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许述领卢龙节度使，常年戍边在外，无诏不得归京。他与夫人只育有一女一子，长女远嫁，次子夫妇早逝。外孙女虽嫁入京中，却是那东宫太子妃，寻常出不得宫门，而许氏旁支大多散落在各地为官。
故而偌大的镇国公府如今只住了镇国公夫人与许娘子祖孙二人，显得尤为冷清。
镇国公夫人年过六旬，因保养得宜，看着像五十出头的模样。她身材圆润，慈眉善目的样子让人心生亲切。
她见宋曦下车，连忙领着孙女躬身行礼。
宋曦上前一步托住了镇国公夫人的身子，“我如今是许家妇，哪有祖母给孙媳行礼的道理？祖母莫要折煞我了。”
镇国公夫人看向许龄鹤，见他眼中流露赞同，便对着宋曦一脸笑意道：“是祖母古板了。”
宋曦亲昵地挽着镇国公夫人的胳膊，一同跨进了缠满紫藤的月亮门。
“祖母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哥哥嫂嫂盼来了。”
少女声线清甜，语气俏皮，正是许龄鹤的胞妹，许灵素。
她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大袖直襟披衫，烟罗软纱白水长裙如月华流动轻泻在地，石榴色帔帛松松地搭在肩上，慵懒之中透着一丝娇俏。
宋曦偏过头笑着看向她，“往后我常来府中与祖母和许姐姐作伴可好？”
她与许灵素早已相识，一时间忘了身份转变，还唤着过去的称呼。
许灵素捂嘴偷笑，“公主还是随哥哥一样，唤我素素吧。”
镇国公夫人一向率真随性，她见宋曦面露羞赧，轻拍着她手背，“公主不必拘束，咱们家里不讲那些规矩，想吃想玩想做什么都行。”
宋曦甜甜地“嗳”了一声，祖孙三人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反倒将许龄鹤挤在了一旁，像个外人似的。
许灵素见时辰尚早，命婢女抬出了早已备好的渔具，拉着宋曦比试了一番。
镇国公夫人则让人在一旁架起了炉子，将新鲜钓起的活鱼做成鱼脍，鱼骨熬煮成汤，加上新鲜的口蘑，在秋日里喝上一口，浑身都熨帖了。
许龄鹤不知从哪翻出一套茶具，摆在了炉子旁边，就着炊烟碾茶。他非说这是同僚传授的秘法，哄着妹妹喝下。茶汤里浸满了鱼腥气，惹得许灵素喝了一口直呼兄长骗人，忙向祖母告状。
宋曦原以为会是一家人规矩地围坐在一起用饭，而后听听长辈的教导，聊聊身边日常，万万没想到许家人竟是这样相处的。
从前她就觉得许灵素的性子跳脱得不似京中其他贵女，如今算是明白是如何养出来的了。
她暗暗心叹，若无那些糟心事，与这样一家子生活，倒也颇得乐趣。
四人闲闹，不觉刻漏滴长。
风露飒冷，坊间鼓声作响，已到临别之际。
镇国公夫人嘴上不说什么，但眼底满是不舍。如今长孙尚主，家中只余她与素素相伴，日子颇为寂寥。
宋曦见此，半是不忍，半是为了在圣人跟前有所交代，借机道：“再过几日郎君便要回衙办公，我独自呆在公主府憋闷得很。不如待我上疏陛下，择日与郎君搬回国公府居住可好？”
许龄鹤讶然地看着宋曦，眼神中有几分复杂，似感激，似歉疚。
“如此，只怕会委屈七娘。”
“你我夫妻，我代郎君侍奉祖母，看顾小妹，本就是应分之举，何来委屈？”
镇国公夫人暗道外孙女的眼光果真不错，这位雩泽公主虽无母族帮持，不受圣人宠爱，但她为人明理性子宽和，于烈火烹油的国公府而言，最合适不过。
她上前一步，握着宋曦的手，“好孩子，你若愿意搬入府中，祖母自是求之不得。若圣人应允，便请工匠将大郎院子重新扩建修葺一番，你喜欢什么花木家具，统统告诉祖母。”
宋曦笑着应下，与许龄鹤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日暮四合，华灯初上。
宋曦换上了半旧的家居衫子，单手撑着下巴，满心烦恼地拨弄着窗沿上的兰草。
