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相司空预料，白凤麟率先发难，厉溏章不仅并未屈服，反而往外送了一道急令，命叶城人手封店停业，能带走的家当全带走，尽快撤出这座城池。
白凤麟眼馋的产业一夜之间尽数停摆，大的如酒楼客栈，这间歇业了，客人们还有别的选择，最多抱怨几句，小的如米铺、油铺等与百姓生计有关的产业停几日也还好，多停业几日就出现问题了。
最先闹起来的居然是星海云庭那群挥金如土的恩客。
星海云庭是叶城最大的风月场所，里头的鲛人美妓们各个身形窈窕，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尤其是花魁如意，千金难买她一笑，这般高傲，仍能引来一波又一波为她颠倒的豪商。
有人在这星海云庭连日苦守她芳迹，酒水口感变差，自是一尝就能尝出来。当即摔了杯盏闹起来:“老鸨呢？老鸨出来，老子一夜几千金株花销，你们就拿这个来打发我？”
老鸨陪笑解释道:“可不敢，客人您有所不知，这几月白王世子无故抓了一批商客，说他们是冰族安插在城中的暗探，您不信可往城内走一走，那些上好的酒铺都歇业了，我们派人去别的城中采买，一听我们的小厮是叶城来的，人家店里的伙计只把我们的人往外赶，说是白王世子蓄意谋害商户，不敢与我们叶城通商了。”
这样的情形在城中多处上演着。
往日万象阁手段不显，觊觎者们仅是忌惮，这下好了，白王世子自己捅了篓子，亲手断了叶城商路，总算是给其他想对万象阁下手的势力提前打了样。全空桑不晓得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看白王笑话。
前月嘉兰宫的中秋宴上，青妃态度强横，不准白雪鸢与时雨私下见面的事已让白王够头痛，这边谋士又将白凤麟做的蠢事尽数报上来，惹得白王一封急信送至白凤麟手中，痛骂儿子不省心。
九嶷山上的出师考如约进行，九嶷郡万象阁被白凤麟砸了一通。
白凤麟也是边行路，边审讯手底下抓的这群管事，才发觉事情的棘手。他自恃审讯手段高超，就算是海国军再忠心的暗探落到他手里，也受不住几轮刑，没想到行路几日，手下兵卒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十几个管事死了一半，竟半点万象阁内部的消息都拿不到。
离九嶷郡还有半日路途，白王的急信臭骂紧随而来，叶城的密报也同一时间递到他手中，不过抓了几个管事想敲诈敲诈厉溏章，这把戏曾经百试百灵，不料这回遇上硬茬，厉溏章竟敢把叶城搞得这般乌烟瘴气，这无法无天的贱民！
白凤麟带着两支军卒，快马当先赶向九嶷郡，进城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万象阁方位。那守城兵卒认出这队人马身上的白王标志，查验都不敢详细查，仅遥遥向身后一指:“万象阁好找，您看，远处最高的那片阁楼便是。”
两支军卒皆是沙场上拼杀过的，背后的弓箭哪怕冲刷得再干净，也透着一股血气，人高马大往大门口一拦，万象阁里见过兵灾的客人们立刻跑得干干净净。还有原本不打算跑的，见领头的白凤麟一副“老子要闹事”的明晃晃劣意，也跟着一起溜了。
万象阁附近摆糖水摊的大爷看状况不对，叫孙子看着摊子，颤颤巍巍就要去郡守府报官。被熟人拉住了。
“您老掺和什么呀，一把年纪了。”
“别拦我，老朽不能眼瞧着厉阁主尸骨未寒，他的孩儿就叫人欺负了。”
“嗨，报官有什么用啊，您这些年还没撞够南墙呐？再说了，您睁开眼仔细看看，这是一般的地痞吗？”熟人惧怕地压低嗓音，“这是白王的兵！我见过！真的会杀人……”
……
白凤麟不管人怎么议论他，他就是打算先把自己这口恶气出了。不须他下命令，军卒们驾轻就熟提起刀剑就近打砸起来。阁中管事、侍女、小厮们好似早就料到了今日之灾，三五几个躲在柱梁后，冷眼瞧着这群军卒的面目。
