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后来，我百般寻死，他又想方设法地将我救回来。我出逃失败，终究离不开这偌大的皇宫。
知如趴在我身边，哭红了双眼。
“清月，清月。”她带着哭腔，“你就吃一口吧。”
我心软了。
我把知如视作亲妹妹，自是见不得她伤心。
我的姐姐走了，爱人走了。但还有知如。
“清月，我会陪着你的。”
“好。”
我答应了夏云择。
只是没有同意那个位子，也没有同意他为我另择宫殿。
但我仍旧抗拒他。
大婚当晚，他看见了我胸前的玉坠。
我说，这是凌绰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不会摘。
他恼不恼怒我不知晓，我只知我心中畅快得很。
可他如愿了，我却没有。
26
我不愿与他亲脉相连，所以，每每与他行房后，我都会喝下一碗避子汤。而这，也是我日后最庆幸之事。
那天，我如往常般待他走后再去喝药，不想他竟折返了回来。
瓷碗被他一把打碎，药汁满地，溅湿了我的裙摆。
“梅清月！你就这般不愿怀上朕的子嗣吗？”
“是。”我继续激他，“皇后的孩子，你可曾上心过？你不配做父亲。”
他软禁了我，也没再来找我。
我求之不得。
而我后来的一切决定，便是在这段日子做下的。
那日，知如去宫外帮我买远香斋的糕点，回来时，她说她见到了一个人。
凌绰的随从。
我惊得摔落了手中的茶杯，满地碎片，我却不自知地踩了上去。
“你说什么？”我捏紧她的手臂，心中狂跳不止。
凌绰还活着。
当晚，我找出夜行衣，让知如换上了我的衣裳。我答应她，会在天亮之前回来。
夏云择已不似以前那般防着我，这次争吵后，也未加人看守。
所以，我出宫地很顺利。
我来到城西，那座别院就在远香斋附近。
原来，那日凌绰被毒箭射中倒地不起，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战死。只有凌烟知道，并非如此。因为，凌绰中的毒，是皇室独有，没有解药。
凌烟调换身份，易容面相，将那尸体送回了都城。又找到一奇医，暗中为凌绰续命，可终究是无力回天，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待他赶回都城，却得知我已成皇帝新妃。那口血差点当场要了他的命。
他失约了，没来接我。
而现在，我终于见到了他。
那个我心心念念，永未放下的少年。那个我朝思暮想，梦中才能得见之人。
思念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我的理智。
“阿绰！”我奔向他，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他身着墨色长衫，虚弱地靠在门边，高大的身子此刻竟显得有些单薄。眼下的乌青，无血色的唇，与我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相去甚远。
“期期，你来了。”他声音沙哑，语气微弱，“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泪水糊湿我的双眼，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我埋进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他瘦了，瘦了好多好多。
“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我怨他，明明我们可以在一起更久，“你说过，我们会成亲的！”
凌绰抚去我的泪水，“他纳你为妃了，对吗？”
“我只是你的妻子，永远都是。”
我们本可以一同回北疆，就像当初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我本可以为他生儿育女，我本可以与他厮守一生。
本来一切，都能如我所愿。
可夏云择要杀凌绰。
不论何种理由，是皇家世仇也好，是行夺妻之事也罢。他既毁我一切，我便不会放过他。
我算了算日子，此时正值我两次月信之间。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阿绰。”我覆上他的唇，伸手去扒他衣服。
凌绰将我推开，“期期，不可。”
“阿绰！我是你的妻子。”我软硬兼施，执意行事，“求你了。”
我将他推入房中，那一晚，我如愿以偿。
27
凌绰走了。
这一次，他真真正正地离开了我。
我看向城西发来的烟号，流下了眼泪。
我的月信果然没有准时来。我持了持脉，虽然微弱，但我知道，我成功了。
