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徒之考仍在继续。
望星广场参考之人接连不断穿过法阵被投到西早峰各关卡。议事堂神官们多次施法翻转水镜画面，一是瞧瞧自个儿所布置的关卡部分有没有纰漏，一是看倒霉蛋们的乐子嘛。
像此时，司空们面前水镜中便随机投射了朱颜一行人的画面，这行人甫一入阵，没走两步便就惊动了阵中的穷奇，被这头庞然大物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一行人四下乱窜，最后倒是术法垫底的朱颜想出了主意:“云荒博物上记载，穷奇乃崇饰恶言，好观争斗，时有礼者而赏邪兽者，惩善扬恶，惩善扬恶……”旋即带着一行人装起恶霸来了。
那穷奇果真被他们哄走。
法磬系统浮于半空中，给他们一人加了两分，因主意是朱颜出的，所以朱颜的字牌登时加了十分:“过关。”
他们一行人逃过一劫，俱欢喜得不得了，领头那个拿出西早峰地图，地图上他们所在这处关卡标记上一个绿点，是通关之意。
水镜外，孚司空也点点头道:“这赤族郡主有几分急智，比上回来稳重了点。”
上回来？上回来不就是不顾大司命警告，一意闯谷被重明扔出去那回吗？
师玉那时在外游学，不知晓此事，也赞她聪敏:“云荒博物全卷有数百册书，她能看下来并学以致用，可见也没有传言说的那么鲁莽无知。”
时影:“传言？”
“是啊，我上次养伤那会儿，她和白家一位郡主想要来看望我，虽然没见上面，倒是听说了几句她的谣言。”
既然师玉认为是谣言，那说明她肯定不信。未接触之人，不能以人言认定其品行，师玉还挺期待朱颜能留在山上的:“你看她人如其名，像火一样热烈活泼，直爽性情亦是女子中少见的，再加上一个阿菇，若是此次她能中选，山上就不无聊了。”
松子个头小，吃多了也很顶饱，师玉喝了口茶不再吃了，也不让时影剥了，时影便从神仆手中取来打湿过的巾子替她擦拭手指。
“你的阵法进益也很大。”时影夸她。
师玉笑靥:“是么？”
“是，今日传送阵法，若扩展改良，很适合急行军时运送军需。还不用担心中途有人盘剥、弄假，既节省了时间，又节省了辎重所耗费的人力。”
人说见微知著，他见微便先考虑军需之事，师玉想起了个好笑的事，偷偷跟他咬耳朵:“昨日夫人教我抚琴，说你小时候爱装怪老成，自随少师们读书后，每年出宫在别院避暑，出去玩乐都说是要去体察民情。”
时影挑挑眉:“体察民情是真，陪伴母亲出行亦是真。”
他俩顶着相司空的死亡注视闲聊，最好是不要靠太近，一不小心手碰到手，便有神仆在相司空的暗示下上前添茶。
这般动作，殿内其他神官也不是瞎子。连司空就和文司空说相吾侪坏话，说他狭隘，见不得两个小的感情好。
神官们再有神性，也是凡人嘛，也八卦。
那无数双眼睛一会儿看看水镜，一会儿又落到时影与师玉身上。
司徒们品阶最低，年岁也基本不如其他品阶的神官大，最是活泼。
两头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重明便磕着瓜子厮混在其中。
有神官悄悄打听:“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又有神官反驳:“少司命大业未成，怎么也要推迟点，届时业已成，便在嘉兰以大礼相迎。”
“是啊，如今已有部族蠢蠢欲动要掀起叛乱，加上内有海国军四处引战，外有冰族虎视眈眈，这几年四海之内恐不太平。”
“你们就是迂腐，我看师司徒与少司命也不是爱奢靡的性子，正因云荒日益颓败，百姓穷苦，这礼才不好大办，你们看看相司空，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才如此警惕，我也觉着好事将近了。”
……
重明混迹其中，是一只上蹿下跳的鸟儿，东听一嘴，西听一嘴，眼中放光——