军卒们的主子就坐在厅中间，眯眼听着耳边瓷碎木裂之声如闻仙乐，慢悠悠拍着大腿打着节奏。有个小厮眼含恨意与他视线交汇上，白凤麟伸手指了指小厮藏身的方位，即刻有军卒提刀将人捉出来！
小厮被拖到白凤麟腿前，仍不肯屈服，死死瞪着他，军卒一脚踹断了小厮的腿骨，这才令人匍匐于地。
好呀好，万象阁臭跑堂的都这么有骨气，白凤麟露出一个令人发麻的笑容，轻描淡写道:“既然你的狗主子迟迟不出来，那我先杀了你给他助助兴吧？”
他说的是问句，听在军卒耳里是命令，军卒单手拎起小厮稚嫩的颈骨，正要下手，不知哪儿飞出来的碎瓷片弹在他的麻筋上。手腕一麻，那名被踢断腿骨，死咬着后牙不肯吱声的小厮重重摔回地面。
“白世子，厉某仰慕您许久，今日得幸一见，不如请您上楼一叙？”二楼终于有人露面。厉溏章孤身一人，气势未输，拍了拍栏杆，再邀，“请。”
白凤麟仰头，眯眼打量了他两息:“好啊，厉阁主。”
两队军卒跟在他身后上楼，将整层楼严密围住。他刚离去，断腿小厮就被阁中人七手八脚抬去医馆了。
二楼，万象阁的人散得干干净净，除去合围的军卒，一桌席面只对面坐了白凤麟与厉溏章两人。厉溏章提壶给白凤麟倒酒，白凤麟接了，嘴角勾起:“厉阁主，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厉溏章举杯敬他:“不敢，只怕叶城的家奴们有哪里做得不周到，与白世子生了误会。”
误会。
只说误会，不谈刚刚楼下打砸伤人的恶行，不提他釜底抽薪，无形中重重踩了自个儿脸面的事。这倒酒、递台阶的姿态做来，看着像是他厉溏章先低了头，折了腰，却又轻易把白凤麟架在火上烤。
白凤麟皮笑肉不笑:“误会？这误会可太大了，我叶城百姓听说连口米都快吃不上了。”
“是呀，都怪那些家奴做事不当，耽搁了生意不要紧，不过是微末之财，耽搁了您的事才是大大的不敬。”
微末之财。白凤麟咬了咬后槽牙，酒杯重重往席上一搁，军卒们唰唰提刀围架在厉溏章头颅边，厉溏章面色分毫未变。
僵持了两息后，白凤麟倏地大笑，拍了拍近旁军卒命他们放下刀剑:“厉阁主，别见怪，我手底下这些兵没别的缺点，就是听不懂人话，别吓着你了。”
厉溏章笑回:“无碍。”
“无碍就好，你那些家奴我查过了，确实是没问题，我会叫人尽快给你放回去，不过我手底下的人下手没轻没重，折了几个，厉阁主，不要紧吧？”白凤麟凑近他说，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很想看看厉溏章乍闻噩耗，面色会如何变幻。
只可惜，厉溏章没如他的意。他直起身，颇无趣地扶了扶腰带，带着军卒大摇大摆离去。
“本世子得接我两个妹妹去了，厉阁主，叶城的事你尽快摆平啊，不然下回见面我先摘了你的脑袋。”
等大门外马匹嘶鸣，蹄声渐远，厉杳出现在席前。桌缎遮掩下厉溏章的手滴滴渗血，厉杳瞧见半晌无言，还是仆妇端来药酒等物，厉杳才上手掰开他握紧的拳头，将碎瓷一点点夹出。
整面手掌没剩一块好地儿，碎瓷染血嵌进肉里，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瓷，哪里是伤口，厉杳霎时发狠朝他身臂甩了几巴掌:“你做不好这个阁主就不要做，玉儿也是，你也是，你们两个孩子成心不让我省心是不是？”
厉溏章避也不避，任她发泄。等她打够了，才苍白着一张脸，安抚般笑了笑，“姑姑，你知道的，就这个法子最管用，你教我的，以儆效尤。”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替长辈拭去眼泪，“姑姑放心，等把叶城的叔叔伯伯们接回来，咱们这劫就算是过了。”
……
等着看白王笑话的不止青王一家，起码北冕帝的案头上，关于叶城之事上奏的手札不止一本。
北冕帝随意翻了翻，看不出什么态度，倒是状似无意问了句:“今日，仿佛是什么日子。”
