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徐采萤初嫁至大晟朝时，经常向沂州写信报平安，王后与徐隐月每回收到姐姐千里送家书，都感到格外喜不自胜，并庆幸还有此方聊慰异地两隔之念。
最初数月，徐采萤信中经常提及太子妃佛面善心，怜她一介孤苦女子远嫁异乡，对她多有照拂，无微不至，东宫上下忌惮太子妃声势磅礡，如日中天，一时倒也无人胆敢对徐采萤不敬。
徐隐月初来乍到，无论是对于晟京、或者人生地不熟的东宫，她都一无所知，这位曾经在家书中数次对姐姐挺身相护的太子妃，可谓徐隐月如今唯一的指明灯。
无论是谁害得姐姐萌发轻生之意…
她都将为了以牙还牙，不择手段！
徐隐月自幼体弱多病，此刻缠绵病榻多日，大梦初醒，格外步履蹒跚。她在花镜前随意挽了个髻，便由李应时扶着走出飘雪阁门，抬眼便见梨花枝外雨溟濛，残香数点绕岩开，一幅三月初春的美景，嫣然如画。
徐隐月自无心欣赏，走马看花，匆匆经过满园春色，却远远望见一名挺拔男子在她院中纵马闲步，服绯系紫，金带束革，身边跟着一位并驾齐驱的带刀侍卫，恰巧拦住了她与李应时的去路。
尚在辨测男子身份，李应时已经慌忙搀着她躬身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徐隐月恍然大悟，随之欠身，太子便策马向她身边而来，那名带刀侍卫依旧跟着。她虽维持着垂首施礼的动作，不曾抬头，却也能感受到太子的视线掠经她未有丝毫妆点的头顶，目光炯炯。
太子将马在树下拴好，徒步走至巍然不动的徐隐月面前，她视线及地，一双厚底皂靴映入眼帘：“抬起头来。”
徐隐月依言抬起视线，快速掠过太子的容颜，看见一张表情和煦的脸，姿貌秀拔，风流俊逸，很是一副翩翩倜傥之貌。
她在袖中暗暗攥紧了十指，确保自己面上并无破绽，很快便作出战战兢兢之态，再度垂下视线：“妾徐氏隐月，请太子殿下安。”
“不必拘礼。”太子伸手搀她起身，李应时极识时务地退了开来，那带刀侍卫自也无心逗留，双双站在几步开外等着。
待徐隐月直起身以后，太子便松开她的臂弯，抚过她鬓边因未经梳整而散落的长发：“正想着来问问你的病况，你便醒了，可不是心有灵犀。休息了这几日，身子好些没有？”
感到他指腹蜻蜓点水地抚过脸颊时带起的轻微痒意，徐隐月起了遍体的鸡皮疙瘩，立时低眉顺眼，长睫掩蔽阴戾的目光，同时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已经痊愈了。妾惭愧，讬病躲懒了这几日，正要去向太子妃请安。”
“虚礼罢了，不必急于一时，太子妃也没催着你，待身子好全了再去不迟。”太子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似乎未察她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凑近了徐隐月身前，故弄玄虚地低声道：“太子妃脾气可差了，但有我替你美言，她不敢为难你。”
徐隐月不好再退，只得陪笑站着：“妾惶恐，多谢殿□□谅。但妾初来乍到，也想早些见到宫中姐妹，免得日后相处生分…”
话音未落，太子已经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交叠于身前的手，徐隐月五指骤缩，险些失态地当场收回，所幸及时忍住此举，唯有立刻低头以掩饰满面恶心。
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未察她蜷起的指节蓦然僵硬，“玉雪轻柔，红袖添香，沂州水乡出美人，尤其一对公主风姿绰约，果然所言不虚。但你姐姐手心总是温热，你却体寒，晚些让人送几盏沉香炉熏到飘雪阁里去。”
徐隐月正要想些应答之语摆脱他，太子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和风细雨地笑道：“你与采萤终究不同，她生得洒脱舒逸，明艳照人，你却是有些怕生的，是我冒进了。”
她欠身施礼：“妾不敢…”
“你既这样怕生，今日去见太子妃，恐怕要受她震慑，不如我陪着你去。”太子伸手扶住徐隐月的臂膀，待她直起身以后，很快便收回了：“她脾气差些，见到新人入宫总想着下马威，但性子到底不坏，有我在中间做缓冲，她会收敛着些。”
