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其实话一说出口，张嘉如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太冲动，也有可能是面前这张脸实在太过惑人心智。
她看不出沈自明是怎么想的。
面前的男人始终冷静的一张脸，只有一瞬间的愣忡，但很快变得严肃。
他的视线落在张嘉如身上，许久开口。
“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为什么跟他结婚？
原因其实很简单，张嘉如几乎没怎么思考：“因为沈老师长得好看。”
沈自明微微皱眉，“结婚不是儿戏，我知道你的生活困难，但是你也不应该随便对一个男人所提出开口结婚。”
“这怎么是随便提出开口结婚呢？”张嘉如有些无语，“我当然是经过认真思考之后，才对你说出的这些话。”
“那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沈自明淡着声音道。
张嘉如大概了解沈自明的性子，长相淡漠，但人比较有正义感，所以才会三番几次出手相助，大学生毕业，学识文凭高素质高，人稍微有一点点严肃古板。
换句话说就是有点理工男的直男性格，如果弯弯绕绕，对于沈自明来说适得其反，不如打直球的效果好。
张嘉如干脆道：“其实从第一次看到沈老师，我就非常倾慕您。您是大学生毕业，我从小就羡慕成绩好的人，也想跟着您一起学习。我的条件可能确实配不上，但是我也想争取一下，现在不是说倡导自由恋爱，更看两个重人合不合得来吗？”
她一番话说的顺畅极了，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是沈自明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沉默许久，榕树上的鸟鸣了好几声，沈自明才开口：“这些都是你的真实想法？”
张嘉如两世为人，从来都没有如此诚恳过：“是的，沈老师。”
“我长得漂亮，手脚勤快，身体健康，思想端正，喜欢读书。上一回我和顾芳姐从宿舍出来，听到林书记和您的谈话，也知道了大概的情况。但是，我不嫌你穷，不嫌你年纪大，也不要彩礼，我们俩结婚，怎么样？”
大概是已经习惯她的语出惊人，沈自明神色平静：“行，什么时候去拿证？”
他答应的太爽快，让张嘉如很意外，看了沈自明一眼，对方明显是认真的神态。
但张嘉如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既然要结婚，那我也要讲一下我自己的想法。婚后我肯定要工作，还要学习，我准备学习一段时间之后考高中考大学，这些您都不能干预我。”
“学习我会支持你。”沈自明态度明确，“你在学习上遇到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但张嘉如还没有说完，她举起两根纤细的手指晃了晃：“第二件是婚后的生育问题，生我肯定会生。但是什么时候生、生几个，这些都由我来决定。今年我才18岁，年纪还小，身体发育没有完成，太早生小孩对身体不好，所以近几年我没有要小孩的打算。”
“没问题。”沈自明赞同她这个观点，一方面是他对小孩并不感兴趣，另一方面，就像张嘉如说的，女性身体在18岁没有完全发育完成生小孩，对女性的损伤也会特别大。
她在村子里长大，能有这方面的觉悟和意识，也让沈自明感到非常意外。
“第三点是家庭分工方面，我不喜欢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家庭所有的事情，希望两个人可以一起分担。”
“第四点是男女双方人际处理，我会尊重你的隐私，但是希望你也能够尊重我，我们两个人要保持一定的信任，但是对异性的处理需要边界感。”
说到这里，张嘉如特意看了沈自明一眼，“我听说沈老师在学校可是挺受欢迎的呀。”
沈自明神色淡淡，“我没有时间搞这些，除了工作，剩下的时间都会陪你。”
张嘉如很满意，“我在纺织厂打临时工，现在每个月有30块钱，后面应该有转正的机会。”
“我一个月八十块，学校有一些福利和津贴，家属也会有，吃住不用什么花费。”沈自明曲垂眸，从兜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小本递过去。
“这是我的工资本，所有的钱都在里面。”
张嘉如迟疑了一下，没有接。
男人低垂着头，眉眼深邃，把小红本放进了张嘉如手上，看向她：“我没有多少钱，就把这些当做彩礼。”
本子都被塞进手里了，张嘉如也不是假客气的人，索性翻开看了一眼。
嚯，1000多块。
对比她自己的600多块，1000块确实也不算多。
“你存了这么多，挺厉害的。”她不怎么走心的夸。
沈自明却笑了下，透出几分自嘲的意味。
张嘉如没看懂他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加上夜晚太黑，看不太清楚男人的表情，不过就是找了个长得不错，文凭不错，责任担当看起来也不错的男人搭伙过日子。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去琢磨对方，况且张嘉如有些私心，没有如实把自己的600多块钱拿出来，合上小红本面不改色道：“你知道我刚从张家出来，身上没有什么钱。”
沈自明清楚她的处境,自然也不怀疑她说的话。
两边交代的差不多，张嘉如开始盘算：“拿证的话还是得去看个日子，顾芳姐肯定知道哪里能看。”
沈自明点头：“听你安排。”
她琢磨了一下：“我现在独身一个人，张家和我没关系，算起来也只有母亲娘家的舅舅要知会一声，但是舅舅住的远，信送到都要十几天。”
想了会儿，其实张嘉如也不太清楚，原书女主设定周边有没有关系好的亲戚或者朋友，不过她估计应该没有，不然张嘉如被张家欺负成那样，都没有人过来帮衬着。
“你们沈家呢？”她顺嘴问了句。
沈自明一顿，声音微沉：“我上面的长辈都已经不在了，家中亲戚也没有什么来往的人。”
张嘉如诧异的抬起头，“都已经不在了？”
“是。”沈自明沉默了下，“父亲和母亲身体一直不好，10年前去世，家里没有兄弟姊妹，亲戚慢慢也没了往来。”
人走茶凉，人情淡薄。张嘉如已经见识了许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那我们请林书记，顾芳姐一家，还有村里的胡婶儿，一起吃顿饭吧，就当做结婚当天的喜宴了。”
“行。”沈自明说。
见他应下，张嘉如掩嘴打了个呵欠。
沈自明低头就看见她一双眼睛困得泪眼汪汪。
“先回去休息吧，不急于一时，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商量。”
张嘉如又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睛道：“行，那我先回去歇息。”
她摆了摆手：“拜拜。”转身就要走，肩膀却突然被一双大手轻轻扶住。
转头对上男人冷静深邃的眼睛，
“我送你回去。”
张嘉如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浑身有些不自不自在，连扶着肩膀的手上的温度都跟着滚烫起来。
她转过头没说话，沈自明当做她的默认，两人并排往宿舍区走去。
好在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张嘉如三两步跨上台阶，拿出包里的钥匙开门。
男人站在台阶下没走，静静的看她在包里翻找钥匙。
钥匙插进门锁，一扭，嘎达一声，但张嘉如握住门把手没有推开。
她回头，看向台阶下的男人。
“沈老师，你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
沈自明看着她，“你长得漂亮，手脚勤快，身体健康，思想端正，喜欢读书......”
