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三节课。
黎观鱼在高一三班门口探了探脑袋。
大片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课桌整齐排列了七八个道，女生们支着下巴，凑在一起聊天，后排几个短发后脑勺晃来晃去，就很乱了。
“彻哥！”一声哀嚎传出，“苟富贵勿相忘！先给小弟签个名。”
这声音被轰闹取代。
一大泱子人贼有默契地齐声，“班里乱不乱，后排说了算；班里稳不稳，左右护法说了准！”
“……”
仿佛误入了作法现场。
“小同学。”一道甜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后黎观鱼感觉肩被一根细细的手指点了点。
她回过头。
看见一个女人正微笑着望向她，明艳的红棕色波浪卷，桃花眼狭长，红唇，穿了件顶漂亮的小裙子。
黎观鱼感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明媚的人，呆呆地盯着她。
“你是叫黎观鱼？”杨露看小姑娘点了点脑袋，又说，“我是三班的班主任，教英语，怎么上节课没有来呀？”
黎观鱼眨眨眼，“我走错了，去了高三三班。”
“哈哈。”杨露也没想到这个情况，“跟我进来吧。”
杨露进门的那一瞬，整个教室顿时安静如鸡，同学们像鸟兽一样奔散到各自的座位上。
很有默契地静了几秒。
有刺头问：“露姐，下节不是你的课吧？”
“梁维超你管起我来了？”杨露切换到灭绝师太模式，声音变得尖锐，“都好好听，有事说啊，这讲台旁边的位子早上就空出来了，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知道来了个新同学。”
七七八八的声音解禁。
“护法哥来了！”
“欢迎仪式搞起来。”
“鼓掌鼓掌。”
稀稀拉拉的一堆人拍手，其中几个拍得特响，像是雷鸣。
黎观鱼躲在杨露后面，默默地望了望天。
这风格，好狂野。
“来。”杨露侧开身子，“跟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
下面还挺吵，黎观鱼站到讲台边，长话短说：“大家好，我叫黎观鱼。”
“我操女同学啊！”
直接有几个同学起哄：“新同学这声音甜得唷。”
后排笑倒了一片：“怎么看起来这么小，软乎乎的。”
“哪呢哪呢，没看见。”
“小同学麻烦上讲台站着！”
杨露飞了个眼神刀过去，“能不能给人留个好印象？黎观鱼是跳级上来的，都和善点啊。”
有道不正经的声音夹在里头，拖了点音：“放心。”
……
讲台左边放了张空桌，黎观鱼坐进去。
桌面上放了高一到高三各科的教材，堆得像小山，最上面放了两张卡片。
黎观伸长脖子，抬手，椅子轻微吱呀几下，脚都离了地，才勉强把卡片拿下来。
一张印着绿树成荫的挣远校园。
食堂饭卡。
一张上头写了新华书店四个大字。
购书卡。
桌上还放了把寝室的钥匙。
她把高高一叠书放进桌肚里，挑了本选修3-2物理书开始看。
挣远对低年级抓得不紧，有些班气氛很轻松，自习课上，没有老师代管，细细碎碎的谈话声在教室里回荡。
“谁上去跟小护法说句话？”
“人家好学生。”
“哦，我也好学生啊。”
“放你妈的屁。”
“彻哥，他干扰课堂纪律，干他！”
“别惹老子，烦。”
到了下课。
黎观鱼倒回来把前几页又看了遍，合上书，突然“啪”地一声拍下来一只大手，指尖抓着桌面，白到病态，骨节分明，灯光下依稀可见微突的青筋。
与此同时，落下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聊一聊。”
她反射性抬眼，看见很野的一张脸，眉目懒垂，自带微醺效果，翘鼻，花瓣唇，人中深陷，像睡醒的狼。
黎观鱼往后缩了缩。
“躲什么？”令彻见她怯生生得要命，皱眉，突然注意到小姑娘脸上的伤口，原本要说的话停住，话锋一转，“看不出来啊，你还打架？”
