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傅指星第一次见到朱镜时，便知道他像上瘾药物，而她已经服用他一段时间了。他就给她的只有混乱的记忆，以及她在笔记上挣扎写出的火热的只言片语。
一年之前，C大的附属克隆部已经和附属中学获得了一样的直升名额。混乱充斥着第三号大楼，这时候刚入学的第一次学考刚刚开始。教室里乱哄哄的，黑板等教学设施倒是一应俱全，且是崭新的。这里的人也很新：空气中洋溢着一种花香清洁剂味。
负责考场的老师也是个克隆体。“不要抄袭，”他轻飘飘地说，“发现了要罚款哦。”
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数字。“这个。”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罚款数额。傅指星当即听见教室里的骚动小了很多。有个女生站起来说：“我交得起罚款。而且我现在有上一级第一名留下来的试题答案，听说每年的开学考试题都差不多——怎么付款？”
“发现抄袭后学生得到的成绩无效。”老师露出一个笑容，说。“我们还要搜查一下其他同学的随身物品，我这次就不罚你了。”他念了那个女生的名字。
他负责搜查男生，而傅指星被点出来搜查女生。
被傅指星检查的女生大多呈现出一种满不在乎，只有少数才流露出忐忑的神情。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是“服从的”才把一些人的小抄揪了出来，比如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她侧过脸，看到的是教室另一头老师漫不经心的神色，让她觉得有些恶心。
正值秋季，教室里的同学大多穿着卫衣，休闲裤，戴着眼镜，看起来和一号楼里的原住民们没什么不同。可是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克隆体所占的兵役份额更多，更容易被分配至不发达地区，工资低休假少，克隆体的“黑户”还极有可能被军方拉走做人体实验。同样组成了迷人的沙滩，原住民们是无尽的海浪，未来人是洁白的沙子，他们是组成那道分界线的松散的泥土。
考试中途，傅指星忽然听到桌子在响。视线上移，她才发现是穿着蓝色卫衣的老师用食指指节在敲她的桌面。“考完以后你出来一下。”老师说。她提前五分钟交了卷，然后向老师示意，走出了教室。
起初她没有说话。“我们知道在你父母死前，他们都隐瞒了你是克隆体的事实。也不是没有过你这种先例，你这种克隆体的道德水平和学识素养较普通克隆体一般是偏高的。所以我们通知了你入学，学校决定包你的食宿，培养你成为一名克隆体老师，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我不感兴趣。”傅指星说。
老师又问她愿不愿意当班长。她也不太愿意，不过还是答应了。
第一天老师宣告了她当班长的消息后，课下就有人居高临下地对她说：“你家里很穷吧？”
“什么？”
“听说班长这个活都是安排给家里很穷的人，有点补贴。”来挑事的男生无所谓地说。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欸，这么说你家里真的很穷喽？你家里是怎么把你送进来的啊？”
家？不对，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家怎么把自己送到这里的事情，就像大片掉漆的墙，墙皮装不回去。
”等等……"她望着男生的脸，却发现一片彩色的光团糊在脸上面，侧面的脸却还是肉色的。
“啊——”
她的同桌随即抬头，眼珠子直盯着这位来者。对方脸上的光态油漆抢在那之前消失了，露出一张十分……英俊的脸来。
“什么事？”，她坐在倒数第二排，老师本来在讲台上坐着，一路小跑到她这来，急匆匆地。“没事，”那个怪异的男生说，“我和新同学熟悉熟悉。”
“他说谎！”和傅指星同桌的女孩说，“他说她家里穷！”
傅指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她刚想说他的脸有古怪，却在张嘴之前就被男生的手覆上了嘴，导致她只能发出模糊的字节。“你闭嘴。”男生轻蔑地说，“我就是说你穷怎么了，我还说我家里富，这位同学他妈的多管闲事呢。”
“你叫什么名字？”老师的小肚子似乎要起伏了，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朱镜。”
“知道了。以后不要对同学做这种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指星感觉这个老师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看向朱镜的目光甚至有些谄媚。
