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黑暗的流水在废墟间涌淌，从虚无中构成了你。
——帕斯《独白》
意料中的担心从听筒中传过来。
李眠只是安抚着说：“爸爸，你放心，乔乔会陪着我的。”
“那行，再喊上陈渐。”
“嗯。”
李眠挂断电话，看向江枫。
他正站在床尾，用另外一个手机给老师打电话请假。屋里很安静，可以听得到他们班主任老赵的怒吼声。
江枫嘴上连连认错，左手无意识地在铁栏杆那里敲击着，发出微弱的响声。
李眠回过头来，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低声说道：“阿姨，江枫一路上已经跟我道歉了很多次，我已经接受了。”
“那个，能不能就不喊家长了？”
今天这件事属实是意外，她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再被骂。
刚才张阿姨打他的那两下，就好像拍在自己身上一样。
比脚踝还疼。
张晓意还有些犹豫。
江枫挂断电话，恰好听见李眠说的不喊家长，便走过去抱住张晓意的胳膊，摇来晃去：“小姨，求你了好吗？”
他把头转过去，对着李眠挤眉弄眼的。
李眠捂着嘴笑：“阿姨，你就答应吧。”
“而且班主任都已经知道了，我父母也都同意不来找江枫。”
江枫见状，边拿起电车的钥匙，边说道：“小姨，李眠都这样说了，这次能不能饶过我，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他举起右手，伸出三个手指头：“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和周南比赛扔球了，而且，我一定会对李眠同学负责到底的！”
本来还笑着的李眠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
这是什么话？
什么负责到底？
她的耳朵悄悄变红，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眼睛直盯着地下，呼吸也开始不均匀起来。
脑海里总盘旋着江枫的那句“我一定会对李眠同学负责到底的”。
她抬眼望去，少年的面色十分严肃，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
确实是她自己想得太多，本来，人家就没有别的意思。
她垂下头去，耳边听着张晓意笑着说：“江枫，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又见张姨掏出钱包给了江枫，还说着：“快去吧，等你走到，医院都快下班了，直接去急诊……”
李眠想说自己有钱，就见江枫快速的把钱包塞在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然后转身蹲在她身前，清澈的声音炸在耳边：“自己爬上来……”
第一次见面，她就一直让他背着。
风雪有些小了。
直到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李眠还没从这次独特的相识方式中缓过来。
——
北城中学后门再过一条街就是医院。
一路上，李眠都乖乖地坐在后座上，看着前面的江枫时不时地回头看，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围巾、帽子，还有手套，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终于在他又一次回头后。
李眠忍不住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江枫的脑袋飞速的转向前方，过了会儿，她才听到男孩子的低声轻语：“你的脚，是不是特别疼？”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兴许是自己跟踪他这种事做的有些多，生怕被他发现。
低下头，李眠微笑着说：“其实还好。”
她看着少年黑黝黝的后脑勺，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估计是愧疚了。
“真的对不起。”
江枫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这次带着些愧疚，“肯定很疼，但是你都没哭。”
李眠有些莫名，她声音很轻：“我不怎么爱哭。”
江枫好像突然打开了话痨模式一样，扭过头来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爱哭的女孩子。我妈，我妹妹，包括我发小，就算是胳膊上擦破了一点儿皮，那眼泪就真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真不知道女孩子怎么有这么多泪的……”
“你知道吗？我那个发小，我是真服了，上次我不小心压到她的头发，她眼泪就立马出来了……”
少年的声音还在继续。
李眠盯着他的后背，默不吭声的听着他的絮叨，很想说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爱哭的，比如她。