张嘉如在心里哼了一声,没听完他后面的话,直接推门进去了。
顾芳早已经睡着,张嘉如轻手轻脚快速洗漱，爬上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不知道怎么，一闭眼又想起刚才沈自明在门外的样子。
哼，什么人啊？
竟然抄她的答案。
.
第二天一早起来，顾芳正要往外走。
张嘉如没忘记昨天的事，追上去问：“顾芳姐，你知道哪里有看婚姻大事的人吗？”
“知道呀，就在火药街往前，有个叫胡道士的，算的还不错。”顾芳说完才想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嘉如也没什么可扭捏的：“我准备和沈老师结婚。”
“啥？”顾芳被吓了一大跳：“你们啥时候定下来的？”
“昨天晚上。”
一听昨晚上就更吓人了，顾芳把人拽到跟前，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你是不是被他欺负了？”
张嘉如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顾芳误会了，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不是被他欺负了，你为什么突然要跟他结婚？前几天我好说歹说的劝你，你还不同意呢？这才过了两天，你就想明白了？”
“前两天您提的时候，我没想清楚。”张嘉如扯不出什么理由，随口道，“毕竟沈老师是大学生，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配得上哪里配不上！”
这话顾芳不爱听，“你现在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是自立自强的女性，又不依靠谁。”
她一把拉住张嘉如的手，小声问:“你要看结婚的日子，那你知道沈老师的生辰八字吗？得有两人的生辰八字才能合。”
张嘉如自然不知道，顾芳二话不说拉着人往学校教学楼去，爬上几层楼，七拐八拐到了一一间教室门口。
门牌高一四班，里面传出男人略低的讲课声。
张嘉如还没看清楚，就听见顾芳大声叫道：“沈老师，把你的生辰八字拿来，我我把你和小张的生辰八字拿去镇上合一合，好给你们俩算个良辰吉日结婚呢！”
要是霎时安静了，张嘉如这个现代人都被顾芳的操作震惊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声密谋吗？
也不敢看讲台上男人的神情，她有点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沈自明转过头，一眼就看到躲在顾芳后面佯装左顾右盼的张嘉如。
“顾老师。”
顾芳没时间和他客套，“生辰八字快，待会我还要上课呢。”
沈自明神色倒是淡淡的，底下有学生打闹起哄，也不见得窘迫，掏出一支钢笔在纸上把生辰八字写好，又抬头示意教室内安静，才走出去。
“麻烦顾老师跑一趟。”
顾芳拿眼神去瞅身后的张嘉如，示意她快接呀。
张嘉如本想装作没看见，叫她眼神儿这么一挤，便不好再躲。
“沈老师。”
纸条小，两个人的手必不可免碰到一起。
想想张嘉如以前上大学在酒吧跟不认识的异性玩传纸条，嘴巴都没抖过，结果今天，纸条用手都没拿稳，晃晃悠悠的掉到了地上。
“掉了。”她小声惊呼。
“哎哟，早餐没吃饱，纸条都拿不稳啦。”顾芳挤眉弄眼的说。
“没事。”
男人先一步于她俯身去捡，高大的男人弯下腰去，墨黑的碎发落在她眼底，不知道怎么有种耐心的味道。
再起身时，纸条稳稳当当的递到她手里，沈自如见她拿稳了，才将手挪开。
他今天换了一身衬衫，眉目俊朗，看人时尤其认真。
“没吃饱的话，再去吃点东西。”他对张嘉如说，丝毫没发现那是顾芳故意打趣的话。
张嘉如嗯了一声，“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行，晚上见。”沈自如说，不过他说完，突然想起了张家人。
张嘉如的胳膊被轻轻拉住，也就是一下，男人的手很快挪开。
“我到纺织厂来接你。”
张嘉如不知道沈自如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过他来接倒也挺好的，免得又碰到张家那群无赖，于是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等你。”
.
纺织厂是早上八点半上工，张嘉如打算和顾芳先去将两人八字合了。
两个人一路说小话，一路往胡道士的铺子走。
象南镇不大，没几步就到了。
张嘉如一抬眼，没看到胡道士的铺子在哪，倒是先看到了何家烟草铺。
“那是何家烟草铺。”顾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要去她铺子里买烟，黑心的很。”
何家烟草铺左边是荣发包子铺，张嘉如的记忆里涌入一些原女主的回忆，曾经张佳如嫁到何家，除了起早贪黑的忙碌，还要照顾何家的傻儿子。
何海成最喜欢吃隔壁包子铺的猪肉包，张佳如隔两天去荣发包子铺买一笼包子，何海成一个人能吃完。
顾芳见她看着包子铺，笑道：“还真没吃饱呀，想吃包子了？”
“想吃。”张嘉如拉着她往包子铺走，“顾芳姐走，我请你吃包子去。”
作者欠女主的，她总要弥补回来，不过就是一笼包子，搞得谁吃不起一样！
她买了两笼，和顾芳一人一袋儿，站在何家烟草铺子跟前吃。
罗春菊素来抠搜惯了，别人做生意都爱把铺子搞得亮堂堂，要是天气不好，还要拉两盏灯亮着。
何家烟草铺从来都是黑摸摸的，只看得到外面玻璃柜摆了几排烟，一个旮旯角落后面一排同样放了烟的柜子。
其实买盒装烟的人不多，盒装烟一般都拿来送礼，称散烟丝的人更多些。
罗春菊忙着忙，拿了杆秤，正在称散烟丝。
她称烟丝最爱缺斤少两，趁人不注意把秤杆往下压。
“罗春菊！你少在这里耍老子，重新称！我买这一把烟丝就二两了？？”买烟丝的人不傻，立刻叫嚷了起来。
罗春菊一张脸拉的比马还长，不耐烦的重新称了一遍：“要买就买不买就滚，你这两个钱老子都不想赚。”
“啥子态度哦！”买烟丝的男人强压着火气，把一块钱丢在柜子上，提着烟丝我也不回的走了。
路过张嘉如面前时，嘴里还在嘟囔，“骗子再也不来这里买了！”
罗春菊掐着腰骂：“那你不要来了噻，脸皮比城墙还厚！”
她是大舌头，讲话口齿不清，泡沫飞得老远。张嘉如往后退了两步，护住自己的包子，再抬起头和罗春菊对上了眼儿。
南方的姑娘大多小巧，减少有像张嘉如长得这么盘条亮顺的身量嗯，的确凉的白衬衫扎在碎花裙子里，腰是腰，臀是臀，风一吹，露出纤细白腻的小腿，尤其是阳光打下来照在她脸上，皮肤透亮，正好18岁小姑娘的花样年华。
罗春菊呸一声，翻了个白眼，暗骂：“狐狸精！