她变得疑虑起来：万一这次申报危及到同学或者其他无关的人怎么办？而察觉到她的脸部肌肉变得松弛之后，男生的手也放了下来，放到了桌面上。
他侧过头，貌似很认真地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的面色僵硬，手肘和手臂也一动不动地放在桌子上，半天也没有缓过劲来。
“我和这位同学聊聊吧，同学你可以回去了。”邻座的女孩冷漠地对朱镜说。傅指星忍不住想要拥抱她了，她喘了一口气，面对老师说：“我觉得行。”
朱镜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走回了最后一排。
很快，窗外的天色从白转为橘。经过邻座女孩林琳友好抚慰的傅指星看见朱镜走上台前，对老师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老师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刚才朱镜同学已经诚恳地向我表示了他的错误，”老师走到她身旁亲切地说，身后跟着朱镜，“我们决定安排朱镜给你介绍一下班级，他是留级生，对这个班级比较熟。这个班呢，也大多是留级生。”
“那我为什么会被安排到这个班？”她想发问，却因为考虑到未知的风险闭上了嘴。她在心里更加确信朱镜的来路不简单。“我怕他伤害我。”她的声音像一根银针。
“我心里很清楚你为什么这么想。我就是对这种原地起范儿的人看不太顺眼罢了。”朱镜说。
“不会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吧。”林琳说。
“和你这不漂亮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
“我承认我是有点问题，但这个班的人大多都不正常啊。你和这个班的人熟吗？”
傅指星感到了班级里浓浓的对朱镜的保护氛围，因为大家都像没看见这回事一样，相反，她则暴露在黑暗之下，只能摸得清自己的身体和双手。
她冲老师点了点头。
老师望了望朱镜，而朱镜看着桌子。老师拍了拍朱镜的肩说：“好好合作。”
“嗯。”他抬头看了老师一眼，而傅指星也不想多看他，只见到白色的衣影从眼前消失了。
当夜幕降临很久之后，老师说：“学校为大家安排了统一住宿。现在大家可以走着去了，留级生就还住原来的房间。新生……就跟着班长吧。”
“我不想住校啊，我想回家。”傅指星举了个手，见老师没点她，站起来说。
老师愣了愣，说：“那朱镜送你吧。”
傅指星还没来得及拒绝，林琳就说：“老师，我可以送她。”
“好啊，记得别迷路。”
“不会的。”林琳说。
她们交流着今天在学校的见闻，但谁也没有对授课的老师只有一位，教的也只有零星的一点知识感到意外。最后林琳和傅指星手拉着手走到校门前，说：“再见。”
傅指星刚刚走出校门就发现，她家那栋老旧的楼房近得似乎触手可及。这栋楼房是从傅指星的爷爷奶奶那代传下来的，甚至还需要爬楼梯。碧绿的墙体已经陈旧得变成了灰绿色，在暗黑的天色映衬下显得没那么扎眼。此刻她孤身的天穹之上，出现了一颗碧蓝的星子，硕大而清晰地映入了傅指星的眼帘。
“怎么回事……”
“因为这是在你的梦里。”朱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我的……”
“如果你没有意识结束，就永远不会醒来。当然，如果你要答应我留在梦里，就永远不会醒了。”
“怎么会？”傅指星发现自己完全被朱镜牵着走。
“现在是在你的梦里，你想在梦里做什么都行。但也仅此而已。”
“我要在梦里建高速公路！”
一条笔直的、灰色的高速公路立刻自眼前延伸到了目不可及的地方。
“我要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会怎样？”
“……我可以陪你走走看。”朱镜说。
“梦境是有边界的，它的边缘是混沌。但你仍然可以在它的范围内对梦进行操纵，实现千变万化。”
“综上所述，你想不想留在梦里？”
“不想，”傅指星说，“我要回去找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
“是啊。这里再好，但不是真的。我爱我的父母，我要回去。”
“你的父母，已经死了。”朱镜看不出表情地说。
死了……死了？她想在那霎那叫唤出声，却好似被残酷的命运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冷汗涔涔地醒了。
她发现自己睡在收容所里——她瞬间记了起来。父亲战死，自己服了安乐，母亲则不知下落。那个镜子一样的人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像镜子一样？哦对了，他叫朱镜。自己还遇到了一个叫林琳的好心女孩，剩下的她什么也记不清了。
