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玉白日闲得无聊去看外院女弟子比试。
虽年纪小，但入门已久，从学术法的时间上算也勉强是这群外院女弟子的师姐，当下便有小弟子一口一个“师姐”亲热地喊起来，想要请教她修行术法中遇到的问题。
师玉当弟子当久了，过足一把师傅瘾的事情很快传到大司命耳中。既然弟子在外游学好久没考教，那巧了么这不是，就使两招给师父瞧瞧吧。
师玉顶着大司命古怪的眼神，被大司命点名要看她最那道不擅长的分水术。
很好，师玉时隔几月重蹈覆辙，割坏了大司命的袖袍，顺理成章埋进抄经的学海里徜徉。
哪里就能这么惨啊？
傅蔲来找她，给她出了主意:“要不然你就跟大司命请辞，说要下山替我送嫁吧，怎么样？这理由妙不妙？等你我脱身回来，大司命事务繁忙，估计早就不记得罚你抄过这几卷经了。”
“啊，你父母又为你寻好了人家？”
“是啊，这次也太快了，按理来说我拒亲的丑闻起码得半年才压得住，谁家那么不长眼啊，还敢上门提亲？”
“那你这次又打算捣什么乱？”师玉搁笔，非常认真地附和。
“……嘘！”
傅蔲骤然别扭起来。
“干嘛啊你！”师玉唬了一跳。
傅蔲别扭，就好比有个能日啖三百斤肉的女壮士突然依偎在你身边嘤嘤嘤一样！恐怖至斯！
师玉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不过得你帮我。”傅蔲不知她内心活动，攥紧师玉的手，脸蓦地红了。
“你说！只要不逼良为娼，不贪图我的美色，干什么我都帮你！”师玉满嘴跑话本子。
“……”
片刻窘迫后。
“我想找人假扮我的意中人，这样既能打消这桩婚事，又能搪塞家人三五年的……”傅蔲深吸一口气，“人选的话，你觉得那个厉溏章怎么样？”
师玉:？
不是，你们怎么瞒着我进展这么快了？
……
自师玉五年前救下厉溏章后，二人就做了朋友，一直有来往。后来师玉认识了傅蔲，经常邀她去万象阁买糕点、话本子，回回是厉溏章挥退小厮亲自接待她们。
起初傅蔲还不乐意，说和厉溏章待在一起不舒服，总觉得这厉溏章虽看起来待人亲切，实则是不好接近之人。游学前这俩人勉强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师玉万万想不到，自己不过病这几日，厉溏章上山来探望过几回，这二人的关系便突飞猛进。
“好不好嘛？”见师玉吃惊，傅蔲怪不好意思的。
难得顽石开窍，神女思凡。
师玉忍俊不禁道:“好啊，大好事啊，阿蔻，说罢，想让我怎么帮你？”
傅蔲也是头一回做这事，不太确定道:“要不先将他约出来问问？你与他关系好，又有救命之谊，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也会答应罢？”
师玉折起竹简。
“……那就先问问？”
……
……
两日后，帝王谷内。
时影及时出手，救下被打伤的神官，一掌将冰族暗探击翻于地。谷内先前布置下的防御法阵轰鸣作响，想必大司命等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冰族暗探首领这次带足了好手，本以为入谷之行应是顺利，谁知凭空冒出来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官，居然实力这么高绝，十几人联合围攻皆不是他的对手。
时影行云流水般施法结印，一连斩落几名暗探。那暗探首领趁时影不备，想要偷袭，被时影察觉。偷袭不成，暗探首领五指转瞬变化成寒气凛凛的利刃，正面与时影交起手来。起初靠着时影没见过的冰族术法还能与时影打个来回，几招后，时影堪破他身法的漏洞，掌中玉伞一消，凭空引剑将他重伤！
神官们伤势不小，这冰族暗探也没捞到半点好处，远见大司命带领几名司空破谷而来，那暗探首领恶狠狠盯住时影，冲其余暗探一挥袖:“走！”
孚司空一落地，立即带人严密搜谷，看看谷内还有没有藏着漏网之鱼。
时影上前与大司命拱手。
“尊上。”
大司命抬手罢了他的礼。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并无。”时影回。
