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四周渐冷,冰凉砭骨的寒意自双脚升起。

    待姜云回过神,恍惚发现自己身处忘川河畔,岸边的曼珠沙华极艳,开的惊心动魄。

    河水已漫过脚背,痛楚缓缓袭来。

    “阿云”

    “你是谁?”姜云大声唤道。

    风飘了来,回答着一片沉寂。

    “阿云”那个声音拖得极缓,似是某种动物的低鸣。

    双脚不受控继续朝前走着,不一会,河水就没过她的腰。

    姜云急得来涨红了脸,眼睛早一步哭了起来。

    无边际的忘川霎那红艳至极,如同血水染红般妖冶。

    未知的恐惧一丝丝钻入姜云的胸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云”

    骤然,这个声音缩短了距离,好似就在面前。

    姜云止住抽泣,瞧了瞧眼前。

    蓦地,一个异于河水的冰凉触感自小腿升起。

    愣了几秒的姜云,瞬地夺回了双腿的控制权,惊得腾空,又倏尔扑入水中。

    “阿云”

    那个声音有着几分着急。

    姜云猛呛了几下水,整个人便被托起,朝着中央游去。

    是大鱼!

    爷爷说的那条大鱼。

    姜云还没从劫后余生中的后怕里缓过,就认出了那个托着她在忘川游行的东西。

    “你为什么要吓我?”

    她敢肯定,刚刚的始作俑者就是它。知道它的身份后,她反倒胆量大了些。

    姜云挪了挪手脚,手握拳头作势吓那头大鱼。

    可等了好一会,这头鱼还是不言语。

    姜云气得趴下,赌气似的不吭声。

    冥冥中像是知道它不会伤害她一样。

    四周像是慢了下来,就着忘川的绯红,河水静深涌动。

    远远望去,岸边的曼珠沙罗一簇一簇,烈焰猩红,灼灼耀目。

    “阿云”

    大鱼吱了声,不再前行,歇在一处小岛边,双鳍微曳。

    姜云望去,倒吸一口气。

    岛上,群花盛开,蝶蜂相拥,树木繁盛,花光满路。全然不同于地府的森然可怖。

    “小玄鱼,今儿个又坑骗了哪个小鬼呀?”

    姜云循声而望,一个身着素服,腰系红带的男子朝她走来。

    “你可知,若是再被鬼王发现你随意劫掠鬼魂,你我怕是只能在餐桌上相见了。”

    那人的语气十分不友善,连姜云都能听得出。

    “呜~,阿云。”

    身下的大鱼斗嘴似地仰头唤了两声,以示不满。

    怎知,却将身上的姜云抖落下来。

    姜云一身狼狈地从岸边爬起,抹了抹脸上的水。

    “阿云?”

    男子屈膝俯身,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娃。

    “你当真和你主子一个样,什么都朝家里领。这个小乞丐捡来作甚?”

    姜云瞧见这男子华服以着,气宇轩昂,神情慵懒,许不是坏人,可一听,心里却很是失落。

    她自是知“乞丐”二字的厌弃之意,可从这人嘴里说出,终觉自己如同泥人一般,污浊不堪、无处遁行。

    “呜呜~”大鱼似是感应到姜云情绪低落,朝她拱了拱脑袋。

    “怎么,心疼她了?你这可不好,待会怎么种花呢?”

    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一鬼一鱼,淡笑道。

    “你,小鬼。”

    忽地,一只细长如玉的手指顿在姜云鼻尖,微不可闻的香味扑鼻而来。

    姜云愣怔一二,只觉身体飘然悬空,男子折身而去,姜云也一道被拉着飘了过去。

    “小玄鱼啊,小玄鱼,你可真是一刻也不让我安宁。你家鬼王让我看着你,可没说陪你做这腌臢事。”

    姜云才发现,那头大鱼此刻却是缩聚在拳头大小般的水滴里,被男子左手托着,才没仔细瞧见。

    “还有,每日功课都不完成,这鬼王何许人,你觉着你再撒泼打滚还能蒙混过去吗?”

    大鱼不想听他唠叨,越肩而瞧,姜云仿若失了魂般,一动不动。

    “瞧她作甚,待会埋了栽花,你想看她几日就几日。这小鬼你现在驮回去,也撑不了几时,这忘川水可不是个个都像你那般来去自如。”

    姜云眼瞳微震,他们竟是要将她拿来栽花。她想挣脱这男子的妖术,却只觉是蚍蜉撼树,她压根就动不了分毫。

    男子似有感应,却仍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朝岛内走。

    “阿云”大鱼着急地直朝水壁上冲撞,不要命似地。

    “就埋在这株星光草下吧,江钰可是宝贝的很。”

    话音刚落,姜云便被摔落至地,眼眶发红。心里后悔万分,她又一次轻信了他人,这次,怕是只能做一棵鬼花了。想着想着,委屈至极。

    “食铁兽,出来挖坑。”

    忽而地动山摇,后面山林中似有猛兽踏步奔来。

    姜云被吓得忘了哭,呆愣无神。

    这食铁兽身若巨熊,耳如猫,黑白相间,力拔山河。

    “白泽!”