张嘉如笑了笑，拉上顾芳扭身往胡道士铺子去了。
他们前脚进铺子，后脚一个黑瘦的男人慢悠悠晃到何家香烟铺子前，看了一圈玻璃柜里的香烟，才抬起头，裂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
“想的咋样了，罗婶儿？”
罗春菊翘着脚，吐出嘴里的瓜子壳：“你们的事少来烦我。”
“啥子叫我们家的事......您还不是一样在那个小蹄子身上吃了亏。”黑瘦男人嬉皮笑脸，“而且这个事情你又不吃亏，对不对？”
这么一想确实是，罗春菊眼珠子一转，“光你说有什么用，她依你的？”
“依不依我，你等着就是！”黑手男人撂下话，敲了敲玻璃柜，“就这两天的事儿！”
那头胡道士正抱着一本书又掐又算，半天抬起头，：“你们打算何时成婚呢？”
“近几天，您帮忙算个吉时。”张嘉如说。
顾芳凑过去小声道：“你这也太赶了吧，跟沈老师认识也没两天，要不再看看？”
“不赶。”她还觉得晚了呢，只要一天不结婚，谁知道张家还在打她什么主意。
尤其是张晓亮，一个完完全全的地痞无赖，昨晚张嘉如仔细思考了一下，虽然说送进局子里能吓唬一下，但这毕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公安局的人顶多进行思想教育，没多久就放出来了。
一出来照样兴风作浪。
张嘉如不是逞强的人，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力量不足，她需要一个男人的庇护，需要一个家庭的保障。
沈自明是最好的人选。
胡道士把几个日子摆出来，张嘉如选了一个日子最近的时间，八月二十三。
张嘉如顺路称了斤糖果，又买了一打红纸封，让顾芳帮忙带回去，当做结婚那天的喜糖。
纺织厂的工作，张嘉如干的挺好的，上手快，脑子灵活。刘梅在旁边盯了她好几回，盯的张嘉如背后都快起冷汗了，实在忍不住扭扭头问了句，“刘姐怎么了？”
刘梅瞅着她红艳艳的嘴，眉头一拧：“你嘴上涂什么了？”
苏静从背后路过，听到刘梅的问话，大笑：“刘姐，你咋又问别人这个？昨儿小张不是刚说过，早上吃辣椒了嘛！”
那头修机器的卢师傅最爱吃辣椒，露出半个头：“啥辣椒啊，中午分我点儿。”
苏静嗲着嗓子道：“哎呦，卢哥哥，快来哟！我们这里有个辣妹子，先修我们的机器嘛。”
卢师傅知道自己被骗了，嚷嚷道：“你们这些纱妹儿，嘴巴里没句实话。”
刘梅绷着张脸，喊他们几个：“少说话，多做事。”
大家眼神交换，一下就安静了。
刘梅拍了拍张嘉如的肩，“你跟我来。”
她把人领去一台机器旁，“你认字吗？”
张嘉如没谦虚：“我英文都会点。”
刘梅其实早就知道了张嘉如的底细，怕她信口开河：“你哪里学的英文，你不是就上了个小学吗？”
张嘉如笑盈盈把沈自明搬了出来：“我未婚夫是个大学生，在象南中学教书，平时有时间就教教我。”
刘梅考了几个机器上的英文操作按钮，没想到竟然全对。
“操作机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你会认英文平时就跟师傅多学学。今天起，你也不用再跟着苏静下面干，你先自己带一条机看看。”
张嘉如还挺高兴的，这也算进步了嘛。
刘梅看出她的小心思，眉头又是一皱：“不要一点事情就骄傲了，人要沉得住气。”
说完转身就走了，张嘉如摸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刘梅好像不太喜欢自己。
没多会儿，苏静从后面蹭过来，小声的和她嘴巴对耳朵说话。
“刘姐就那个脾气，那不是针对你，她是不太喜欢关系户。”
“关系户？”张嘉如差点忘了，自己是走关系进来的。
“是啊。”苏静叭叭道：“我也是走关系进来的，刚开始她老为难我，我们还吵了好几回呢。不过刘姐她人不坏，只要你踏踏实实干，要转正，要晋升，她都会记着。”
张嘉如没说话，只是抿嘴笑了笑，职场人少说话多做事，这条她可是随时谨记在心的。
下工时太阳快落了，纺织厂女工蜂拥着从大厂门出去，条件好点的踩单车，像张嘉如这种条件不好的不多，有些住厂里，有些回家里住。
“回去？”苏静踩着单车问她，“住哪儿的呢？”
“学校里。”
“那也不远，你要不要上来我搭你？”
张嘉如笑了下：“下回蹭你的单车，今儿有人来接我。”
“谁呀？”
其实苏静大概也知道她的情况，丰口村张家的姑娘，差点被后妈嫁给一个傻子，亲爹整天又打又骂，逼得她没法和家里闹翻了，一个人出来住。
其实她挺佩服张嘉如，长得这么漂亮，一个人不怕吃苦，不怕受累，还敢和家里人断绝。
真的太厉害了！比她看的小说女主还要厉害！
“我未婚夫。”张嘉如如实回答，她还要在纺织厂工作一段时间，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遮遮掩掩。
“你未婚夫都有啦，是谁呀？”这下苏静更好奇了，难道张嘉如是为追求真爱才离开张家？
纺织厂门口，高大俊朗的男人吸引了不少纺织女工的注意力，女孩子嘻嘻笑笑从他面前经过，时不时趁机回头多看他一眼。
“就是那个。”张嘉如笑，“沈自明老师，在象南中学，我给你介绍下。”
苏静直接目瞪口呆，一对俊男俊女立在自己面前，跟小说里走出来的男女主一样。
“你们也太般配了！”
张嘉如听到苏静半天憋出来的话，有些无语。苏静的性格和她现代生活里中二病的表妹一模一样。
和苏静简单打完招呼，张嘉如和沈自明先走了。
“我买了几张请帖，下午趁空写了几张。”张嘉如从布袋里掏出红色的请帖，“胡道士算了几个日子，我想选八月二十三号，后天，正好学校放假，晚上请林书记他们吃饭。”
“听你的。”沈自明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低头看张嘉如写的几张请帖。
字迹娟秀端正，一手小楷，像写了许多年。
“你的字是跟谁练的？”
“自己无聊，蹲在地上用沙子练的。”张嘉如没忘记女主的身份，其实是小时候学校课外书法班练了好几年。
“早上我跟林书记说了结婚的事情，他准备重新安排一间宿舍给我们。”沈自明说这话时，心中有微微的异样，他看了一眼张嘉如乌黑的秀发，别开眼去。
张嘉如说：“换一间好，换一间我们俩方便。”
前面有个穿玫红色裙子的姑娘走过去，头上系了根红丝带，脚上双小皮鞋。
“你是不是也该去做两身衣裳？”沈自明顿了顿，“昨天工资本给了你，就用里面的钱去置办两套，还有新婚要用的物件。”
张嘉如有点惊奇：“陈老师你还挺细心的，我都差点忘了。”
“那今晚就去吧，或者后天结婚，我怕来不及。”沈自明说。
张嘉如一想也是，脚下换了方向往李彩凤的裁缝铺子走，沈自明跟在她身侧。
裁缝铺子忙，李彩凤正在清点新到的一批衣服料子。
“彩凤姐，我想做身衣裳。”
李彩凤从一堆布料里抬起头，瞅见进来的俩人，愣住了。
