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问题，把明真给难住了。
在修真界，天心派的风格称得上独树一帜。
人们提起天剑宗会想到“全员剑修”，提起天衍宗会想到“推算占卜”，可提起天心派，却说不出它擅长什么。
符修、丹修、药修，常见的几款修士，天心派都有。而且在天心派的历史上，还曾出过像厨修这种冷僻的门类。
明真思量了半晌才说：“天心派尊重天命和本心，所以不拘泥于具体的领域。反正天心派地方大，研究什么的都有。”
小满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谢辰捡到自己却不一定能教自己，为什么必须等银羽测出天赋才能安排师父——在“什么都有”的天心派，想找一个互相对路子的师父，怕也不容易。
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许久，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夜幕四合。
深蓝色的夜空，挂着一轮圆圆的明月。小满躺在床上，看着冰轮般的月亮，突然觉得这里的月亮其实跟石头镇的月亮没什么不同。
翻了个身，依然睡不着。
她想起了谢辰。他看起来那么厉害，但是，为了把她送回宗门，他毫不犹豫地中断了查案的进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很器重她？还有，明月山上的长老们，看见她也是眼前一亮……种种迹象，是否意味着她一定能通过银羽测试呢？
万一她没能通过，那么三个月后，她又该去哪里呢？
要回石头镇吗？继续采药、卖药？
不，绝不！
先前隐居避世，是因为不清楚自己的天赋，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异类。
可现在不一样了。小满已经知道自己拥有修仙天赋，而且，这是一种很罕见、很难得的天赋！
见过阳光的人，不可能再退回去适应黑暗。因此，不管银羽树是否认可，她都必须留在修真界！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唯今之计，就是抓紧这三个月，尽可能多学一些仙术。倘若她没能通过银羽测试，干脆像明真一样，每年去一个不同的宗门当外院弟子。
她拿定了主意，心绪渐渐安宁，才有了些许睡意。
第二天，小满顶着两个黑眼圈，跟明真一起到精舍里听讲。
这座精舍是为传经论道而布置的，墙上挂着仙鹤图，屋角有焚香。炉烟袅孤碧，缥缈随风还，一派幽静清雅的氛围。
精舍里有三四十名外院弟子，每人面前有一张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以及修仙的入门书籍。
上课时间还没到，外院弟子们便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聊天。不远处有几个男修，叽叽咕咕地说笑着，眼睛时不时朝女修这边瞟。
小满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立刻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朝那几个男修看去。结果，正是昨天嘲笑她棉衣的那几个人。
“那不是昨天的‘暖瓶’姑娘吗？”
“换了身衣裳，还是挺好看的嘛！”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修说：“好看有屁用？又不是去勾栏瓦舍里当戏子！修仙看的是天赋！”
小满听得直皱眉。哪怕是在山里长大的野孩子，也知道对别人说三道四的不好。
这时，明真凑过来，压低声音告诉她：“他们这个‘小团体’都是家境好、根基也好的。上个月，有人受不了他们趾高气昂的架势，闹着要搬出静室。掌管外院的许师叔被闹得没辙，只好给男修们调换了房间，把那几人调到了一间屋。结果他们聚在一处，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小满指向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修，问道：“他是谁？” 她一眼看过去，就分辨出那人是坏孩子的头儿。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仿佛是一种野兽的直觉。
明真告诉她：“他叫裴玄。他跟我们都不一样，不是主动投奔的，而是被天心派的一位长老发现的。据说是罕见的天灵根，此番定能通过银羽测试。”
她又叮嘱道：“裴玄十分自以为是，整天拿下巴看人。凡是家境贫寒的、天赋不佳的，都免不了被他嘲笑。小满，他若对你说什么混账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因为这不是你有问题，而是他有问题。”
小满感激地看了一眼明真。
旁人不知道，她方才的感受有多诡异。身体里仿佛有一股烈焰，在不受控制地游走，整个人变得暴躁而焦灼。幸好有这位室友，左一句右一句地帮她疏解情绪，她才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昨日那位“签收”小满的女师叔来了。她叫许妙清，身段高挑，眉宇间有英气。