连上天都在帮我。
数日后，我有了害喜的迹象，便让知如去请了张太医。
果然，夏云择很快就出现在了落英宫。
“如何了？”
“恭喜皇上。”
他喜上眉梢。
他以为那日他打翻了汤药，我无法再喝。
可药罐里还剩了半碗，足够了。
当晚，他留宿落英宫，我没有拒绝。我去了清池沐浴，开始了我的计划。
他回我房中时，问我可曾落了什么东西。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摇头。
他张开手，那枚玉坠正稳稳地躺在他的手心。
我怔愣片刻，装出我竟把它忘了的模样，想要伸手去拿。
结果刚要碰到时，他却收回了手，“既然摘了，便莫再带了。”
以前我沐浴时也会取下，但从不忘重新戴上。这一次，我故意将它留在了那。
我沉默许久，将手覆上小腹，“好。”
他站在我身后，拿起木梳帮我梳发。铜镜中映着他，神色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我心中不禁冷笑，原来，他也可以有这般上心的时候。
我拾起一缕头发，对他开口，“皇上，再给臣妾一些时间吧。”
我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与无措，那是我无法想象的样子，“好，朕会等你。”
多么卑微啊。
跟他过去的种种相比，当真是可笑至极！
我与他这般虚与委蛇，足足持续了半年之久。
这半年间，我愿意与他说更多的话了，不再抗拒和他接触，甚至开始跟他分享我平日所见所闻。
我学会了针线女红，虽不及文锦书之一半，但勉强能看得出大致轮廓。我时常将这些织物拿给他看，还绣了个有些难看的荷包给他，他倒是喜欢得紧。
我又做了些婴孩衣服，每日吃上许多，还不忘去园中散步。张太医来脉诊时，说我调养得很好，将来皇子定是康健无比。
我笑着打趣，“若是个公主，皇上可莫要失望。”
夏云择却很高兴，他说，“只要是你的孩子，朕都喜欢。”
他以为，我的所有转变，全都得益于初为人母。因为我对这个孩子这般好，甚至会爱屋及乌地不再厌恶他。
可他不知道，这是我与凌绰的孩子。
我怎会不爱凌绰的孩子。
28
夏云择已经完全信任了我。
我做了两根削尖的竹箭，每一根都涂上厚厚的药粉。
那是凌烟给我的一种药，无毒。但大量使用，会瞬间麻痹人的神智，使其晕厥。长期服用，则会卧床不起，甚至失明失语。
知如一直待在我身边，她知道我想做什么。
她说，“清月，我会帮你。”
我告诉她，假山后有一条密道能够直通皇宫后门，我会为她准备好一切后路，待她帮我分散开夏云择的注意力，就逃出宫去，不要再回来了。
我曾试过夏云择的武功。
他性子警惕，睡眠极浅，反应极快。不论是我趁夜晚下手，还是从背后偷袭，都无法伤他分毫。
我甚至亲眼见到他在树下午眠时，接住我扔过去的石子。
他的武功，比我想象中还深不可测。
我对知如说，“明晚，我会让夏云择陪我去亭中赏景，你就藏在上面的假山后。记住，对准我的肚子。”
知如哭着摇头，说怕伤了我。
我让她必须这么做。
因为我知道，这是夏云择的软肋。
若是射向他自己，凭他的警惕性，定会躲闪开来。但箭的目标是我和我的孩子，他便无法轻易掌控。
只有这样的危险，才可以暂时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一定会帮我遮挡，如此，我便能找到对他下手的机会。
若是以前，我或许还会继续想方设法地寻找机会刺杀夏云择，最后落个行刺之罪，与他同归于尽。
但现在，我有了凌绰的孩子，我必须活下来。
晚膳后，我与夏云择到御花园散步消食，路过园亭时，我说想与他去亭中说说话。
他屏退众人，跟着我入了亭。
“皇上，还记得初见之时吗？”
“嗯。”
“那时你问我，是不是害怕？”
我自然地走过，调整好两人的距离与站位，保证知如能对准他的后腰，连至我的腹部。这样他不仅要反应躲闪，还需担心我和孩子，能给我争取更多的时间。
“其实初见时，你才...罢了，日后再说吧。”他轻柔地抚了抚我的脸颊，“嗯，是。”
我没有功夫去深究他第一句话的意思，今夜是我最后的机会。“是，我是害怕，但我更多的是兴奋。”我仰头与他对视，“我可以杀了你，为了我的阿绰！”
他眉头皱起，满眼的不可置信中闪过一丝怒气，“你还在想凌绰？”
“是一直在想！”我狠狠盯着他，此时此刻，无需再瞒，“你知晓了他的身份，所以你杀了他，是不是！”
突然，一根竹箭极速飞来，直直射向他的背后，他来不及说话，立刻侧身闪过，一把抓住了冲向我身体的凶器。竹箭划伤了他的手，我正要将长袖内的另一根竹箭拿出时，却发现它被掉包了。我手里的是一根圆头竹箭，还没有药粉。
坏了。
未等我反应，又是一根箭射来，此刻药粉已起了作用，夏云择没能躲掉。这根箭，穿进了他的身体。