大司命点点头:“今日幸有你在此，没想到冰族此次来的暗探比上次来的那批法力更高强，若不是你在，今日必定是无法阻挡了。”
时影:“冰族自被逐出，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踏入空桑半步，为何近日，频繁来犯帝王谷？这谷中若说宝物，唯有那枚传说中的后土神戒了。”
“此事确实蹊跷。虽说皇天，有毁天灭地之力，后土，有守护空桑之能，但非选中之人不能驾驭，对你我皆无用处，莫说他们冰族。若说这两次他们都是为这后土而来，本座甚是不解。”
后土，皇天。
时影凝神想了想这二者间的联系，一时也无头绪。
“我来帝王谷多年，一直不知后土的具体位置。”
“本座亦是不知，难道他们冰族之人就能知晓？”
大司命见时影眉目间似有思索之意，转而提起。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知道九嶷山何时防守空虚之人不多，所以上回全山戒备，倒让我们的人反向摸到了点冰族踪迹。此次我们能提前得知消息，也多亏了他们这点破绽。”
大司命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时影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大司命意指六部中有地位崇高之人与冰族私下勾结。
这些年北冕帝愈发庸聩，空桑内政糜乱，加上外有鲛人频繁作乱，如今六部中又有权贵勾连异族……时影便是足不出谷，这谷中也没少听到在大司命默许下传进的各地民情……
……
等谷内神官一清，恢复寂静。
重明叼着根灵草出现在时影身旁。
时影:“母亲可好？”
“一切无虞。”重明拍着鸟胸脯保证道，“还好那个回锅肉有点用处，带着小玉儿下山去了，免了这场祸事，老夫掐指一算，小玉儿这会儿快到黎城了吧？”
“嗯。”
时影颔首，正待离去，鸟身将他一挡。
“诶，你打算何时再向玉儿吐露你的心意啊？上回本是水到渠成的时刻，谁知你这般不得力，小玉儿这次一走，总得七八日才能回吧？不是老夫催哈，只不过前日傅蔲那接她下山的大兄孩儿都能满地跑了，老夫观小玉儿好似很喜欢逗弄亲近那娃娃，觉得小影子你也不能落后，不如你和小玉儿早日成亲，届时生个小娃娃给老夫带着玩儿……”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鸟魁祸首还敢在此多言？
“你，很闲？”
时影单手背在腰后，高冷禁欲，皮笑肉不笑道。
见时影停步，以为自个儿话起了作用的重明怪得意的。
“不闲啊，小玉儿新购得的志怪奇谈老夫从她房中取出来了，正在观赏品鉴，还别说，这个名为百晓生的墨笔师傅写得不错，虽不及你文采斐然，但他游历颇广，写的各地见闻也挺有意思的……诶，你去哪儿？老夫还没说完呢……”
“玉儿临行前将她没抄完的经书偷偷藏在我的书案，若是你愿意……”
不待时影继续说下去，光想想这些年小玉儿被大司命罚抄了多少筒经书的鸟脑瞬间一激灵:“啊！老夫想起来了，老夫还有事！”
霎时。
鸟翅迅比疾风，拍着跑了。
这幅避抄书如蛇蝎的惊惧模样如师玉再现。
时影原地静立两息，摇头笑了一下。
……
……
黎城郊外的道路旁。
正是秋日观游的好节气，黎城老少皆宜，携家把口出城赏景，城外道观烟火颇盛。
这人一多，沿路挑扁担叫卖的货郎、做吃食的摊贩也多起来了。
傅家大兄的孩儿年岁小，性情不定爱热闹，总嚷嚷着屁股疼要下车逛逛。厉溏章这回扮演的是傅蔲的心上人，自然不能太冷淡，得率先体贴陪同这未来小侄儿。况且他本就是万象阁少阁主，万象阁来往客商如云，他也练就了一番交谈中令人如沐春风的好本事。
不过短短两日相处，傅大兄便对他赞不绝口，话里话外开始教育起傅蔲没正行来，生怕这好不容易哄到手（傅大兄自认为）的妹婿跑喽，倒时就真只能依这妹妹去投军，自谋出路了。
厉溏章带着傅大兄的孩儿买糖画，顺道替师玉、傅蔲下马车买凉饮去了。
傅蔲掀起车帘，趴于窗上看厉溏章哄自个儿的小侄子，那小屁孩还颇为早熟，点名要厉溏章给姑姑买兔儿糖画。