“哎哟，这是什么神仙活菩萨哟，我活着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一对儿。”
沈自明冷俊的脸不大自然的偏了偏头。
“这是你？”李彩凤指着男人问。
“我未婚夫。”张嘉如爽快道，“我们后天结婚，想在您这儿买两身衣裳。”
李彩凤吓了一大跳：“后天？这么赶呐！”
对于闪婚闪恋看多了的现代人来说，不然结婚突然离婚可能都不是太大的稀奇事儿。我现在是八八年，前几天张嘉如还是单身一个小姑娘，这几天又突然说要结婚，早上林书记都被吓了一大跳。
张嘉如搓了搓手，准备说点什么，但没想到旁边的沈自明先开了口。
“其实之前我们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告诉大家。”
李彩凤看了眼跟前的年轻人，终于认出来：“哦，你就是林书记说的从城里下乡到我们这里教书的大学生。”
“对，我叫沈自明。”
李彩凤笑了一下，把张嘉如拉到帘子里，一边抖抖手里的量尺，一边小声说：“不是姐话多啊，姑娘，你要想清楚啊，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那个沈老师，我听旁边好多人讲过勒，长是长的不错，但是家里一穷二白，连个帮衬的都没有。像他们这种读书人，有没有力气吃不了苦，活也干不了，以后家里里里外外就全靠你一个人，不见得好的呀。”
一番话说的张嘉如哭笑不得，大家好像对读书人都有什么偏见，沈自明一手就把张进发提起来，这也算力气小吗？
何况一穷二白也算不上吧，摸摸胸口沈自明的工资本，一千块其实也不算少吧，可能对工人阶级子弟来说，不是什么大钱。
但是事情要长远看待，大富大贵算不上，但碾压原主张家完全足够。
张嘉如低着头，老实承认：“我确实是看沈老师长得不错，不过彩凤姐你知道我的情况，走一步算一步，我也想不了那么多。”
李彩凤看着小姑娘，千言万语在嘴里变成了一声叹息，“唉、唉，那你吧，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
后天要穿的衣服，现在做肯定等不及，李彩凤拿量尺也只是拉张嘉如进来说话的借口，最后她在新货里翻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出来。
“你穿这个保准漂亮，上海过来的新货，我敢保证象南镇，你看不到第二条。”
一条裁剪和样式复古的v领长裙，张嘉如试了一下，稍微有一点紧，但上身漂亮，能忍一忍。
她隔着帘子试穿，没好意思穿出来叫沈自明看到，红色太隆重，张嘉如两辈子都没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
李彩凤给沈自明挑了一身衬衫，男人没事往身上比划了下，最后和红裙子一起买了。
付钱的当然是张嘉如，李彩凤看了沈自明好几眼，看着张嘉如忍不住小声道：“姐，他工资本都给了我。”
张嘉如才把眼珠子收回来，嘴里嘟囔：“这还差不多，你没娘家人可不要被他骗了。”
拎着东西出了裁缝铺，沈自明突然：“李姐说什么不要被他骗了？”
“什么骗了......”他耳朵怎么那么灵？隔老远都能听见？难道生气了？
张嘉如悄悄打量男人的神色，见他仍是淡淡的，临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李姐怕我被你骗，不光是李姐，还有顾芳姐。她们说你长得好看，惯会骗小姑娘，小心我婚后被你欺负了。”
沈自明脸上难得起了点笑意，侧头看她：“你也这么想吗？”
张嘉如被他浑身不自在，摸了摸光裸的手臂，小声道：“那谁知道嘛，有些人看起来像个好人一样的。”
沈自明神色一顿，半响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张嘉如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头顶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给你讲讲我的家庭。”
她很意外，抬起头看了眼沈自明，而男人眼眸望着远处。
“我的父母很恩爱，听母亲说，她怀我的时候，父亲没让她做过一顿饭，每天洗脚水打到床前。后来父亲因工作调去了远处，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三四封信，母亲读完信，把它们收在抽屉里，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这些信已经有好几百封。再后来，父亲终于回来了，但身体也垮了，他们说他犯错误，要接受思想教育批评改正，但父亲下不了床，接受改正的事情，只能母亲去。”
“母亲身体慢慢不好，谁都没想到，她先一步离世。那天晚上，我们忙着守灵，而我转头想起父亲时，才发现他自己把自己吊死在了床头。”
张嘉如：“叔叔陪着阿姨去了。”
“是。”
沈自明眉眼愈发深邃，他转头视线落在她脸上，“他们说我最像父亲，我想我应当也不会欺负你。”
“嗯嗯，我相信你。”张嘉如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心想这是什么苦大仇深的剧情，丧父丧母，家破人亡，这种背景一般作者都会安排给文中的反派大佬。
不过说起这个，张嘉如还挺感慨。原女主身世坎坷，但除了张家人，其他人对她倒都还挺好的。
也算是因祸得福。
正想着这茬，抬头就在象南中学放学的一群学生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原本学校放学是下午五点半，现在才放学，多半是初三快要中考的学生。
巧的是，张佳红也一眼看到从学校外回来的张嘉如。
她看不出沈自明是怎么想的。
面前的男人始终冷静的一张脸，只有一瞬间的愣忡，但很快变得严肃。
他的视线落在张嘉如身上，许久开口。
“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为什么跟他结婚？
原因其实很简单，张嘉如几乎没怎么思考：“因为沈老师长得好看。”
沈自明微微皱眉，“结婚不是儿戏，我知道你的生活困难，但是你也不应该随便对一个男人所提出开口结婚。”
“这怎么是随便提出开口结婚呢？”张嘉如有些无语，“我当然是经过认真思考之后，才对你说出的这些话。”
“那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沈自明淡着声音道。
张嘉如大概了解沈自明的性子，长相淡漠，但人比较有正义感，所以才会三番几次出手相助，大学生毕业，学识文凭高素质高，人稍微有一点点严肃古板。
