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已经取消副食品供应票。

    趁吴水仙带着张佳红和张佳军去镇上看电影的时候,张嘉如卖了家里的猪和鸡鸭,换成六百二十三快三毛人民币,藏在贴身的衣服里。

    因为鸡鸭留了几只在院子里装饰门面,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情。

    实在是张家人太懒,女主的爹从头到尾没见过人影儿,吴水仙过得是太太生活,煮煮饭都了不得。

    张嘉如只管做自己的饭,吴水仙叉着腰站在院子前骂骂咧咧,惹得吃晚饭的邻里都来看热闹。

    只是热闹没看多久,林宗荣登了张家的门,身后还有两个年轻人。

    吴水仙看见老书记,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大半,关上堂屋门小心说起话。

    邻里大部分都向着张嘉如说话。

    “自己内个鬼样子哩,还怪佳兰不给她煮饭。”

    “就是就是,她好意思在门口说这些,真的是脸皮厚。”

    “你们晓不得吴水仙哪里来的埋?她是大凉山遭水灾逃荒出来的,他妈老汉饿死了,留了个妹妹给她照顾,她只顾自己独自填饱,把妹妹饿死了。”

    罗三青眼睛瞪大了,“真假的哦?”

    “这个有什么骗人的,她是张进发他爹捡回来的,二十块钱的媳妇本,捡她的时候,她妹妹死了几天,身上长了尸斑,张进发他爹喊我公公一起去埋的人,就在学校坝子那片玉米地边上,狗尾巴草只怕长得比人都高哦。”

    围闲的人都被唬了一跳。

    “这些谁知道噢,怪不得我说她天天净感谢偷鸡摸狗的事情。”

    “李老头猪圈的母猪是不是这样子毒死的,那天只有她从山沟沟里过去,拿的老鼠药。”

    “李老头的猪又是啥子事?”

    “你们不晓得,她先是偷了李老头门前的杏子,李老头多抠搜的人呐,第二天背了锄头刨了张家的核桃树,说要把吴水仙砍死。”

    “家里没男人,吴水仙吓得不敢出门,躲了几天偷摸又顺着后山沟沟走,当晚上李老头的母猪就死球了,说是吃了耗子药。”

    张嘉如蹲在凉快处洗菜,耳朵在听闲话,一边在想,天杀作者在书里对张家人的设定是一点没往良心上走,恶毒值拉满,直接要把女主往绝路上赶的节奏。

    对于一本言情小说,根本说不通。

    她穿进书里,肯定不能跟着书里的剧情走,让自己真的噶屁。

    这些天,张嘉如还在琢磨另一个问题,当初原书简介上写的是:年代文/先婚后爱(温文尔雅+幕后大佬&美艳女主成长逆袭+绝地反杀)

    那书中的温文尔雅的幕后大佬去哪里了?

    她排查了村里和镇上的人,都没有什么新发现。因为书里提供的内容太少,她也不知道剧情会怎么发展。

    水沟旁边是一条从山下划拉上来的小路,邻里的土墙砌得高,是为了防吴水仙过去偷鸡摸狗。

    但墙挡得住人,挡不住什么声儿。

    两道低低的嗓音隔着墙传来,说的是什么实验室,真空光学系统搭建,模拟电路叭叭叭叭叭。

    把张嘉如一个当代大学生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换句话说,哪怕到象南中学,怕是都找不出一间像样的实验室。

    特别是其中有一道嗓音,略略低沉磁性,说话语气不紧不慢,听起来性格特别稳定、抗压能力强。

    张嘉如彻底被激起了好奇心,踮起脚往墙另一边张望。

    等她站起身,才发现,蹲下身看起来很高的墙,站起来时,才到她头顶。

    对墙有两个男人,矮一些身型偏胖,只能看见一个头顶。而另一个身高远远高于张嘉如,他手里夹着烟,眼镜衬得整个人都透着斯文气,眉目深邃,侧脸的线条如刀裁。

    张嘉如多看了几眼,目光划向对方解开的衣领扣子,锁骨精细却不单薄,往下能看见流畅的肌理,宽肩窄腰,简简单单的衬衫穿出几分深沉内敛的味道。

    是砍罗春菊路上,撞见林书记时,他身后的年轻男人。

    她意犹未尽回过神,大概看的太久,对方察觉到,视线调转到墙外 ——  他的眼神温和,冷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张嘉如相信自己的直觉,“你认识我?”

    “五天前,在村口。”沈自明掐了烟,回答简洁。

    那天张嘉如匆匆和林书记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对方没忘,她很意外,不过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女主确实长得不错。

    沈自明的侧脸好看,正脸也很吸人。略窄的脸型,鼻梁高挺,嘴唇饱满红润。其实张嘉如一直不喜欢很多言情小说里霸总的薄唇,过薄的嘴唇像老太太没长牙,亲起来口感比较差。

    偏饱满红润的嘴唇才最性感,口感最好。

    两人的对话,何敬中完全在状况外,先是问旁边的人,“你认识她?”又转头看对沈自明发呆的姑娘,“你老盯着他做什么?”