绿珠走近，忙将可怜的兰草搬去了别处，“人家长得好好的，您非得辣手摧花。”
宋曦叹了口气，觑了眼门外，才小声道：“昨日那半包迷药让我心惊胆战了一上昼，但若不下药，今夜可如何度过？”
绿珠并不知圣人胁迫她家公主之事，她只以为公主害怕洞房。
“要不今日咱们再少放一些？”
宋曦拧眉，似有踌躇。
过了半晌，她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待明日我便称身子不适，再过几日葵水就来了。”
混过一日是一日，只要不圆房，她便无法怀孕。
只是当绿珠端着一碗加了料的八珍汤送来时，宋曦脸上一派轻松。
“驸马说是有要紧的公务，今日宿在书房了。”
“竟有这般好事！”绿珠赶紧将烫手的汤药倒在了窗外。
主仆二人一夜好眠。
而这样的好事竟然每天都在发生，不是驸马事忙，就是公主身子不适。便是二人同床共枕，也是各睡各的。
久而久之，宋曦不免起了疑心。
她自是知道自己的目的，但许龄鹤为何也避着圆房？
难道他察觉了圣人的阴谋？
只是还未等她试探，便得到了圣人应允搬府的消息。
镇国公夫人得此喜讯，忙不迭地请了工匠在府中敲敲打打。
一晃半月，露团渐冷。
每年宫中举办的中秋宴都是小儿女们相看的好日子，今年更是因河东军平乱有功，圣人加封了不少子弟，显得更为热闹了。
而宋曦也独自一人早早到了镇国公府，打算与镇国公夫人一同前往。
“哥哥怎么没来？”
许灵素今日打扮得很简单，只穿了身鹅黄襦裙，外头缠着嫩芽色的披帛，灵动却不惹眼。
“刚刚大理寺来报，突发急案，郎君急匆匆去了官署，今日怕是归不得家了。”
许龄鹤因去岁助京兆尹破了一桩奇案，被圣人破格提拔为大理寺少卿，这一年来，称得上屡破奇案，大理寺卿对他也是万分倚仗。
故而今日他去不得中秋宴了。
许灵素习以为常地哦了一声，便上前挽着宋曦的胳膊，“不用管他，到时我们自己玩。”
宋曦抬手扶了扶许灵素头上的雀鸟衔珠步摇，一同随着镇国公夫人登上了马车。
因是宫宴，仆妇随从不可同行，便只有她们三人前往。
到了宫门处，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赴宴的人，正三五成群地彼此寒暄。
虽则各自成堆，但聊的内容却大同小异，皆是在说那新晋的勇毅伯。
这位勇毅伯便是早些日子在云州平乱有功的江小将军，江云岚。
他虽非出身世家望族，但他的姑父却是领河东节度使的靖远侯，蒋峰。
传言勇毅伯父母早亡，他是跟着姑父姑母长大的，蒋侯夫妇将他视如己出。
此番平乱，他居首功，京中不乏有风言风语，说是蒋侯故意替外侄造势邀功，否则如何能年纪轻轻揽下大功？
不过这样的酸话也就说说罢了，该巴结的一个都少不了。
勇毅伯今岁弱冠，就已封爵，前途一片大好，自然成为了京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蒋侯夫人刚下马车，便有不少夫人围了上去。
宋曦远远看去，蒋侯夫人三十不到的模样，纤瘦高挑，五官秀美。若是那勇毅伯肖似姑母，应当生得不差，怕是更为抢手了。
只是望了半天，也只见蒋侯夫妇二人，并未看见什么勇毅伯。
宋曦收下好奇，随着引路的内侍进了东苑。
因是中秋佳节，宫中并不拘束。
众人朝拜过帝后，便可随意走动玩耍，直至开宴再回殿内即可。
镇国公夫人自然与几位老封君坐在了一处闲话，许灵素拉着宋曦与几家相熟的小娘子一道投壶。
宋曦虽然十发九中，但对此并不感兴趣。
而那几位小娘子也因公主在侧有些拘束，见她主动退出，自然只是口上挽留几句。
许灵素一向随性，从不愿强人所难，便由得宋曦自己闲逛了。
宋曦虽为公主，却很少出席宴会，是以她对这东苑也说不上熟悉。
她独自走在湖边，看着几个小郎君泛舟湖上，只觉秋风舒展，濛云袅袅。