于是她见好就收，欠身应下，由太子搀扶着骑上了马，亲自送徐隐月入太子妃的栖凰殿中。
她端坐于马背，目光扫过太子稳稳执鞭的右手，直觉这只手蠢蠢欲动，几次三番想要落在自己的肩上。
这位东宫太子——她名义上的夫君，姓周名轸，大晟朝皇帝的毕生至爱、已故的前所生，四岁时便仰其母所受之余宠，封了太子昭告天下，安居东宫之位已荏苒二十年。虽然其实稟资平庸，唯擅骑射，但生得一副出众的龙章凤姿，又有一张擅长花言巧语的嘴巴，由此仍有无数美人钦羡、仰慕。
东宫中女子如云，上至太子妃、下至更衣与无品级的侍婢，共两百余人不只，可见太子潇洒多情，徐采萤亦是受他辣手者之一。
倘若姐姐是为情所伤，才在自己面前坠楼自毁，那么这位三心二意的花心太子爷，无疑正是罪魁祸首！
她恢复了面无表情，唯回首转顾于太子的时候，才作一副语笑嫣然之态。李应时早已习惯她这副喜愠莫见的样子，倒是那带刀侍卫虽然从始至终一语不发，但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徐隐月的表情。
徐隐月明知他在打量自己，侍卫也知道徐隐月已经着眼于他，但彼此双双揣着明白装糊涂，都假作不曾发现。
到了栖凰殿外，太子还未眼神示意，李应时便立时乖觉地两步赶上前，扯开嗓门喝了一句：“太子到！太子侧妃到！”
太子率先翻身下马，搀着颤颤巍巍的徐隐月翩翩落地，又欲亲自携她进殿，徐隐月欠身施礼，坚辞不受，请他走在最前，自己则与太子相隔两步距离衔尾相随。
有人自室内拉门，两扇厚重的漆金宫门向两侧拉开，目前豁然开朗，一室气派非凡的雕梁画栋映入眼帘。
徐隐月一眼便看见一名娇妍女子斜在贵妃榻上，且毫无起身迎接之意，目中无人，雍容华贵，粉腮轻盈，两道柳叶细眉入云丝，一支灯月宵寒小排钗簪发，一对月牙真珠点鬓，真真气度雍容，明艳不可方物，正是太子妃其人。太子妃正一手伏案、一手支额，将视线自面前的书卷上移开，冷然地目视太子与徐隐月趋身近前。
见她欠身施礼，太子妃方才爱答不理地垂下眼尾睥睨于她，极尽慵懒地支起上身，扬手示意免礼起身。
对自己高高在上尚属情理之中，太子妃竟是连堂堂太子也不放在眼里，自始至终皆视太子如无物，吝于施舍眼角余光的一眼，看也不看他，径直道：“不知殿下今日驾临贱地，有何贵干？”
太子也不在意，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延吉公主今日起了，特来与你见面，我怕你又如以往那般，初次见面便要给她下马威，所以陪着同来。”
太子妃斜睨着，扫过徐隐月的目光有如针刺，唇畔同时勾起一抹冷笑：“原是为了怜香惜玉，才顺道来见我一面。我还道是哪一阵歪风吹得太子晕头转向，不小心走错了路呢。”
太子皱眉，“何必如此尖酸刻薄。”
“我一向如此尖酸刻薄，殿下不爱听，可以自己转身出去，我与殿下无话可说。”太子妃依旧语出惊人，目视太子，指着门口道：“殿下自便，我与延吉公主有话私聊。”
徐隐月垂目无言，正在默默设计支开太子之法，好让她有与太子妃私相授受的机会，听闻太子妃此言，简直求之不得。
出乎她意外的是，太子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绷起，显而易见地怒火中烧，但他对于太子妃的逐客令竟然莫可奈何，只在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以后，便勃然拂袖而去。
太子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目送太子渐行渐远，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才转向满脸诚惶诚恐的徐隐月，冷冷道：“你是新封的侧妃徐氏？躺了这么些日子，总算能起身了。我是念你初来乍到，不知太子秉性，方才好心提醒你，受教与否，是你的事。”
徐隐月暗暗心惊，不动声色地垂首道：“愿领太子妃教诲。”
太子妃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不讳言道：“太子是个见异思迁又不学无术的空壳子，嘴皮子是利索，但不值得任何女子托付真心。延吉公主最好擦亮双眼，切莫受了太子花言巧语的哄骗。”
