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庭煜为司危亮了自己的佩剑后,司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他凑到程离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程离不解道:“怎么了?”

    司危叹了一口气:“你……哎……你……”

    高庭煜在一旁拭剑,他饶有兴趣地将胳膊搭在司危肩膀上:“你们在说什么?不妨说给我听听?”

    司危连忙推脱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在说此次的大赛,也不知道又会碰见什么险境……”

    “高、高……四……您可是要参加?”他结结巴巴地说到。

    高庭煜摇摇头:“我并非修行者,纵然得了榜首也无用,我倒是害怕去抢这个斩首之彩。程离……不知你呢?”

    他从尸山血海的黑棺材里爬出来,并不敢说自己就是活人了,这姚少青也死了十八年,如果最终目的是夺得他的项上人头,他会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脖颈发凉。

    程离阖了阖眸子,便道:“我要参加。”

    因为国师许诺她若是夺得榜首,便告知她程三问的下落。

    国师兴许不知道,但是他懂得推衍之术,就算大致了解些方位,也比自己如今这般无头苍蝇的寻找好许多。

    那找到了自己的师傅后,高庭煜要作如何打算呢?

    他本就是死人,白骨复生,一睁眼便独自在棺材里躺了八十多年,连谁杀的自己都不知道。

    本次大会玄中寺的僧侣也会参加,到那时候,纵然高庭煜依旧难寻自己死因,也该有个去处了。

    程离说不清楚自己的心中所想,她总是微微垂着眸子,目光不知道放在何处。

    高庭煜并没有在她眼前提到国师的事,只是跟在她身边,偶尔摘点花逗她欢喜。

    隐山十足的大,放眼望去,郁郁青青一片,晨起之时,满山白色雾霭,一点点在阳光的照射下消散。

    藏在群山之间的楼阁,因无人修缮,瓦尖和木柱之下爬满青苔,湿漉漉的洇染成较深的颜色。

    一条蜿蜒的小河从山下流过,若是有大能者能极目千里,便可以发觉,这条小河流经山下村庄,一点点变得开阔汹涌,直到汇入长江之中。

    一席黑衣,若是隔得远,依稀只能瞧见一个影子,他银白色的发与黑衣融合在一起,那么不相称却又那么融洽。

    一只黑色的鹰鹫在高空中盘旋,偶尔长鸣一声,犹如监察者一般审视众人。

    程离抬头望了望那鹰鹫,只见它迅猛的俯冲下来,犹如猛禽捕猎,可是片刻间却又在在国师伸出来的臂膀之上乖乖停立着。

    再一眨眼,那一只黑鹰,便若羽毛般消散了。

    程离知道,那便是阴山派的密术——引灵术。

    千观站在高台之上,俯身望向那一种站着的参赛青年,两旁各是亭台座椅,有各派有名有姓的长老真人在一旁观摩。

    像高庭煜这般的,他不参赛,也并不好意思往那两旁长老真人里面凑。

    纵然他最近阴阳二气已经稳固下来,不容易遭人揪出疑点,但还是小心行事较好。

    “诸位,群仙大会一共召开十六天,各位参赛修士皆配我阁中特制玉签,玉签不可离身,离身者,当即淘汰。”

    为首的镜渚阁修士大声宣布,“为首的十六位年少修士,镜渚阁另有宝物相赠。而榜首,可获凶尸姚少青的斩首之彩。”

    听见从前跌落神坛的剑圣姚少青作为斩首之彩,台下的人不由得皆惊呼起来。

    “为了公平起见,参赛者的一举一动都将会受玄鹰监视。”千观缓缓道,“各位有两个时辰走出山庄地界,两个时辰后,比试正式开始。”

    他的目光似乎扫及了程离,但是下一刻,便落在别处去了。

    众人的脸上表情各异,或激动或沉稳,但是几乎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年轻人独有的目光。

    姚少青的传奇他们每个人都曾听闻,而现在,自己竟然也有一丝机会成为他,难道还不令人兴奋吗?

    人人都想成为榜首,人人都对自己的命运充满了幻想,仿佛十六日过后,便会赢得自己的远大前程。

    日轮破开云层,终于将一寸寸光辉洒满在大地之上。

    程离不由得深呼气一口,平静自己的心绪。

    她眼见周围的人,一波波的如鸟兽散开,最终隐没在了山林之中。

    司危立在她身侧,正等着她迈步,却看见高庭煜逆流而来,最后定在了程离身前。

    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似乎是想要抱一抱程离,见程离未躲拦,便轻轻将双手靠在程离的背上,抱了抱她。

    “我相信,你肯定会赢。”他温和道,“国师擅长推衍之术,他定会知道你师父的下落。”

    程离恍了恍神:“那……你呢?”

