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沂州向中原大晟朝进贡美人与财粮之制已历有年，其中公主和亲的传统，更是新王登基以后首屈一指的大事。
徐隐月如今便身处于这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的和亲仪仗中，香车宝马，绵延如龙，将她困于这一大红色的方寸之地以内。
沂州王亲点的赤骝逸驹蹄声稳健，车厢仅有一点微不足道的颠簸，端坐于红褥之中的徐隐月自巍然不动，犹如一尊被装点过度的人偶娃娃，连想借机伸一伸腿、活动筋骨都有些艰难。
徐隐月抬手掀开织罗画络的纱幔，快速地瞥一眼窗外陌生的景致，须臾放下，在车厢内扬声唤道：“应时？”
人潮涌动声中，很快便有蹄声稳步趋近纱窗下，恭谨道：“延吉公主。”
马车未停。徐隐月掀起帐幔一角，看见眉清目秀的仕宦长李应时稳坐马中，见徐隐月露面，迅即垂下目光，恭谨地直视地下，不敢直面她的脸孔。
徐隐月柔声问：“今已行至何处？”
李应时诺了一声：“再不久便到宫正门。先前有内侍殿头来迎，引公主入东宫，升阶以前晟太子会来伺候公主降车…”
徐隐月对于那位不日便将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晟太子浑不在意，当即蹙眉，急不可待地打断了李应时：“姐姐来接我了没有？”
李应时几不可察地脸色一顿，随即恭恭敬敬地道：“尚未看见福昌长公主。太子侧妃内务繁重，或许是临时有事来不得了…公主请放心，入主东宫以后，不日便能姊妹团聚，想必太子侧妃也很想念您，否则不必千里传书，无论如何都要召您异乡团圆。”
沂州福昌长公主——也就是李应时口中的太子侧妃徐采萤，是与徐隐月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自幼同心，亲密无间，然而这般天真儿女无忧无虑的日子并不长久，去年春日，年满二八的徐采萤便与百余名美人一同被送往大晟朝，嫁与晟太子为太子侧妃。
徐采萤和亲后一年荏苒，便从中原传来了消息，说是徐采萤虽与晟太子夫妻和睦，却日渐消瘦、郁郁寡欢，直到今日终于一病不起，希望能和从小与自己无话不谈的妹妹家人团聚，晟太子爱她甚深，便答应了。
只是有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条件：让妹妹再嫁太子为妾室，侍奉福昌公主左右。
徐隐月原是想着，嫁给谁不是嫁，那丈夫究竟是何方神圣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只唯恐姐姐不愿姐妹共侍一夫，与孤身留在宫中郁闷不乐的王后再无儿女侍奉膝下的苦涩，但也急于知道徐采萤安康与否，问过徐隐月的意见以后，便慷慨允诺了，并亲自游说沂州王送我出境。
于是乎，徐隐月便以替缠绵病榻的福昌公主祈福为名，赐号延吉，取其吉利安康之美意，连夜登上马车，被簇拥于一队人流车马，赶往传闻中最最太平鼎盛不过的大晟朝。
虽然因为不能早日与姐姐重逢，徐隐月顿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但这阵失落随即因为李应时的宽慰而迅速烟消云散，她立刻满心雀跃地笑了起来，趾高气昂地回道：“那是自然，姐姐必定是想我了的！”便放下纱幔。
又过半个时辰，坐得腰酸背疼的徐隐月忍不住再扬声道：“应时。”
李应时策马纱窗下，悄声说：“公主，迎亲仪仗已在宫门前，且待吉时到了，晟太子便会亲自来迎接公主。”
徐隐月抬手掀开一角纱幔，仍是问着：“可见着姐姐了没有？”
李应时否认，“并未。依中原的礼数，福昌公主如今位尊于您，亲自来迎新姬也不合规矩，反而是您应当盛装打扮，入府隔日清晨亲向太子妃与福昌公主请安才是。公主不必着急，往后有的是与福昌公主促膝相谈的机会…”
话音未落，李应时忽而峰回路转，轻轻地“咦”了一声。