换句话说就是有点理工男的直男性格，如果弯弯绕绕，对于沈自明来说适得其反，不如打直球的效果好。
张嘉如干脆道：“其实从第一次看到沈老师，我就非常倾慕您。您是大学生毕业，我从小就羡慕成绩好的人，也想跟着您一起学习。我的条件可能确实配不上，但是我也想争取一下，现在不是说倡导自由恋爱，更看两个重人合不合得来吗？”
她一番话说的顺畅极了，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是沈自明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沉默许久，榕树上的鸟鸣了好几声，沈自明才开口：“这些都是你的真实想法？”
张嘉如两世为人，从来都没有如此诚恳过：“是的，沈老师。”
“我长得漂亮，手脚勤快，身体健康，思想端正，喜欢读书。上一回我和顾芳姐从宿舍出来，听到林书记和您的谈话，也知道了大概的情况。但是，我不嫌你穷，不嫌你年纪大，也不要彩礼，我们俩结婚，怎么样？”
大概是已经习惯她的语出惊人，沈自明神色平静：“行，什么时候去拿证？”
他答应的太爽快，让张嘉如很意外，看了沈自明一眼，对方明显是认真的神态。
但张嘉如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既然要结婚，那我也要讲一下我自己的想法。婚后我肯定要工作，还要学习，我准备学习一段时间之后考高中考大学，这些您都不能干预我。”
“学习我会支持你。”沈自明态度明确，“你在学习上遇到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但张嘉如还没有说完，她举起两根纤细的手指晃了晃：“第二件是婚后的生育问题，生我肯定会生。但是什么时候生、生几个，这些都由我来决定。今年我才18岁，年纪还小，身体发育没有完成，太早生小孩对身体不好，所以近几年我没有要小孩的打算。”
“没问题。”沈自明赞同她这个观点，一方面是他对小孩并不感兴趣，另一方面，就像张嘉如说的，女性身体在18岁没有完全发育完成生小孩，对女性的损伤也会特别大。
她在村子里长大，能有这方面的觉悟和意识，也让沈自明感到非常意外。
“第三点是家庭分工方面，我不喜欢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家庭所有的事情，希望两个人可以一起分担。”
“第四点是男女双方人际处理，我会尊重你的隐私，但是希望你也能够尊重我，我们两个人要保持一定的信任，但是对异性的处理需要边界感。”
说到这里，张嘉如特意看了沈自明一眼，“我听说沈老师在学校可是挺受欢迎的呀。”
沈自明神色淡淡，“我没有时间搞这些，除了工作，剩下的时间都会陪你。”
张嘉如很满意，“我在纺织厂打临时工，现在每个月有30块钱，后面应该有转正的机会。”
“我一个月八十块，学校有一些福利和津贴，家属也会有，吃住不用什么花费。”沈自明曲垂眸，从兜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小本递过去。
“这是我的工资本，所有的钱都在里面。”
张嘉如迟疑了一下，没有接。
男人低垂着头，眉眼深邃，把小红本放进了张嘉如手上，看向她：“我没有多少钱，就把这些当做彩礼。”
本子都被塞进手里了，张嘉如也不是假客气的人，索性翻开看了一眼。
嚯，1000多块。
对比她自己的600多块，1000块确实也不算多。
“你存了这么多，挺厉害的。”她不怎么走心的夸。
沈自明却笑了下，透出几分自嘲的意味。
张嘉如没看懂他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加上夜晚太黑，看不太清楚男人的表情，不过就是找了个长得不错，文凭不错，责任担当看起来也不错的男人搭伙过日子。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去琢磨对方，况且张嘉如有些私心，没有如实把自己的600多块钱拿出来，合上小红本面不改色道：“你知道我刚从张家出来，身上没有什么钱。”
沈自明清楚她的处境,自然也不怀疑她说的话。
两边交代的差不多，张嘉如开始盘算：“拿证的话还是得去看个日子，顾芳姐肯定知道哪里能看。”
沈自明点头：“听你安排。”
她琢磨了一下：“我现在独身一个人，张家和我没关系，算起来也只有母亲娘家的舅舅要知会一声，但是舅舅住的远，信送到都要十几天。”
想了会儿，其实张嘉如也不太清楚，原书女主设定周边有没有关系好的亲戚或者朋友，不过她估计应该没有，不然张嘉如被张家欺负成那样，都没有人过来帮衬着。
“你们沈家呢？”她顺嘴问了句。
沈自明一顿，声音微沉：“我上面的长辈都已经不在了，家中亲戚也没有什么来往的人。”
张嘉如诧异的抬起头，“都已经不在了？”
“是。”沈自明沉默了下，“父亲和母亲身体一直不好，10年前去世，家里没有兄弟姊妹，亲戚慢慢也没了往来。”
人走茶凉，人情淡薄。张嘉如已经见识了许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那我们请林书记，顾芳姐一家，还有村里的胡婶儿，一起吃顿饭吧，就当做结婚当天的喜宴了。”
“行。”沈自明说。
见他应下，张嘉如掩嘴打了个呵欠。
沈自明低头就看见她一双眼睛困得泪眼汪汪。
“先回去休息吧，不急于一时，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商量。”
张嘉如又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睛道：“行，那我先回去歇息。”
她摆了摆手：“拜拜。”转身就要走，肩膀却突然被一双大手轻轻扶住。
转头对上男人冷静深邃的眼睛，
“我送你回去。”
张嘉如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浑身有些不自不自在，连扶着肩膀的手上的温度都跟着滚烫起来。
她转过头没说话，沈自明当做她的默认，两人并排往宿舍区走去。
好在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张嘉如三两步跨上台阶，拿出包里的钥匙开门。
男人站在台阶下没走，静静的看她在包里翻找钥匙。
钥匙插进门锁，一扭，嘎达一声，但张嘉如握住门把手没有推开。
她回头，看向台阶下的男人。
“沈老师，你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
沈自明看着她，“你长得漂亮，手脚勤快，身体健康，思想端正，喜欢读书......”