不知道他哪得出的这个结论，黎观鱼撅嘴道，“我也没看出来。”
“……”
令彻盯得有些失神，反应过来，一股闷气往脑袋顶儿冲，“你从哪儿转来的？看着不像京口人，长那么淡……”
可能是下了课的缘故。
周围突然有点吵，黎观鱼没太听清他后面的话。
“打扰一下。”这时一道微懒的男声插进来。
教室里外的吵闹声跃至顶峰。
“什么情况，这年头流行世草换座山扎根？”
“找谁啊？”
“你上去跟他说话就是找你了。”
黎观鱼转头往门口看，讲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正要伸长脖子，那道懒洋洋掺点漫不经心的声音又发了声。
“你班最矮的那个同学出来。”
“……”
有拉低平均身高罪魁祸首自觉的黎观鱼站了起来。
这回她看清了门口的场景。
一堆人围在那儿，乌压压的背影中，两个脑袋支楞出来，沈衍温抱臂斜靠门框，神色散漫，陈觉站在旁边，稍矮一截，对着她喊：“走了妹妹，世草带你找乐子去。”
“……”
单听这语气，仿佛他才是世草。
也感觉到了不合适，陈觉换了个说法，挑眉道：“跟着世草就没有找不到的乐子。”
“……”
沈衍温冷漠地瞥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夺回了主人公的绝对领域，对黎观鱼说：“拿了你半个馒头，还你顿饭。”
言简意赅。
一瞬间黎观鱼还有种被馅饼砸中的不真实感。
“真的吗？”她呆呆地嘀咕，脚步已经迫不及待地挪了挪。
“喂。”令彻在这时候出了声，黎观鱼的身体一顿，便看到他瞅向沈衍温，“咱班班主任让我带新同学逛逛校园，顺便熟悉一下食堂，我要不带人家吃今天这顿晚饭，不就是在找死吗？”
四周静了几秒。
被一片倒抽气和哗然接上。
沈衍温漠然侧头，轻蔑地勾了下唇：“你现在就是在找死。”
……
傍晚的橙光在树叶间漏下来。
一行人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两个身姿较颀长，另一个不但矮还慢吞吞。
黎观鱼找回方向感，快步跑上去，小心地提醒：“去校门口好像不是往这边走。”
陈觉：“哦，一大堆记者搁挣远外边儿堵衍哥，咱们从地下车库走。”
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谈话，沈衍温面无表情。
陈觉看着手机，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衍哥，他们都到了，出示你照片好像没啥用。”
“……”
沈衍温一脸的木然剥开，冷冷道：“能别乱说？找个屁的乐子。我是什么很孬的人？”
陈觉一懵，脑子转过弯来。
不是？这哥还在刚才的事上呢。
——“走了，世草带你找乐子去。”
——“跟世草就没有找不到的乐子。”
“……”
混口饭吃的黎观鱼很识趣地缓和了下气氛，“那、你是真不孬的人？”
真不孬要说起来。
意思是忒差劲。
她不懂。
沈衍温微微动了动眉心，“给你一次重说的机会。”
略加思考。
黎观鱼察言观色中，“你是假的不孬么？”
话一出，本就快憋不住了的陈觉呵呵直笑，“这是一种中原官话，真不孬用来表达很糟糕，不孬又是不坏的意思了。”
黎观鱼听得津津有味。
哦，假的不孬等于真不孬。
等于孬。
等于沈衍温是个大混蛋。
“……”
黎观鱼如临大敌，心虚地看向沈衍温，“我不知——”
“嗯，我知道。”沈衍温轻掀眼睑，“你只是打算在我头上戴个高帽。“
他似有若无地嗤了下，眼神落在她头顶，仿佛在嘲笑她的身高，“够不着罢了。”
黎观鱼：“……”
……
到了小圆记的包间。
陈觉头一个进去，沈衍温慢了一拍，伸出手指抵住门，慢悠悠地给门开了一半，打眼往里头扫了下，“不说照片开不了包间？”
黎观鱼跟在他后面。
听见里面好多声音冒出来。
“衍哥你昨天从港区回来，不我去接的你嘛，身份证落我那儿了。”