但忍了忍，还是转头看向街边。
雪渐渐停了，行人很少，倒是也有来往的车辆，不过都开得小心翼翼地，很慢很慢。
时不时地也有像他们这样推着电车走的路人。
从她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过分内敛的人。
不爱哭也很少哭，最习惯做的事，就是不吵不闹。
爸爸妈妈工作忙，总是把她自己丢在家里。她就自己一天又一天地待着，也习惯了独立的写作业、看电视、吃饭，睡觉。
而且据妈妈说，她从生下来就很少哭，调皮的事情也几乎不做，哪怕是不小心摔倒了，磕伤了，流血了，也只是忍着。
除非受大委屈了，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流泪。
所以爸妈都很心疼她，家中有表弟表妹经常挨打，只有她，是全家的宝儿。
既坚强又懂事。
自小就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
就算是别人拿她最爱吃的糖逗她，李眠也只是站在远处浅浅观望。
并不会伸手去要。
时间久了，爸爸妈妈便觉得她有些不一样，因为这些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有些过分安静了，于是就开始担心她是自闭症，还特意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是，只是喜欢安静不喜社交罢了。
但妈妈还是做主把她的课外班全部停了，又从家属院拜托了两个跟她同样大的孩子，让她跟着他们一起玩儿。
就是盛乔和陈渐。
两个都是很活泼的小孩子，沉默的李眠夹在中间，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们都很喜欢她。
俩人喜欢吵闹打架，李眠总是做那个和事佬。
盛乔最喜欢黏着她，觉得她情绪稳定。
陈渐也是，总喊她姐。
她的圈子很小很小。
靠近江枫，是她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
医生触诊的时候，脚踝已经十分肿胀了。
“怎么扭的？”坐诊的是个年长的医生。
“摔倒了。”李眠轻声回答。
他上手轻轻捏了捏之后，瞥了江枫一眼，“是你弄的？”
江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嗯，我扔篮球不小心撞到她了……”
“有点严重，还是先拍个片子。”医生扶了扶眼镜，“小伙子，以后注意点儿，这大雪天的，让女朋友多受罪啊！”
“缴费去吧。”
摆摆手后，不等俩人说话，便喊：“下一位！”
江枫握住轮椅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向轮椅上坐着的女孩儿，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推着她走了。
李眠其实已经快羞涩死了。
她向来是个不怎么会与人交流的人，刚才听到医生说“女朋友”三个字，下意识的就想解释清楚。
可谁知道，医生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女朋友。
江枫的女朋友。
她在心底细细描绘这几个字。
细密绵麻的疼意从四肢散去，快如擂鼓的心跳忽上忽下，一边欢呼雀跃着，一边理智拉拢着。
脸颊的热意在想起江枫身边那个如公主般耀眼的女孩子后彻底冷却。
她不会成为他的女朋友。
“李眠？”
“是不是很疼？”
少年的脸在眼前放大，李眠回过神来，露出被围巾遮住的眼睛，藏起心底的情绪，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就是在想，一会儿该上语文课了。”
江枫“啊”了一声，嘴角咧开：“李眠同学，你真的很热爱学习啊！”
女孩子也笑着点点头。
是啊，我真的很想好好学习，这样才能离你更近一点儿。
——
片子出来后，年长医生仔细地看了看：“看着还行，就是差一点儿骨头就要裂开了，这段时间不能下地走路，别让这只脚受力。”
“拿些药，回家吃着吧。”
说完大手一挥，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江枫：“小伙子，千万别让女朋友累着了。”
江枫低低地“嗯”了一句，也懒得解释了。
走出医院的大门，他才对着坐在座位上的李眠说道：“刚才那个医生说的话，你别介意啊。”
“嗯。”
李眠点点头，忽地就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年埋头在前面推着车子。
天色有些暗下来，路灯已经亮了。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到了下班的点，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无一例外，都是推着车子在前行。
路两旁的树都被裹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大风一吹，雪粒子就刮到了人的脸上。
看着江枫的背影，李眠想起了在初二那年暑假，被盛乔拉着去明星篮球俱乐部找陈渐的时候看到的那张海报。