许师叔负责教授基本功，今天讲学的主题是关于灵气。
她先让大家描述一下，自己感受到的灵气是什么样。
那个号称天赋绝佳的裴玄抢先回答：“我所感受到的灵气，并非死物，而是活物。在不同的地方，灵气也有不同的质地。比如碧叶山向阳一面的峰顶，灵气是温暖而有活力的。但是在后山的林子里，灵气就阴沉得多。”
许师叔赞许地点点头。那个坏孩子的小团体里也有人给他捧场：“不愧是天灵根啊！”
接下来，许师叔就带大家练习，引导灵气在体内运转。
小满是新来的，许妙清想多了解她一些，便点名道：“小满，你带大家读这段经文。”
“呃……”小满脸色一红，扭扭捏捏地站起来，“……书上的字，我……我认不全。” 她有点后悔，真该第一时间告诉师叔的，自己识字不多，别说领读了，连跟读都费劲！
还不等许师叔说话，那几个爱奚落人的男修，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连如此简单的字都不认得？”
“没上过学吗？”
“我就说吧？长得好看，屁用没有！”
裴玄毫不掩饰地冷笑：“听闻这位姑娘是被一位师叔发现，专程送回来的？弟子认为，哪怕为了本门的名声，师叔们也该谨慎些，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回捡！堂堂的修仙大派，徒弟竟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小满咬着嘴唇不说话，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不知为何，血液里好像沸腾着一股怒气，想要冲过去把裴玄揍一顿。
她强压着那股邪火，在心中一遍遍默念：不至于，小满，真的不至于。
这时，许妙清走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件事怪我考察不周。你别担心，从今天起，每天下午放学，你到我的静室里来，我带你识字、写字，从最基本的学起。”
小满回过神来，连忙一口答应。
许师叔处理完这场小小的风波，干脆换了一个话题：“今天，趁着有新人加入，我们不妨再复习一下天心派的门规。”
话音刚落，众人桌子上的书籍像是被风吹过一般，自动翻到了第一页。上面写着两行字：
海纳百川，万物兼济。
同门知己，友爱如胞。
这两句，分别讲了包容和友爱。
许师叔问：“我曾经讲过，天心派为什么要强调包容。谁还记得当时是怎么说的？”
明真是个好学生，记得最牢：“因为天心派主张遵循本心，尊重每个弟子的独特之处。如此兼收并蓄，自然有包容气度。”
许师叔很满意，赞许地点点头，继续说：“那么今天，咱们再来讨论一下第二句——为什么我们格外重视同门之间的友爱？”
这次，是男修那边有人答了：“如今的世道不太平，北边有妖族不时侵入，西方有魔族蠢蠢欲动。在这种时候，我们人族更要团结。”
许师叔微笑道：“你解释了为何人族要团结，没有解释同门之间为何要友爱。”
那个男修继续说：“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意思是在生死关头，血亲最可靠。但是，修仙之人往往亲缘淡薄，同门才是最亲近的人。今后倘若跟妖族、魔族作战，同门之间的守望相助，自然也最为可靠。”
许师叔笑笑：“有一定道理，但还没有说到点子上。”
众人面面相觑。
许师叔终于公布了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修仙者的寿命很长。”
“啊？”大家都有些疑惑：寿命长短，跟同门有啥关系？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倘若无人陪伴，该有多么难挨？但是如果，能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结伴同行，就会容易许多。”
这倒是一个出乎意料的角度。
“方才有句话说得对：修仙之人，亲缘淡薄，同门才是最好的伙伴。所以，友爱你的同门，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许师叔看向裴玄，语重心长地说，“尤其是那些自认为一定能入门的，就更要懂得友爱同门的道理。”
裴玄那帮人也不傻，自然听懂了这是在敲打他们。
小满抬眼看过去，正跟裴玄的目光对上。不知怎的，她十分诡异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裴玄在怕你。在你之前，他是唯一一个被天心派发现的苗子，而你是第二个。所以他害怕你的天赋更高，害怕银羽树要你不要他，害怕你抢走他独一无二的位置。”
这是一个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略带一丝稚嫩，介于童声和少年音之间。
小满四下看了看，无比确信这个声音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而且她还有一种预感：今日的种种怪异感受，都和这个声音有关！