“有刺客！”不远处的侍卫很快反应过来，将园亭重重包围。
而知如被发现了。她没有逃走。
她被侍卫押进殿中，扔到了我面前。
我违心地骂出口，“你好大的胆子！”
“哈哈哈！”知如放肆地笑着，有些癫狂，“梅清月！皇后待你那般好，可你竟敢肖想她的位子！皇上负了她，你也负了她！你们该死！都该死！可惜啊，没能杀掉你。”
我闭上双眼，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昨夜我与知如商讨时，她始终觉得我的做法太危险。
我原本的计划是，她射箭吸引夏云择的注意力，我再用另外一根箭刺杀他。
可她说，御医们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射伤还是刺伤，定会发现是我害了夏云择。
尽管我告诉她，我习武，知分寸和方向。哪怕我心中知晓，我并不能真的做到完美无缺。
只是没想到，她私自换了我的竹箭，还撇清了与我的关系，将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我还在思考如何应对之策，她却趁我不注意，猛然起身扑向旁边的侍卫，用他的刀，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我只看到，她倒地之后，鲜血不断地从颈间、嘴角流出，一汩一汩，是停不下来的红。
最后那一刻，她转头看向我，眸子里带着笑，张嘴做出口型。
她说：“我走啦。”
我手指抠紧座椅，强忍下快要滴落的泪水。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将她带走。
至此，这皇宫里，最后一个亲近之人也离开了我。
29
刺杀真相很明了。
如知如所说，她想杀了我和夏云择。只可惜夏云择抓住了射向我的箭，没有躲过自己的。
哪怕有人怀疑是我指使知如，却不敢直言。因为夏云择还昏迷着，而我，怀着这大夏国唯一的子嗣。
但我不会再让夏云择做这个皇帝了。
那日夏云择晕倒，御医们无法查出他所中之毒，只能先开药方，慢慢调养。我便在每日的汤药里给他加上少量药粉。
我可以让他看，让他听，但不会让他有力气说话。
他只能永远躺在这龙塌上，日复一日地听我给他说，我们的孩子，是如何成长的。
我也不会让他死，若国一日无君，我不能保证这孩子平安长大。
我必须看着我的孩子，看着凌家的血脉，做这天下的君王。
我很顺利地诞下一名皇子。他的眉眼与凌绰如出一辙。
他半岁时，凌烟杀进了都城。
宫中人人自危，只有我站了出来，带着孩子去见了凌烟。
那次西部之战，她损失了大量兵力，还失去了凌绰。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当她发现凌绰是死于夏云择之手时，恨不能冲过来将他抽筋剥皮。而我，这个她侄儿至爱之人，竟还倒戈嫁给了罪魁祸首。
她拿剑指着我，问我为何还有脸去见她。
我告诉她，这是凌绰的孩子。
后来，她撤军，回了北疆。
而我，再未听到任何质疑之声，朝中大臣，皆对我敬畏三分。没有人会希望战乱再起，国不能安。
至此，我便能安心为我的孩子，铺下一条踏上皇位的路了。
30
他很聪明，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五岁那年，他拿着一幅画来到寝殿。我正坐在夏云择身边，给他喂药。
他打开画，问我：“母妃，他才是我的父亲，对吗？”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第一次在夏云择耳边承认，“是，你要永远记得，你的父亲，叫凌绰。”
床上之人，突然有了异样神色。夏云择如今，已失了目力，几乎看不清了。可他仍旧睁着眼，死死盯向我。
他颤巍地伸出手，捏住我的衣袖。他似是用了全力，想要说话。
我抹去了他嘴角渗出的药，“你说吧。”
“清...清月。”他气若游丝，很难再发出声音，可我还是听清了后面几个字，“对不...不起。”
我一阵哽咽，眼泪终于不受控制，滴落在他手背上。
“还有什么用！现在还有什么用！”
我大声向他怒吼。
“我第一个家没了。我以为我还会有第二个家，有凌绰，有皇后，有知如。
可是你将我第二个家毁了个一干二净！
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他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我看见他眼角划出一滴泪水，我将手慢慢覆上去，终是合上了他的双眼。
我与他之间，终于有了一个了结。
一只小手突然凑过来牵住我。