浅白的底色上，留着平头的男孩子穿着一身橘红的篮球服，右手将篮球抱在身侧，眼睛黝黑如墨，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带着柔软的笑意。
她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
那一刻突然理解了盛乔曾经在情窦初开时给她说过的话。
“眠眠，喜欢一个人，就是在万千人群中，你只能看到他一个。”
李眠曾经不信。
直到那次看到江枫打球。
明明好几个人都穿着橘红色的球服，她却真的在万千人群中，只看得到他一个。
眼里、心里，全是他。
带着些青春期少女独有的羞涩，她也只敢在背后偷看他几眼。
本以为这份热烈不过是偶尔一次带来的惊艳罢了，谁知道在家门口后面的那条小巷子里，她又遇见江枫在喂流浪猫的时候。
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双腿像用强力胶水粘在地上一样动不了。
整个人木木的。
世界只剩下眼前的他，和快要跳出口中的心脏。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悄然间已经喜欢上了这个肆意挥洒青春的少年。
那个暑假。
她着了魔一样地控制不住自己，像一个小偷似的跟踪在这个少年身后，默默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他家就住在离她不远处的定兴大道上，是个高档小区，进出都需要刷卡的那种。
知道他每天都会去明星篮球俱乐部训练，下午四点准时在巷子里喂那只白色的流浪猫，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团团。
还知道他喜欢去街角的第二个巷子里的奶茶店点一大杯加冰半塘柠檬水，顺便还会买一个汉堡吃。
偶尔他也会和周南走在一起。
偷偷去另外一条街的隐秘网吧里打游戏。
然后被周南的爸爸找到后，拉拉扯扯地从网吧出来，挨一顿暴打，俩人抱头鼠窜。
晚上她便会在日记本上写下少女的心事，然后甜甜的睡去。
后来，她想离他更近一些。
便想方设法从教练嘴里套话，得知他是一定会考上北城实验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她拿出自己夹在书包最底层的成绩单，翻来覆去地看。
在失魂落魄了三天之后，她郑重地向大家宣布：自己也要考北城实验！
谁想到，爹妈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她的额头，指了指她物理的20分，担心地说：“没发烧吧？”
——帕斯《独白》
意料中的担心从听筒中传过来。
李眠只是安抚着说：“爸爸，你放心，乔乔会陪着我的。”
“那行，再喊上陈渐。”
“嗯。”
李眠挂断电话，看向江枫。
他正站在床尾，用另外一个手机给老师打电话请假。屋里很安静，可以听得到他们班主任老赵的怒吼声。
江枫嘴上连连认错，左手无意识地在铁栏杆那里敲击着，发出微弱的响声。
李眠回过头来，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低声说道：“阿姨，江枫一路上已经跟我道歉了很多次，我已经接受了。”
“那个，能不能就不喊家长了？”
今天这件事属实是意外，她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再被骂。
刚才张阿姨打他的那两下，就好像拍在自己身上一样。
比脚踝还疼。
张晓意还有些犹豫。
江枫挂断电话，恰好听见李眠说的不喊家长，便走过去抱住张晓意的胳膊，摇来晃去：“小姨，求你了好吗？”
他把头转过去，对着李眠挤眉弄眼的。
李眠捂着嘴笑：“阿姨，你就答应吧。”
“而且班主任都已经知道了，我父母也都同意不来找江枫。”
江枫见状，边拿起电车的钥匙，边说道：“小姨，李眠都这样说了，这次能不能饶过我，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他举起右手，伸出三个手指头：“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和周南比赛扔球了，而且，我一定会对李眠同学负责到底的！”
本来还笑着的李眠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
这是什么话？
什么负责到底？
她的耳朵悄悄变红，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眼睛直盯着地下，呼吸也开始不均匀起来。
脑海里总盘旋着江枫的那句“我一定会对李眠同学负责到底的”。
她抬眼望去，少年的面色十分严肃，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
确实是她自己想得太多，本来，人家就没有别的意思。
她垂下头去，耳边听着张晓意笑着说：“江枫，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又见张姨掏出钱包给了江枫，还说着：“快去吧，等你走到，医院都快下班了，直接去急诊……”