这就像一次寻常的梦。
一年之前，C大的附属克隆部已经和附属中学获得了一样的直升名额。混乱充斥着第三号大楼，这时候刚入学的第一次学考刚刚开始。教室里乱哄哄的，黑板等教学设施倒是一应俱全，且是崭新的。这里的人也很新：空气中洋溢着一种花香清洁剂味。
负责考场的老师也是个克隆体。“不要抄袭，”他轻飘飘地说，“发现了要罚款哦。”
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数字。“这个。”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罚款数额。傅指星当即听见教室里的骚动小了很多。有个女生站起来说：“我交得起罚款。而且我现在有上一级第一名留下来的试题答案，听说每年的开学考试题都差不多——怎么付款？”
“发现抄袭后学生得到的成绩无效。”老师露出一个笑容，说。“我们还要搜查一下其他同学的随身物品，我这次就不罚你了。”他念了那个女生的名字。
他负责搜查男生，而傅指星被点出来搜查女生。
被傅指星检查的女生大多呈现出一种满不在乎，只有少数才流露出忐忑的神情。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是“服从的”才把一些人的小抄揪了出来，比如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她侧过脸，看到的是教室另一头老师漫不经心的神色，让她觉得有些恶心。
正值秋季，教室里的同学大多穿着卫衣，休闲裤，戴着眼镜，看起来和一号楼里的原住民们没什么不同。可是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克隆体所占的兵役份额更多，更容易被分配至不发达地区，工资低休假少，克隆体的“黑户”还极有可能被军方拉走做人体实验。同样组成了迷人的沙滩，原住民们是无尽的海浪，未来人是洁白的沙子，他们是组成那道分界线的松散的泥土。
考试中途，傅指星忽然听到桌子在响。视线上移，她才发现是穿着蓝色卫衣的老师用食指指节在敲她的桌面。“考完以后你出来一下。”老师说。她提前五分钟交了卷，然后向老师示意，走出了教室。
起初她没有说话。“我们知道在你父母死前，他们都隐瞒了你是克隆体的事实。也不是没有过你这种先例，你这种克隆体的道德水平和学识素养较普通克隆体一般是偏高的。所以我们通知了你入学，学校决定包你的食宿，培养你成为一名克隆体老师，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我不感兴趣。”傅指星说。
老师又问她愿不愿意当班长。她也不太愿意，不过还是答应了。
第一天老师宣告了她当班长的消息后，课下就有人居高临下地对她说：“你家里很穷吧？”
“什么？”
“听说班长这个活都是安排给家里很穷的人，有点补贴。”来挑事的男生无所谓地说。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欸，这么说你家里真的很穷喽？你家里是怎么把你送进来的啊？”
家？不对，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家怎么把自己送到这里的事情，就像大片掉漆的墙，墙皮装不回去。
”等等……"她望着男生的脸，却发现一片彩色的光团糊在脸上面，侧面的脸却还是肉色的。
“啊——”
她的同桌随即抬头，眼珠子直盯着这位来者。对方脸上的光态油漆抢在那之前消失了，露出一张十分……英俊的脸来。
“什么事？”，她坐在倒数第二排，老师本来在讲台上坐着，一路小跑到她这来，急匆匆地。“没事，”那个怪异的男生说，“我和新同学熟悉熟悉。”
“他说谎！”和傅指星同桌的女孩说，“他说她家里穷！”
傅指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她刚想说他的脸有古怪，却在张嘴之前就被男生的手覆上了嘴，导致她只能发出模糊的字节。“你闭嘴。”男生轻蔑地说，“我就是说你穷怎么了，我还说我家里富，这位同学他妈的多管闲事呢。”
“你叫什么名字？”老师的小肚子似乎要起伏了，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朱镜。”
“知道了。以后不要对同学做这种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指星感觉这个老师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看向朱镜的目光甚至有些谄媚。
她变得疑虑起来：万一这次申报危及到同学或者其他无关的人怎么办？而察觉到她的脸部肌肉变得松弛之后，男生的手也放了下来，放到了桌面上。
