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禁城，森森白骨锻造了这座宏伟的宫殿，每一寸土地都是吃人的沼泽，把里面的人浸润的光泽透亮，褪去光鲜亮丽的皮囊，内里早已长满蛆虫。从宫女到皇贵妃，进忠与卫嬿婉的命运如同两条相交的线，短暂而激烈地碰撞在一起。进忠，一个聪明绝顶的太监，他的心中只有对权力的渴望和对卫嬿婉的复杂情感。而卫嬿婉，一个美丽而野心勃勃的宫女，她的眼中闪烁着对荣华富贵的向往，却也藏着对进忠的深深恨意。
热河行宫，王蟾在卫嬿婉的示意下一根绳子勒死了进忠。
在感受到呼吸越发困难的时刻，进忠也没想明白，他的真心如此不堪入眼吗？他承认，自己一开始想扶持卫嬿婉是存了私心，可是争宠路上遇到的每一关，进忠自认掏空了心机只为了卫嬿婉再往上爬一点。太监不能算全乎人，明明流动的都是红色的血液，可所有人都说太监是红里透黑的污浊。进忠是知道的，他明明都清楚，可还是为着卫嬿婉而沸腾，他的心跳就是为她而跳动的。可进忠也会恨，恨卫嬿婉糟践了他本就不多的尊严。他见过卫嬿婉最狼狈不堪、最低贱如泥的一面，他应当去死的。皇贵妃华丽衣袍上的一小块污渍，现在要被剜去了。
“卫嬿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是恶毒的咒骂，也藏了进忠一点小心思，做鬼也可以缠着卫嬿婉。卫嬿婉说，“那得看你的本事，记得做个厉害的鬼”。皇贵妃的命令，进忠从不敢忘，不甘与怨恨让他修成了灵魂不灭的邪术，重塑□□。
而卫嬿婉在做皇贵妃的这些年也算享尽荣华富贵，即使最后所做之事尽数败露也不曾悔过。八年的蕈菇汤折磨，她总能在幻境中看见许久不见的故人。小时候的自己偷懒不干活，母亲会过来揪自己的耳朵。弟弟的哭声在耳边萦绕，她还想着抬手去哄哄这个混小子。卫嬿婉还会想到凌云彻，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抛了他，只怕凌云彻生出别的心思比自己更早。到后来，卫嬿婉只能想起进忠了。在梦里，他们见了一面又一面。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卫嬿婉总觉得屈辱，如今只觉得那是自己唯一获得真心的机会，不管自己珍不珍惜，这颗真心都给了自己。如今后悔也是无用的，意识混乱时卫嬿婉就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她和进忠结了对食，还被皇帝赐了婚，终于获得了期盼已久的幸福。意识清醒的时候，卫嬿婉又不停的道歉，含糊不清的话语从未断过，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似是进忠每一次贪心的触碰。
最后，一碗鹤顶红要了卫嬿婉的命，她许下了此生最后一个愿望，进忠的情她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便让她轮回转世用命数来还吧。
四世短命，是圆了自己还情的心愿，也是为了还能再见一面进忠。
进忠完全掌握新的皮囊已是百年之后，他剪了辫子，对现在的生活适应了不少时间。曾经繁华的京城已经沦陷，南京新建了个新国民政府。进忠随着避难的人群一路到了上海，十里洋场在战火四起的社会奇妙的辟出一点闲适，进忠不需要进食和饮水，但他还是保留了吃茶的习惯，偶尔去戏园子听听昆曲，倒也过的悠闲。
梅雨正酣，进忠加快了脚步，终于在雨势渐大前带着女校的入学名册回了屋。把名册搞到手废了不少功夫，进忠的神色深沉，极力克制着心中的野兽。他寻了卫嬿婉多年，不曾想一个牛鼻子老道告诉他卫嬿婉堕入轮回，但魂魄残缺无法拼在一起，进忠本该痛快大笑，可转念一想她死的太容易了，自己还没报复回来就魂飞魄散，随机便起了把卫嬿婉找回的心思。如今，其他魂魄已经集齐，进忠感知到卫嬿婉最后一魂一魄就在上海，只是无法定位，多日前，他寻踪到女校后魂魄的气息就此消失。所以，进忠才想了办法找来了名册翻点。
原来，卫嬿婉剪了短发，乌黑柔顺的头发在颈侧弯成好看的弧度，穿着青蓝色的学生制服，领口还有一个浅绿的盘扣与他人不同，想来是特意改的。素净的脸上呈现着进忠前世从未见过的甜美微笑，照片下的名字写着“卫嬿婉”。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顺着这张照片，进忠查到了不少东西，乾隆年间卫氏另一个族支躲过一难延续至今，十几年前他家夫人生产，是个女婴。婴孩生下来便不会哭泣，大家都以为是个死婴，都准备埋了，不成想似被什么激着了，嚎啕大哭起来。哭声肆起时，燕子衔着花枝盘旋在房梁上，便得了“嬿婉”这个名字。