徐隐月沉默半晌，仔细权衡后才开口道：“妾身明白。但妾身还有一事，想向太子妃请问，不知太子妃可否不吝赐教。”
太子妃美目一凝，狐疑道：“有话便问，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徐隐月想了想，自觉此案冗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格外字斟句酌，启唇道：“妾自异乡远嫁，孤苦无依，对大晟的风俗人情等一知半解，从今往后还要劳您不吝指点了。妾在沂州时，常得姐姐家书，听说福昌公主仰太子妃福泽，对她多有照拂，本也是抱着能与她姐妹团聚的心思不远千里而来，想与姐姐一同拜…”
太子妃愣了愣，似乎不解其意，须臾，瞳孔微缩，终于意会过来徐隐月与她开口闭口的福昌公主的姐妹关系。
“啪”的一声拍桌响，徐隐月仍在琢磨苦思的话语戛然而止，眼看面前的太子妃有如一只瞬间炸起浑身尖刃的刺蝟，对自己怒目而视，不由被她眼底的深恶痛绝慑得闭上了嘴，默默垂下视线。
太子妃起身拂袖，垂眼睥睨，目中寒光冷彻骨髓：“延吉公主卧病多日，或许有所不知，我早已严令东宫上下不许再出现此人的姓名，谁敢犯纪，格杀勿论。公主请回，无事不必再来烦我。”
被狼狈轰出栖凰殿的徐隐月无功而返，一路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据姐姐家书中所见，太子妃大气雍容、不吝照拂新人是真，但与姐姐一见如故、亲密无间的说法，看太子妃这副与姐姐水火不相容的态度，恐怕有待商榷。
又一想，徐隐月便认为姐姐的家书中，可能颇有蹊跷。
姐姐初嫁至大晟朝时，确实对于太子妃的垂顾与照拂感激涕零，能够交到这么一位异乡知己，她直言“莫非三生之幸也”。但约莫半年以后，家书中便不再提及太子妃此人，徐隐月原以为是亲者愈亲，日久月长之下便提无可提了，如今看来，箇中因由恐怕并不那么简单。
走出栖凰殿外数步，她便看见方才跟在太子身边的带刀侍卫迎面而来，低眉敛手，毕恭毕敬地向她施礼，一面道：“万幸，公主可算平安出来了…”
最初数月，徐采萤信中经常提及太子妃佛面善心，怜她一介孤苦女子远嫁异乡，对她多有照拂，无微不至，东宫上下忌惮太子妃声势磅礡，如日中天，一时倒也无人胆敢对徐采萤不敬。
徐隐月初来乍到，无论是对于晟京、或者人生地不熟的东宫，她都一无所知，这位曾经在家书中数次对姐姐挺身相护的太子妃，可谓徐隐月如今唯一的指明灯。
无论是谁害得姐姐萌发轻生之意…
她都将为了以牙还牙，不择手段！
徐隐月自幼体弱多病，此刻缠绵病榻多日，大梦初醒，格外步履蹒跚。她在花镜前随意挽了个髻，便由李应时扶着走出飘雪阁门，抬眼便见梨花枝外雨溟濛，残香数点绕岩开，一幅三月初春的美景，嫣然如画。
徐隐月自无心欣赏，走马看花，匆匆经过满园春色，却远远望见一名挺拔男子在她院中纵马闲步，服绯系紫，金带束革，身边跟着一位并驾齐驱的带刀侍卫，恰巧拦住了她与李应时的去路。
尚在辨测男子身份，李应时已经慌忙搀着她躬身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徐隐月恍然大悟，随之欠身，太子便策马向她身边而来，那名带刀侍卫依旧跟着。她虽维持着垂首施礼的动作，不曾抬头，却也能感受到太子的视线掠经她未有丝毫妆点的头顶，目光炯炯。
太子将马在树下拴好，徒步走至巍然不动的徐隐月面前，她视线及地，一双厚底皂靴映入眼帘：“抬起头来。”
徐隐月依言抬起视线，快速掠过太子的容颜，看见一张表情和煦的脸，姿貌秀拔，风流俊逸，很是一副翩翩倜傥之貌。
她在袖中暗暗攥紧了十指，确保自己面上并无破绽，很快便作出战战兢兢之态，再度垂下视线：“妾徐氏隐月，请太子殿下安。”
“不必拘礼。”太子伸手搀她起身，李应时极识时务地退了开来，那带刀侍卫自也无心逗留，双双站在几步开外等着。
待徐隐月直起身以后，太子便松开她的臂弯，抚过她鬓边因未经梳整而散落的长发：“正想着来问问你的病况，你便醒了，可不是心有灵犀。休息了这几日，身子好些没有？”