    张嘉如脸皮厚惯了,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yy,十分淡定的收回视线,“我没盯着他,是他脸上有个蚊子。”

    “有蚊子吗?”何敬中在沈自明脸上晃了一圈,连飞虫都没看到一只,疑惑:“哪有蚊子。”

    张嘉如轻飘飘:“飞走了吧。”

    也不管对方信与不信,她看了看斯文男,问:“你们是大学生?”

    沈自明视线短短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何敬中被跟前的小姑娘逗笑,“你哪儿看出来我们是大学生?”

    张嘉如坦然暴露自己的偷听行径,“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实验室?”

    何敬中:“那也不代表我们是大学生啊。”

    虽然他否定,但张嘉如心里已经笃定,这两个人肯定是大学生。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大学生含金量非比寻常,至于他们为什么到乡下来她不知道,但如果张嘉如想通过高考改变剧情发展,他们肯定能提供许多帮助。

    “那能给下我电话吗?”

    小姑娘语出惊人,何敬中眼睛都瞪大了,“什么电话?你哪里有电话?小姑娘家家胡说些什么?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张嘉如眨眼:“是象南镇的老师呀。”

    何敬中严肃起来:“知道是老师,还敢胡说八道。”

    张嘉如脸上浮起无奈,拜托,谁会找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搭讪啊,要找也是找斯文男好嘛......

    她转向沈自明。

    对方看着她,意思简洁,“到象南中学,能找到我们。”

    张嘉如才反应过来,一着急忘了这个年代很多地方都没有电话,更不要提什么电话号码,相对保守的时代里,所以何敬中对她的询问,反应才会激烈。

    她还有好多问题,只是刚张嘴,林宗荣已经从堂屋出来,和吴水仙的对谈已经结束。

    对谈肯定没有效果,原书在这方面的设定绝对,就算是作者来了也不能OOC,一夜之间让张家人立地成佛。

    张嘉如不对此抱有希望。

    但林宗荣留下一句话: 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去找他。

    关于林宗荣,张嘉如有部分女主的记忆,他在丰口村和象南镇颇有威望,做了许多为国为民的实事。

    留下话时,他当着吴水仙的面,也是为张嘉如撑开的保护伞。

    -

    吴水仙多少忌惮着,张家也安静了许多天。

    张嘉如趁闲,翻了胡家兄弟送来的高中课本,大致翻完,她已经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准备考清华还是考北大。

    但是太平日子没持续多久,还是被打破 —— 吴水仙终于发现家里的猪、鸡鸭不见了。

    一声尖叫刺破丰口村的云霄,骂骂咧咧的嗓音吸引村里人过来围看。

    张嘉如装聋作哑了半天,装作急急忙忙的样子找了一圈,最后当一堆人的面,看向要扇她的吴水仙,含着泪反问:“妈,你莫不是偷偷卖了?”

    “什么??”

    吴水仙差点一口气顺不上来,“老子啥时候偷偷卖了?”

    说她偷偷卖了,大家还真的都信。罗三青刨了一口饭,想说话,眼角看到有个走得歪歪斜斜的身影从篱笆外面钻进来。

    张进发眉毛拢住一团,抠了抠下巴上的胡茬,硬是没看明白这一坨人聚拢在自己门前做什么。

    他中午喝了三两白酒,下午躺了几个小时,还没怎么酒醒,眼睛看外头晃得很。

    现在就看到一群人的脑壳晃来晃去,耳朵里面都是吴水仙那个婆娘又喊又闹的声音。

    聒噪,聒噪得很!

    早就跟张老爹说了,打光棍一辈子,也不想找个要饭的婆娘。

    他踹了一脚菜园子里的泥巴,不耐烦的丢下手里的锄头:“吴水仙老子日你妈?你喊你妈卖批的喊,喊你全家死绝了?”

    张进发嗓子喊得又粗又响,像个炮仗扔在粪坑里,惊的吴水仙嘴里‘呜’一声,慌慌回头。

    她有些怕张进发,虽然说平时骂的凶,气势拿的足,但实际上这些架势多少有点虚张声势。

    吴水仙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张进发更不是什么好人,吃喝嫖赌抽占了三样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一个逃荒出来,又没撑腰的娘家人,跟张进发死了的婆娘没啥两样 。

    所以,再张嘴时,虽然嘴巴上还是又喊又骂,但是语气低了不少。

    “你又跑哪里去了,狗东西?”

    张进发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眯着眼睛:“你管老子去哪里了?你在门口丢人现眼的做什么?”