徐隐月问：“怎么了？”
李应时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染上几分刻意压抑过后的惊喜，“福昌公主在城楼上，正往咱们这儿看呢！”
闻言，徐隐月险些没忍住冲动，一脚蹬开门便要跳下马车，所幸脑中还保留有几分所剩无几的理智，强忍住了不曾做出失仪之举，掀开纱幔对李应时道：“应时，停车！”
知她如李应时，立刻就猜到了徐隐月停车是为了什么，忙道：“公主尚未入府，依晟朝礼数不能离开车驾，尤其为免误了吉时…”
“咱们提早了那么多，何来误了吉时的可能。”徐隐月急得直拍窗框，喝道：“姐姐违反晟朝礼数也要出门迎接我，自然是想做第一个见到我的人，可不许让晟太子抢了先。停车，我给姐姐打个招呼就回来！”
李应时拗不过徐隐月的无理取闹，只好下令停车，暗中开了车门让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蹬了下来。
金碧辉煌的钗冠与层层叠叠的礼服，束缚得徐隐月举步维艰，但即将与姐姐见面的狂喜将这点微不足道的不便都掩盖了过去，她提着裙子一溜烟儿冲到仪仗队前，兴高采烈，欣喜无状。
如此唐突之举自然令人侧目，徐隐月撒腿狂奔的一路上，便如同一阵料峭春风吹过树林子，所经之处惊起连片的惊呼。
徐采萤就站在城楼上，一眼看见了她所站的位置，目光追随徐隐月一路疾奔的身影，一袭红罗销金袍帔在风中舞动，似乎摇摇欲坠。
徐隐月停在城门前，东宫派来的迎亲仪队也看见了不成体统的她，有宦臣连忙汗流浃背地奔了过来，连呼带喝。李应时亦策马上前，狼狈地呼唤徐隐月的封号，前后夹击，她却丝毫不放心上，对所有人视若无睹。
就在她驻足停下、抬头与徐采萤四目相对的瞬间，徐采萤静静地看着她，微风拂经唇畔的同一刹那，勾起了一丝微妙的弧度。
下一瞬间，徐采萤那单薄的身躯便如同一片从枝头飘落的树叶，剧烈一倾，从城楼上掉了下来。
快得徐隐月毫无反应空间，提着裙子犹静止于扬手招呼的前一霎那，两目圆睁地追随那抹轻盈有如一片寂寞羽鸿的身影，由上而下，眼睁睁地看着一片大红轰然落地，摔得粉身碎骨，在她身前砸成一片大红色的浊水烂泥。
徐隐月踉跄地倒退一步，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织纹繁冗的金缕鞋，湿了她随风扬曳的飘然裙袂，令她红得张扬恣肆的一身炽烈更添几分鲜艳。
惊呼声与哭喊声此起彼落，所有人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池水中的鲤鱼，慌不择路地动了起来，往徐隐月与徐采萤身边聚拢。
她想呼吸，却犹如被一只大掌掏了心腑似地喘不过气，下意识地嚥了口唾沫，喉间竟如针砭一般剧痛。
她满眼张牙舞爪的血丝，茫然看着那片原型难辨的一片大红绯色，只觉满腹令人作呕的酸意与苦水，两眼一黑，便一头倒栽地晕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长久，南柯梦中嘻笑怒骂，不绝于耳，吵得徐隐月满脑嗡嗡，剧烈作痛不止。
再睁眼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李应时疲惫不堪的脸，眼眶凹陷，两眼青黑，全无半分因主子大婚而喜气洋洋的样子。
也正是他这副脸色，印证了徐隐月记忆中种种并非幻觉的事实。她喉中一滞，连滚带爬地趴到床边，又忽地开始止不住地作呕。
李应时恍然回神，呆若木鸡的眼神中瞬间迸发出几许生机，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猛地上前想将她从被褥中扶起身，却踉跄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徐隐月静静看着李应时匍匐在地，良久，才反应过来要伸出手搀他，他却死死地低着头不肯接，连连叩首，直到地上染了触目惊心的血迹也不愿停止：“臣该死，未能护二位公主安然无恙，请公主赐臣死罪！”