“嗯？听谁说的？老夫都不知道！”
“哦？还可这般？回去倒是可以问问小影子……”
“……”
……
被他们悄悄讨论的两位主人公早溜了。
只听大司命轻轻一咳。
议事堂瞬间人鸟声消，寂静无比。
……
……
喝饱了一鸟肚茶水的重明扑了几处扑空，才在侧峰的卷章库找见时影。
卷章库乃九嶷山机密卷宗存档之处，全天候派有神官把守，非高位神职不可阅，重明乃万年守山神鸟，不可能盗窃什么机密，把守的神官很轻易给他放了行。
“小影子？小影子？你在哪里？”卷章库百丈之阁楼，楼中或悬空或嵌入石壁之案架不下万座，很容易遮挡视线。本是幽静之处，被重明一嚷嚷，回声不绝。
听见动静的时影抬眸，收了万音传书的神通。
颂浦见状，这才将拦阻的手臂放下，将重明领至时影面前。
“小影子，你不知老夫找你费了多大劲儿，”重明乐呵呵道，“对了，小玉儿呢？”
“回重明大人，师司徒接到山下急信，下山去了。”颂浦在一旁拱手道。
重明:“下山？”
时影轻轻瞥了颂浦一眼，颂浦拱手一礼后，退守原来的位置。
“万象阁阁主卧榻许久，沉痼难医，玉儿前去探望了。”时影回道。
探病？那岂不是又要与那少阁主见面？重明鸟眼直咕噜转，张口欲言，却瞅见时影手中那卷密报，上边写着一行蝇文——万象阁，厉夷。
重明识得，这是阁主的名讳。但时影无缘无故看这阁主卷宗作甚？没等他问出口，依时影手令抱来一怀手札、卷帛的弥生上前:“少司命，这是近十八年全部的。”
“什么什么？给老夫看看。”
重明不见外，伸手就要去翻，可这些陈年卷宗好歹是加密的，他鸟爪刚搭上去，便被禁桎术法弹开。九嶷山加密术法不是吹的，转瞬便在他手心留下一道淡红的灼印。
“哎呦！不过是些往来记录，老夫也看不得？”重明吹着掌心。
时影暗暗提心，面上不显，只挥手用灵力抚平重明手心的烙印，转移话题道:“玉儿说你日前为她亲手熬制的鱼汤滋味不错，不如你再熬一锅，晚膳我们一同用如何？”
经他一提醒，正好萌生此意的重明一拊掌:“好主意！老夫这就去。”
广开商路，办幼遗院，这两条便不像是一位只会做生意的商人应有的远见，时影对万象阁之疑，自师玉救下的那名小厮坐上少阁主之位便存下了。
这阁主厉夷甚是神秘，据说生来胎里不好，身子不康健，几乎无人得见他真容，阁中事务一向是他稳居帷幕后遥遥指挥，再交予义妹厉杳出面去办。短短十八年间，从微末做起，徒手开创了万象阁偌大的商业版图，这在空桑数千年历史中也是少见的，而万象阁与九嶷山的交汇，竟就始于它微末之时。
卷帛多年未启，泛着点陈旧的灰墨味，时影从时间最近的卷帛看起，每一年，万象阁都在霜降之时以清供的名义向九嶷山奉送礼仪，整整送了十八年。礼单厚度越往前越稀薄，却不难看出送礼之人满满的心意，也可窥见万象阁甫立之初的艰难。
时影阅向卷帛的眉目凝了凝。
最早的礼单上只有寥寥几笔，俱是些百家衣、长命锁等孩童弥月礼，时间也比其他礼单晚上一月，且……礼单最后一项与前些字迹的笔画、墨迹深度皆不相同，像是落笔之人临时得知了什么消息，匆匆加上去的。
那最后添上的礼物，正是师玉满月之时大司命亲手为她佩上的扶光坠……
重明常念叨师玉孩提之事，也常提起她刚入山时多难养活，小小一团没长开的红肉，睁眼都睁不开，不舒服也只会紧闭双目哭不停，那时共同抚育她的神官们皆害怕她长不大，这扶光坠，正是寻来为她安神用的。
万千思绪汇成一道明线——阿玉与厉夷关系匪浅。
九嶷山四时之景与山外不同，每年霜降之时便会落下第一场雪，这是阿玉的生辰，亦是万象阁向山中奉上清供礼之时。那些礼单中记载的珍品、摆件这些年陆陆续续出现在尘心殿，因此时影一眼便能认出。
不仅如此。
翻开弥生抱来的那些手札，除去万象阁艰难那几年，这些年真可谓是万象阁生意铺陈到哪里，文司空手底下的暗探便扎根到哪里。最后一本被翻阅的手札轻轻搁置在案头，时影坐在库顶落下的天光中静静沉思。
日头西沉。
颂浦端来一盏琉璃灯。