“母妃，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后来，我百般寻死，他又想方设法地将我救回来。我出逃失败，终究离不开这偌大的皇宫。
知如趴在我身边，哭红了双眼。
“清月，清月。”她带着哭腔，“你就吃一口吧。”
我心软了。
我把知如视作亲妹妹，自是见不得她伤心。
我的姐姐走了，爱人走了。但还有知如。
“清月，我会陪着你的。”
“好。”
我答应了夏云择。
只是没有同意那个位子，也没有同意他为我另择宫殿。
但我仍旧抗拒他。
大婚当晚，他看见了我胸前的玉坠。
我说，这是凌绰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不会摘。
他恼不恼怒我不知晓，我只知我心中畅快得很。
可他如愿了，我却没有。
26
我不愿与他亲脉相连，所以，每每与他行房后，我都会喝下一碗避子汤。而这，也是我日后最庆幸之事。
那天，我如往常般待他走后再去喝药，不想他竟折返了回来。
瓷碗被他一把打碎，药汁满地，溅湿了我的裙摆。
“梅清月！你就这般不愿怀上朕的子嗣吗？”
“是。”我继续激他，“皇后的孩子，你可曾上心过？你不配做父亲。”
他软禁了我，也没再来找我。
我求之不得。
而我后来的一切决定，便是在这段日子做下的。
那日，知如去宫外帮我买远香斋的糕点，回来时，她说她见到了一个人。
凌绰的随从。
我惊得摔落了手中的茶杯，满地碎片，我却不自知地踩了上去。
“你说什么？”我捏紧她的手臂，心中狂跳不止。
凌绰还活着。
当晚，我找出夜行衣，让知如换上了我的衣裳。我答应她，会在天亮之前回来。
夏云择已不似以前那般防着我，这次争吵后，也未加人看守。
所以，我出宫地很顺利。
我来到城西，那座别院就在远香斋附近。
原来，那日凌绰被毒箭射中倒地不起，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战死。只有凌烟知道，并非如此。因为，凌绰中的毒，是皇室独有，没有解药。
凌烟调换身份，易容面相，将那尸体送回了都城。又找到一奇医，暗中为凌绰续命，可终究是无力回天，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待他赶回都城，却得知我已成皇帝新妃。那口血差点当场要了他的命。
他失约了，没来接我。
而现在，我终于见到了他。
那个我心心念念，永未放下的少年。那个我朝思暮想，梦中才能得见之人。
思念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我的理智。
“阿绰！”我奔向他，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他身着墨色长衫，虚弱地靠在门边，高大的身子此刻竟显得有些单薄。眼下的乌青，无血色的唇，与我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相去甚远。
“期期，你来了。”他声音沙哑，语气微弱，“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泪水糊湿我的双眼，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我埋进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他瘦了，瘦了好多好多。
“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我怨他，明明我们可以在一起更久，“你说过，我们会成亲的！”
凌绰抚去我的泪水，“他纳你为妃了，对吗？”
“我只是你的妻子，永远都是。”
我们本可以一同回北疆，就像当初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我本可以为他生儿育女，我本可以与他厮守一生。
本来一切，都能如我所愿。
可夏云择要杀凌绰。
不论何种理由，是皇家世仇也好，是行夺妻之事也罢。他既毁我一切，我便不会放过他。
我算了算日子，此时正值我两次月信之间。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阿绰。”我覆上他的唇，伸手去扒他衣服。
凌绰将我推开，“期期，不可。”
“阿绰！我是你的妻子。”我软硬兼施，执意行事，“求你了。”
我将他推入房中，那一晚，我如愿以偿。
27
凌绰走了。
这一次，他真真正正地离开了我。
我看向城西发来的烟号，流下了眼泪。
我的月信果然没有准时来。我持了持脉，虽然微弱，但我知道，我成功了。
连上天都在帮我。
数日后，我有了害喜的迹象，便让知如去请了张太医。