    一个软糯娇蛮的稚童声自远而近。

    “这青雘和砆石可为南山玉石,食之可增力,你若不要我就赠予小玄鱼。”

    男子气定神闲,手中把玩着几块玉石,其色润泽。

    “嗷呜~”

    食铁兽闻言急忙刹住脚步,风沙扬起,爪子堪堪离姜云仅一寸。

    “白泽,那棪木结果啦,我吃了许多,最后一个留给你,嗷呜。”

    食铁兽一把抢过玉石,屁股一坐,就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不过我还是喜欢吃这个,越嚼越有劲儿。”它唇齿不清地嘀咕着。

    看着光秃秃的棪木林,手中孤零零的苹果,男子心中万分绝望。

    “你若是坐吃山空,等江钰回来,定将你赶去竹林。”他恶狠狠威胁道。

    “挖坑埋谁呀?”食铁兽拍了拍鼓胀的白肚皮,打嗝道。

    “埋你......”

    “身旁的小鬼。”瞧着它瞪圆的眼睛,男子话锋一转,好笑道。

    “玄鱼,你真是烦人精,老是领一些不三不四的鬼回家。”

    食铁兽一边刨坑,一边打量着姜云。瞧这哭得不着调的小鬼,都还没它的一只脚大。这样的鬼还能当肥料吗?

    “江钰说过种花要熟肥,熟肥!你看这小鬼生不拉叽的,会烧苗!”

    “白泽,我要找江钰告状,你嚯嚯她的花!”食铁兽愤愤道。

    少时,食铁兽便依着姜云的身形,刨了个大小相宜的坑。手一挥,姜云便滚了进去。

    被唤作玄鱼的大鱼,仍奋力冲撞困缚住它的水壁。

    男子瞧见玄鱼这般,仍旧视若无睹,唇角微漾。

    “这有何难,让朱厌喷上一把火,便熟了。”男子轻笑道。

    “朱~厌”话到嘴边,蓦地戛然而至。

    姜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倏忽,一阵云烟滚来,朝那男子袭去。

    “小玄鱼,为师可没教你这般不敬师长,以下犯上。”

    男子轻拈叶片,瞬化齑粉。

    “师父,你差点将她害死。”一个清冽稚气的声音乍现。

    只见男子跟前,恍现一男孩,约莫十二三岁,行事却十分老成。

    “还有你,霸王花。”玄鱼咬牙切齿,怒言道。

    食铁兽打了个冷颤。

    “我,我怎么了?”

    “江钰宝贝你,可我不一样,你要是再敢伤害阿云,我让朱厌将你烤了,送与狌狌。那狌狌最是喜你这般模样。”

    食铁兽少见地退到白泽身后,一副可怜样。

    “花宝不过是帮你给这些花施肥,你作甚恫吓它,说吧,这阿云是谁?”

    白泽厉声讯问。

    “就是,就是”食铁兽扒着白泽的衣角,探头吐舌。

    白泽叫她花宝,食铁兽心里美滋滋地回味着。

    “不知。”玄鱼迎上白泽凌厉如刀的眼神,一脸从然。

    噗,食铁兽四仰八叉地大笑,这玄鱼真是个死脑筋。

    姜云反应过来时,手脚已活动自由。

    “你说!”白泽一记冷光射向姜云。

    “我......”逃跑未遂的姜云,被逮了个正着。

    “我应该,知道点什么?”姜云佯装乖巧,双手合拳道。她虽不明,可瞧这阵仗,只求这些

    “你,”白泽看了看玄鱼,又瞧了瞧姜云,这竟一时语塞。

    “那人说过,江钰若是回来了,我能感应到它。”玄鱼道。

    “你说这小乞丐就是她?”白泽目瞪口呆,一副不可置信状。

    “小玄鱼,鬼王可还说过,唯有你头顶长出花来,江钰才真正回来了。”白泽忍俊不禁道。

    江钰这女人,可没啥不敢为的。她可是什么都爱和花沾上一二,才肯罢休。可小玄鱼如此护这姜云,莫非?

    “小玄鱼啊,师父也非古板封建之人,若是你当真喜这小鬼,亦非不可。”那只有这么个可能了。

    “师父!”玄鱼一听,气陡郁结。一看滚得更欢快的霸王花,更是气恼。

    只见,风沙肃起,气旋成剑,直指食铁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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