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空前绝后的伟大盛典,以无比滑稽的方式谢下了帷幕,季连笙变成无天赋者的消息在大街小巷飘散,天之骄子一朝陨落,万古同悲。

    众人惊诧之余,神殿又放出了消息。说季连笙之所以成为普通人,是他对神殿不虔诚,所以被诅咒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各种谣言也逐渐平息。因为怕被诅咒,所以对神殿的态度愈发恭敬。然而奇怪的是,经季连笙一事,君兰越来越多的无天赋者也随之浮出水面。见得多了,人们承认了这类人的存在,只不过对他们的态度越发鄙夷,因为这些是被神灵厌弃的人。

    季连笙一朝沦为弃子,不过大长老宅心仁厚,并未嫌弃他是个废人,依然保留着他的荣华富贵。听闻每月十五,季连笙就要到神殿外罚跪,算是对神灵赎罪了。

    而经此一事,神殿继承人的位置彻底空悬,外界议论声四起。神殿继承人向来由嫡系继承,季连笙不堪大用,属于大长老的这一脉彻底断了。

    这么一来,谣言四起,说神灵会降下天罚,将君兰所有人吞噬殆尽。一时间,立神殿继承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也有一部分人觉得这件事子虚乌有,即便是真的,季辞鸣常年流连胭脂酒巷,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如今正是而立之年,再娶个正室生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一个月后,噩耗再次传来,季辞鸣突然暴毙身亡。

    而极其诡异的是,不久后神殿果然发生了一次大动荡,一夜之间压死了好多人。

    一时之间,流言纷纷。

    紧接着,出现了一个天赋甚高的庶长子季其远。而这季其远并不是季辞鸣所生,而是大长老的亲孙子。传言大长老年轻时一夜风流生下了一个孩子,而这孩子又生下了季其远。

    大长老将季其远浩浩荡荡地接回来,排场之大,比昔日的季连笙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长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让季其远代替季连笙,许多民众初时也觉得不满,认为这并不能阻止天罚。不过因为民间也有立嫡立长的规矩,再加上后来神殿没有再发生过动荡,渐渐地,天罚的谣言也逐渐平息……

    墨云阁内,丧幡随风飘扬,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些贡品和三柱清香,周围的烛火忽明忽暗,看起来有些阴森。

    季连笙跪在正中央,此时正是三伏天,他未感到丝毫炎热,只觉得满场冷清死寂,静得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抬头望向了前方的灵牌,先父……季辞鸣……

    自那日在清观外碰面喝酒后,季连笙就没有再见过季辞鸣。季连笙原以为他还有很多机会和季辞鸣喝酒谈心,如寻常父子一样,可再见面,却已经天各一方了。

    季连笙的心里闷闷的,憋得难受,却哭不出来,像是夏日午后的闷雷,让人心烦意乱。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急促、充满怒气,季连笙知道季薄终于忍不住来了。

    季连笙没有回头,眼睛依旧盯着灵牌,他说道,“爷爷,你来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但还是能让人感到强势的威压。季连笙的呼吸变得紊乱了一些,脸色也愈加苍白,五脏六腑更是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季连笙咬牙受着。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季薄终于说道,“我不是说不准你设灵堂吗?”

    季连笙咳嗽了两声,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道,“都半个多月了,爷爷还如此耿耿于怀吗?父亲已经死了,就让他安息吧。”

    “我耿耿于怀?”季薄冷笑两声,言语中满是讥讽,“你是不是觉得他特别伟大啊,他在你心中的形象是不是瞬间高大起来了?可笑,他何时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整日醉生梦死,突然自戕到底是为了保护你,还是为了气我?”

    季连笙沉默了。关于父亲的死因,近日来他已经弄清楚了,因为神殿一事他彻底沦为了弃子。没有了继承人的光环和天赋加持,世人的恶意突然十分迅猛地朝他涌来。他是被诅咒之人,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

    季连笙能够感觉到,那些欺凌他的人根本不准备让他活,没彻底下死手只是想要让折磨的时间延长一些。

    而这背后,没有爷爷的授意,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做。

    季连笙那时候就想,也许他真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吧。

    后来听说爷爷想让父亲娶妻,父亲应允了,只说等三日之后。那三日的父亲没有再喝酒,他穿着整齐,意识清醒地去了各个地方转悠,山谷,溪流,鲜花盛开的地方,最后他去了和阿娘初次见面的地方,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在季连笙很小的时候,他隐约听说过从前他的父母很恩爱,可是他的阿娘难产而死,后来父亲身边的女人不断,对他更是不闻不问,所以对这个传闻他向来是不信的。

    季连笙为自己的阿娘不值,以为在父亲的心中,阿娘与其他女人无异,可事实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

    后来,跟随父亲多年的随从给他带了一句话,说让他好好活。

    除此之外,什么话都没留下。

    季连笙不知道父亲的具体用意是什么,但父亲的死,自己的确要占很大一部分责任。爷爷注重传承,更在意外边流言,若他死了,身为唯一嫡孙的自己就算是成为废人,还是会得以保全。

    他和自己之间,父亲选择了让他活。

    而至于父亲和爷爷之间的事,季连笙并不十分清楚,幼时他觉得爷爷太过放纵父亲,而父亲整日流连花丛。但此刻,其中的恩怨是非他也无法说清。

    季连笙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父亲也被爷爷掌控着,而且十分痛恨这种感觉。

    “怎么不说话了,我问你,他从前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季薄心中无比窝火,又觉得一切可笑至极,非要把这份伪装撕破不可。

    季连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季薄继续冷笑,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季连笙打断了。

    “那爷爷呢,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

    听到这反问的话,季薄的脸难以抑制地抽搐了几下,然后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声音几乎是从季薄的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你知道你父亲是什么天赋吗?丙等!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占着我嫡系的名头,居然是这种天赋,他的作用除了为我季家开枝散叶,还能是什么?我保他荣华富贵,他却偏偏要做一个情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怪他太不知足!”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季连笙听得生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转过了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季薄,“爷爷,你就是这么看父亲的吗?难怪……”

    季连笙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自戕不仅是因为你我,你难道不知道他活得很痛苦吗?你给的,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孽障!出去一趟,就学会忤逆我了!”季薄恼羞成怒,狠狠地踹了季连笙一脚,“你和你父亲一样,早知如此,我当初何必费力栽培你。连特级天赋你都可以舍去,季连笙,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季连笙被踹得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父亲保下了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季薄的脸上满是被背叛的愤怒,再也不复往日的慈爱,“这几日的动静你都听到了吧,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孙子吗?神殿继承人的位置,有的是人稀罕。”

    “还有,记住你是一个被诅咒的人,身为罪人,每月十五去神殿罚跪,稳定好神殿的秩序。否则我不会让那些你想要保护的人,活得逍遥自在的。”

    季连笙依旧趴在地上,此刻的他手无缚鸡之力,宛若一只蝼蚁,一片尘埃。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吧,父亲是,他也是,都说他们父子俩性情毫无相似之处,然而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执意要走自己的路。

    “好好在这里反省吧。”季薄冷哼一声,抬眼又看到了灵牌,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仿佛他那个死去的儿子正幽幽地盯着他看。

    季薄再也无法忍受,一挥手将上边的灵牌击成粉碎。然后他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被击碎的木屑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落在季连笙的面前,他愣愣地看了好久。然后他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清泪,那股闷郁的情绪终于不再烦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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