果然，夏云择很快就出现在了落英宫。
“如何了？”
“恭喜皇上。”
他喜上眉梢。
他以为那日他打翻了汤药，我无法再喝。
可药罐里还剩了半碗，足够了。
当晚，他留宿落英宫，我没有拒绝。我去了清池沐浴，开始了我的计划。
他回我房中时，问我可曾落了什么东西。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摇头。
他张开手，那枚玉坠正稳稳地躺在他的手心。
我怔愣片刻，装出我竟把它忘了的模样，想要伸手去拿。
结果刚要碰到时，他却收回了手，“既然摘了，便莫再带了。”
以前我沐浴时也会取下，但从不忘重新戴上。这一次，我故意将它留在了那。
我沉默许久，将手覆上小腹，“好。”
他站在我身后，拿起木梳帮我梳发。铜镜中映着他，神色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我心中不禁冷笑，原来，他也可以有这般上心的时候。
我拾起一缕头发，对他开口，“皇上，再给臣妾一些时间吧。”
我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与无措，那是我无法想象的样子，“好，朕会等你。”
多么卑微啊。
跟他过去的种种相比，当真是可笑至极！
我与他这般虚与委蛇，足足持续了半年之久。
这半年间，我愿意与他说更多的话了，不再抗拒和他接触，甚至开始跟他分享我平日所见所闻。
我学会了针线女红，虽不及文锦书之一半，但勉强能看得出大致轮廓。我时常将这些织物拿给他看，还绣了个有些难看的荷包给他，他倒是喜欢得紧。
我又做了些婴孩衣服，每日吃上许多，还不忘去园中散步。张太医来脉诊时，说我调养得很好，将来皇子定是康健无比。
我笑着打趣，“若是个公主，皇上可莫要失望。”
夏云择却很高兴，他说，“只要是你的孩子，朕都喜欢。”
他以为，我的所有转变，全都得益于初为人母。因为我对这个孩子这般好，甚至会爱屋及乌地不再厌恶他。
可他不知道，这是我与凌绰的孩子。
我怎会不爱凌绰的孩子。
28
夏云择已经完全信任了我。
我做了两根削尖的竹箭，每一根都涂上厚厚的药粉。
那是凌烟给我的一种药，无毒。但大量使用，会瞬间麻痹人的神智，使其晕厥。长期服用，则会卧床不起，甚至失明失语。
知如一直待在我身边，她知道我想做什么。
她说，“清月，我会帮你。”
我告诉她，假山后有一条密道能够直通皇宫后门，我会为她准备好一切后路，待她帮我分散开夏云择的注意力，就逃出宫去，不要再回来了。
我曾试过夏云择的武功。
他性子警惕，睡眠极浅，反应极快。不论是我趁夜晚下手，还是从背后偷袭，都无法伤他分毫。
我甚至亲眼见到他在树下午眠时，接住我扔过去的石子。
他的武功，比我想象中还深不可测。
我对知如说，“明晚，我会让夏云择陪我去亭中赏景，你就藏在上面的假山后。记住，对准我的肚子。”
知如哭着摇头，说怕伤了我。
我让她必须这么做。
因为我知道，这是夏云择的软肋。
若是射向他自己，凭他的警惕性，定会躲闪开来。但箭的目标是我和我的孩子，他便无法轻易掌控。
只有这样的危险，才可以暂时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一定会帮我遮挡，如此，我便能找到对他下手的机会。
若是以前，我或许还会继续想方设法地寻找机会刺杀夏云择，最后落个行刺之罪，与他同归于尽。
但现在，我有了凌绰的孩子，我必须活下来。
晚膳后，我与夏云择到御花园散步消食，路过园亭时，我说想与他去亭中说说话。
他屏退众人，跟着我入了亭。
“皇上，还记得初见之时吗？”
“嗯。”
“那时你问我，是不是害怕？”
我自然地走过，调整好两人的距离与站位，保证知如能对准他的后腰，连至我的腹部。这样他不仅要反应躲闪，还需担心我和孩子，能给我争取更多的时间。
“其实初见时，你才...罢了，日后再说吧。”他轻柔地抚了抚我的脸颊，“嗯，是。”
我没有功夫去深究他第一句话的意思，今夜是我最后的机会。“是，我是害怕，但我更多的是兴奋。”我仰头与他对视，“我可以杀了你，为了我的阿绰！”
他眉头皱起，满眼的不可置信中闪过一丝怒气，“你还在想凌绰？”
“是一直在想！”我狠狠盯着他，此时此刻，无需再瞒，“你知晓了他的身份，所以你杀了他，是不是！”
突然，一根竹箭极速飞来，直直射向他的背后，他来不及说话，立刻侧身闪过，一把抓住了冲向我身体的凶器。竹箭划伤了他的手，我正要将长袖内的另一根竹箭拿出时，却发现它被掉包了。我手里的是一根圆头竹箭，还没有药粉。
坏了。
未等我反应，又是一根箭射来，此刻药粉已起了作用，夏云择没能躲掉。这根箭，穿进了他的身体。
“有刺客！”不远处的侍卫很快反应过来，将园亭重重包围。