感到他指腹蜻蜓点水地抚过脸颊时带起的轻微痒意，徐隐月起了遍体的鸡皮疙瘩，立时低眉顺眼，长睫掩蔽阴戾的目光，同时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已经痊愈了。妾惭愧，讬病躲懒了这几日，正要去向太子妃请安。”
“虚礼罢了，不必急于一时，太子妃也没催着你，待身子好全了再去不迟。”太子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似乎未察她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凑近了徐隐月身前，故弄玄虚地低声道：“太子妃脾气可差了，但有我替你美言，她不敢为难你。”
徐隐月不好再退，只得陪笑站着：“妾惶恐，多谢殿□□谅。但妾初来乍到，也想早些见到宫中姐妹，免得日后相处生分…”
话音未落，太子已经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交叠于身前的手，徐隐月五指骤缩，险些失态地当场收回，所幸及时忍住此举，唯有立刻低头以掩饰满面恶心。
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未察她蜷起的指节蓦然僵硬，“玉雪轻柔，红袖添香，沂州水乡出美人，尤其一对公主风姿绰约，果然所言不虚。但你姐姐手心总是温热，你却体寒，晚些让人送几盏沉香炉熏到飘雪阁里去。”
徐隐月正要想些应答之语摆脱他，太子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和风细雨地笑道：“你与采萤终究不同，她生得洒脱舒逸，明艳照人，你却是有些怕生的，是我冒进了。”
她欠身施礼：“妾不敢…”
“你既这样怕生，今日去见太子妃，恐怕要受她震慑，不如我陪着你去。”太子伸手扶住徐隐月的臂膀，待她直起身以后，很快便收回了：“她脾气差些，见到新人入宫总想着下马威，但性子到底不坏，有我在中间做缓冲，她会收敛着些。”
于是她见好就收，欠身应下，由太子搀扶着骑上了马，亲自送徐隐月入太子妃的栖凰殿中。
她端坐于马背，目光扫过太子稳稳执鞭的右手，直觉这只手蠢蠢欲动，几次三番想要落在自己的肩上。
这位东宫太子——她名义上的夫君，姓周名轸，大晟朝皇帝的毕生至爱、已故的前所生，四岁时便仰其母所受之余宠，封了太子昭告天下，安居东宫之位已荏苒二十年。虽然其实稟资平庸，唯擅骑射，但生得一副出众的龙章凤姿，又有一张擅长花言巧语的嘴巴，由此仍有无数美人钦羡、仰慕。
东宫中女子如云，上至太子妃、下至更衣与无品级的侍婢，共两百余人不只，可见太子潇洒多情，徐采萤亦是受他辣手者之一。
倘若姐姐是为情所伤，才在自己面前坠楼自毁，那么这位三心二意的花心太子爷，无疑正是罪魁祸首！
她恢复了面无表情，唯回首转顾于太子的时候，才作一副语笑嫣然之态。李应时早已习惯她这副喜愠莫见的样子，倒是那带刀侍卫虽然从始至终一语不发，但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徐隐月的表情。
徐隐月明知他在打量自己，侍卫也知道徐隐月已经着眼于他，但彼此双双揣着明白装糊涂，都假作不曾发现。
到了栖凰殿外，太子还未眼神示意，李应时便立时乖觉地两步赶上前，扯开嗓门喝了一句：“太子到！太子侧妃到！”
太子率先翻身下马，搀着颤颤巍巍的徐隐月翩翩落地，又欲亲自携她进殿，徐隐月欠身施礼，坚辞不受，请他走在最前，自己则与太子相隔两步距离衔尾相随。
有人自室内拉门，两扇厚重的漆金宫门向两侧拉开，目前豁然开朗，一室气派非凡的雕梁画栋映入眼帘。
徐隐月一眼便看见一名娇妍女子斜在贵妃榻上，且毫无起身迎接之意，目中无人，雍容华贵，粉腮轻盈，两道柳叶细眉入云丝，一支灯月宵寒小排钗簪发，一对月牙真珠点鬓，真真气度雍容，明艳不可方物，正是太子妃其人。太子妃正一手伏案、一手支额，将视线自面前的书卷上移开，冷然地目视太子与徐隐月趋身近前。
见她欠身施礼，太子妃方才爱答不理地垂下眼尾睥睨于她，极尽慵懒地支起上身，扬手示意免礼起身。
对自己高高在上尚属情理之中，太子妃竟是连堂堂太子也不放在眼里，自始至终皆视太子如无物，吝于施舍眼角余光的一眼，看也不看他，径直道：“不知殿下今日驾临贱地，有何贵干？”