“老板一看身份证就给我们放进来了。”
“搞得跟开房似的。”
“……”
一群人厮混久了，老想到一块儿去。
沈衍温懒得管他们，回头看了眼黎观鱼，朝里面扬了扬下巴，示意跟他走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里面，桌上大概坐了六七个男生，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
高杰洋摸了把耳朵，“这小孩谁？”
沈衍温解释了下，语气轻描淡写，“我们这桌的。”
高杰洋语气贱贱的：“我以为你一个好心大哥哥给邻桌小妹妹带路呢。”
“好心？”沈衍温拉开椅子，等黎观鱼坐下，单手扯开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你这误会大了。”
高杰洋脖子往前伸，朝着对面的黎观鱼笑，“小妹妹叫啥名字呀？跟我们总舵少主什么关系？”
抓住不同的称呼，沈衍温嗓音微沉，警告道：“别在这儿扯别的事。”
想到沈衍温之前叮嘱过少暴露小妹妹的信息，又记起半个馒头的趣事，陈觉抢答：“人妹妹小名就叫小馒头，你就叫这名儿得了。”
白白嫩嫩的，可太搭了。
陈觉感觉很满意。
黎观鱼：“……”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绰号。
从来没有人给她起过小名。
在她看来，小名代表着某种偏爱，所以她没有很合理。
“小馒头？”沈衍温缓慢重复，突然淡淡地叫了声，“陈觉。”
陈觉下意识有点发毛：“啊？”
沈衍温要笑不笑：“以后你小孩的名字，得让山上高僧起啊。”
陈觉懵了：“为啥？”
“很显然，你这起名儿水平。”沈衍温就差把“很烂”两字写脸上，“不太过关呢。”
陈觉，“我觉得挺好，衍哥你行你起一个？”
沈衍温微微侧头，像是在思考，“就叫小蒸包吧。”
“……”
高杰洋想笑，脱口要说沈少爷你这水平也不咋地，又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眼见着对面的小姑娘笑得更没心没肺了：“因为蒸包里面有肉吗？我喜欢吃肉。”
沈衍温冷冰冰道：“哦？我倒是忘了里面还有肉，这么一说，还能挖芯呢。”
“……”
黎观鱼害怕地吸了吸鼻子。
挖心？
好残忍。
这个时候，门被推开，有个染了黄毛的少年懒散走进来，嘴里叼着半根烟，整个包厢看起来数他最混不吝。
沈衍温敛了敛眼睫，“灭了。”
“咋了衍哥，你不也抽？”黄毛纳闷，却已经从嘴角把烟拿下来了。
沈衍温盯住他，语气没什么温度：“要么你把烟灭了，要么我灭了你。”
“……”
……
吃到中巡。
服务员端了盆番茄火锅上来，陈觉刚要夹一块和肉，沈衍温像是不太舒服，“谁点了个番茄锅？拿走。”
陈觉停住公筷，“衍哥你啥时候不吃番茄了。”
沈衍温淡声：“我看这玩意儿恶心。”
他脸色是真沉得要滴墨，陈觉招呼侍员：“快快快撤下去。”
撤走火锅后。
高杰洋调节了下气氛，“这少爷挑食。”
沈衍温恢复平静，轻笑一声：“我挑，你是不挑是么？”
“有些事上我还是挑的，比如——”高杰洋拖着音，桌上几个男声立马心照不宣，嘿嘿嘿的笑起来。
自开席后，黎观鱼的嘴就没停过。
每一口都拿出了吃最后一顿的架势。
小姑娘鼓了鼓嘴，嚼得很慢，但一直在咬，沈衍温漫不经心地看了会儿，突然低笑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愉悦。
感到莫名，黎观鱼侧头。
沈衍温挑了下眉，“这整桌子的菜都在想一个问题，对小蒸包来说，要怎么才是不好吃？嗯？”
黎观鱼感觉脸颊有点烫，想说点什么，随便憋了句：“我不吃番茄。”
……
散场后。
陈觉赶着去上晚自习。
“衍哥，小妹妹就交给你了啊。”陈觉打了辆车，“明天你来学校不？虽说你保送了，表姐管你还挺紧的。”
黎观鱼疑惑道：“谁的表姐？”