张嘉如在心里哼了一声,没听完他后面的话,直接推门进去了。
顾芳早已经睡着,张嘉如轻手轻脚快速洗漱，爬上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不知道怎么，一闭眼又想起刚才沈自明在门外的样子。
哼，什么人啊？
竟然抄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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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起来，顾芳正要往外走。
张嘉如没忘记昨天的事，追上去问：“顾芳姐，你知道哪里有看婚姻大事的人吗？”
“知道呀，就在火药街往前，有个叫胡道士的，算的还不错。”顾芳说完才想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嘉如也没什么可扭捏的：“我准备和沈老师结婚。”
“啥？”顾芳被吓了一大跳：“你们啥时候定下来的？”
“昨天晚上。”
一听昨晚上就更吓人了，顾芳把人拽到跟前，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你是不是被他欺负了？”
张嘉如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顾芳误会了，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不是被他欺负了，你为什么突然要跟他结婚？前几天我好说歹说的劝你，你还不同意呢？这才过了两天，你就想明白了？”
“前两天您提的时候，我没想清楚。”张嘉如扯不出什么理由，随口道，“毕竟沈老师是大学生，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配得上哪里配不上！”
这话顾芳不爱听，“你现在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是自立自强的女性，又不依靠谁。”
她一把拉住张嘉如的手，小声问:“你要看结婚的日子，那你知道沈老师的生辰八字吗？得有两人的生辰八字才能合。”
张嘉如自然不知道，顾芳二话不说拉着人往学校教学楼去，爬上几层楼，七拐八拐到了一一间教室门口。
门牌高一四班，里面传出男人略低的讲课声。
张嘉如还没看清楚，就听见顾芳大声叫道：“沈老师，把你的生辰八字拿来，我我把你和小张的生辰八字拿去镇上合一合，好给你们俩算个良辰吉日结婚呢！”
要是霎时安静了，张嘉如这个现代人都被顾芳的操作震惊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声密谋吗？
也不敢看讲台上男人的神情，她有点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沈自明转过头，一眼就看到躲在顾芳后面佯装左顾右盼的张嘉如。
“顾老师。”
顾芳没时间和他客套，“生辰八字快，待会我还要上课呢。”
沈自明神色倒是淡淡的，底下有学生打闹起哄，也不见得窘迫，掏出一支钢笔在纸上把生辰八字写好，又抬头示意教室内安静，才走出去。
“麻烦顾老师跑一趟。”
顾芳拿眼神去瞅身后的张嘉如，示意她快接呀。
张嘉如本想装作没看见，叫她眼神儿这么一挤，便不好再躲。
“沈老师。”
纸条小，两个人的手必不可免碰到一起。
想想张嘉如以前上大学在酒吧跟不认识的异性玩传纸条，嘴巴都没抖过，结果今天，纸条用手都没拿稳，晃晃悠悠的掉到了地上。
“掉了。”她小声惊呼。
“哎哟，早餐没吃饱，纸条都拿不稳啦。”顾芳挤眉弄眼的说。
“没事。”
男人先一步于她俯身去捡，高大的男人弯下腰去，墨黑的碎发落在她眼底，不知道怎么有种耐心的味道。
再起身时，纸条稳稳当当的递到她手里，沈自如见她拿稳了，才将手挪开。
他今天换了一身衬衫，眉目俊朗，看人时尤其认真。
“没吃饱的话，再去吃点东西。”他对张嘉如说，丝毫没发现那是顾芳故意打趣的话。
张嘉如嗯了一声，“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行，晚上见。”沈自如说，不过他说完，突然想起了张家人。
张嘉如的胳膊被轻轻拉住，也就是一下，男人的手很快挪开。
“我到纺织厂来接你。”
张嘉如不知道沈自如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过他来接倒也挺好的，免得又碰到张家那群无赖，于是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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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织厂是早上八点半上工，张嘉如打算和顾芳先去将两人八字合了。
两个人一路说小话，一路往胡道士的铺子走。
象南镇不大，没几步就到了。
张嘉如一抬眼，没看到胡道士的铺子在哪，倒是先看到了何家烟草铺。
“那是何家烟草铺。”顾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要去她铺子里买烟，黑心的很。”
何家烟草铺左边是荣发包子铺，张嘉如的记忆里涌入一些原女主的回忆，曾经张佳如嫁到何家，除了起早贪黑的忙碌，还要照顾何家的傻儿子。
何海成最喜欢吃隔壁包子铺的猪肉包，张佳如隔两天去荣发包子铺买一笼包子，何海成一个人能吃完。
顾芳见她看着包子铺，笑道：“还真没吃饱呀，想吃包子了？”
“想吃。”张嘉如拉着她往包子铺走，“顾芳姐走，我请你吃包子去。”
作者欠女主的，她总要弥补回来，不过就是一笼包子，搞得谁吃不起一样！
她买了两笼，和顾芳一人一袋儿，站在何家烟草铺子跟前吃。
罗春菊素来抠搜惯了，别人做生意都爱把铺子搞得亮堂堂，要是天气不好，还要拉两盏灯亮着。
何家烟草铺从来都是黑摸摸的，只看得到外面玻璃柜摆了几排烟，一个旮旯角落后面一排同样放了烟的柜子。
其实买盒装烟的人不多，盒装烟一般都拿来送礼，称散烟丝的人更多些。
罗春菊忙着忙，拿了杆秤，正在称散烟丝。
她称烟丝最爱缺斤少两，趁人不注意把秤杆往下压。
“罗春菊！你少在这里耍老子，重新称！我买这一把烟丝就二两了？？”买烟丝的人不傻，立刻叫嚷了起来。
罗春菊一张脸拉的比马还长，不耐烦的重新称了一遍：“要买就买不买就滚，你这两个钱老子都不想赚。”