“买这个，我姑姑喜欢，她属兔。”
“哦？那就听你的，买一个罢。”厉溏章嘴角噙着一抹笑，无所不应。
“…摊主爷爷，再做一个仙女儿的罢，”小屁孩偷瞄厉溏章一眼，有些欲盖弥彰道，“我阿父说过，姑姑特别不听话，玉儿姐姐陪伴她肯定辛苦，得给玉儿姐姐也买一个。”
此话一出，厉溏章笑得更厉害。虽未笑出声，但棱角分明的英挺面庞惹了诸多女子视线。
侧耳偷听的傅蔲咬牙切齿放回车帘，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真不愧是我大兄的孩子，我的好侄儿。”
“甚么？”
师玉捧着一册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没听清她嘟囔。随口一回。
她这二日沉迷百晓生写的游记。一路走，一路补齐这位墨笔师傅历年来的作品，便是在马车上也不放过苦读。
“讲的什么，这么好看？”傅蔲随手翻翻那新买的几册。
傅家以军功为基，依附青王，在青州建立家业，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傅蔲学识弱，也不爱咬文嚼字，这百晓生文言白话交杂的叙事她读起来吃力，所以没怎么看。
“刚读到百晓生几年前在黎城的见闻，其中有一则我很感兴趣，等你这边的事一了，回途中我便依葫芦画瓢去探上一探。”师玉搁下书册，笑道。
“哪一则？”正巧厉溏章买了凉饮送上车来。“我帮你听一听，看是真是假。”
师玉:“是说这黎城外的茅山内有一医观，观内有一怪医，明明身负道法高超的医术传承却敝帚自珍，不肯济世。”
“传言他有一味神药，是他已作古的师尊集上古灵芝研磨成粉，辅以神兽之血及千年灵草炼制而得，有肉白骨活死人之功效，不论什么病，只需一丸，皆能触手生春，药到病除。”
“巧的很，我对这神药很有兴趣，定要亲赴茅山见识见识这怪医。”
傅蔲听得津津有味。
厉溏章却拧眉道:“怪医是真的，药效也是真的，但这药非常难求。阿玉，你有所不知，这怪医无德，最爱以他人之苦供自己取乐，要想登门问诊或是求药，必得一阶一跪，走完从山脚入观的万级石阶。自怪医设观以来，为家人爱侣上山求医的人比比皆是，而真能求到怪医援手的却不足万分之一。”
“啊？”傅蔲讶然，“为家人爱侣求医，必是怀着莫大的真意执着，怎的还会不成？难道是求医人心不诚，万级石阶也攀不上去？”
“茅山地势奇险，那石阶也陡峭无比，寻常人的体力本就不及修行之人甚多。”
厉溏章同她解释:“爬到山顶不难，只是山腰处有百级台阶密布荆棘，那怪医故意不许人去除，你想想，荆棘野刺丛生，割肉噬血，还只走到山腰，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就算真跪完这山程，又如何能有性命回去？往往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而被求医换命之人，病愈后就算真能长命百岁又如何？痛失亲友挚爱，只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至死方休，所以这怪医明明是救人，所到之处却白幡开道，只闻悲声。”
“可恶！可恶！”傅蔲听罢气愤万分，一手拍在马车壁，“玉儿，既到此处，咱们不如杀上山去，惩这恶人一惩？”
“你？”
厉溏章瞥傅蔲一眼，似笑非笑道。
“难道怪医不知有多少人看他不惯？只他背后有权柄赫赫的青王做靠山，不惧蝼蚁之怒，所以肆无忌惮罢了。”
“……”
青王。
傅家一家都靠他给的军功吃饭，难道还有胆量，敢卖恶主求公心？
傅蔲攥回捶车壁的拳头，不敢与厉溏章对视。当下只觉愤愧万分，不再张口了。
听完怪医行径后神情颇为沉重的师玉拍了拍她的手背做安抚，轻轻瞪了一眼厉溏章。
厉溏章好似才察觉到自己话有不妥，掩了掩唇。
“唉，游学时我便见识到了青王拥趸们的张扬……”师玉无可奈何叹道，“可是，若神药真有此神效，也怨不得求医之人愿舍上性命，只身为一药上山……”
“是啊……”傅蔲跟着叹。
手臂随意搁上靠枕，厉溏章余光处见师玉手指仍捏着百晓生那本黎城游记不放，不由皱了皱眉。
