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笼罩着血迹斑斑的姜国都城城楼,往日车水马龙的城门前此刻已是尸横遍野,血气弥漫。

    姜文裳鲜血淋淋的手紧握长枪,一身战甲破损不堪,原本白皙的脸上满是血污,原本高高束起的长发散落下来,根本看不出往日端庄秀丽的模样。

    她身后还有十几个身着黑色暗卫司服饰的暗卫,也都负了伤。

    他们狼狈地站在城门前守住姜国最后的防线,与楚国挺进的大军和御驾亲征的新帝楚煜对峙。

    楚国大军停在离他们不远处,坐在战车上的楚煜一身金甲,手持一柄闪着锐利寒光的长剑,尽显一身帝王之气。本就生得有几分冷硬的俊脸此时更显得威严无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不再是满满的温情,而是燃满地狱深渊之火,凝视着摇摇欲坠的姜国城楼。

    看着那张与她同床共枕三载的脸,姜文裳感到一阵陌生。

    当初,她在楚国时就知道楚煜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懦弱,但也绝没有想到是如此果决狠辣,竟能弑父篡位。

    看着挂在楚国大旗旁边顾驰的头颅,姜文裳嗤笑一声,“今日大局已定,尔等怕吗?”

    身后的灵鸢一把扯下暗卫司的面具扔在地上,“我等身为暗卫,只能悄无声息躲于暗处,今日能随公主一战,光明正大死在战场之上,是我等之幸!”

    话音刚落,其余暗卫也将脸上的面具扯下,“愿随公主死在到底!”

    姜文裳扫了一眼地上的面具,红了眼眶,一股热流涌上心间,“有尔等相随,本宫足矣。”

    战车上的楚煜缓缓站起身,手持长剑指向姜文裳道:“姜文裳,让开孤就不杀你。”

    姜文裳轻笑,“你先撤兵。”

    “撤兵?”楚煜觉得好笑,“姜文裳,你以为你还是孤的太子妃吗?你是在逼孤杀尽你们姜国皇室。”

    “你千里迢迢打到这儿来,不是就为了灭我姜国吗?”姜文裳大笑起来,“楚煜,本宫终于见识到真正的你了。”

    姜文裳眼底闪过一丝悲凉,她望向鹰隼盘旋的战场,长叹一声,“成王败寇,姜国输了,但本宫不降。楚煜,今日你要灭我姜国,就从本宫尸体上踏过去吧。”

    楚煜看着视死如归的姜文裳,不再多言,挥动长剑,号令楚国大军,“进攻!”

    楚国大军得令,正要挺进时,一卷宽大的白布如瀑布一般,从姜文裳身后的城楼上簌簌垂落。

    姜国降了。

    姜文裳一腔热血被这一卷雪白击得粉碎,顺着白卷往上看去,站在城楼上放下白卷的人正是她继位不久的大皇兄。

    “皇兄这是何意?”姜文裳满腔悲愤地看着城楼上的人。

    “皇妹,放下武器,姜国降了。”

    说完,又对着不远处的楚煜恭敬一拜,“姜国愿臣服楚国皇帝陛下,献上姜国舆图,国玺,只求陛下饶我姜国皇室性命。”

    楚煜轻蔑一笑,收了长剑,又不屑地看向姜文裳,“姜文裳你看看你多可笑,为了帮姜国谋夺我大楚江山,答应与孤和亲,又不惜如娼妓那般去勾引孤的父皇和顾驰,最后又如何了?还不是要卑贱的臣服于孤的脚下。”

    “住口!”姜文裳喝道。

    “你不降,有人替你降。”楚煜狠戾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癫狂,“婉婉,过来,你过来孤就答应放过你们姜国皇室。”

    “别这么叫我。”姜文裳感到十分厌恶。

    那是她的乳名,除了她已故多年的母后,就只有楚煜曾经这样唤过她。

    她之前就不喜欢楚煜这么唤她,因为不想和他过于亲密,现在楚煜又这般唤她,就好像在轻视玩弄她一般。

    这时城门被打开,一个小宦官端着国玺和舆图哆哆嗦嗦地跑了出来,越过姜文裳,跪在楚国大军面前,将手里的东西献上。

    姜文裳狠狠地攥紧手里的长枪,手臂上的伤口因她用力,血流得更多了,顺着她的手流到枪杆上,又一滴滴的滴在地上,浸入泥土中,染成一片暗红。

    她姜文裳是姜国最尊贵的嫡出公主,虽不能如皇子那般继承皇位,治理天下,但她也愿为国尽忠,为姜国献身赴死。

    可谁又拿她的忠义当回事?

    当年她为姜国大业前去楚国和亲,父皇又授意她利用美色搅乱楚国朝纲,她便在还是太子的楚煜和楚国皇帝,还有掌握楚国军权的威安侯顾驰之间曲意逢迎。最后事发,顾驰叛逃,楚煜弑父,她被骂做妖妃祸水。

    逃回姜国后,本以为立下大功的她,却又被父皇赐给了前来归降的顾驰,一时间她成了姜国最大的笑话。

    坊间甚至还有人编了小调:云端仙子入凡尘,北上祸国赛妲己,如今南归贱如泥,落地凤凰不如鸡。

    不久后,父皇病逝,声色犬马的大皇兄继位。楚煜得了机会,一举南下,誓要灭了姜国才罢休,她被再次骂做灾星妖孽。

    还是可笑至极!