沈衍温：“我们班班主任，外号表姐。”
“……”
“再说吧。”沈衍温朝陈觉说，“你要有事来花半里找我。”
陈觉：“行，回见。”
计程车开走后。
黎观鱼和沈衍温被私车司机送回挣远。
从地下车库出来后，月色渺远，等身边人的脚步停下，黎观鱼才突然回过神。
她往周围一看，穿着制服的女学生三三两两进了楼。
原来到了宿舍楼下。
黎观鱼打算道谢。
这时身边有惊呼传来，“世草吗？！！天呐噜！”
“啊啊啊啊啊！”
“哇靠他怎么来女生宿舍楼下啊？”
“操，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徐书璟？？？”
大概是黎观鱼站在树下被挡住，没人注意到她。
昏昧夜色下，只一盏路灯晃出澄光，沈衍温单手插袋站在那儿，姿态闲散，而又漫不经心。
这人到哪里都很惹眼。
沈衍温抬手，黎观鱼后背一凛，他的指节垂下落到她脑后，扯掉了发端的那条领带。
“该还了。”
女孩柔顺的长发倾泻下来，混上了月色。
半明半暗的光影下，他极淡地轻笑一声：“别说你这接近人的方式。”
“刻意了。”
黎观鱼的心脏狂跳。
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她是故意等他撞上来的。
他看出来了。
她也并不是毫无预感自己走错了班级。
毕竟体育馆那群学生身材高挑，不像高一应有的青涩模样，她确实有怀疑过，只不过更愿将错就错，默许的自欺欺人。
黎观鱼大着胆子，抬眼，与他的倦瞳相接。
眼前这个人的模样线条渐渐立体化。
一身白衬衫笔挺，领口微敞，往下一双长腿被西裤收住，站姿散漫，一只脚尖随意勾起。
视线扫向上端。
少年脖颈劲劲儿的，没什么神色，却因那双微微上挑的眼，在冷漠的禁欲之外，多了些魅人的意味。
薄身，窄腰，冷脸。
矜贵里头混点冷淡的破碎，看不透的，一个类似神秘主的存在。
一种类似于探究和破坏的情绪从心底漫出来。
“哦。”黎观鱼甩了甩脑袋，“我下次换换。”
沈衍温：“？”
黎观鱼在高一三班门口探了探脑袋。
大片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课桌整齐排列了七八个道，女生们支着下巴，凑在一起聊天，后排几个短发后脑勺晃来晃去，就很乱了。
“彻哥！”一声哀嚎传出，“苟富贵勿相忘！先给小弟签个名。”
这声音被轰闹取代。
一大泱子人贼有默契地齐声，“班里乱不乱，后排说了算；班里稳不稳，左右护法说了准！”
“……”
仿佛误入了作法现场。
“小同学。”一道甜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后黎观鱼感觉肩被一根细细的手指点了点。
她回过头。
看见一个女人正微笑着望向她，明艳的红棕色波浪卷，桃花眼狭长，红唇，穿了件顶漂亮的小裙子。
黎观鱼感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明媚的人，呆呆地盯着她。
“你是叫黎观鱼？”杨露看小姑娘点了点脑袋，又说，“我是三班的班主任，教英语，怎么上节课没有来呀？”
黎观鱼眨眨眼，“我走错了，去了高三三班。”
“哈哈。”杨露也没想到这个情况，“跟我进来吧。”
杨露进门的那一瞬，整个教室顿时安静如鸡，同学们像鸟兽一样奔散到各自的座位上。
很有默契地静了几秒。
有刺头问：“露姐，下节不是你的课吧？”
“梁维超你管起我来了？”杨露切换到灭绝师太模式，声音变得尖锐，“都好好听，有事说啊，这讲台旁边的位子早上就空出来了，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知道来了个新同学。”
七七八八的声音解禁。
“护法哥来了！”
“欢迎仪式搞起来。”
“鼓掌鼓掌。”
稀稀拉拉的一堆人拍手，其中几个拍得特响，像是雷鸣。
黎观鱼躲在杨露后面，默默地望了望天。
这风格，好狂野。