……
……
虽年纪小，但入门已久，从学术法的时间上算也勉强是这群外院女弟子的师姐，当下便有小弟子一口一个“师姐”亲热地喊起来，想要请教她修行术法中遇到的问题。
师玉当弟子当久了，过足一把师傅瘾的事情很快传到大司命耳中。既然弟子在外游学好久没考教，那巧了么这不是，就使两招给师父瞧瞧吧。
师玉顶着大司命古怪的眼神，被大司命点名要看她最那道不擅长的分水术。
很好，师玉时隔几月重蹈覆辙，割坏了大司命的袖袍，顺理成章埋进抄经的学海里徜徉。
哪里就能这么惨啊？
傅蔲来找她，给她出了主意:“要不然你就跟大司命请辞，说要下山替我送嫁吧，怎么样？这理由妙不妙？等你我脱身回来，大司命事务繁忙，估计早就不记得罚你抄过这几卷经了。”
“啊，你父母又为你寻好了人家？”
“是啊，这次也太快了，按理来说我拒亲的丑闻起码得半年才压得住，谁家那么不长眼啊，还敢上门提亲？”
“那你这次又打算捣什么乱？”师玉搁笔，非常认真地附和。
“……嘘！”
傅蔲骤然别扭起来。
“干嘛啊你！”师玉唬了一跳。
傅蔲别扭，就好比有个能日啖三百斤肉的女壮士突然依偎在你身边嘤嘤嘤一样！恐怖至斯！
师玉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不过得你帮我。”傅蔲不知她内心活动，攥紧师玉的手，脸蓦地红了。
“你说！只要不逼良为娼，不贪图我的美色，干什么我都帮你！”师玉满嘴跑话本子。
“……”
片刻窘迫后。
“我想找人假扮我的意中人，这样既能打消这桩婚事，又能搪塞家人三五年的……”傅蔲深吸一口气，“人选的话，你觉得那个厉溏章怎么样？”
师玉:？
不是，你们怎么瞒着我进展这么快了？
……
自师玉五年前救下厉溏章后，二人就做了朋友，一直有来往。后来师玉认识了傅蔲，经常邀她去万象阁买糕点、话本子，回回是厉溏章挥退小厮亲自接待她们。
起初傅蔲还不乐意，说和厉溏章待在一起不舒服，总觉得这厉溏章虽看起来待人亲切，实则是不好接近之人。游学前这俩人勉强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师玉万万想不到，自己不过病这几日，厉溏章上山来探望过几回，这二人的关系便突飞猛进。
“好不好嘛？”见师玉吃惊，傅蔲怪不好意思的。
难得顽石开窍，神女思凡。
师玉忍俊不禁道:“好啊，大好事啊，阿蔻，说罢，想让我怎么帮你？”
傅蔲也是头一回做这事，不太确定道:“要不先将他约出来问问？你与他关系好，又有救命之谊，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也会答应罢？”
师玉折起竹简。
“……那就先问问？”
……
……
两日后，帝王谷内。
时影及时出手，救下被打伤的神官，一掌将冰族暗探击翻于地。谷内先前布置下的防御法阵轰鸣作响，想必大司命等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冰族暗探首领这次带足了好手，本以为入谷之行应是顺利，谁知凭空冒出来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官，居然实力这么高绝，十几人联合围攻皆不是他的对手。
时影行云流水般施法结印，一连斩落几名暗探。那暗探首领趁时影不备，想要偷袭，被时影察觉。偷袭不成，暗探首领五指转瞬变化成寒气凛凛的利刃，正面与时影交起手来。起初靠着时影没见过的冰族术法还能与时影打个来回，几招后，时影堪破他身法的漏洞，掌中玉伞一消，凭空引剑将他重伤！
神官们伤势不小，这冰族暗探也没捞到半点好处，远见大司命带领几名司空破谷而来，那暗探首领恶狠狠盯住时影，冲其余暗探一挥袖:“走！”
孚司空一落地，立即带人严密搜谷，看看谷内还有没有藏着漏网之鱼。
时影上前与大司命拱手。
“尊上。”
大司命抬手罢了他的礼。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并无。”时影回。
大司命点点头:“今日幸有你在此，没想到冰族此次来的暗探比上次来的那批法力更高强，若不是你在，今日必定是无法阻挡了。”