大总管觑着他脸色，一连说了几桩事，北冕帝皆摇头，这才壮着胆子提了句:“陛下，瞧老奴这记性，昨日朝会后还有人提起来，今日是九嶷山出师考的日子，赤王一早回去了，说要陪王妃亲自去接朱颜郡主……”
“出师考……”
北冕帝撂开奏章，背着手踱步下殿。秋末的嘉兰宫风声啸啸，空旷肃杀，他抬头望了望檐外的天空，日头高照，碧空如洗，又回首望了望殿内那张代表着皇权的龙椅，高处不胜寒。
大总管亦步亦趋，不敢多言。
半刻钟后，久到大总管以为自个儿出现了幻听，才听见北冕帝低低问了句:“他，现下如何？”
大总管只觉早晨系冠帽时系得太紧，现在勒得慌，他扑通就跪倒了。这如临大敌的动作换得北冕帝一笑。
“起吧，看你吓得。”
外头淡云瞧够了，北冕帝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回殿内，侍女们即刻将热茶端至他手边。
大总管蜷袖擦着额头的豆汗，起身时腿还在软。陪笑道:“老奴知道，陛下在跟老奴开玩笑呢。”
“嗯，”北冕帝撇开茶沫，“说说吧，你的消息比我灵通。”
“这……”大总管斟酌了一下。
“恕你无罪。”
“是。”
倒不是大总管想要故意隐瞒，实在是前有北冕帝多年前的绝情处置，后有后宫青妃眼线灵通，这话该怎么说，如何说得北冕帝满意，又不得罪青妃，难上加难。
“不知陛下想听哪一方面的呢？”
“你知道什么？”
“老奴……”大总管想了想，“倒是听中秋时来赴宴的郡主世子们提起过，九嶷山少司命芝兰玉树之姿，风华绝代之才，且少司命年纪轻轻便修得一身高绝术法，放眼整个云荒亦是无出其右，令人情不自禁倾慕心折啊。”
“哦，”北冕帝笑哼，“看来六部又多出个压宝的对象，青妃这日子没以前好过了吧。”
大总管听得此言，扑通又跪下了。
“跪什么？这段时日青妃给你送的雪参没治好你气虚的毛病？”
宫里一举一动实则早就落进北冕帝眼里。
“陛下，老奴该死啊，陛下……”大总管蜷伏于地，连磕几个响头。
“死？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是，是是，老奴还得留着命为陛下分忧。”大总管屈膝急行两步，跪得离北冕帝的龙靴近一点。
“宫里乱了这么些年，是该整治一下。”
北冕帝啜饮热茶，盏盖磕在盏沿，发出吱啦一声利响。这殿中新来的侍女，其中一个听见这声响，吓得“啊”了一声。
不待大总管吩咐，侍女立即跪下请罪。
跟在北冕帝身边多年的总管侍从，没有北冕帝的手令，谁也不敢乱调配，倒是侍女们，每年一茬接一茬，宫妃们偶尔塞个人，大总管收了银钱，只当瞧不了，毕竟年初也有某个入了北冕帝眼，被幸之后封了个低等品阶，一跃枝头当了贵人的侍女。
只是眼前这个……大总管暗暗恼怒，似乎是蓝妃安插来的，怎的如此心性跳脱，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给我找麻烦。
侍女梨花带雨的求饶声北冕帝充耳未闻。甚至看都未看她一眼。
大总管摒气两息后试探着问了问:“陛下？”
“拖下去，杖杀。”
北冕帝掸了掸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不痛不痒道。
……
……
白凤麟眼馋的产业一夜之间尽数停摆，大的如酒楼客栈，这间歇业了，客人们还有别的选择，最多抱怨几句，小的如米铺、油铺等与百姓生计有关的产业停几日也还好，多停业几日就出现问题了。
最先闹起来的居然是星海云庭那群挥金如土的恩客。
星海云庭是叶城最大的风月场所，里头的鲛人美妓们各个身形窈窕，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尤其是花魁如意，千金难买她一笑，这般高傲，仍能引来一波又一波为她颠倒的豪商。
有人在这星海云庭连日苦守她芳迹，酒水口感变差，自是一尝就能尝出来。当即摔了杯盏闹起来:“老鸨呢？老鸨出来，老子一夜几千金株花销，你们就拿这个来打发我？”