她今日挑了一身天青色云锦襦裙，袖摆处只绣了几片翠竹，颜色虽素，但身前的诃子配以银丝绣了鹤鸟，缀以翠白双色的玉片，淡雅至极，与这湖光山色融为了一体。
再行几步，便见一间水榭。
金乌高悬，磷光洒向檐角，顺着水榭廊柱倾泻而下，消失在一池碧水中。
一座太湖石立于水中央，曲折圆润，玲珑剔透，越过石缝隐隐看见花林之间有一人影闪过。
一个男子的面容渐渐飘进了宋曦眼中。
她眸光一凛，竟然是他！
兵部侍郎，贺兰明月，他便是化成灰烬，宋曦也不会认错！
当年乔氏通敌的折子就是他的兄长鄯州刺史贺兰明日所奏，而他的发妻，宋曦的大表姐乔保君亦在乔家覆灭后与刚满周岁的女儿葬身火海。
不出半年，贺兰明月那贼子又续娶了一位高门贵女。
而在乔氏倾覆后，贺兰兄弟平步青云，胞妹入宫伴驾，晋为昭容。若非那贺兰明日短寿，如今怕已位极人臣。
若说乔氏冤案与贺兰家无关，宋曦半点不信！
如今见贺兰明月步履匆匆，似有图谋，宋曦怎会轻易放过？
她轻轻提起裙摆，往贺兰明月消失的方向跟去。
转眼来到一片假山林中，宋曦远远看见贺兰明月与另一眼生男子似在密谈。
好在假山环绕，她可以隐匿其中。
只是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断断续续辨明“蒋侯”“并州”几个字眼。
宋曦微微向前挪了几步，却不想踢到了石子。
“什么人！”贺兰明月警觉地朝宋曦躲着的方向看来。
宋曦暗叫不好，转身向后逃去。
她心如擂鼓，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大意。
此处无人，若是对方将她灭口，她何处说理？
贺兰明月与那男子对视一眼，分散搜寻。
那男子方才瞥见了一抹闪过的身影，看那姿态，应是女子。
而当他路过一片杂草时，忽觉有些刺眼。
他弯腰翻弄，拾起几颗各色的碧玺，料是那女子身上的饰物。
他顺着草根弯折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沿路查看。
故而偌大的镇国公府如今只住了镇国公夫人与许娘子祖孙二人，显得尤为冷清。
镇国公夫人年过六旬，因保养得宜，看着像五十出头的模样。她身材圆润，慈眉善目的样子让人心生亲切。
她见宋曦下车，连忙领着孙女躬身行礼。
宋曦上前一步托住了镇国公夫人的身子，“我如今是许家妇，哪有祖母给孙媳行礼的道理？祖母莫要折煞我了。”
镇国公夫人看向许龄鹤，见他眼中流露赞同，便对着宋曦一脸笑意道：“是祖母古板了。”
宋曦亲昵地挽着镇国公夫人的胳膊，一同跨进了缠满紫藤的月亮门。
“祖母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哥哥嫂嫂盼来了。”
少女声线清甜，语气俏皮，正是许龄鹤的胞妹，许灵素。
她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大袖直襟披衫，烟罗软纱白水长裙如月华流动轻泻在地，石榴色帔帛松松地搭在肩上，慵懒之中透着一丝娇俏。
宋曦偏过头笑着看向她，“往后我常来府中与祖母和许姐姐作伴可好？”
她与许灵素早已相识，一时间忘了身份转变，还唤着过去的称呼。
许灵素捂嘴偷笑，“公主还是随哥哥一样，唤我素素吧。”
镇国公夫人一向率真随性，她见宋曦面露羞赧，轻拍着她手背，“公主不必拘束，咱们家里不讲那些规矩，想吃想玩想做什么都行。”
宋曦甜甜地“嗳”了一声，祖孙三人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反倒将许龄鹤挤在了一旁，像个外人似的。
许灵素见时辰尚早，命婢女抬出了早已备好的渔具，拉着宋曦比试了一番。
镇国公夫人则让人在一旁架起了炉子，将新鲜钓起的活鱼做成鱼脍，鱼骨熬煮成汤，加上新鲜的口蘑，在秋日里喝上一口，浑身都熨帖了。