李眠想说自己有钱，就见江枫快速的把钱包塞在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然后转身蹲在她身前，清澈的声音炸在耳边：“自己爬上来……”
第一次见面，她就一直让他背着。
风雪有些小了。
直到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李眠还没从这次独特的相识方式中缓过来。
——
北城中学后门再过一条街就是医院。
一路上，李眠都乖乖地坐在后座上，看着前面的江枫时不时地回头看，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围巾、帽子，还有手套，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终于在他又一次回头后。
李眠忍不住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江枫的脑袋飞速的转向前方，过了会儿，她才听到男孩子的低声轻语：“你的脚，是不是特别疼？”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兴许是自己跟踪他这种事做的有些多，生怕被他发现。
低下头，李眠微笑着说：“其实还好。”
她看着少年黑黝黝的后脑勺，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估计是愧疚了。
“真的对不起。”
江枫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这次带着些愧疚，“肯定很疼，但是你都没哭。”
李眠有些莫名，她声音很轻：“我不怎么爱哭。”
江枫好像突然打开了话痨模式一样，扭过头来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爱哭的女孩子。我妈，我妹妹，包括我发小，就算是胳膊上擦破了一点儿皮，那眼泪就真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真不知道女孩子怎么有这么多泪的……”
“你知道吗？我那个发小，我是真服了，上次我不小心压到她的头发，她眼泪就立马出来了……”
少年的声音还在继续。
李眠盯着他的后背，默不吭声的听着他的絮叨，很想说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爱哭的，比如她。
但忍了忍，还是转头看向街边。
雪渐渐停了，行人很少，倒是也有来往的车辆，不过都开得小心翼翼地，很慢很慢。
时不时地也有像他们这样推着电车走的路人。
从她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过分内敛的人。
不爱哭也很少哭，最习惯做的事，就是不吵不闹。
爸爸妈妈工作忙，总是把她自己丢在家里。她就自己一天又一天地待着，也习惯了独立的写作业、看电视、吃饭，睡觉。
而且据妈妈说，她从生下来就很少哭，调皮的事情也几乎不做，哪怕是不小心摔倒了，磕伤了，流血了，也只是忍着。
除非受大委屈了，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流泪。
所以爸妈都很心疼她，家中有表弟表妹经常挨打，只有她，是全家的宝儿。
既坚强又懂事。
自小就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
就算是别人拿她最爱吃的糖逗她，李眠也只是站在远处浅浅观望。
并不会伸手去要。
时间久了，爸爸妈妈便觉得她有些不一样，因为这些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有些过分安静了，于是就开始担心她是自闭症，还特意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是，只是喜欢安静不喜社交罢了。
但妈妈还是做主把她的课外班全部停了，又从家属院拜托了两个跟她同样大的孩子，让她跟着他们一起玩儿。
就是盛乔和陈渐。
两个都是很活泼的小孩子，沉默的李眠夹在中间，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们都很喜欢她。
俩人喜欢吵闹打架，李眠总是做那个和事佬。
盛乔最喜欢黏着她，觉得她情绪稳定。
陈渐也是，总喊她姐。
她的圈子很小很小。
靠近江枫，是她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
医生触诊的时候，脚踝已经十分肿胀了。
“怎么扭的？”坐诊的是个年长的医生。
“摔倒了。”李眠轻声回答。
他上手轻轻捏了捏之后，瞥了江枫一眼，“是你弄的？”
江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嗯，我扔篮球不小心撞到她了……”
“有点严重，还是先拍个片子。”医生扶了扶眼镜，“小伙子，以后注意点儿，这大雪天的，让女朋友多受罪啊！”
“缴费去吧。”
摆摆手后，不等俩人说话，便喊：“下一位！”