    到底又是谁杀了你?你不是……想知道么?

    高庭煜松开她的臂膀,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过就是一个死人。也许死人……就该噤若寒蝉。”

    程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高庭煜几句,若是这般迷茫,不如做糊涂人,不要再去纠结因与果。

    可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不依不挠的追逐程三问。

    她最后什么也没说。

    “咚——”有人登上塔楼撞钟,这钟以灌顶金刚杵为钟椎,是玄中寺所赠的,据说钟声有安魂定性之效。

    钟杵后系着的一根红绸随风舞动,余音绕梁,飞出塔顶的勾栏檐角,传至隐山的每个角落。

    这第一道钟声,预示着此次的群仙大会将要开场。

    鸟兽散去,众修士犹如渺小的蚁点一般,不知道要入何处藏匿。

    他们小心翼翼地握着自己腰间的玉签,生怕有人夺去。

    隐山郁郁青青一片,偶尔有山间的一只飞鸟掠过,风吹草动之间,都引起人心惶惶。

    一道道青蓝色的雀灵自长天之中翱翔而过,犹如盛大的烟花绽放,那是华蓥的标志。

    玄中寺之人十足的低调,而青阳山修士历来独行。

    不同的修士面对着乱成一锅粥的初赛,有人想着的就是躲,躲到最后,拾渔人之利。

    而有些人,想到的就是夺。

    只是这并不算得上好的方式,因为人在明处,若引来更强者又该如何?

    所以夺者,一般皆同伴而行,只可惜,纵然是并肩而行,玉签多者才能有机会进入十六席位。

    历年来此会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同门相欺可不少见。

    司危跟在程离的身后,他修为根本难入大乘之境,程离早就看出来了。

    他只是瘪了瘪嘴:“我什么都没有嘛,就是还有点钱,就拿了点走后门……我哪里能和这些修士一同打打杀杀,只是出来见个世面罢了。”

    他不过才十七岁,阳光落在他的黄衫上,竟照出了几分落寞。

    司危肩臂依旧是瘦弱的,立在石阶之上,犹如一根新竹。

    程离淡淡叮嘱道:“那你跟在我身后,切莫走丢了。”

    他连忙答应。

    一路上参赛者过百,不过这一刻却几乎没了踪影。

    她们走入了一片竹林之中,满山坡的落叶包围,竹影摇晃,风过卷来淡淡清香,只有一道道数不清的石阶在此蜿蜒。

    “程离姐姐,我们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躲起来。”司危随意摘了一片叶,略微苦恼:“就是不知道能躲在哪里呢?”

    “这片竹林也太难以藏身,也没什么山洞。”他摸着腰间的玉签惋惜道,“这就是走后门的代价吧,什么时候都想着躲起来。趁着还剩些时间,我们去哪里躲呢?”

    程离背上负着剑匣,手里提着鸿钧,一席白衣落在青翠的竹林之间,犹如一个明显的靶子。

    她想很装的说一声“我不想躲”,毕竟她已经入了化境,身上又带着鸿钧,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更怕引来修为更强之人,只道:

    “我们往山下走,兴许有地方可藏。”

    话音还未落,便有一阵大风刮过,林间有翩翩竹叶散落,竹影摇晃之间,头顶的太阳已依稀不可见,带着林荫深处自然的寒气。

    有人凌空踏步而来,落在竹顶,让那竹竿微微的弯了弯头。

    那蓝衣男子落在程离的二十步开外,他脚下的竹竿轻轻摇曳着,好似有鸟类落在其上。

    他怀中抱着一柄剑,黑发一丝不苟的被银冠束起,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眉眼,犹如寒山屹立。

    烈风灌入他的袖袍,他缓缓道:“这位道友,你手中的剑我还未曾见过。不知……道友师从哪家门派?”

    程离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她微微蹙眉,凝气敛神:“无名剑修,流域程离。”

    有无形的真气在他们二人之间涌动,竹叶无风自落,司危的鬓角滑过一滴冷汗。

    青阳修士几乎皆服蓝衣银冠,幸好他是一个人来的。

    白仙玄从前告诉她,青阳山有那么一位怪修,他不似寻常剑修腰间配剑,而是永远身前抱剑而走,似乎抱的不是剑,而是琴。

    只因他怀里的剑是琴神。

    琴神剑,剑鞘以古琴“鸣雪金音”的琴木而制,鸣雪金音以千年棺木为琴板,老而不朽,木质坚硬,通体漆黑,返阳五十余年,才泄去阴气。

    出剑时自带凛冽琴音,坚劲清响,久转不灭。

    此刻,程离已经听闻声响!

    只因剑已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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