许龄鹤不知从哪翻出一套茶具，摆在了炉子旁边，就着炊烟碾茶。他非说这是同僚传授的秘法，哄着妹妹喝下。茶汤里浸满了鱼腥气，惹得许灵素喝了一口直呼兄长骗人，忙向祖母告状。
宋曦原以为会是一家人规矩地围坐在一起用饭，而后听听长辈的教导，聊聊身边日常，万万没想到许家人竟是这样相处的。
从前她就觉得许灵素的性子跳脱得不似京中其他贵女，如今算是明白是如何养出来的了。
她暗暗心叹，若无那些糟心事，与这样一家子生活，倒也颇得乐趣。
四人闲闹，不觉刻漏滴长。
风露飒冷，坊间鼓声作响，已到临别之际。
镇国公夫人嘴上不说什么，但眼底满是不舍。如今长孙尚主，家中只余她与素素相伴，日子颇为寂寥。
宋曦见此，半是不忍，半是为了在圣人跟前有所交代，借机道：“再过几日郎君便要回衙办公，我独自呆在公主府憋闷得很。不如待我上疏陛下，择日与郎君搬回国公府居住可好？”
许龄鹤讶然地看着宋曦，眼神中有几分复杂，似感激，似歉疚。
“如此，只怕会委屈七娘。”
“你我夫妻，我代郎君侍奉祖母，看顾小妹，本就是应分之举，何来委屈？”
镇国公夫人暗道外孙女的眼光果真不错，这位雩泽公主虽无母族帮持，不受圣人宠爱，但她为人明理性子宽和，于烈火烹油的国公府而言，最合适不过。
她上前一步，握着宋曦的手，“好孩子，你若愿意搬入府中，祖母自是求之不得。若圣人应允，便请工匠将大郎院子重新扩建修葺一番，你喜欢什么花木家具，统统告诉祖母。”
宋曦笑着应下，与许龄鹤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日暮四合，华灯初上。
宋曦换上了半旧的家居衫子，单手撑着下巴，满心烦恼地拨弄着窗沿上的兰草。
绿珠走近，忙将可怜的兰草搬去了别处，“人家长得好好的，您非得辣手摧花。”
宋曦叹了口气，觑了眼门外，才小声道：“昨日那半包迷药让我心惊胆战了一上昼，但若不下药，今夜可如何度过？”
绿珠并不知圣人胁迫她家公主之事，她只以为公主害怕洞房。
“要不今日咱们再少放一些？”
宋曦拧眉，似有踌躇。
过了半晌，她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待明日我便称身子不适，再过几日葵水就来了。”
混过一日是一日，只要不圆房，她便无法怀孕。
只是当绿珠端着一碗加了料的八珍汤送来时，宋曦脸上一派轻松。
“驸马说是有要紧的公务，今日宿在书房了。”
“竟有这般好事！”绿珠赶紧将烫手的汤药倒在了窗外。
主仆二人一夜好眠。
而这样的好事竟然每天都在发生，不是驸马事忙，就是公主身子不适。便是二人同床共枕，也是各睡各的。
久而久之，宋曦不免起了疑心。
她自是知道自己的目的，但许龄鹤为何也避着圆房？
难道他察觉了圣人的阴谋？
只是还未等她试探，便得到了圣人应允搬府的消息。
镇国公夫人得此喜讯，忙不迭地请了工匠在府中敲敲打打。
一晃半月，露团渐冷。
每年宫中举办的中秋宴都是小儿女们相看的好日子，今年更是因河东军平乱有功，圣人加封了不少子弟，显得更为热闹了。
而宋曦也独自一人早早到了镇国公府，打算与镇国公夫人一同前往。
“哥哥怎么没来？”
许灵素今日打扮得很简单，只穿了身鹅黄襦裙，外头缠着嫩芽色的披帛，灵动却不惹眼。
“刚刚大理寺来报，突发急案，郎君急匆匆去了官署，今日怕是归不得家了。”
许龄鹤因去岁助京兆尹破了一桩奇案，被圣人破格提拔为大理寺少卿，这一年来，称得上屡破奇案，大理寺卿对他也是万分倚仗。
故而今日他去不得中秋宴了。
许灵素习以为常地哦了一声，便上前挽着宋曦的胳膊，“不用管他，到时我们自己玩。”
宋曦抬手扶了扶许灵素头上的雀鸟衔珠步摇，一同随着镇国公夫人登上了马车。
因是宫宴，仆妇随从不可同行，便只有她们三人前往。