在修真界，天心派的风格称得上独树一帜。
人们提起天剑宗会想到“全员剑修”，提起天衍宗会想到“推算占卜”，可提起天心派，却说不出它擅长什么。
符修、丹修、药修，常见的几款修士，天心派都有。而且在天心派的历史上，还曾出过像厨修这种冷僻的门类。
明真思量了半晌才说：“天心派尊重天命和本心，所以不拘泥于具体的领域。反正天心派地方大，研究什么的都有。”
小满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谢辰捡到自己却不一定能教自己，为什么必须等银羽测出天赋才能安排师父——在“什么都有”的天心派，想找一个互相对路子的师父，怕也不容易。
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许久，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夜幕四合。
深蓝色的夜空，挂着一轮圆圆的明月。小满躺在床上，看着冰轮般的月亮，突然觉得这里的月亮其实跟石头镇的月亮没什么不同。
翻了个身，依然睡不着。
她想起了谢辰。他看起来那么厉害，但是，为了把她送回宗门，他毫不犹豫地中断了查案的进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很器重她？还有，明月山上的长老们，看见她也是眼前一亮……种种迹象，是否意味着她一定能通过银羽测试呢？
万一她没能通过，那么三个月后，她又该去哪里呢？
要回石头镇吗？继续采药、卖药？
不，绝不！
先前隐居避世，是因为不清楚自己的天赋，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异类。
可现在不一样了。小满已经知道自己拥有修仙天赋，而且，这是一种很罕见、很难得的天赋！
见过阳光的人，不可能再退回去适应黑暗。因此，不管银羽树是否认可，她都必须留在修真界！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唯今之计，就是抓紧这三个月，尽可能多学一些仙术。倘若她没能通过银羽测试，干脆像明真一样，每年去一个不同的宗门当外院弟子。
她拿定了主意，心绪渐渐安宁，才有了些许睡意。
第二天，小满顶着两个黑眼圈，跟明真一起到精舍里听讲。
这座精舍是为传经论道而布置的，墙上挂着仙鹤图，屋角有焚香。炉烟袅孤碧，缥缈随风还，一派幽静清雅的氛围。
精舍里有三四十名外院弟子，每人面前有一张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以及修仙的入门书籍。
上课时间还没到，外院弟子们便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聊天。不远处有几个男修，叽叽咕咕地说笑着，眼睛时不时朝女修这边瞟。
小满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立刻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朝那几个男修看去。结果，正是昨天嘲笑她棉衣的那几个人。
“那不是昨天的‘暖瓶’姑娘吗？”
“换了身衣裳，还是挺好看的嘛！”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修说：“好看有屁用？又不是去勾栏瓦舍里当戏子！修仙看的是天赋！”
小满听得直皱眉。哪怕是在山里长大的野孩子，也知道对别人说三道四的不好。
这时，明真凑过来，压低声音告诉她：“他们这个‘小团体’都是家境好、根基也好的。上个月，有人受不了他们趾高气昂的架势，闹着要搬出静室。掌管外院的许师叔被闹得没辙，只好给男修们调换了房间，把那几人调到了一间屋。结果他们聚在一处，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小满指向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修，问道：“他是谁？” 她一眼看过去，就分辨出那人是坏孩子的头儿。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仿佛是一种野兽的直觉。
明真告诉她：“他叫裴玄。他跟我们都不一样，不是主动投奔的，而是被天心派的一位长老发现的。据说是罕见的天灵根，此番定能通过银羽测试。”
她又叮嘱道：“裴玄十分自以为是，整天拿下巴看人。凡是家境贫寒的、天赋不佳的，都免不了被他嘲笑。小满，他若对你说什么混账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因为这不是你有问题，而是他有问题。”
小满感激地看了一眼明真。
旁人不知道，她方才的感受有多诡异。身体里仿佛有一股烈焰，在不受控制地游走，整个人变得暴躁而焦灼。幸好有这位室友，左一句右一句地帮她疏解情绪，她才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昨日那位“签收”小满的女师叔来了。她叫许妙清，身段高挑，眉宇间有英气。