“错非在你。”徐隐月开口才知自己声音暗哑难听，竟如同破锣似的：“姐姐怎么样了？”
“福昌公主…仍在宫中静养。”李应时这才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起身去给她倒水，颤抖着双手送到她干裂起皮的唇下，“虽至今尚未有醒转之兆，但福昌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再复往日安康。”
这么说来，太医的说法定然是不好了，否则以李应时的性子，徐隐月知道但凡有丝毫转机，他必要拿姐姐凤体强健等等虚话来搪塞自己。
徐隐月转眸四下环顾，只见屋宇之下雕梁画栋，镂凤刻龟，金碧辉煌，很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寝殿，她便叹息一声，再问李应时：“此处是太子东宫？”
“是。”李应时低头，“由于福昌公主坠楼见红，时辰不利，不宜侍寝，公主入府以后，暂封了太子侧妃，与福昌公主并列，由太子赐居东宫飘雪阁。”
“姐姐住在哪儿？”无名无份对她而言原也无关紧要，徐隐月掀开被褥下了床，“你带我去看看她。”
李应时跪了下来，恰好拦在我身前，“公主，依大晟朝的礼数，您醒后第一件事应当先去向太子妃请训才是。”
徐隐月低头，看着年纪不过二十的李应时几夜劳碌奔波之下，竟隐隐现于发间的几缕白丝，目光微闪：“在我昏睡期间，已经有人为难过你了？”
李应时不肯抬头，矢口否认：“并无。”
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徐隐月听李应时这般惶恐，便知道他并未如实回报。但她也不急于拆穿，反而轻声一笑，“入境随俗，既然晟朝礼数如此，我便照着规矩来，去向太子妃请安便是。正好我也有话想问问她。”
问问她，姐姐为何会在她不惜和亲以求团聚的当日，奋不顾身，跳楼自杀。
徐隐月如今便身处于这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的和亲仪仗中，香车宝马，绵延如龙，将她困于这一大红色的方寸之地以内。
沂州王亲点的赤骝逸驹蹄声稳健，车厢仅有一点微不足道的颠簸，端坐于红褥之中的徐隐月自巍然不动，犹如一尊被装点过度的人偶娃娃，连想借机伸一伸腿、活动筋骨都有些艰难。
徐隐月抬手掀开织罗画络的纱幔，快速地瞥一眼窗外陌生的景致，须臾放下，在车厢内扬声唤道：“应时？”
人潮涌动声中，很快便有蹄声稳步趋近纱窗下，恭谨道：“延吉公主。”
马车未停。徐隐月掀起帐幔一角，看见眉清目秀的仕宦长李应时稳坐马中，见徐隐月露面，迅即垂下目光，恭谨地直视地下，不敢直面她的脸孔。
徐隐月柔声问：“今已行至何处？”
李应时诺了一声：“再不久便到宫正门。先前有内侍殿头来迎，引公主入东宫，升阶以前晟太子会来伺候公主降车…”
徐隐月对于那位不日便将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晟太子浑不在意，当即蹙眉，急不可待地打断了李应时：“姐姐来接我了没有？”
李应时几不可察地脸色一顿，随即恭恭敬敬地道：“尚未看见福昌长公主。太子侧妃内务繁重，或许是临时有事来不得了…公主请放心，入主东宫以后，不日便能姊妹团聚，想必太子侧妃也很想念您，否则不必千里传书，无论如何都要召您异乡团圆。”
沂州福昌长公主——也就是李应时口中的太子侧妃徐采萤，是与徐隐月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自幼同心，亲密无间，然而这般天真儿女无忧无虑的日子并不长久，去年春日，年满二八的徐采萤便与百余名美人一同被送往大晟朝，嫁与晟太子为太子侧妃。