老鸨陪笑解释道:“可不敢，客人您有所不知，这几月白王世子无故抓了一批商客，说他们是冰族安插在城中的暗探，您不信可往城内走一走，那些上好的酒铺都歇业了，我们派人去别的城中采买，一听我们的小厮是叶城来的，人家店里的伙计只把我们的人往外赶，说是白王世子蓄意谋害商户，不敢与我们叶城通商了。”
这样的情形在城中多处上演着。
往日万象阁手段不显，觊觎者们仅是忌惮，这下好了，白王世子自己捅了篓子，亲手断了叶城商路，总算是给其他想对万象阁下手的势力提前打了样。全空桑不晓得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看白王笑话。
前月嘉兰宫的中秋宴上，青妃态度强横，不准白雪鸢与时雨私下见面的事已让白王够头痛，这边谋士又将白凤麟做的蠢事尽数报上来，惹得白王一封急信送至白凤麟手中，痛骂儿子不省心。
九嶷山上的出师考如约进行，九嶷郡万象阁被白凤麟砸了一通。
白凤麟也是边行路，边审讯手底下抓的这群管事，才发觉事情的棘手。他自恃审讯手段高超，就算是海国军再忠心的暗探落到他手里，也受不住几轮刑，没想到行路几日，手下兵卒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十几个管事死了一半，竟半点万象阁内部的消息都拿不到。
离九嶷郡还有半日路途，白王的急信臭骂紧随而来，叶城的密报也同一时间递到他手中，不过抓了几个管事想敲诈敲诈厉溏章，这把戏曾经百试百灵，不料这回遇上硬茬，厉溏章竟敢把叶城搞得这般乌烟瘴气，这无法无天的贱民！
白凤麟带着两支军卒，快马当先赶向九嶷郡，进城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万象阁方位。那守城兵卒认出这队人马身上的白王标志，查验都不敢详细查，仅遥遥向身后一指:“万象阁好找，您看，远处最高的那片阁楼便是。”
两支军卒皆是沙场上拼杀过的，背后的弓箭哪怕冲刷得再干净，也透着一股血气，人高马大往大门口一拦，万象阁里见过兵灾的客人们立刻跑得干干净净。还有原本不打算跑的，见领头的白凤麟一副“老子要闹事”的明晃晃劣意，也跟着一起溜了。
万象阁附近摆糖水摊的大爷看状况不对，叫孙子看着摊子，颤颤巍巍就要去郡守府报官。被熟人拉住了。
“您老掺和什么呀，一把年纪了。”
“别拦我，老朽不能眼瞧着厉阁主尸骨未寒，他的孩儿就叫人欺负了。”
“嗨，报官有什么用啊，您这些年还没撞够南墙呐？再说了，您睁开眼仔细看看，这是一般的地痞吗？”熟人惧怕地压低嗓音，“这是白王的兵！我见过！真的会杀人……”
……
白凤麟不管人怎么议论他，他就是打算先把自己这口恶气出了。不须他下命令，军卒们驾轻就熟提起刀剑就近打砸起来。阁中管事、侍女、小厮们好似早就料到了今日之灾，三五几个躲在柱梁后，冷眼瞧着这群军卒的面目。
军卒们的主子就坐在厅中间，眯眼听着耳边瓷碎木裂之声如闻仙乐，慢悠悠拍着大腿打着节奏。有个小厮眼含恨意与他视线交汇上，白凤麟伸手指了指小厮藏身的方位，即刻有军卒提刀将人捉出来！
小厮被拖到白凤麟腿前，仍不肯屈服，死死瞪着他，军卒一脚踹断了小厮的腿骨，这才令人匍匐于地。
好呀好，万象阁臭跑堂的都这么有骨气，白凤麟露出一个令人发麻的笑容，轻描淡写道:“既然你的狗主子迟迟不出来，那我先杀了你给他助助兴吧？”
他说的是问句，听在军卒耳里是命令，军卒单手拎起小厮稚嫩的颈骨，正要下手，不知哪儿飞出来的碎瓷片弹在他的麻筋上。手腕一麻，那名被踢断腿骨，死咬着后牙不肯吱声的小厮重重摔回地面。
“白世子，厉某仰慕您许久，今日得幸一见，不如请您上楼一叙？”二楼终于有人露面。厉溏章孤身一人，气势未输，拍了拍栏杆，再邀，“请。”
白凤麟仰头，眯眼打量了他两息:“好啊，厉阁主。”
两队军卒跟在他身后上楼，将整层楼严密围住。他刚离去，断腿小厮就被阁中人七手八脚抬去医馆了。