“啥子态度哦！”买烟丝的男人强压着火气，把一块钱丢在柜子上，提着烟丝我也不回的走了。
路过张嘉如面前时，嘴里还在嘟囔，“骗子再也不来这里买了！”
罗春菊掐着腰骂：“那你不要来了噻，脸皮比城墙还厚！”
她是大舌头，讲话口齿不清，泡沫飞得老远。张嘉如往后退了两步，护住自己的包子，再抬起头和罗春菊对上了眼儿。
南方的姑娘大多小巧，减少有像张嘉如长得这么盘条亮顺的身量嗯，的确凉的白衬衫扎在碎花裙子里，腰是腰，臀是臀，风一吹，露出纤细白腻的小腿，尤其是阳光打下来照在她脸上，皮肤透亮，正好18岁小姑娘的花样年华。
罗春菊呸一声，翻了个白眼，暗骂：“狐狸精！
张嘉如笑了笑，拉上顾芳扭身往胡道士铺子去了。
他们前脚进铺子，后脚一个黑瘦的男人慢悠悠晃到何家香烟铺子前，看了一圈玻璃柜里的香烟，才抬起头，裂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
“想的咋样了，罗婶儿？”
罗春菊翘着脚，吐出嘴里的瓜子壳：“你们的事少来烦我。”
“啥子叫我们家的事......您还不是一样在那个小蹄子身上吃了亏。”黑瘦男人嬉皮笑脸，“而且这个事情你又不吃亏，对不对？”
这么一想确实是，罗春菊眼珠子一转，“光你说有什么用，她依你的？”
“依不依我，你等着就是！”黑手男人撂下话，敲了敲玻璃柜，“就这两天的事儿！”
那头胡道士正抱着一本书又掐又算，半天抬起头，：“你们打算何时成婚呢？”
“近几天，您帮忙算个吉时。”张嘉如说。
顾芳凑过去小声道：“你这也太赶了吧，跟沈老师认识也没两天，要不再看看？”
“不赶。”她还觉得晚了呢，只要一天不结婚，谁知道张家还在打她什么主意。
尤其是张晓亮，一个完完全全的地痞无赖，昨晚张嘉如仔细思考了一下，虽然说送进局子里能吓唬一下，但这毕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公安局的人顶多进行思想教育，没多久就放出来了。
一出来照样兴风作浪。
张嘉如不是逞强的人，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力量不足，她需要一个男人的庇护，需要一个家庭的保障。
沈自明是最好的人选。
胡道士把几个日子摆出来，张嘉如选了一个日子最近的时间，八月二十三。
张嘉如顺路称了斤糖果，又买了一打红纸封，让顾芳帮忙带回去，当做结婚那天的喜糖。
纺织厂的工作，张嘉如干的挺好的，上手快，脑子灵活。刘梅在旁边盯了她好几回，盯的张嘉如背后都快起冷汗了，实在忍不住扭扭头问了句，“刘姐怎么了？”
刘梅瞅着她红艳艳的嘴，眉头一拧：“你嘴上涂什么了？”
苏静从背后路过，听到刘梅的问话，大笑：“刘姐，你咋又问别人这个？昨儿小张不是刚说过，早上吃辣椒了嘛！”
那头修机器的卢师傅最爱吃辣椒，露出半个头：“啥辣椒啊，中午分我点儿。”
苏静嗲着嗓子道：“哎呦，卢哥哥，快来哟！我们这里有个辣妹子，先修我们的机器嘛。”
卢师傅知道自己被骗了，嚷嚷道：“你们这些纱妹儿，嘴巴里没句实话。”
刘梅绷着张脸，喊他们几个：“少说话，多做事。”
大家眼神交换，一下就安静了。
刘梅拍了拍张嘉如的肩，“你跟我来。”
她把人领去一台机器旁，“你认字吗？”
张嘉如没谦虚：“我英文都会点。”
刘梅其实早就知道了张嘉如的底细，怕她信口开河：“你哪里学的英文，你不是就上了个小学吗？”
张嘉如笑盈盈把沈自明搬了出来：“我未婚夫是个大学生，在象南中学教书，平时有时间就教教我。”
刘梅考了几个机器上的英文操作按钮，没想到竟然全对。
“操作机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你会认英文平时就跟师傅多学学。今天起，你也不用再跟着苏静下面干，你先自己带一条机看看。”
张嘉如还挺高兴的，这也算进步了嘛。
刘梅看出她的小心思，眉头又是一皱：“不要一点事情就骄傲了，人要沉得住气。”
说完转身就走了，张嘉如摸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刘梅好像不太喜欢自己。
没多会儿，苏静从后面蹭过来，小声的和她嘴巴对耳朵说话。
“刘姐就那个脾气，那不是针对你，她是不太喜欢关系户。”
“关系户？”张嘉如差点忘了，自己是走关系进来的。
“是啊。”苏静叭叭道：“我也是走关系进来的，刚开始她老为难我，我们还吵了好几回呢。不过刘姐她人不坏，只要你踏踏实实干，要转正，要晋升，她都会记着。”
张嘉如没说话，只是抿嘴笑了笑，职场人少说话多做事，这条她可是随时谨记在心的。
下工时太阳快落了，纺织厂女工蜂拥着从大厂门出去，条件好点的踩单车，像张嘉如这种条件不好的不多，有些住厂里，有些回家里住。
“回去？”苏静踩着单车问她，“住哪儿的呢？”
“学校里。”
“那也不远，你要不要上来我搭你？”
张嘉如笑了下：“下回蹭你的单车，今儿有人来接我。”
“谁呀？”
其实苏静大概也知道她的情况，丰口村张家的姑娘，差点被后妈嫁给一个傻子，亲爹整天又打又骂，逼得她没法和家里闹翻了，一个人出来住。
其实她挺佩服张嘉如，长得这么漂亮，一个人不怕吃苦，不怕受累，还敢和家里人断绝。
真的太厉害了！比她看的小说女主还要厉害！
“我未婚夫。”张嘉如如实回答，她还要在纺织厂工作一段时间，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遮遮掩掩。
“你未婚夫都有啦，是谁呀？”这下苏静更好奇了，难道张嘉如是为追求真爱才离开张家？
纺织厂门口，高大俊朗的男人吸引了不少纺织女工的注意力，女孩子嘻嘻笑笑从他面前经过，时不时趁机回头多看他一眼。
“就是那个。”张嘉如笑，“沈自明老师，在象南中学，我给你介绍下。”
苏静直接目瞪口呆，一对俊男俊女立在自己面前，跟小说里走出来的男女主一样。
“你们也太般配了！”
张嘉如听到苏静半天憋出来的话，有些无语。苏静的性格和她现代生活里中二病的表妹一模一样。
和苏静简单打完招呼，张嘉如和沈自明先走了。
“我买了几张请帖，下午趁空写了几张。”张嘉如从布袋里掏出红色的请帖，“胡道士算了几个日子，我想选八月二十三号，后天，正好学校放假，晚上请林书记他们吃饭。”
“听你的。”沈自明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低头看张嘉如写的几张请帖。
字迹娟秀端正，一手小楷，像写了许多年。
“你的字是跟谁练的？”
“自己无聊，蹲在地上用沙子练的。”张嘉如没忘记女主的身份，其实是小时候学校课外书法班练了好几年。