望星广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那动静如一颗陡然炸响的闷雷，振飞山中栖息的鸟兽，卷章库也隐隐可闻。
外出值守的弥生怕这声响打搅时影，回来报说:“禀少司命，选徒之考的结果出来了，那些弟子们正看榜呢。”
选徒之考尘埃落定，所有参选弟子们便要尽快离山休整，待明日九嶷山正式开课，这热闹想必也持续不了多久，山中就会恢复以往的清净。
时影让颂浦将案几所有卷帛、手札原序送回，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师司徒可回来了？”
弥生拱手:“未曾，早些时刻听说山下九嶷郡传来丧钟声，万象阁阁主殁了，大司命已命人备好奠仪，正预备着与相司空一道下山祭奠。”
“为何不早来报！”时影前所未有地厉声道。
话音刚落，面前身形俶尔远去，弥生保持之前那个拱手赔罪的姿势，半天大气不敢出。
还是寡言少语的颂浦归置完卷宗回来，扶了他的手:“起吧。”
弥生心跳个不停:“吓死我了，刚刚少司命生气，周身真气溢出，压得我喘不上气，少司命修为又精进了。”
颂浦见他不怨反吹起少司命的厉害来，知他心内应当无碍，也不搭话，径直往卷章库出口离去。
弥生追上:“诶，颂浦，刚刚少司命怎么了？”
颂浦没停:“不知？”
“不知？我是看你稳重，才放心让你留守在少司命身旁，自个儿出去值守的，结果你就这样敷衍？”
“……”
“你说话呀，颂浦，有那么快干嘛？”
语毕，颂浦忽尔停步转身，闪躲不及的弥生撞上他的额头，往后大大跳了一步，捂着额直咧嘴:“你作甚？报复我？”
“不。”
弥生:？？？……
颂浦顶着额头一块儿红，面色严肃道:“我提醒你，想当好少司命的差，那有关师司徒的事你就得更上心。”
听得弥生一脑门疑问。
不是，我刚刚报的是大司命的事啊，万象阁阁主殁了，大司命下山祭奠……哦对了！弥生重重拍了自个儿不开窍的脑袋，不仅大司命去了，师司徒也去了！
……
……
望星广场参考之人接连不断穿过法阵被投到西早峰各关卡。议事堂神官们多次施法翻转水镜画面，一是瞧瞧自个儿所布置的关卡部分有没有纰漏，一是看倒霉蛋们的乐子嘛。
像此时，司空们面前水镜中便随机投射了朱颜一行人的画面，这行人甫一入阵，没走两步便就惊动了阵中的穷奇，被这头庞然大物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一行人四下乱窜，最后倒是术法垫底的朱颜想出了主意:“云荒博物上记载，穷奇乃崇饰恶言，好观争斗，时有礼者而赏邪兽者，惩善扬恶，惩善扬恶……”旋即带着一行人装起恶霸来了。
那穷奇果真被他们哄走。
法磬系统浮于半空中，给他们一人加了两分，因主意是朱颜出的，所以朱颜的字牌登时加了十分:“过关。”
他们一行人逃过一劫，俱欢喜得不得了，领头那个拿出西早峰地图，地图上他们所在这处关卡标记上一个绿点，是通关之意。
水镜外，孚司空也点点头道:“这赤族郡主有几分急智，比上回来稳重了点。”
上回来？上回来不就是不顾大司命警告，一意闯谷被重明扔出去那回吗？
师玉那时在外游学，不知晓此事，也赞她聪敏:“云荒博物全卷有数百册书，她能看下来并学以致用，可见也没有传言说的那么鲁莽无知。”
时影:“传言？”
“是啊，我上次养伤那会儿，她和白家一位郡主想要来看望我，虽然没见上面，倒是听说了几句她的谣言。”
既然师玉认为是谣言，那说明她肯定不信。未接触之人，不能以人言认定其品行，师玉还挺期待朱颜能留在山上的:“你看她人如其名，像火一样热烈活泼，直爽性情亦是女子中少见的，再加上一个阿菇，若是此次她能中选，山上就不无聊了。”
松子个头小，吃多了也很顶饱，师玉喝了口茶不再吃了，也不让时影剥了，时影便从神仆手中取来打湿过的巾子替她擦拭手指。
“你的阵法进益也很大。”时影夸她。
师玉笑靥:“是么？”