她与以前长得有些不同。本就巴掌大的脸盘更小了些，眼尾微微上翘，但眉毛却是微蹙的，眉尾略略向下，更显得楚楚可怜。进忠心里盘算着如何找这个卫嬿婉的麻烦，贸然上前只怕自己得进去吃几天牢饭，况且自己现在也有正经的报社工作，一旦出事，就得舍了这个身份离开上海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日，进忠驱车接国外进修回来的记者熟悉报社，眼看着天快黑了，便又送了记者回落脚的地方。返回途中窜出来一个戴着兜帽的人，进忠按着喇叭，那人才将将躲开，汽车一个急转弯虽是避开了，但不可免把泥点子溅了那人的白袜子，看来是个小姑娘。进忠看轮子陷进了泥里，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摇下车窗正准备问一下小姑娘有没有事，没成想人却跑开了。
又过了几日，进忠没把这事放心上，却不成想明显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他装作不知，加了几天班后照常回家，快到门口时加快了脚步甩掉了跟踪的人。等人站在他家门口时，进忠才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现了身。
卫嬿婉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两道泥，倒是眼仁乌黑明亮，咕噜噜的转着，不知在盘算什么主意。进忠右手摸进了胸前的口袋，动作快速利落，枪已经上了膛。“你撞了我，你还拿枪指我！”，卫嬿婉强撑着坦然的样子质问进忠，可声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进忠本来就只是想吓唬一下她，不曾想她是个反应快的。
“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跟踪我干什么？”
支支吾吾，卫嬿婉半天没说出来为什么。她从家里跑出来是因为母亲想把她嫁出去，她才不想嫁人，读了书是新时代的人了，岂可任人摆布。但她也没什么好想法，一时冲动离家出走了。如今跟着进忠也只不过这人差点撞了她，自己有个由头，另一方面，进忠摇下车窗的一刻，她竟然能感到一丝亲切。
进忠还是没有放下枪，“你想让我赔你钱？还是赔你那双袜子？”。食指扣在扳机上，只要轻微用力，子弹就会穿过卫嬿婉的眉心，他的大仇就能得报。手指的力气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扳机千斤重，进忠动不得一点。
“我没地方落脚了，我从家里跑出来的”，卫嬿婉有点羞赧，低下了头。报仇也不急这一时一刻的，进忠还是收了枪。
“饿了吧？进来，我赔你新袜子。”
热河行宫，王蟾在卫嬿婉的示意下一根绳子勒死了进忠。
在感受到呼吸越发困难的时刻，进忠也没想明白，他的真心如此不堪入眼吗？他承认，自己一开始想扶持卫嬿婉是存了私心，可是争宠路上遇到的每一关，进忠自认掏空了心机只为了卫嬿婉再往上爬一点。太监不能算全乎人，明明流动的都是红色的血液，可所有人都说太监是红里透黑的污浊。进忠是知道的，他明明都清楚，可还是为着卫嬿婉而沸腾，他的心跳就是为她而跳动的。可进忠也会恨，恨卫嬿婉糟践了他本就不多的尊严。他见过卫嬿婉最狼狈不堪、最低贱如泥的一面，他应当去死的。皇贵妃华丽衣袍上的一小块污渍，现在要被剜去了。
“卫嬿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是恶毒的咒骂，也藏了进忠一点小心思，做鬼也可以缠着卫嬿婉。卫嬿婉说，“那得看你的本事，记得做个厉害的鬼”。皇贵妃的命令，进忠从不敢忘，不甘与怨恨让他修成了灵魂不灭的邪术，重塑□□。
而卫嬿婉在做皇贵妃的这些年也算享尽荣华富贵，即使最后所做之事尽数败露也不曾悔过。八年的蕈菇汤折磨，她总能在幻境中看见许久不见的故人。小时候的自己偷懒不干活，母亲会过来揪自己的耳朵。弟弟的哭声在耳边萦绕，她还想着抬手去哄哄这个混小子。卫嬿婉还会想到凌云彻，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抛了他，只怕凌云彻生出别的心思比自己更早。到后来，卫嬿婉只能想起进忠了。在梦里，他们见了一面又一面。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卫嬿婉总觉得屈辱，如今只觉得那是自己唯一获得真心的机会，不管自己珍不珍惜，这颗真心都给了自己。如今后悔也是无用的，意识混乱时卫嬿婉就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她和进忠结了对食，还被皇帝赐了婚，终于获得了期盼已久的幸福。意识清醒的时候，卫嬿婉又不停的道歉，含糊不清的话语从未断过，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似是进忠每一次贪心的触碰。