江枫握住轮椅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向轮椅上坐着的女孩儿，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推着她走了。
李眠其实已经快羞涩死了。
她向来是个不怎么会与人交流的人，刚才听到医生说“女朋友”三个字，下意识的就想解释清楚。
可谁知道，医生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女朋友。
江枫的女朋友。
她在心底细细描绘这几个字。
细密绵麻的疼意从四肢散去，快如擂鼓的心跳忽上忽下，一边欢呼雀跃着，一边理智拉拢着。
脸颊的热意在想起江枫身边那个如公主般耀眼的女孩子后彻底冷却。
她不会成为他的女朋友。
“李眠？”
“是不是很疼？”
少年的脸在眼前放大，李眠回过神来，露出被围巾遮住的眼睛，藏起心底的情绪，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就是在想，一会儿该上语文课了。”
江枫“啊”了一声，嘴角咧开：“李眠同学，你真的很热爱学习啊！”
女孩子也笑着点点头。
是啊，我真的很想好好学习，这样才能离你更近一点儿。
——
片子出来后，年长医生仔细地看了看：“看着还行，就是差一点儿骨头就要裂开了，这段时间不能下地走路，别让这只脚受力。”
“拿些药，回家吃着吧。”
说完大手一挥，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江枫：“小伙子，千万别让女朋友累着了。”
江枫低低地“嗯”了一句，也懒得解释了。
走出医院的大门，他才对着坐在座位上的李眠说道：“刚才那个医生说的话，你别介意啊。”
“嗯。”
李眠点点头，忽地就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年埋头在前面推着车子。
天色有些暗下来，路灯已经亮了。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到了下班的点，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无一例外，都是推着车子在前行。
路两旁的树都被裹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大风一吹，雪粒子就刮到了人的脸上。
看着江枫的背影，李眠想起了在初二那年暑假，被盛乔拉着去明星篮球俱乐部找陈渐的时候看到的那张海报。
浅白的底色上，留着平头的男孩子穿着一身橘红的篮球服，右手将篮球抱在身侧，眼睛黝黑如墨，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带着柔软的笑意。
她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
那一刻突然理解了盛乔曾经在情窦初开时给她说过的话。
“眠眠，喜欢一个人，就是在万千人群中，你只能看到他一个。”
李眠曾经不信。
直到那次看到江枫打球。
明明好几个人都穿着橘红色的球服，她却真的在万千人群中，只看得到他一个。
眼里、心里，全是他。
带着些青春期少女独有的羞涩，她也只敢在背后偷看他几眼。
本以为这份热烈不过是偶尔一次带来的惊艳罢了，谁知道在家门口后面的那条小巷子里，她又遇见江枫在喂流浪猫的时候。
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双腿像用强力胶水粘在地上一样动不了。
整个人木木的。
世界只剩下眼前的他，和快要跳出口中的心脏。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悄然间已经喜欢上了这个肆意挥洒青春的少年。
那个暑假。
她着了魔一样地控制不住自己，像一个小偷似的跟踪在这个少年身后，默默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他家就住在离她不远处的定兴大道上，是个高档小区，进出都需要刷卡的那种。
知道他每天都会去明星篮球俱乐部训练，下午四点准时在巷子里喂那只白色的流浪猫，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团团。
还知道他喜欢去街角的第二个巷子里的奶茶店点一大杯加冰半塘柠檬水，顺便还会买一个汉堡吃。
偶尔他也会和周南走在一起。
偷偷去另外一条街的隐秘网吧里打游戏。
然后被周南的爸爸找到后，拉拉扯扯地从网吧出来，挨一顿暴打，俩人抱头鼠窜。
晚上她便会在日记本上写下少女的心事，然后甜甜的睡去。
后来，她想离他更近一些。
便想方设法从教练嘴里套话，得知他是一定会考上北城实验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她拿出自己夹在书包最底层的成绩单，翻来覆去地看。
在失魂落魄了三天之后，她郑重地向大家宣布：自己也要考北城实验！
谁想到，爹妈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她的额头，指了指她物理的20分，担心地说：“没发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