“是，今日传送阵法，若扩展改良，很适合急行军时运送军需。还不用担心中途有人盘剥、弄假，既节省了时间，又节省了辎重所耗费的人力。”
人说见微知著，他见微便先考虑军需之事，师玉想起了个好笑的事，偷偷跟他咬耳朵:“昨日夫人教我抚琴，说你小时候爱装怪老成，自随少师们读书后，每年出宫在别院避暑，出去玩乐都说是要去体察民情。”
时影挑挑眉:“体察民情是真，陪伴母亲出行亦是真。”
他俩顶着相司空的死亡注视闲聊，最好是不要靠太近，一不小心手碰到手，便有神仆在相司空的暗示下上前添茶。
这般动作，殿内其他神官也不是瞎子。连司空就和文司空说相吾侪坏话，说他狭隘，见不得两个小的感情好。
神官们再有神性，也是凡人嘛，也八卦。
那无数双眼睛一会儿看看水镜，一会儿又落到时影与师玉身上。
司徒们品阶最低，年岁也基本不如其他品阶的神官大，最是活泼。
两头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重明便磕着瓜子厮混在其中。
有神官悄悄打听:“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又有神官反驳:“少司命大业未成，怎么也要推迟点，届时业已成，便在嘉兰以大礼相迎。”
“是啊，如今已有部族蠢蠢欲动要掀起叛乱，加上内有海国军四处引战，外有冰族虎视眈眈，这几年四海之内恐不太平。”
“你们就是迂腐，我看师司徒与少司命也不是爱奢靡的性子，正因云荒日益颓败，百姓穷苦，这礼才不好大办，你们看看相司空，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才如此警惕，我也觉着好事将近了。”
……
重明混迹其中，是一只上蹿下跳的鸟儿，东听一嘴，西听一嘴，眼中放光——
“嗯？听谁说的？老夫都不知道！”
“哦？还可这般？回去倒是可以问问小影子……”
“……”
……
被他们悄悄讨论的两位主人公早溜了。
只听大司命轻轻一咳。
议事堂瞬间人鸟声消，寂静无比。
……
……
喝饱了一鸟肚茶水的重明扑了几处扑空，才在侧峰的卷章库找见时影。
卷章库乃九嶷山机密卷宗存档之处，全天候派有神官把守，非高位神职不可阅，重明乃万年守山神鸟，不可能盗窃什么机密，把守的神官很轻易给他放了行。
“小影子？小影子？你在哪里？”卷章库百丈之阁楼，楼中或悬空或嵌入石壁之案架不下万座，很容易遮挡视线。本是幽静之处，被重明一嚷嚷，回声不绝。
听见动静的时影抬眸，收了万音传书的神通。
颂浦见状，这才将拦阻的手臂放下，将重明领至时影面前。
“小影子，你不知老夫找你费了多大劲儿，”重明乐呵呵道，“对了，小玉儿呢？”
“回重明大人，师司徒接到山下急信，下山去了。”颂浦在一旁拱手道。
重明:“下山？”
时影轻轻瞥了颂浦一眼，颂浦拱手一礼后，退守原来的位置。
“万象阁阁主卧榻许久，沉痼难医，玉儿前去探望了。”时影回道。
探病？那岂不是又要与那少阁主见面？重明鸟眼直咕噜转，张口欲言，却瞅见时影手中那卷密报，上边写着一行蝇文——万象阁，厉夷。
重明识得，这是阁主的名讳。但时影无缘无故看这阁主卷宗作甚？没等他问出口，依时影手令抱来一怀手札、卷帛的弥生上前:“少司命，这是近十八年全部的。”
“什么什么？给老夫看看。”
重明不见外，伸手就要去翻，可这些陈年卷宗好歹是加密的，他鸟爪刚搭上去，便被禁桎术法弹开。九嶷山加密术法不是吹的，转瞬便在他手心留下一道淡红的灼印。
“哎呦！不过是些往来记录，老夫也看不得？”重明吹着掌心。
时影暗暗提心，面上不显，只挥手用灵力抚平重明手心的烙印，转移话题道:“玉儿说你日前为她亲手熬制的鱼汤滋味不错，不如你再熬一锅，晚膳我们一同用如何？”
经他一提醒，正好萌生此意的重明一拊掌:“好主意！老夫这就去。”
广开商路，办幼遗院，这两条便不像是一位只会做生意的商人应有的远见，时影对万象阁之疑，自师玉救下的那名小厮坐上少阁主之位便存下了。