到了宫门处，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赴宴的人，正三五成群地彼此寒暄。
虽则各自成堆，但聊的内容却大同小异，皆是在说那新晋的勇毅伯。
这位勇毅伯便是早些日子在云州平乱有功的江小将军，江云岚。
他虽非出身世家望族，但他的姑父却是领河东节度使的靖远侯，蒋峰。
传言勇毅伯父母早亡，他是跟着姑父姑母长大的，蒋侯夫妇将他视如己出。
此番平乱，他居首功，京中不乏有风言风语，说是蒋侯故意替外侄造势邀功，否则如何能年纪轻轻揽下大功？
不过这样的酸话也就说说罢了，该巴结的一个都少不了。
勇毅伯今岁弱冠，就已封爵，前途一片大好，自然成为了京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蒋侯夫人刚下马车，便有不少夫人围了上去。
宋曦远远看去，蒋侯夫人三十不到的模样，纤瘦高挑，五官秀美。若是那勇毅伯肖似姑母，应当生得不差，怕是更为抢手了。
只是望了半天，也只见蒋侯夫妇二人，并未看见什么勇毅伯。
宋曦收下好奇，随着引路的内侍进了东苑。
因是中秋佳节，宫中并不拘束。
众人朝拜过帝后，便可随意走动玩耍，直至开宴再回殿内即可。
镇国公夫人自然与几位老封君坐在了一处闲话，许灵素拉着宋曦与几家相熟的小娘子一道投壶。
宋曦虽然十发九中，但对此并不感兴趣。
而那几位小娘子也因公主在侧有些拘束，见她主动退出，自然只是口上挽留几句。
许灵素一向随性，从不愿强人所难，便由得宋曦自己闲逛了。
宋曦虽为公主，却很少出席宴会，是以她对这东苑也说不上熟悉。
她独自走在湖边，看着几个小郎君泛舟湖上，只觉秋风舒展，濛云袅袅。
她今日挑了一身天青色云锦襦裙，袖摆处只绣了几片翠竹，颜色虽素，但身前的诃子配以银丝绣了鹤鸟，缀以翠白双色的玉片，淡雅至极，与这湖光山色融为了一体。
再行几步，便见一间水榭。
金乌高悬，磷光洒向檐角，顺着水榭廊柱倾泻而下，消失在一池碧水中。
一座太湖石立于水中央，曲折圆润，玲珑剔透，越过石缝隐隐看见花林之间有一人影闪过。
一个男子的面容渐渐飘进了宋曦眼中。
她眸光一凛，竟然是他！
兵部侍郎，贺兰明月，他便是化成灰烬，宋曦也不会认错！
当年乔氏通敌的折子就是他的兄长鄯州刺史贺兰明日所奏，而他的发妻，宋曦的大表姐乔保君亦在乔家覆灭后与刚满周岁的女儿葬身火海。
不出半年，贺兰明月那贼子又续娶了一位高门贵女。
而在乔氏倾覆后，贺兰兄弟平步青云，胞妹入宫伴驾，晋为昭容。若非那贺兰明日短寿，如今怕已位极人臣。
若说乔氏冤案与贺兰家无关，宋曦半点不信！
如今见贺兰明月步履匆匆，似有图谋，宋曦怎会轻易放过？
她轻轻提起裙摆，往贺兰明月消失的方向跟去。
转眼来到一片假山林中，宋曦远远看见贺兰明月与另一眼生男子似在密谈。
好在假山环绕，她可以隐匿其中。
只是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断断续续辨明“蒋侯”“并州”几个字眼。
宋曦微微向前挪了几步，却不想踢到了石子。
“什么人！”贺兰明月警觉地朝宋曦躲着的方向看来。
宋曦暗叫不好，转身向后逃去。
她心如擂鼓，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大意。
此处无人，若是对方将她灭口，她何处说理？
贺兰明月与那男子对视一眼，分散搜寻。
那男子方才瞥见了一抹闪过的身影，看那姿态，应是女子。
而当他路过一片杂草时，忽觉有些刺眼。
他弯腰翻弄，拾起几颗各色的碧玺，料是那女子身上的饰物。
他顺着草根弯折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沿路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