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麻烦喊一声桃香,就说她家里来人看她了。”杨妈妈笑眯眯的塞给赵氏院门口的小丫头两块虎眼儿窝丝糖。

    这还是槐香在点心铺子买的,价格也不便宜,两个钱才给一块,以金黄剔透,貌似虎眼儿得名。

    那丫头在赵氏院里上工,也是吃惯了好物,自然识得这糖。她上下打量了杨妈妈和槐香几眼,让她们在这儿等一会,然后进去叫人去了。

    在门口等的这会子功夫,杨妈妈已经把四处看了个遍,门口摆着两盆上等名贵的绿菊,她在旁边摸来摸去,恨不得摘上一朵带回家去。

    “娘!槐姐儿!你们怎么来了!”

    杨妈妈抬头看去,面前的人打扮的精致,差点教她认不出。

    桃香头上戴着两朵浅紫色的绢花,耳朵上坠着白月勾玉,浅蓝色绣白梅的夹袄,下面是烟粉色的绫子裙。

    腰间挂着的米色巾子都绣了两只黄鹂,红彤彤的小尖嘴叼着红梅。

    “我的儿,如今你可是在富贵窝窝里了,看这穿的戴的多体面呦!”

    杨妈妈搂着桃香不住的摸她的头发。

    桃香与槐香长的不同,槐香随了父亲浓眉大眼,桃香却随了杨妈妈年轻时的模样,柳眼桃腮,嫣红小嘴,身量苗条不盈一握,实打实的美人胚子。

    她比槐香高半个头,看见妹妹抱着罐子在旁边,笑着拉她的手:“槐姐儿可是专门来看我的?这会子怎么不说话,不认得姐姐了?”

    桃香白皙的手捧着槐香的一双黑爪子,心疼的不行,转头埋怨杨妈妈:“娘也不说给槐姐儿买点香膏子抹抹手,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这么黑,若是银钱不趁手,我晚会儿再给你拿一点来。”

    杨妈妈最疼桃香,别人都是疼大的宠小的,杨妈妈不同,她就爱当间儿的。

    她忙道:“都买了的,可你妹妹就是这样的粗皮子,再好的香膏子抹上去都是白搭,不像你细皮子嫩肉,不用抹都白的很。”

    槐香笑着把罐子拿过来给她:“二姐,我现在跟娘学了灶房手艺,做了个鸭子与你吃。”

    桃香摸了摸妹妹的头,拉着她在台阶上铺了帕子坐下:“在厨房作工多辛苦,不若我去求求金霜姐姐,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别的活计。”

    槐香擦擦鼻子,摇头:“不苦。”

    不用去想那么多人心,也不用与人勾心斗角,只需要磨练好做菜的手艺,一点都不苦。

    杨妈妈从旁边凑出个头,道:“我的儿,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被调了来府里做事了,我在大厨房,你妹妹被分在了大娘子的小厨房,以后同你一道儿上工。

    咱们在府里后院还有了住的地方,你也可以回家来住。”

    桃香先是欣喜,而后又担忧起来:“听说那小厨房的陈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仗着是大娘子陪房,不准小厨房的任何人出风头越过她去,你去了恐遭欺负。”

    杨妈妈双手一叉腰,横眉冷竖:“谁敢欺负你们,只管来告诉我,看我撕不撕她的嘴!”

    槐香摇头:“不怕,厨房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谁的手艺好自然谁吃香,刚开始她顶多排挤排挤我,等我比她厨艺好后,她就再欺负不得了。”

    桃香拉着妹妹的手,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个银丝缠莲花的镯子褪到槐香手腕上,然后拍了拍她的手心:“你往后行事要谨慎细致,才能不落人口舌。”

    槐香不想要,桃香摇头,她也就作罢了。

    说了一会儿子话,院里就有人来催了:“桃香姐姐,针织房的嬷嬷寻你呢。”

    桃香把槐香拉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一点灰:“针织房事忙,嬷嬷又管的严,轻易回不得家。近日还要给大娘子还有姑娘裁新衣,后面还有一堆活计,等回头不忙了我回家去看你们。”

    杨妈妈拉着她的手把鞋给了她,槐香也把罐子给她。桃香点点头,拎着东西进去了。

    她的手不得空,转过身还在肩膀上蹭了蹭眼睛。

    回去路上,杨妈妈一路感慨:“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桃香都长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她一低头,看到了又黑又瘦的槐香,脸子一拉:“也没短了你的吃食,怎么就你跟个杂毛丫头似的。晚上我去街上买点黑芝麻核桃仁,煮点糊糊,你每天吃一碗。”

    槐香应了一声,两个人一起家去了。

    ……

    第二天槐香去了赵氏的小厨房,这才算是开了眼界。

    说起小厨房,实际上比寻常人家的堂屋还要大些,窗子上都贴了明纸,衬得整个屋里亮堂堂的,三个灶台两口大铁锅,还有一架崭新的蒸笼,蒸笼边上涂着红漆。

    左边两个大水缸盛满了水,临着的一排案板,各种厨具勺子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梁上挂着一排篮子,里面放着上好的火腿和咸肉,篮子都泛着油汪汪的光泽。