    这一次,吴水仙没有在门口大声嚷嚷,而是把人往门口拉了拉,瞅了眼院外面的人,又瞅了眼儿灶屋洗碗的张嘉如,咬牙切齿的小声说,

    “你晓得你前面生的那个赔钱货,把何家香烟铺子的婚事搞黄了不?”

    张进发点烟的手一顿,杂乱的眉根皱成团,“你说啥子意思?”

    “唉,跟你说了无数遍喝酒耽误事,你不听,何家上门你在做啥子,你晓得那个赔钱货咋个把人家收拾了一顿?搅得好好的婚事不成,到手的三百块,罗春菊本来都点好了放在桌子上,结果还收回去了。”

    吴水仙满肚子气,这个时候全部涌出来,添油加醋的把家里鸡鸭猪不见了的事情一起,跟张进发狠狠告了一状。

    张进发刚听到‘赔钱货拿起菜刀把人追到村子口,到手的三百块飞了.......’‘两头猪,十几只鸡鸭连影子都不见......’,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甩,捞起袖子。

    “你等我打死她个赔钱货,她妈死了,她以为真的没得人管得了她?”

    没了妈就没了爹,这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张嘉如比女主看得清,早已经明白原主亲情缘浅。

    张进发带着厉风的巴掌从背后扇来,也被早有所准备的张进兰躲开,眼疾手快推开背后的人,从灶屋跑出去。

    张进发一巴掌没打上,怒气烧红了眼睛,把袖子两捋,去拿门后抵门的木棒。

    “把人拦住!老子把话放在这里,人给我捆着,也要送进何家!”

    张嘉如要挨打,还要嫁给傻子,张佳红心里乐得开花,忙着去关门,又喊张佳军快去拦人。

    吴水仙看这个动静,着急忙慌瞅外头,跺脚道:“你们能不能小声点,生怕人家晓不得?”

    张嘉如到底是一个姑娘家,被张佳红和张佳军两兄妹拽散头发,抓住手臂。

    突然的记忆涌入,女主出嫁前,吴水仙为了哄她去何家,难得给煮了两个鸡蛋,而张佳红和张佳军在出嫁当天,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亦步亦趋送她到何家。

    当时张佳如是多么天真,只以为弟弟和妹妹紧紧抓着她是舍不得,就算他们平日里蛮不讲理,可到底是爱她的。

    当时她还觉得,他们是一家人,有至深的亲情。

    张嘉如手臂被拽的生疼,屋里张进发拿着木棒呼呵的声音,吴水仙鬼鬼祟祟守门,张家两兄妹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拽着她。

    瞧,多好的一家人。

    嘲讽的笑意从她的嘴角牵起,下一刻,张嘉如扭头狠狠咬上张佳军的手臂。

    “啊啊啊啊!”张佳军猛地愣住,随即发出凄厉的惨叫。

    “咬人了,疯狗咬人了!”

    吴水仙看到儿子被咬,心疼极了,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我的乖军儿,哪儿被咬了,给妈看看。”

    张佳红吓得一哆嗦,对上张嘉如孤狼一样凶狠的目光,手上一软便松了劲儿。

    这会儿,围在张家院子外面的人快要散去了。

    说关心,又有几个人是真的关心,多半是来瞧热闹,只有少数几个带着同情。

    可不管怎么,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大门一关,谁都管不着。

    胡三青看张进发醉醺醺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安稳,到底是个姑娘家,一家子饿狼,她怎么应付的过来。

    因此,捧着饭碗说起自己听来的玩笑话,想把看热闹的人多留一会儿。

    说起老舅子养了头羊,下了几个羊崽子,老舅子要把羊崽子卖了,结果母羊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淌。

    旁边的人都说,

    “畜生有时候比人都重感情。”

    “它们是有灵性的,不像人那么多心眼。”

    胡三青往张家灶屋望了一眼,提高了嗓门,“就是,有些人连畜生都不如。”

    话音还没落下来,听见张家灶屋门一声巨响,‘砰’的朝外打开,张嘉如披头散发的从里面跑出来。

    来看热闹的人霎时安静下来,半天,传出个尖嗓门的声音。

    “天老爷,造啥子孽,把一个闺女打成这个个样子?”

    有人开口,议论声跟着起来,对着张家里面指指点点。

    张进发拎着根铁棒一样粗的棍子出来,看到外头手指对着自己戳来戳去,“都看啥子看?少球在老子门前管闲事!”

    “我就是打死她,又关你们屁事?”

    张进发两三步跨到张嘉如跟前,蒲扇一样厚实的手掌从高处落下。

    张嘉如紧咬着牙,想着躲开这一巴掌,把他腿上的肉咬下来。

    可就在她要扑过去的时候,余光突然看到一个身影。

    张嘉如捂着脸,猛然向后倒去,张家院中,响彻伤心绝望的哭声。

    “爸!不要打我!你让我嫁去哪里我都去!”

    “你不要打死我!不要打死我!求求你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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