他侧过头，貌似很认真地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的面色僵硬，手肘和手臂也一动不动地放在桌子上，半天也没有缓过劲来。
“我和这位同学聊聊吧，同学你可以回去了。”邻座的女孩冷漠地对朱镜说。傅指星忍不住想要拥抱她了，她喘了一口气，面对老师说：“我觉得行。”
朱镜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走回了最后一排。
很快，窗外的天色从白转为橘。经过邻座女孩林琳友好抚慰的傅指星看见朱镜走上台前，对老师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老师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刚才朱镜同学已经诚恳地向我表示了他的错误，”老师走到她身旁亲切地说，身后跟着朱镜，“我们决定安排朱镜给你介绍一下班级，他是留级生，对这个班级比较熟。这个班呢，也大多是留级生。”
“那我为什么会被安排到这个班？”她想发问，却因为考虑到未知的风险闭上了嘴。她在心里更加确信朱镜的来路不简单。“我怕他伤害我。”她的声音像一根银针。
“我心里很清楚你为什么这么想。我就是对这种原地起范儿的人看不太顺眼罢了。”朱镜说。
“不会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吧。”林琳说。
“和你这不漂亮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
“我承认我是有点问题，但这个班的人大多都不正常啊。你和这个班的人熟吗？”
傅指星感到了班级里浓浓的对朱镜的保护氛围，因为大家都像没看见这回事一样，相反，她则暴露在黑暗之下，只能摸得清自己的身体和双手。
她冲老师点了点头。
老师望了望朱镜，而朱镜看着桌子。老师拍了拍朱镜的肩说：“好好合作。”
“嗯。”他抬头看了老师一眼，而傅指星也不想多看他，只见到白色的衣影从眼前消失了。
当夜幕降临很久之后，老师说：“学校为大家安排了统一住宿。现在大家可以走着去了，留级生就还住原来的房间。新生……就跟着班长吧。”
“我不想住校啊，我想回家。”傅指星举了个手，见老师没点她，站起来说。
老师愣了愣，说：“那朱镜送你吧。”
傅指星还没来得及拒绝，林琳就说：“老师，我可以送她。”
“好啊，记得别迷路。”
“不会的。”林琳说。
她们交流着今天在学校的见闻，但谁也没有对授课的老师只有一位，教的也只有零星的一点知识感到意外。最后林琳和傅指星手拉着手走到校门前，说：“再见。”
傅指星刚刚走出校门就发现，她家那栋老旧的楼房近得似乎触手可及。这栋楼房是从傅指星的爷爷奶奶那代传下来的，甚至还需要爬楼梯。碧绿的墙体已经陈旧得变成了灰绿色，在暗黑的天色映衬下显得没那么扎眼。此刻她孤身的天穹之上，出现了一颗碧蓝的星子，硕大而清晰地映入了傅指星的眼帘。
“怎么回事……”
“因为这是在你的梦里。”朱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我的……”
“如果你没有意识结束，就永远不会醒来。当然，如果你要答应我留在梦里，就永远不会醒了。”
“怎么会？”傅指星发现自己完全被朱镜牵着走。
“现在是在你的梦里，你想在梦里做什么都行。但也仅此而已。”
“我要在梦里建高速公路！”
一条笔直的、灰色的高速公路立刻自眼前延伸到了目不可及的地方。
“我要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会怎样？”
“……我可以陪你走走看。”朱镜说。
“梦境是有边界的，它的边缘是混沌。但你仍然可以在它的范围内对梦进行操纵，实现千变万化。”
“综上所述，你想不想留在梦里？”
“不想，”傅指星说，“我要回去找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
“是啊。这里再好，但不是真的。我爱我的父母，我要回去。”
“你的父母，已经死了。”朱镜看不出表情地说。
死了……死了？她想在那霎那叫唤出声，却好似被残酷的命运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冷汗涔涔地醒了。
她发现自己睡在收容所里——她瞬间记了起来。父亲战死，自己服了安乐，母亲则不知下落。那个镜子一样的人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像镜子一样？哦对了，他叫朱镜。自己还遇到了一个叫林琳的好心女孩，剩下的她什么也记不清了。
这就像一次寻常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