时影:“冰族自被逐出，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踏入空桑半步，为何近日，频繁来犯帝王谷？这谷中若说宝物，唯有那枚传说中的后土神戒了。”
“此事确实蹊跷。虽说皇天，有毁天灭地之力，后土，有守护空桑之能，但非选中之人不能驾驭，对你我皆无用处，莫说他们冰族。若说这两次他们都是为这后土而来，本座甚是不解。”
后土，皇天。
时影凝神想了想这二者间的联系，一时也无头绪。
“我来帝王谷多年，一直不知后土的具体位置。”
“本座亦是不知，难道他们冰族之人就能知晓？”
大司命见时影眉目间似有思索之意，转而提起。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知道九嶷山何时防守空虚之人不多，所以上回全山戒备，倒让我们的人反向摸到了点冰族踪迹。此次我们能提前得知消息，也多亏了他们这点破绽。”
大司命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时影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大司命意指六部中有地位崇高之人与冰族私下勾结。
这些年北冕帝愈发庸聩，空桑内政糜乱，加上外有鲛人频繁作乱，如今六部中又有权贵勾连异族……时影便是足不出谷，这谷中也没少听到在大司命默许下传进的各地民情……
……
等谷内神官一清，恢复寂静。
重明叼着根灵草出现在时影身旁。
时影:“母亲可好？”
“一切无虞。”重明拍着鸟胸脯保证道，“还好那个回锅肉有点用处，带着小玉儿下山去了，免了这场祸事，老夫掐指一算，小玉儿这会儿快到黎城了吧？”
“嗯。”
时影颔首，正待离去，鸟身将他一挡。
“诶，你打算何时再向玉儿吐露你的心意啊？上回本是水到渠成的时刻，谁知你这般不得力，小玉儿这次一走，总得七八日才能回吧？不是老夫催哈，只不过前日傅蔲那接她下山的大兄孩儿都能满地跑了，老夫观小玉儿好似很喜欢逗弄亲近那娃娃，觉得小影子你也不能落后，不如你和小玉儿早日成亲，届时生个小娃娃给老夫带着玩儿……”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鸟魁祸首还敢在此多言？
“你，很闲？”
时影单手背在腰后，高冷禁欲，皮笑肉不笑道。
见时影停步，以为自个儿话起了作用的重明怪得意的。
“不闲啊，小玉儿新购得的志怪奇谈老夫从她房中取出来了，正在观赏品鉴，还别说，这个名为百晓生的墨笔师傅写得不错，虽不及你文采斐然，但他游历颇广，写的各地见闻也挺有意思的……诶，你去哪儿？老夫还没说完呢……”
“玉儿临行前将她没抄完的经书偷偷藏在我的书案，若是你愿意……”
不待时影继续说下去，光想想这些年小玉儿被大司命罚抄了多少筒经书的鸟脑瞬间一激灵:“啊！老夫想起来了，老夫还有事！”
霎时。
鸟翅迅比疾风，拍着跑了。
这幅避抄书如蛇蝎的惊惧模样如师玉再现。
时影原地静立两息，摇头笑了一下。
……
……
黎城郊外的道路旁。
正是秋日观游的好节气，黎城老少皆宜，携家把口出城赏景，城外道观烟火颇盛。
这人一多，沿路挑扁担叫卖的货郎、做吃食的摊贩也多起来了。
傅家大兄的孩儿年岁小，性情不定爱热闹，总嚷嚷着屁股疼要下车逛逛。厉溏章这回扮演的是傅蔲的心上人，自然不能太冷淡，得率先体贴陪同这未来小侄儿。况且他本就是万象阁少阁主，万象阁来往客商如云，他也练就了一番交谈中令人如沐春风的好本事。
不过短短两日相处，傅大兄便对他赞不绝口，话里话外开始教育起傅蔲没正行来，生怕这好不容易哄到手（傅大兄自认为）的妹婿跑喽，倒时就真只能依这妹妹去投军，自谋出路了。
厉溏章带着傅大兄的孩儿买糖画，顺道替师玉、傅蔲下马车买凉饮去了。
傅蔲掀起车帘，趴于窗上看厉溏章哄自个儿的小侄子，那小屁孩还颇为早熟，点名要厉溏章给姑姑买兔儿糖画。
“买这个，我姑姑喜欢，她属兔。”
“哦？那就听你的，买一个罢。”厉溏章嘴角噙着一抹笑，无所不应。
