的银子!

    沈老三累了个臭死,把锄头往地上一扔,“娘啊,我是真挖不动了!这地里哪有银子啊!”

    这十两银子找的,比他挖水渠都费劲!

    沈婆子擦了把汗,喘着粗气道,“我的儿,你累了就回去歇着,左右就剩西边那一小半没找,我们三个加把劲就够了。”

    沈老三闻言毫不客气,果然倒拖着锄头就晃晃悠悠地往家里去,嘴里还不忘提醒,“要是找着银子了,别忘了分我一半!”

    沈惠看着她爹回家,委屈得扁起了嘴。

    沈婆子果然偏心,她的手都磨起血泡了,也不开口叫她回去休息。

    三个人挖了一会儿,王氏又叫了起来,“诶!又有了!”

    沈惠伸头去看,又是一文钱,戳在泥巴地里,她嫌弃地撇嘴。

    说好的十两银子呢!

    沈婆子不嫌弃,她捡起铜钱,“老三媳妇,再在这边找找,指不定是都藏在这了!”

    直到西边的地也被他们翻了一遍,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回连铜钱都没挖出来。

    沈婆子就算再迟钝这下也明白过来了!

    她瞪着王氏,眼里在喷火,“老三媳妇!这到底咋回事儿!”

    王氏支支吾吾,“我……我也不知道啊!那死丫头确实是这么说的啊……”

    沈婆子一巴掌扇了过去,“蠢货!老娘怎么就信了你这个蠢东西的话!”

    王氏捂着脸,“我哪儿知道那死丫头是诓我啊……”

    沈婆子气得跳脚,指着王氏的鼻子骂,“你那腔子上顶得是豆腐吗?她说什么你就信啊?”

    王氏委屈极了,心说那您不也信了么……

    她嗫嚅,“娘,您先别气了……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然公爹他们回来了,我们不好解释……”

    沈婆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她一把甩开王氏的手,“他娘的要走你走!”

    沈婆子扛着锄头就往那间破茅屋里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就这么放过沈映他们!

    破茅屋静悄悄的,沈映他们做饭的陶锅还在院子里摆着。

    沈婆子上去就是一脚踢飞,陶锅咕噜噜地滚远,她还不解气,又是一锄头砸了过去。

    王氏慢了几步,赶过来的时候陶锅已经碎成几片了。

    她眼皮子狂跳,“娘,你这……到时候那死丫头回来了肯定要找我们算账。”

    沈婆子刚才也就是在气头上,这么一锄头下去她也有些后悔,却是心疼东西,好好的一个陶锅——也值个几文钱呢。

    “她无凭无证的,凭什么说是我干的!”沈婆子嘴硬。

    “娘,你气了出了,咱们赶紧回去吧。”王氏劝她。

    “急什么?”沈婆子冷冷地看着她,“来都来了,你进去,”她指着那扇形同虚设的木门,“把猪油拿出来我们就走!”

    王氏:……

    她咽了咽口水,把心一横,总不能白白累这一下午!

    正要上去开门,沈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快……快走……来人了……他们回来了!”

    王氏头皮一炸,也不管什么猪油不猪油的了,扭头就走。

    要是被他们瞧见,到时候那死丫头告到沈老汉跟前,那真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三个人怕迎面撞上沈映他们,连小路都不敢走,直接钻进草丛里往回跑。

    沈婆子提着锄头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又钻出来一只不长眼的野狗给她来一口。

    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沈老汉已经回来了,正在堂前坐着,拿块布帕擦汗,看见他们三个满头大汗慌里慌张的回来,奇怪道,“怎么都出去了,也不留个人在家做饭烧水?”

    他吩咐道,“去与我泡盏热茶来吃。”

    沈老汉讲究惯了,再热的天都要喝热茶。

    王氏机灵,抢在沈婆子之前应了一声,薅着沈惠脚尖一转就去了厨房。

    沈婆子慢了一步,心里大骂小儿媳也是个靠不住的。

    她也不敢在沈老汉跟前晃悠,怕被他瞧出什么不不对劲,连锄头都不放就往西厢房里去,她得赶紧去叮嘱沈老三,今天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说漏嘴!

    还没走出去两步,外头就传来了尖锐的哭嚎,“了不得啦!快来人啊!村子里有贼!快抓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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