“早上我跟林书记说了结婚的事情，他准备重新安排一间宿舍给我们。”沈自明说这话时，心中有微微的异样，他看了一眼张嘉如乌黑的秀发，别开眼去。
张嘉如说：“换一间好，换一间我们俩方便。”
前面有个穿玫红色裙子的姑娘走过去，头上系了根红丝带，脚上双小皮鞋。
“你是不是也该去做两身衣裳？”沈自明顿了顿，“昨天工资本给了你，就用里面的钱去置办两套，还有新婚要用的物件。”
张嘉如有点惊奇：“陈老师你还挺细心的，我都差点忘了。”
“那今晚就去吧，或者后天结婚，我怕来不及。”沈自明说。
张嘉如一想也是，脚下换了方向往李彩凤的裁缝铺子走，沈自明跟在她身侧。
裁缝铺子忙，李彩凤正在清点新到的一批衣服料子。
“彩凤姐，我想做身衣裳。”
李彩凤从一堆布料里抬起头，瞅见进来的俩人，愣住了。
“哎哟，这是什么神仙活菩萨哟，我活着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一对儿。”
沈自明冷俊的脸不大自然的偏了偏头。
“这是你？”李彩凤指着男人问。
“我未婚夫。”张嘉如爽快道，“我们后天结婚，想在您这儿买两身衣裳。”
李彩凤吓了一大跳：“后天？这么赶呐！”
对于闪婚闪恋看多了的现代人来说，不然结婚突然离婚可能都不是太大的稀奇事儿。我现在是八八年，前几天张嘉如还是单身一个小姑娘，这几天又突然说要结婚，早上林书记都被吓了一大跳。
张嘉如搓了搓手，准备说点什么，但没想到旁边的沈自明先开了口。
“其实之前我们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告诉大家。”
李彩凤看了眼跟前的年轻人，终于认出来：“哦，你就是林书记说的从城里下乡到我们这里教书的大学生。”
“对，我叫沈自明。”
李彩凤笑了一下，把张嘉如拉到帘子里，一边抖抖手里的量尺，一边小声说：“不是姐话多啊，姑娘，你要想清楚啊，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那个沈老师，我听旁边好多人讲过勒，长是长的不错，但是家里一穷二白，连个帮衬的都没有。像他们这种读书人，有没有力气吃不了苦，活也干不了，以后家里里里外外就全靠你一个人，不见得好的呀。”
一番话说的张嘉如哭笑不得，大家好像对读书人都有什么偏见，沈自明一手就把张进发提起来，这也算力气小吗？
何况一穷二白也算不上吧，摸摸胸口沈自明的工资本，一千块其实也不算少吧，可能对工人阶级子弟来说，不是什么大钱。
但是事情要长远看待，大富大贵算不上，但碾压原主张家完全足够。
张嘉如低着头，老实承认：“我确实是看沈老师长得不错，不过彩凤姐你知道我的情况，走一步算一步，我也想不了那么多。”
李彩凤看着小姑娘，千言万语在嘴里变成了一声叹息，“唉、唉，那你吧，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
后天要穿的衣服，现在做肯定等不及，李彩凤拿量尺也只是拉张嘉如进来说话的借口，最后她在新货里翻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出来。
“你穿这个保准漂亮，上海过来的新货，我敢保证象南镇，你看不到第二条。”
一条裁剪和样式复古的v领长裙，张嘉如试了一下，稍微有一点紧，但上身漂亮，能忍一忍。
她隔着帘子试穿，没好意思穿出来叫沈自明看到，红色太隆重，张嘉如两辈子都没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
李彩凤给沈自明挑了一身衬衫，男人没事往身上比划了下，最后和红裙子一起买了。
付钱的当然是张嘉如，李彩凤看了沈自明好几眼，看着张嘉如忍不住小声道：“姐，他工资本都给了我。”
张嘉如才把眼珠子收回来，嘴里嘟囔：“这还差不多，你没娘家人可不要被他骗了。”
拎着东西出了裁缝铺，沈自明突然：“李姐说什么不要被他骗了？”
“什么骗了......”他耳朵怎么那么灵？隔老远都能听见？难道生气了？
张嘉如悄悄打量男人的神色，见他仍是淡淡的，临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李姐怕我被你骗，不光是李姐，还有顾芳姐。她们说你长得好看，惯会骗小姑娘，小心我婚后被你欺负了。”
沈自明脸上难得起了点笑意，侧头看她：“你也这么想吗？”
张嘉如被他浑身不自在，摸了摸光裸的手臂，小声道：“那谁知道嘛，有些人看起来像个好人一样的。”
沈自明神色一顿，半响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张嘉如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头顶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给你讲讲我的家庭。”
她很意外，抬起头看了眼沈自明，而男人眼眸望着远处。
“我的父母很恩爱，听母亲说，她怀我的时候，父亲没让她做过一顿饭，每天洗脚水打到床前。后来父亲因工作调去了远处，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三四封信，母亲读完信，把它们收在抽屉里，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这些信已经有好几百封。再后来，父亲终于回来了，但身体也垮了，他们说他犯错误，要接受思想教育批评改正，但父亲下不了床，接受改正的事情，只能母亲去。”
“母亲身体慢慢不好，谁都没想到，她先一步离世。那天晚上，我们忙着守灵，而我转头想起父亲时，才发现他自己把自己吊死在了床头。”
张嘉如：“叔叔陪着阿姨去了。”
“是。”
沈自明眉眼愈发深邃，他转头视线落在她脸上，“他们说我最像父亲，我想我应当也不会欺负你。”
“嗯嗯，我相信你。”张嘉如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心想这是什么苦大仇深的剧情，丧父丧母，家破人亡，这种背景一般作者都会安排给文中的反派大佬。
不过说起这个，张嘉如还挺感慨。原女主身世坎坷，但除了张家人，其他人对她倒都还挺好的。
也算是因祸得福。
正想着这茬，抬头就在象南中学放学的一群学生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原本学校放学是下午五点半，现在才放学，多半是初三快要中考的学生。
巧的是，张佳红也一眼看到从学校外回来的张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