许师叔负责教授基本功，今天讲学的主题是关于灵气。
她先让大家描述一下，自己感受到的灵气是什么样。
那个号称天赋绝佳的裴玄抢先回答：“我所感受到的灵气，并非死物，而是活物。在不同的地方，灵气也有不同的质地。比如碧叶山向阳一面的峰顶，灵气是温暖而有活力的。但是在后山的林子里，灵气就阴沉得多。”
许师叔赞许地点点头。那个坏孩子的小团体里也有人给他捧场：“不愧是天灵根啊！”
接下来，许师叔就带大家练习，引导灵气在体内运转。
小满是新来的，许妙清想多了解她一些，便点名道：“小满，你带大家读这段经文。”
“呃……”小满脸色一红，扭扭捏捏地站起来，“……书上的字，我……我认不全。” 她有点后悔，真该第一时间告诉师叔的，自己识字不多，别说领读了，连跟读都费劲！
还不等许师叔说话，那几个爱奚落人的男修，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连如此简单的字都不认得？”
“没上过学吗？”
“我就说吧？长得好看，屁用没有！”
裴玄毫不掩饰地冷笑：“听闻这位姑娘是被一位师叔发现，专程送回来的？弟子认为，哪怕为了本门的名声，师叔们也该谨慎些，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回捡！堂堂的修仙大派，徒弟竟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小满咬着嘴唇不说话，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不知为何，血液里好像沸腾着一股怒气，想要冲过去把裴玄揍一顿。
她强压着那股邪火，在心中一遍遍默念：不至于，小满，真的不至于。
这时，许妙清走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件事怪我考察不周。你别担心，从今天起，每天下午放学，你到我的静室里来，我带你识字、写字，从最基本的学起。”
小满回过神来，连忙一口答应。
许师叔处理完这场小小的风波，干脆换了一个话题：“今天，趁着有新人加入，我们不妨再复习一下天心派的门规。”
话音刚落，众人桌子上的书籍像是被风吹过一般，自动翻到了第一页。上面写着两行字：
海纳百川，万物兼济。
同门知己，友爱如胞。
这两句，分别讲了包容和友爱。
许师叔问：“我曾经讲过，天心派为什么要强调包容。谁还记得当时是怎么说的？”
明真是个好学生，记得最牢：“因为天心派主张遵循本心，尊重每个弟子的独特之处。如此兼收并蓄，自然有包容气度。”
许师叔很满意，赞许地点点头，继续说：“那么今天，咱们再来讨论一下第二句——为什么我们格外重视同门之间的友爱？”
这次，是男修那边有人答了：“如今的世道不太平，北边有妖族不时侵入，西方有魔族蠢蠢欲动。在这种时候，我们人族更要团结。”
许师叔微笑道：“你解释了为何人族要团结，没有解释同门之间为何要友爱。”
那个男修继续说：“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意思是在生死关头，血亲最可靠。但是，修仙之人往往亲缘淡薄，同门才是最亲近的人。今后倘若跟妖族、魔族作战，同门之间的守望相助，自然也最为可靠。”
许师叔笑笑：“有一定道理，但还没有说到点子上。”
众人面面相觑。
许师叔终于公布了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修仙者的寿命很长。”
“啊？”大家都有些疑惑：寿命长短，跟同门有啥关系？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倘若无人陪伴，该有多么难挨？但是如果，能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结伴同行，就会容易许多。”
这倒是一个出乎意料的角度。
“方才有句话说得对：修仙之人，亲缘淡薄，同门才是最好的伙伴。所以，友爱你的同门，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许师叔看向裴玄，语重心长地说，“尤其是那些自认为一定能入门的，就更要懂得友爱同门的道理。”
裴玄那帮人也不傻，自然听懂了这是在敲打他们。
小满抬眼看过去，正跟裴玄的目光对上。不知怎的，她十分诡异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裴玄在怕你。在你之前，他是唯一一个被天心派发现的苗子，而你是第二个。所以他害怕你的天赋更高，害怕银羽树要你不要他，害怕你抢走他独一无二的位置。”
这是一个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略带一丝稚嫩，介于童声和少年音之间。
小满四下看了看，无比确信这个声音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而且她还有一种预感：今日的种种怪异感受，都和这个声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