徐采萤和亲后一年荏苒，便从中原传来了消息，说是徐采萤虽与晟太子夫妻和睦，却日渐消瘦、郁郁寡欢，直到今日终于一病不起，希望能和从小与自己无话不谈的妹妹家人团聚，晟太子爱她甚深，便答应了。
只是有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条件：让妹妹再嫁太子为妾室，侍奉福昌公主左右。
徐隐月原是想着，嫁给谁不是嫁，那丈夫究竟是何方神圣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只唯恐姐姐不愿姐妹共侍一夫，与孤身留在宫中郁闷不乐的王后再无儿女侍奉膝下的苦涩，但也急于知道徐采萤安康与否，问过徐隐月的意见以后，便慷慨允诺了，并亲自游说沂州王送我出境。
于是乎，徐隐月便以替缠绵病榻的福昌公主祈福为名，赐号延吉，取其吉利安康之美意，连夜登上马车，被簇拥于一队人流车马，赶往传闻中最最太平鼎盛不过的大晟朝。
虽然因为不能早日与姐姐重逢，徐隐月顿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但这阵失落随即因为李应时的宽慰而迅速烟消云散，她立刻满心雀跃地笑了起来，趾高气昂地回道：“那是自然，姐姐必定是想我了的！”便放下纱幔。
又过半个时辰，坐得腰酸背疼的徐隐月忍不住再扬声道：“应时。”
李应时策马纱窗下，悄声说：“公主，迎亲仪仗已在宫门前，且待吉时到了，晟太子便会亲自来迎接公主。”
徐隐月抬手掀开一角纱幔，仍是问着：“可见着姐姐了没有？”
李应时否认，“并未。依中原的礼数，福昌公主如今位尊于您，亲自来迎新姬也不合规矩，反而是您应当盛装打扮，入府隔日清晨亲向太子妃与福昌公主请安才是。公主不必着急，往后有的是与福昌公主促膝相谈的机会…”
话音未落，李应时忽而峰回路转，轻轻地“咦”了一声。
徐隐月问：“怎么了？”
李应时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染上几分刻意压抑过后的惊喜，“福昌公主在城楼上，正往咱们这儿看呢！”
闻言，徐隐月险些没忍住冲动，一脚蹬开门便要跳下马车，所幸脑中还保留有几分所剩无几的理智，强忍住了不曾做出失仪之举，掀开纱幔对李应时道：“应时，停车！”
知她如李应时，立刻就猜到了徐隐月停车是为了什么，忙道：“公主尚未入府，依晟朝礼数不能离开车驾，尤其为免误了吉时…”
“咱们提早了那么多，何来误了吉时的可能。”徐隐月急得直拍窗框，喝道：“姐姐违反晟朝礼数也要出门迎接我，自然是想做第一个见到我的人，可不许让晟太子抢了先。停车，我给姐姐打个招呼就回来！”
李应时拗不过徐隐月的无理取闹，只好下令停车，暗中开了车门让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蹬了下来。
金碧辉煌的钗冠与层层叠叠的礼服，束缚得徐隐月举步维艰，但即将与姐姐见面的狂喜将这点微不足道的不便都掩盖了过去，她提着裙子一溜烟儿冲到仪仗队前，兴高采烈，欣喜无状。
如此唐突之举自然令人侧目，徐隐月撒腿狂奔的一路上，便如同一阵料峭春风吹过树林子，所经之处惊起连片的惊呼。
徐采萤就站在城楼上，一眼看见了她所站的位置，目光追随徐隐月一路疾奔的身影，一袭红罗销金袍帔在风中舞动，似乎摇摇欲坠。
徐隐月停在城门前，东宫派来的迎亲仪队也看见了不成体统的她，有宦臣连忙汗流浃背地奔了过来，连呼带喝。李应时亦策马上前，狼狈地呼唤徐隐月的封号，前后夹击，她却丝毫不放心上，对所有人视若无睹。
就在她驻足停下、抬头与徐采萤四目相对的瞬间，徐采萤静静地看着她，微风拂经唇畔的同一刹那，勾起了一丝微妙的弧度。
下一瞬间，徐采萤那单薄的身躯便如同一片从枝头飘落的树叶，剧烈一倾，从城楼上掉了下来。
快得徐隐月毫无反应空间，提着裙子犹静止于扬手招呼的前一霎那，两目圆睁地追随那抹轻盈有如一片寂寞羽鸿的身影，由上而下，眼睁睁地看着一片大红轰然落地，摔得粉身碎骨，在她身前砸成一片大红色的浊水烂泥。