最后，一碗鹤顶红要了卫嬿婉的命，她许下了此生最后一个愿望，进忠的情她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便让她轮回转世用命数来还吧。
四世短命，是圆了自己还情的心愿，也是为了还能再见一面进忠。
进忠完全掌握新的皮囊已是百年之后，他剪了辫子，对现在的生活适应了不少时间。曾经繁华的京城已经沦陷，南京新建了个新国民政府。进忠随着避难的人群一路到了上海，十里洋场在战火四起的社会奇妙的辟出一点闲适，进忠不需要进食和饮水，但他还是保留了吃茶的习惯，偶尔去戏园子听听昆曲，倒也过的悠闲。
梅雨正酣，进忠加快了脚步，终于在雨势渐大前带着女校的入学名册回了屋。把名册搞到手废了不少功夫，进忠的神色深沉，极力克制着心中的野兽。他寻了卫嬿婉多年，不曾想一个牛鼻子老道告诉他卫嬿婉堕入轮回，但魂魄残缺无法拼在一起，进忠本该痛快大笑，可转念一想她死的太容易了，自己还没报复回来就魂飞魄散，随机便起了把卫嬿婉找回的心思。如今，其他魂魄已经集齐，进忠感知到卫嬿婉最后一魂一魄就在上海，只是无法定位，多日前，他寻踪到女校后魂魄的气息就此消失。所以，进忠才想了办法找来了名册翻点。
原来，卫嬿婉剪了短发，乌黑柔顺的头发在颈侧弯成好看的弧度，穿着青蓝色的学生制服，领口还有一个浅绿的盘扣与他人不同，想来是特意改的。素净的脸上呈现着进忠前世从未见过的甜美微笑，照片下的名字写着“卫嬿婉”。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顺着这张照片，进忠查到了不少东西，乾隆年间卫氏另一个族支躲过一难延续至今，十几年前他家夫人生产，是个女婴。婴孩生下来便不会哭泣，大家都以为是个死婴，都准备埋了，不成想似被什么激着了，嚎啕大哭起来。哭声肆起时，燕子衔着花枝盘旋在房梁上，便得了“嬿婉”这个名字。
她与以前长得有些不同。本就巴掌大的脸盘更小了些，眼尾微微上翘，但眉毛却是微蹙的，眉尾略略向下，更显得楚楚可怜。进忠心里盘算着如何找这个卫嬿婉的麻烦，贸然上前只怕自己得进去吃几天牢饭，况且自己现在也有正经的报社工作，一旦出事，就得舍了这个身份离开上海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日，进忠驱车接国外进修回来的记者熟悉报社，眼看着天快黑了，便又送了记者回落脚的地方。返回途中窜出来一个戴着兜帽的人，进忠按着喇叭，那人才将将躲开，汽车一个急转弯虽是避开了，但不可免把泥点子溅了那人的白袜子，看来是个小姑娘。进忠看轮子陷进了泥里，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摇下车窗正准备问一下小姑娘有没有事，没成想人却跑开了。
又过了几日，进忠没把这事放心上，却不成想明显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他装作不知，加了几天班后照常回家，快到门口时加快了脚步甩掉了跟踪的人。等人站在他家门口时，进忠才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现了身。
卫嬿婉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两道泥，倒是眼仁乌黑明亮，咕噜噜的转着，不知在盘算什么主意。进忠右手摸进了胸前的口袋，动作快速利落，枪已经上了膛。“你撞了我，你还拿枪指我！”，卫嬿婉强撑着坦然的样子质问进忠，可声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进忠本来就只是想吓唬一下她，不曾想她是个反应快的。
“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跟踪我干什么？”
支支吾吾，卫嬿婉半天没说出来为什么。她从家里跑出来是因为母亲想把她嫁出去，她才不想嫁人，读了书是新时代的人了，岂可任人摆布。但她也没什么好想法，一时冲动离家出走了。如今跟着进忠也只不过这人差点撞了她，自己有个由头，另一方面，进忠摇下车窗的一刻，她竟然能感到一丝亲切。
进忠还是没有放下枪，“你想让我赔你钱？还是赔你那双袜子？”。食指扣在扳机上，只要轻微用力，子弹就会穿过卫嬿婉的眉心，他的大仇就能得报。手指的力气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扳机千斤重，进忠动不得一点。
“我没地方落脚了，我从家里跑出来的”，卫嬿婉有点羞赧，低下了头。报仇也不急这一时一刻的，进忠还是收了枪。
“饿了吧？进来，我赔你新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