“来。”杨露侧开身子，“跟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
下面还挺吵，黎观鱼站到讲台边，长话短说：“大家好，我叫黎观鱼。”
“我操女同学啊！”
直接有几个同学起哄：“新同学这声音甜得唷。”
后排笑倒了一片：“怎么看起来这么小，软乎乎的。”
“哪呢哪呢，没看见。”
“小同学麻烦上讲台站着！”
杨露飞了个眼神刀过去，“能不能给人留个好印象？黎观鱼是跳级上来的，都和善点啊。”
有道不正经的声音夹在里头，拖了点音：“放心。”
……
讲台左边放了张空桌，黎观鱼坐进去。
桌面上放了高一到高三各科的教材，堆得像小山，最上面放了两张卡片。
黎观伸长脖子，抬手，椅子轻微吱呀几下，脚都离了地，才勉强把卡片拿下来。
一张印着绿树成荫的挣远校园。
食堂饭卡。
一张上头写了新华书店四个大字。
购书卡。
桌上还放了把寝室的钥匙。
她把高高一叠书放进桌肚里，挑了本选修3-2物理书开始看。
挣远对低年级抓得不紧，有些班气氛很轻松，自习课上，没有老师代管，细细碎碎的谈话声在教室里回荡。
“谁上去跟小护法说句话？”
“人家好学生。”
“哦，我也好学生啊。”
“放你妈的屁。”
“彻哥，他干扰课堂纪律，干他！”
“别惹老子，烦。”
到了下课。
黎观鱼倒回来把前几页又看了遍，合上书，突然“啪”地一声拍下来一只大手，指尖抓着桌面，白到病态，骨节分明，灯光下依稀可见微突的青筋。
与此同时，落下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聊一聊。”
她反射性抬眼，看见很野的一张脸，眉目懒垂，自带微醺效果，翘鼻，花瓣唇，人中深陷，像睡醒的狼。
黎观鱼往后缩了缩。
“躲什么？”令彻见她怯生生得要命，皱眉，突然注意到小姑娘脸上的伤口，原本要说的话停住，话锋一转，“看不出来啊，你还打架？”
不知道他哪得出的这个结论，黎观鱼撅嘴道，“我也没看出来。”
“……”
令彻盯得有些失神，反应过来，一股闷气往脑袋顶儿冲，“你从哪儿转来的？看着不像京口人，长那么淡……”
可能是下了课的缘故。
周围突然有点吵，黎观鱼没太听清他后面的话。
“打扰一下。”这时一道微懒的男声插进来。
教室里外的吵闹声跃至顶峰。
“什么情况，这年头流行世草换座山扎根？”
“找谁啊？”
“你上去跟他说话就是找你了。”
黎观鱼转头往门口看，讲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正要伸长脖子，那道懒洋洋掺点漫不经心的声音又发了声。
“你班最矮的那个同学出来。”
“……”
有拉低平均身高罪魁祸首自觉的黎观鱼站了起来。
这回她看清了门口的场景。
一堆人围在那儿，乌压压的背影中，两个脑袋支楞出来，沈衍温抱臂斜靠门框，神色散漫，陈觉站在旁边，稍矮一截，对着她喊：“走了妹妹，世草带你找乐子去。”
“……”
单听这语气，仿佛他才是世草。
也感觉到了不合适，陈觉换了个说法，挑眉道：“跟着世草就没有找不到的乐子。”
“……”
沈衍温冷漠地瞥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夺回了主人公的绝对领域，对黎观鱼说：“拿了你半个馒头，还你顿饭。”
言简意赅。
一瞬间黎观鱼还有种被馅饼砸中的不真实感。
“真的吗？”她呆呆地嘀咕，脚步已经迫不及待地挪了挪。
“喂。”令彻在这时候出了声，黎观鱼的身体一顿，便看到他瞅向沈衍温，“咱班班主任让我带新同学逛逛校园，顺便熟悉一下食堂，我要不带人家吃今天这顿晚饭，不就是在找死吗？”
四周静了几秒。
被一片倒抽气和哗然接上。
沈衍温漠然侧头，轻蔑地勾了下唇：“你现在就是在找死。”
……
傍晚的橙光在树叶间漏下来。
一行人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两个身姿较颀长，另一个不但矮还慢吞吞。