    整个屋里干净又整洁,一点也不像常有灶火烟熏的地方,没有点厨房的烟火气息。

    槐香转着圈四处看看,转身时,正对着一张阴沉耷拉的老脸,吓的差点没叫出声来。

    冷静下来后才看清是个穿着黛色袄裤的婆子,头上戴着两根银钗,粗壮干红的手上套着一个银戒子。

    槐香这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桃香说的陈婆子,她忙挤出一个笑脸:“陈妈妈好,我是刚分派来的槐香,娘子怕您辛苦,让我给您老帮帮工。”

    陈婆子没有吱声,脸上一丝表情都无,拿着菜刀在案板上切起萝卜丝来。

    槐香有点尴尬,也不知道做什么,看到桌子下有一簸萁舂过的米,她端起来坐到小厨房门口挑拣起里面的米壳来。

    陈婆子的眼睛斜过去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小厨房诡异的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小厨房去送饭食的丫头回来了,见厨房多了一个人,还诧异了一下:“你就是娘子安排来的人吗?怎么是个小丫头,我还以为是个妈妈或者婆子呢。

    我叫樱桃,你呢?”

    樱桃人如其名,穿着一身红布袄粉红裤,却又着一双绿布鞋,但她生的白净,倒也衬得起这身衣裳。

    槐香拍了拍身上的米壳,道:“我叫槐香,家里排行老三,你叫我槐香也行,叫我三姐儿也行。”

    樱桃自来熟,说了两句话就和槐香亲热起来:“那我叫你槐姐儿,我听金霜姐姐说,你的厨艺可好了,回头娘子让你做了好食,记得给我留一口。”

    陈婆子瞪了她一眼:“话怎得那么多,还不去擂些甜豆来,午食娘子要用甜酱。”

    “好的干娘,”樱桃吐了吐舌头,去旁边擂甜豆去了。

    干娘?

    槐香这才明白,樱桃是陈婆子的干女儿。

    槐香人好勤快,刚来就把樱桃的刷碗碟活计接了过来,樱桃喜欢她,待她更亲热了。

    “槐姐儿,你别看干娘总是耷拉着脸,其实她人可好了,外头那些传坏话的,都是因为她们想让干娘给她们做些拿手的好吃的,干娘不肯,这才被她们败坏名声。

    咱们是娘子的小厨房,只伺候娘子,为甚要与她们做食,她们想吃,只管去大厨房要去啊,添钱就与她们做。”

    樱桃与她发着牢骚:“干娘可是大娘子带来的陪房,关系近着呢。往后你就知道干娘是多好一个人了。”

    “嗯。”槐香随口附和她。

    午时,有小丫头来取大娘子要的甜酱,来人竟然是石榴。

    石榴欣喜的拉住槐香的手:“三姐儿,你怎么样,金霜姐姐让我来取娘子要的酱,赶巧儿遇上了你。”

    她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琥珀桃仁塞到槐香手中:“你吃,金霜姐姐给的。”

    槐香接过桃仁放入荷包里,道:“你那儿怎么样,看你这么快活,想必过得不错。”

    石榴点头,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金霜姐姐人和善,我在她手底下做活,早晚给院里拎热水让大丫头们洗漱。

    那个珍珠,就是原先咱们那儿卢妈妈的亲女,她现在比我更得意,因着会煮茶,被大娘子指去先去伺候华娘了。

    也是她运道好,华娘院里的煮茶丫头突然得了重病起不来身,瞧着不大好了,她这才顶了活计。”

    华娘那儿可是个好地界儿,是大娘子的心头肉眼珠子,等回头攀了上好的亲事,那这些伺候华娘的人都能跟去当陪房娘子,再往后就全是富贵了。

    槐香和她说了几句话叙了叙情,石榴怕误了时辰,端着甜酱碟子和槐香道了别就走了。

    陈婆子这次倒是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没去院里攀富贵,倒是来这儿灶房吃苦受累来了。”

    “我喜欢灶房,我不爱泼天的富贵。”槐香道。

    她下值回到家,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杨妈妈在里面一声高呼:“我爱泼天的富贵,财神爷保佑我杨金花进府发大财,发发发!!!”

    槐香:“……”

    不用猜,她都知道她娘又在拜财神爷,每天晚上都要来这么一出,也算是执着了。家里永远断不了的就是线香,长的短的,都是杨妈妈从庙会上买来,十个钱一大把。

    槐香去了厨房,倒水揉面,烘了一锅黄皮芝麻饼,又把橱子里一小罐黄澄澄的酱拿了出来,喊杨妈妈吃晚食。

    府里是管三顿饭的,只是下人饭食比较清淡不好吃,顶多中午好点,大多数婆子早食晚食都不在大厨房吃,要么去街上买点儿,要么自己回去做着吃。

    杨妈妈慢腾腾的走了过来,脸上还有灰,槐香让她洗手洗脸才准吃,杨妈妈嘟嘟囔囔洗去了。

    回来后抓起一个饼,撕掉一块芝麻饼皮,沾了沾酱,满意的不行:“这柿子酱好吃,又鲜又甜,裹饼子美得很!还是你娘我有先见之明,摘了那么多柿子。”

    槐香吃着道:“橱子里还有五罐儿,回头我留两罐儿,其他三罐儿我拿去送人。”

    杨妈妈不想教她送:“哪有自家肥水流别人田里的,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我是没听说过。”

    槐香不理她,今天干的活多,饿得狠了,连吃了两个饼子才好点。她吃完才道:“我送给金霜姐姐。”

    杨妈妈这回不说啥了,还让槐香再拿几枚家里腌的流油的咸鸭子与她一道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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