徐隐月踉跄地倒退一步，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织纹繁冗的金缕鞋，湿了她随风扬曳的飘然裙袂，令她红得张扬恣肆的一身炽烈更添几分鲜艳。
惊呼声与哭喊声此起彼落，所有人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池水中的鲤鱼，慌不择路地动了起来，往徐隐月与徐采萤身边聚拢。
她想呼吸，却犹如被一只大掌掏了心腑似地喘不过气，下意识地嚥了口唾沫，喉间竟如针砭一般剧痛。
她满眼张牙舞爪的血丝，茫然看着那片原型难辨的一片大红绯色，只觉满腹令人作呕的酸意与苦水，两眼一黑，便一头倒栽地晕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长久，南柯梦中嘻笑怒骂，不绝于耳，吵得徐隐月满脑嗡嗡，剧烈作痛不止。
再睁眼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李应时疲惫不堪的脸，眼眶凹陷，两眼青黑，全无半分因主子大婚而喜气洋洋的样子。
也正是他这副脸色，印证了徐隐月记忆中种种并非幻觉的事实。她喉中一滞，连滚带爬地趴到床边，又忽地开始止不住地作呕。
李应时恍然回神，呆若木鸡的眼神中瞬间迸发出几许生机，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猛地上前想将她从被褥中扶起身，却踉跄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徐隐月静静看着李应时匍匐在地，良久，才反应过来要伸出手搀他，他却死死地低着头不肯接，连连叩首，直到地上染了触目惊心的血迹也不愿停止：“臣该死，未能护二位公主安然无恙，请公主赐臣死罪！”
“错非在你。”徐隐月开口才知自己声音暗哑难听，竟如同破锣似的：“姐姐怎么样了？”
“福昌公主…仍在宫中静养。”李应时这才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起身去给她倒水，颤抖着双手送到她干裂起皮的唇下，“虽至今尚未有醒转之兆，但福昌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再复往日安康。”
这么说来，太医的说法定然是不好了，否则以李应时的性子，徐隐月知道但凡有丝毫转机，他必要拿姐姐凤体强健等等虚话来搪塞自己。
徐隐月转眸四下环顾，只见屋宇之下雕梁画栋，镂凤刻龟，金碧辉煌，很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寝殿，她便叹息一声，再问李应时：“此处是太子东宫？”
“是。”李应时低头，“由于福昌公主坠楼见红，时辰不利，不宜侍寝，公主入府以后，暂封了太子侧妃，与福昌公主并列，由太子赐居东宫飘雪阁。”
“姐姐住在哪儿？”无名无份对她而言原也无关紧要，徐隐月掀开被褥下了床，“你带我去看看她。”
李应时跪了下来，恰好拦在我身前，“公主，依大晟朝的礼数，您醒后第一件事应当先去向太子妃请训才是。”
徐隐月低头，看着年纪不过二十的李应时几夜劳碌奔波之下，竟隐隐现于发间的几缕白丝，目光微闪：“在我昏睡期间，已经有人为难过你了？”
李应时不肯抬头，矢口否认：“并无。”
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徐隐月听李应时这般惶恐，便知道他并未如实回报。但她也不急于拆穿，反而轻声一笑，“入境随俗，既然晟朝礼数如此，我便照着规矩来，去向太子妃请安便是。正好我也有话想问问她。”
问问她，姐姐为何会在她不惜和亲以求团聚的当日，奋不顾身，跳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