“…摊主爷爷，再做一个仙女儿的罢，”小屁孩偷瞄厉溏章一眼，有些欲盖弥彰道，“我阿父说过，姑姑特别不听话，玉儿姐姐陪伴她肯定辛苦，得给玉儿姐姐也买一个。”
此话一出，厉溏章笑得更厉害。虽未笑出声，但棱角分明的英挺面庞惹了诸多女子视线。
侧耳偷听的傅蔲咬牙切齿放回车帘，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真不愧是我大兄的孩子，我的好侄儿。”
“甚么？”
师玉捧着一册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没听清她嘟囔。随口一回。
她这二日沉迷百晓生写的游记。一路走，一路补齐这位墨笔师傅历年来的作品，便是在马车上也不放过苦读。
“讲的什么，这么好看？”傅蔲随手翻翻那新买的几册。
傅家以军功为基，依附青王，在青州建立家业，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傅蔲学识弱，也不爱咬文嚼字，这百晓生文言白话交杂的叙事她读起来吃力，所以没怎么看。
“刚读到百晓生几年前在黎城的见闻，其中有一则我很感兴趣，等你这边的事一了，回途中我便依葫芦画瓢去探上一探。”师玉搁下书册，笑道。
“哪一则？”正巧厉溏章买了凉饮送上车来。“我帮你听一听，看是真是假。”
师玉:“是说这黎城外的茅山内有一医观，观内有一怪医，明明身负道法高超的医术传承却敝帚自珍，不肯济世。”
“传言他有一味神药，是他已作古的师尊集上古灵芝研磨成粉，辅以神兽之血及千年灵草炼制而得，有肉白骨活死人之功效，不论什么病，只需一丸，皆能触手生春，药到病除。”
“巧的很，我对这神药很有兴趣，定要亲赴茅山见识见识这怪医。”
傅蔲听得津津有味。
厉溏章却拧眉道:“怪医是真的，药效也是真的，但这药非常难求。阿玉，你有所不知，这怪医无德，最爱以他人之苦供自己取乐，要想登门问诊或是求药，必得一阶一跪，走完从山脚入观的万级石阶。自怪医设观以来，为家人爱侣上山求医的人比比皆是，而真能求到怪医援手的却不足万分之一。”
“啊？”傅蔲讶然，“为家人爱侣求医，必是怀着莫大的真意执着，怎的还会不成？难道是求医人心不诚，万级石阶也攀不上去？”
“茅山地势奇险，那石阶也陡峭无比，寻常人的体力本就不及修行之人甚多。”
厉溏章同她解释:“爬到山顶不难，只是山腰处有百级台阶密布荆棘，那怪医故意不许人去除，你想想，荆棘野刺丛生，割肉噬血，还只走到山腰，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就算真跪完这山程，又如何能有性命回去？往往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而被求医换命之人，病愈后就算真能长命百岁又如何？痛失亲友挚爱，只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至死方休，所以这怪医明明是救人，所到之处却白幡开道，只闻悲声。”
“可恶！可恶！”傅蔲听罢气愤万分，一手拍在马车壁，“玉儿，既到此处，咱们不如杀上山去，惩这恶人一惩？”
“你？”
厉溏章瞥傅蔲一眼，似笑非笑道。
“难道怪医不知有多少人看他不惯？只他背后有权柄赫赫的青王做靠山，不惧蝼蚁之怒，所以肆无忌惮罢了。”
“……”
青王。
傅家一家都靠他给的军功吃饭，难道还有胆量，敢卖恶主求公心？
傅蔲攥回捶车壁的拳头，不敢与厉溏章对视。当下只觉愤愧万分，不再张口了。
听完怪医行径后神情颇为沉重的师玉拍了拍她的手背做安抚，轻轻瞪了一眼厉溏章。
厉溏章好似才察觉到自己话有不妥，掩了掩唇。
“唉，游学时我便见识到了青王拥趸们的张扬……”师玉无可奈何叹道，“可是，若神药真有此神效，也怨不得求医之人愿舍上性命，只身为一药上山……”
“是啊……”傅蔲跟着叹。
手臂随意搁上靠枕，厉溏章余光处见师玉手指仍捏着百晓生那本黎城游记不放，不由皱了皱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