    楚煜睨了那舆图和国玺一眼,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护卫小将去接。

    那小将刚走到小宦官面前,姜文裳见他的手碰到了国玺,顿时心头火起,将长枪狠狠地掷了出去,那小将被长枪穿胸而过,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那小宦官吓得失声大叫,扔了手里的东西,惊慌得连滚带爬,转身想往回跑。

    刚跑出两步,就被灵鸢一记飞刀抹了脖子。

    “皇妹,不得胡闹!”见事不妙,城楼上又传来一声喝止。

    姜文裳头也没抬,冷冷道:“皇兄真的相信他会饶过姜国吗?”

    城楼上静了一瞬,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姜文裳彻底心寒。

    “还不是因为你不知廉耻,令楚国皇帝蒙羞,你想死我不拦着,但你不能拉上姜国皇室。”

    “不知廉耻?”姜文裳重复着这扎心的话,愤愤道:“本宫在楚国忍辱负重多年,就换来皇兄一句不知廉耻?”

    姜文裳自嘲大笑,身形渐渐不稳,那笑声中夹杂着哭腔,灵鸢见状马上上前扶住她。

    城楼上又传来一句,“皇妹,你现在就自刎谢罪,平息楚国皇帝怒气,待你死后,孤便还准你入姜国皇室宗祠。”

    “宗祠?”姜文裳简直绝望到没有力气再笑了,她的皇兄果然是个只知道享乐的蠢货。

    她转头望着楚煜,想来这世间,她也只对不起楚煜了。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看到楚煜对她的好,可她一直选择视而不见,因为她心里只有姜国大业。

    为此,她失去了尊严,也伤害了楚煜。

    姜文裳苦笑一声,“楚煜,你可恨我?”

    楚煜阴沉这脸,没有回答。

    他怎能不恨?

    姜文裳甩开灵鸢的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拔出腰间的佩刀直指楚煜,用上所有的力气站稳身形,“楚煜,今生死在你手里我不怨,若有来生我再还你。”

    说完,便向身后的众暗卫传令,“杀!”

    面对楚国大军,这就是送死,但姜文裳偏要以这种方式结束。

    她在抗争,她不是祸水,不是灾星妖孽,不是枝头掉落任人踩踏的烂泥,她是姜国受万民供养的端和公主,是天之娇女,她要为国而死,为自己正名。

    这是她能为自己争取的最后的尊严。

    只是她没想到,向她射来的不是楚国的箭,而是姜国的箭。

    姜文裳被一箭穿心,手里的佩刀掉落,一口热血从口中喷出,倒在了地上。

    “公主!公主……”灵鸢仓惶地抱起倒在地上的姜文裳。

    姜文裳最后向城楼上望了一眼,模糊的视线里,她的大皇兄手里正拿着一柄长弓,她最终还是没能为自己争到一个体面的死法。

    “婉婉——”

    在楚煜颤抖的喊声中,姜文裳没了气息。

    她的一生,就是个笑话。

    她死了,但一切并没有结束。

    起风了,她犹如一片残叶一般被吹起又落下,她看到楚煜失控的下令屠城,杀光所有姜国人为她陪葬。

    灵鸢没有选择抵抗楚国大军,而是从她身上拔出箭矢,转身掷向她的大皇兄,那箭矢准确无误的插进了她大皇兄的眉心。之后,灵鸢直接迎上了楚国士兵的长矛,死在了她身边,殉了主。

    姜国都城不消片刻变成了人间炼狱,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水染红了整条街道,在楚军的刀下,不分平民皇室,没有高低贵贱。

    姜国没了,姜国人也就此绝迹。

    此后三年,姜文裳飘飘荡荡,她看到楚煜性情大变,完全没有了当初温润如玉的一面,或许他不再需要伪装。

    他变得嗜杀成性,对内但凡有朝臣或者宫人让他不悦,他就让人将其投入铁笼,再放出恶犬将其咬死,或是让他们相互厮杀,而他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以此为乐。

    对外四处征战,灭了人家的国不算,还要屠城灭种,仿佛只有听到惨烈的哀嚎声才能让他得到平静。

    看到世间惨状,姜文裳愧疚反思,如果当初她没有答应和亲,没有按照她父皇的授意搅乱楚国朝纲,是不是楚煜也不会变成令人憎恶的暴君,人间也不会变成炼狱?

    多行不义必自毙,天下群雄四起,一同推翻了楚煜的暴政,最后楚煜被扔进铁笼,死在了他亲手饲养的恶犬口中,尸骨无存。

    姜文裳心如刀绞,眼眶湿润,喃喃道:“楚煜,是我的愚忠害了你,也害了自己,是我对不起你……”

    混乱的意识逐渐清晰,一阵刺痛从腿间传来,姜文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大红纱幔。

    她趴在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喜被间,身上没有衣服,只有一身的伤,青青紫紫的,大腿内侧还有一个血红的牙印。凌乱不堪的床铺和身下污浊的东西,都在提醒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是在哪儿?是谁把本宫弄成这样的?

    无措和恐惧让她惴惴不安。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楚煜!

    姜文裳心头一惊,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撩开帷幔,正是穿着大红寝衣的楚煜。

    他那张英气俊朗的脸上带着轻浮的玩味,戏谑地看着她,“太子妃,可喜欢为夫给你的新婚之夜?”

    新婚之夜?

    姜文裳看向楚煜,他是那么的真实,自己身上的痛感也是那么的真实。

    难道我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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