这阁主厉夷甚是神秘，据说生来胎里不好，身子不康健，几乎无人得见他真容，阁中事务一向是他稳居帷幕后遥遥指挥，再交予义妹厉杳出面去办。短短十八年间，从微末做起，徒手开创了万象阁偌大的商业版图，这在空桑数千年历史中也是少见的，而万象阁与九嶷山的交汇，竟就始于它微末之时。
卷帛多年未启，泛着点陈旧的灰墨味，时影从时间最近的卷帛看起，每一年，万象阁都在霜降之时以清供的名义向九嶷山奉送礼仪，整整送了十八年。礼单厚度越往前越稀薄，却不难看出送礼之人满满的心意，也可窥见万象阁甫立之初的艰难。
时影阅向卷帛的眉目凝了凝。
最早的礼单上只有寥寥几笔，俱是些百家衣、长命锁等孩童弥月礼，时间也比其他礼单晚上一月，且……礼单最后一项与前些字迹的笔画、墨迹深度皆不相同，像是落笔之人临时得知了什么消息，匆匆加上去的。
那最后添上的礼物，正是师玉满月之时大司命亲手为她佩上的扶光坠……
重明常念叨师玉孩提之事，也常提起她刚入山时多难养活，小小一团没长开的红肉，睁眼都睁不开，不舒服也只会紧闭双目哭不停，那时共同抚育她的神官们皆害怕她长不大，这扶光坠，正是寻来为她安神用的。
万千思绪汇成一道明线——阿玉与厉夷关系匪浅。
九嶷山四时之景与山外不同，每年霜降之时便会落下第一场雪，这是阿玉的生辰，亦是万象阁向山中奉上清供礼之时。那些礼单中记载的珍品、摆件这些年陆陆续续出现在尘心殿，因此时影一眼便能认出。
不仅如此。
翻开弥生抱来的那些手札，除去万象阁艰难那几年，这些年真可谓是万象阁生意铺陈到哪里，文司空手底下的暗探便扎根到哪里。最后一本被翻阅的手札轻轻搁置在案头，时影坐在库顶落下的天光中静静沉思。
日头西沉。
颂浦端来一盏琉璃灯。
望星广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那动静如一颗陡然炸响的闷雷，振飞山中栖息的鸟兽，卷章库也隐隐可闻。
外出值守的弥生怕这声响打搅时影，回来报说:“禀少司命，选徒之考的结果出来了，那些弟子们正看榜呢。”
选徒之考尘埃落定，所有参选弟子们便要尽快离山休整，待明日九嶷山正式开课，这热闹想必也持续不了多久，山中就会恢复以往的清净。
时影让颂浦将案几所有卷帛、手札原序送回，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师司徒可回来了？”
弥生拱手:“未曾，早些时刻听说山下九嶷郡传来丧钟声，万象阁阁主殁了，大司命已命人备好奠仪，正预备着与相司空一道下山祭奠。”
“为何不早来报！”时影前所未有地厉声道。
话音刚落，面前身形俶尔远去，弥生保持之前那个拱手赔罪的姿势，半天大气不敢出。
还是寡言少语的颂浦归置完卷宗回来，扶了他的手:“起吧。”
弥生心跳个不停:“吓死我了，刚刚少司命生气，周身真气溢出，压得我喘不上气，少司命修为又精进了。”
颂浦见他不怨反吹起少司命的厉害来，知他心内应当无碍，也不搭话，径直往卷章库出口离去。
弥生追上:“诶，颂浦，刚刚少司命怎么了？”
颂浦没停:“不知？”
“不知？我是看你稳重，才放心让你留守在少司命身旁，自个儿出去值守的，结果你就这样敷衍？”
“……”
“你说话呀，颂浦，有那么快干嘛？”
语毕，颂浦忽尔停步转身，闪躲不及的弥生撞上他的额头，往后大大跳了一步，捂着额直咧嘴:“你作甚？报复我？”
“不。”
弥生:？？？……
颂浦顶着额头一块儿红，面色严肃道:“我提醒你，想当好少司命的差，那有关师司徒的事你就得更上心。”
听得弥生一脑门疑问。
不是，我刚刚报的是大司命的事啊，万象阁阁主殁了，大司命下山祭奠……哦对了！弥生重重拍了自个儿不开窍的脑袋，不仅大司命去了，师司徒也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