太子也不在意，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延吉公主今日起了，特来与你见面，我怕你又如以往那般，初次见面便要给她下马威，所以陪着同来。”
太子妃斜睨着，扫过徐隐月的目光有如针刺，唇畔同时勾起一抹冷笑：“原是为了怜香惜玉，才顺道来见我一面。我还道是哪一阵歪风吹得太子晕头转向，不小心走错了路呢。”
太子皱眉，“何必如此尖酸刻薄。”
“我一向如此尖酸刻薄，殿下不爱听，可以自己转身出去，我与殿下无话可说。”太子妃依旧语出惊人，目视太子，指着门口道：“殿下自便，我与延吉公主有话私聊。”
徐隐月垂目无言，正在默默设计支开太子之法，好让她有与太子妃私相授受的机会，听闻太子妃此言，简直求之不得。
出乎她意外的是，太子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绷起，显而易见地怒火中烧，但他对于太子妃的逐客令竟然莫可奈何，只在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以后，便勃然拂袖而去。
太子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目送太子渐行渐远，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才转向满脸诚惶诚恐的徐隐月，冷冷道：“你是新封的侧妃徐氏？躺了这么些日子，总算能起身了。我是念你初来乍到，不知太子秉性，方才好心提醒你，受教与否，是你的事。”
徐隐月暗暗心惊，不动声色地垂首道：“愿领太子妃教诲。”
太子妃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不讳言道：“太子是个见异思迁又不学无术的空壳子，嘴皮子是利索，但不值得任何女子托付真心。延吉公主最好擦亮双眼，切莫受了太子花言巧语的哄骗。”
徐隐月沉默半晌，仔细权衡后才开口道：“妾身明白。但妾身还有一事，想向太子妃请问，不知太子妃可否不吝赐教。”
太子妃美目一凝，狐疑道：“有话便问，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徐隐月想了想，自觉此案冗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格外字斟句酌，启唇道：“妾自异乡远嫁，孤苦无依，对大晟的风俗人情等一知半解，从今往后还要劳您不吝指点了。妾在沂州时，常得姐姐家书，听说福昌公主仰太子妃福泽，对她多有照拂，本也是抱着能与她姐妹团聚的心思不远千里而来，想与姐姐一同拜…”
太子妃愣了愣，似乎不解其意，须臾，瞳孔微缩，终于意会过来徐隐月与她开口闭口的福昌公主的姐妹关系。
“啪”的一声拍桌响，徐隐月仍在琢磨苦思的话语戛然而止，眼看面前的太子妃有如一只瞬间炸起浑身尖刃的刺蝟，对自己怒目而视，不由被她眼底的深恶痛绝慑得闭上了嘴，默默垂下视线。
太子妃起身拂袖，垂眼睥睨，目中寒光冷彻骨髓：“延吉公主卧病多日，或许有所不知，我早已严令东宫上下不许再出现此人的姓名，谁敢犯纪，格杀勿论。公主请回，无事不必再来烦我。”
被狼狈轰出栖凰殿的徐隐月无功而返，一路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据姐姐家书中所见，太子妃大气雍容、不吝照拂新人是真，但与姐姐一见如故、亲密无间的说法，看太子妃这副与姐姐水火不相容的态度，恐怕有待商榷。
又一想，徐隐月便认为姐姐的家书中，可能颇有蹊跷。
姐姐初嫁至大晟朝时，确实对于太子妃的垂顾与照拂感激涕零，能够交到这么一位异乡知己，她直言“莫非三生之幸也”。但约莫半年以后，家书中便不再提及太子妃此人，徐隐月原以为是亲者愈亲，日久月长之下便提无可提了，如今看来，箇中因由恐怕并不那么简单。
走出栖凰殿外数步，她便看见方才跟在太子身边的带刀侍卫迎面而来，低眉敛手，毕恭毕敬地向她施礼，一面道：“万幸，公主可算平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