黎观鱼找回方向感，快步跑上去，小心地提醒：“去校门口好像不是往这边走。”
陈觉：“哦，一大堆记者搁挣远外边儿堵衍哥，咱们从地下车库走。”
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谈话，沈衍温面无表情。
陈觉看着手机，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衍哥，他们都到了，出示你照片好像没啥用。”
“……”
沈衍温一脸的木然剥开，冷冷道：“能别乱说？找个屁的乐子。我是什么很孬的人？”
陈觉一懵，脑子转过弯来。
不是？这哥还在刚才的事上呢。
——“走了，世草带你找乐子去。”
——“跟世草就没有找不到的乐子。”
“……”
混口饭吃的黎观鱼很识趣地缓和了下气氛，“那、你是真不孬的人？”
真不孬要说起来。
意思是忒差劲。
她不懂。
沈衍温微微动了动眉心，“给你一次重说的机会。”
略加思考。
黎观鱼察言观色中，“你是假的不孬么？”
话一出，本就快憋不住了的陈觉呵呵直笑，“这是一种中原官话，真不孬用来表达很糟糕，不孬又是不坏的意思了。”
黎观鱼听得津津有味。
哦，假的不孬等于真不孬。
等于孬。
等于沈衍温是个大混蛋。
“……”
黎观鱼如临大敌，心虚地看向沈衍温，“我不知——”
“嗯，我知道。”沈衍温轻掀眼睑，“你只是打算在我头上戴个高帽。“
他似有若无地嗤了下，眼神落在她头顶，仿佛在嘲笑她的身高，“够不着罢了。”
黎观鱼：“……”
……
到了小圆记的包间。
陈觉头一个进去，沈衍温慢了一拍，伸出手指抵住门，慢悠悠地给门开了一半，打眼往里头扫了下，“不说照片开不了包间？”
黎观鱼跟在他后面。
听见里面好多声音冒出来。
“衍哥你昨天从港区回来，不我去接的你嘛，身份证落我那儿了。”
“老板一看身份证就给我们放进来了。”
“搞得跟开房似的。”
“……”
一群人厮混久了，老想到一块儿去。
沈衍温懒得管他们，回头看了眼黎观鱼，朝里面扬了扬下巴，示意跟他走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里面，桌上大概坐了六七个男生，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
高杰洋摸了把耳朵，“这小孩谁？”
沈衍温解释了下，语气轻描淡写，“我们这桌的。”
高杰洋语气贱贱的：“我以为你一个好心大哥哥给邻桌小妹妹带路呢。”
“好心？”沈衍温拉开椅子，等黎观鱼坐下，单手扯开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你这误会大了。”
高杰洋脖子往前伸，朝着对面的黎观鱼笑，“小妹妹叫啥名字呀？跟我们总舵少主什么关系？”
抓住不同的称呼，沈衍温嗓音微沉，警告道：“别在这儿扯别的事。”
想到沈衍温之前叮嘱过少暴露小妹妹的信息，又记起半个馒头的趣事，陈觉抢答：“人妹妹小名就叫小馒头，你就叫这名儿得了。”
白白嫩嫩的，可太搭了。
陈觉感觉很满意。
黎观鱼：“……”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绰号。
从来没有人给她起过小名。
在她看来，小名代表着某种偏爱，所以她没有很合理。
“小馒头？”沈衍温缓慢重复，突然淡淡地叫了声，“陈觉。”
陈觉下意识有点发毛：“啊？”
沈衍温要笑不笑：“以后你小孩的名字，得让山上高僧起啊。”
陈觉懵了：“为啥？”
“很显然，你这起名儿水平。”沈衍温就差把“很烂”两字写脸上，“不太过关呢。”
陈觉，“我觉得挺好，衍哥你行你起一个？”
沈衍温微微侧头，像是在思考，“就叫小蒸包吧。”
“……”
高杰洋想笑，脱口要说沈少爷你这水平也不咋地，又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眼见着对面的小姑娘笑得更没心没肺了：“因为蒸包里面有肉吗？我喜欢吃肉。”