而知如被发现了。她没有逃走。
她被侍卫押进殿中，扔到了我面前。
我违心地骂出口，“你好大的胆子！”
“哈哈哈！”知如放肆地笑着，有些癫狂，“梅清月！皇后待你那般好，可你竟敢肖想她的位子！皇上负了她，你也负了她！你们该死！都该死！可惜啊，没能杀掉你。”
我闭上双眼，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昨夜我与知如商讨时，她始终觉得我的做法太危险。
我原本的计划是，她射箭吸引夏云择的注意力，我再用另外一根箭刺杀他。
可她说，御医们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射伤还是刺伤，定会发现是我害了夏云择。
尽管我告诉她，我习武，知分寸和方向。哪怕我心中知晓，我并不能真的做到完美无缺。
只是没想到，她私自换了我的竹箭，还撇清了与我的关系，将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我还在思考如何应对之策，她却趁我不注意，猛然起身扑向旁边的侍卫，用他的刀，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我只看到，她倒地之后，鲜血不断地从颈间、嘴角流出，一汩一汩，是停不下来的红。
最后那一刻，她转头看向我，眸子里带着笑，张嘴做出口型。
她说：“我走啦。”
我手指抠紧座椅，强忍下快要滴落的泪水。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将她带走。
至此，这皇宫里，最后一个亲近之人也离开了我。
29
刺杀真相很明了。
如知如所说，她想杀了我和夏云择。只可惜夏云择抓住了射向我的箭，没有躲过自己的。
哪怕有人怀疑是我指使知如，却不敢直言。因为夏云择还昏迷着，而我，怀着这大夏国唯一的子嗣。
但我不会再让夏云择做这个皇帝了。
那日夏云择晕倒，御医们无法查出他所中之毒，只能先开药方，慢慢调养。我便在每日的汤药里给他加上少量药粉。
我可以让他看，让他听，但不会让他有力气说话。
他只能永远躺在这龙塌上，日复一日地听我给他说，我们的孩子，是如何成长的。
我也不会让他死，若国一日无君，我不能保证这孩子平安长大。
我必须看着我的孩子，看着凌家的血脉，做这天下的君王。
我很顺利地诞下一名皇子。他的眉眼与凌绰如出一辙。
他半岁时，凌烟杀进了都城。
宫中人人自危，只有我站了出来，带着孩子去见了凌烟。
那次西部之战，她损失了大量兵力，还失去了凌绰。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当她发现凌绰是死于夏云择之手时，恨不能冲过来将他抽筋剥皮。而我，这个她侄儿至爱之人，竟还倒戈嫁给了罪魁祸首。
她拿剑指着我，问我为何还有脸去见她。
我告诉她，这是凌绰的孩子。
后来，她撤军，回了北疆。
而我，再未听到任何质疑之声，朝中大臣，皆对我敬畏三分。没有人会希望战乱再起，国不能安。
至此，我便能安心为我的孩子，铺下一条踏上皇位的路了。
30
他很聪明，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五岁那年，他拿着一幅画来到寝殿。我正坐在夏云择身边，给他喂药。
他打开画，问我：“母妃，他才是我的父亲，对吗？”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第一次在夏云择耳边承认，“是，你要永远记得，你的父亲，叫凌绰。”
床上之人，突然有了异样神色。夏云择如今，已失了目力，几乎看不清了。可他仍旧睁着眼，死死盯向我。
他颤巍地伸出手，捏住我的衣袖。他似是用了全力，想要说话。
我抹去了他嘴角渗出的药，“你说吧。”
“清...清月。”他气若游丝，很难再发出声音，可我还是听清了后面几个字，“对不...不起。”
我一阵哽咽，眼泪终于不受控制，滴落在他手背上。
“还有什么用！现在还有什么用！”
我大声向他怒吼。
“我第一个家没了。我以为我还会有第二个家，有凌绰，有皇后，有知如。
可是你将我第二个家毁了个一干二净！
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他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我看见他眼角划出一滴泪水，我将手慢慢覆上去，终是合上了他的双眼。
我与他之间，终于有了一个了结。
一只小手突然凑过来牵住我。
“母妃，我会给你一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