沈衍温冷冰冰道：“哦？我倒是忘了里面还有肉，这么一说，还能挖芯呢。”
“……”
黎观鱼害怕地吸了吸鼻子。
挖心？
好残忍。
这个时候，门被推开，有个染了黄毛的少年懒散走进来，嘴里叼着半根烟，整个包厢看起来数他最混不吝。
沈衍温敛了敛眼睫，“灭了。”
“咋了衍哥，你不也抽？”黄毛纳闷，却已经从嘴角把烟拿下来了。
沈衍温盯住他，语气没什么温度：“要么你把烟灭了，要么我灭了你。”
“……”
……
吃到中巡。
服务员端了盆番茄火锅上来，陈觉刚要夹一块和肉，沈衍温像是不太舒服，“谁点了个番茄锅？拿走。”
陈觉停住公筷，“衍哥你啥时候不吃番茄了。”
沈衍温淡声：“我看这玩意儿恶心。”
他脸色是真沉得要滴墨，陈觉招呼侍员：“快快快撤下去。”
撤走火锅后。
高杰洋调节了下气氛，“这少爷挑食。”
沈衍温恢复平静，轻笑一声：“我挑，你是不挑是么？”
“有些事上我还是挑的，比如——”高杰洋拖着音，桌上几个男声立马心照不宣，嘿嘿嘿的笑起来。
自开席后，黎观鱼的嘴就没停过。
每一口都拿出了吃最后一顿的架势。
小姑娘鼓了鼓嘴，嚼得很慢，但一直在咬，沈衍温漫不经心地看了会儿，突然低笑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愉悦。
感到莫名，黎观鱼侧头。
沈衍温挑了下眉，“这整桌子的菜都在想一个问题，对小蒸包来说，要怎么才是不好吃？嗯？”
黎观鱼感觉脸颊有点烫，想说点什么，随便憋了句：“我不吃番茄。”
……
散场后。
陈觉赶着去上晚自习。
“衍哥，小妹妹就交给你了啊。”陈觉打了辆车，“明天你来学校不？虽说你保送了，表姐管你还挺紧的。”
黎观鱼疑惑道：“谁的表姐？”
沈衍温：“我们班班主任，外号表姐。”
“……”
“再说吧。”沈衍温朝陈觉说，“你要有事来花半里找我。”
陈觉：“行，回见。”
计程车开走后。
黎观鱼和沈衍温被私车司机送回挣远。
从地下车库出来后，月色渺远，等身边人的脚步停下，黎观鱼才突然回过神。
她往周围一看，穿着制服的女学生三三两两进了楼。
原来到了宿舍楼下。
黎观鱼打算道谢。
这时身边有惊呼传来，“世草吗？！！天呐噜！”
“啊啊啊啊啊！”
“哇靠他怎么来女生宿舍楼下啊？”
“操，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徐书璟？？？”
大概是黎观鱼站在树下被挡住，没人注意到她。
昏昧夜色下，只一盏路灯晃出澄光，沈衍温单手插袋站在那儿，姿态闲散，而又漫不经心。
这人到哪里都很惹眼。
沈衍温抬手，黎观鱼后背一凛，他的指节垂下落到她脑后，扯掉了发端的那条领带。
“该还了。”
女孩柔顺的长发倾泻下来，混上了月色。
半明半暗的光影下，他极淡地轻笑一声：“别说你这接近人的方式。”
“刻意了。”
黎观鱼的心脏狂跳。
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她是故意等他撞上来的。
他看出来了。
她也并不是毫无预感自己走错了班级。
毕竟体育馆那群学生身材高挑，不像高一应有的青涩模样，她确实有怀疑过，只不过更愿将错就错，默许的自欺欺人。
黎观鱼大着胆子，抬眼，与他的倦瞳相接。
眼前这个人的模样线条渐渐立体化。
一身白衬衫笔挺，领口微敞，往下一双长腿被西裤收住，站姿散漫，一只脚尖随意勾起。
视线扫向上端。
少年脖颈劲劲儿的，没什么神色，却因那双微微上挑的眼，在冷漠的禁欲之外，多了些魅人的意味。
薄身，窄腰，冷脸。
矜贵里头混点冷淡的破碎，看不透的，一个类似神秘主的存在。
一种类似于探究和破坏的情绪从心底漫出来。
“哦。”黎观鱼甩了甩脑袋，“我下次换换。”
沈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