二楼，万象阁的人散得干干净净，除去合围的军卒，一桌席面只对面坐了白凤麟与厉溏章两人。厉溏章提壶给白凤麟倒酒，白凤麟接了，嘴角勾起:“厉阁主，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厉溏章举杯敬他:“不敢，只怕叶城的家奴们有哪里做得不周到，与白世子生了误会。”
误会。
只说误会，不谈刚刚楼下打砸伤人的恶行，不提他釜底抽薪，无形中重重踩了自个儿脸面的事。这倒酒、递台阶的姿态做来，看着像是他厉溏章先低了头，折了腰，却又轻易把白凤麟架在火上烤。
白凤麟皮笑肉不笑:“误会？这误会可太大了，我叶城百姓听说连口米都快吃不上了。”
“是呀，都怪那些家奴做事不当，耽搁了生意不要紧，不过是微末之财，耽搁了您的事才是大大的不敬。”
微末之财。白凤麟咬了咬后槽牙，酒杯重重往席上一搁，军卒们唰唰提刀围架在厉溏章头颅边，厉溏章面色分毫未变。
僵持了两息后，白凤麟倏地大笑，拍了拍近旁军卒命他们放下刀剑:“厉阁主，别见怪，我手底下这些兵没别的缺点，就是听不懂人话，别吓着你了。”
厉溏章笑回:“无碍。”
“无碍就好，你那些家奴我查过了，确实是没问题，我会叫人尽快给你放回去，不过我手底下的人下手没轻没重，折了几个，厉阁主，不要紧吧？”白凤麟凑近他说，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很想看看厉溏章乍闻噩耗，面色会如何变幻。
只可惜，厉溏章没如他的意。他直起身，颇无趣地扶了扶腰带，带着军卒大摇大摆离去。
“本世子得接我两个妹妹去了，厉阁主，叶城的事你尽快摆平啊，不然下回见面我先摘了你的脑袋。”
等大门外马匹嘶鸣，蹄声渐远，厉杳出现在席前。桌缎遮掩下厉溏章的手滴滴渗血，厉杳瞧见半晌无言，还是仆妇端来药酒等物，厉杳才上手掰开他握紧的拳头，将碎瓷一点点夹出。
整面手掌没剩一块好地儿，碎瓷染血嵌进肉里，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瓷，哪里是伤口，厉杳霎时发狠朝他身臂甩了几巴掌:“你做不好这个阁主就不要做，玉儿也是，你也是，你们两个孩子成心不让我省心是不是？”
厉溏章避也不避，任她发泄。等她打够了，才苍白着一张脸，安抚般笑了笑，“姑姑，你知道的，就这个法子最管用，你教我的，以儆效尤。”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替长辈拭去眼泪，“姑姑放心，等把叶城的叔叔伯伯们接回来，咱们这劫就算是过了。”
……
等着看白王笑话的不止青王一家，起码北冕帝的案头上，关于叶城之事上奏的手札不止一本。
北冕帝随意翻了翻，看不出什么态度，倒是状似无意问了句:“今日，仿佛是什么日子。”
大总管觑着他脸色，一连说了几桩事，北冕帝皆摇头，这才壮着胆子提了句:“陛下，瞧老奴这记性，昨日朝会后还有人提起来，今日是九嶷山出师考的日子，赤王一早回去了，说要陪王妃亲自去接朱颜郡主……”
“出师考……”
北冕帝撂开奏章，背着手踱步下殿。秋末的嘉兰宫风声啸啸，空旷肃杀，他抬头望了望檐外的天空，日头高照，碧空如洗，又回首望了望殿内那张代表着皇权的龙椅，高处不胜寒。
大总管亦步亦趋，不敢多言。
半刻钟后，久到大总管以为自个儿出现了幻听，才听见北冕帝低低问了句:“他，现下如何？”
大总管只觉早晨系冠帽时系得太紧，现在勒得慌，他扑通就跪倒了。这如临大敌的动作换得北冕帝一笑。
“起吧，看你吓得。”
外头淡云瞧够了，北冕帝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回殿内，侍女们即刻将热茶端至他手边。
大总管蜷袖擦着额头的豆汗，起身时腿还在软。陪笑道:“老奴知道，陛下在跟老奴开玩笑呢。”
“嗯，”北冕帝撇开茶沫，“说说吧，你的消息比我灵通。”
“这……”大总管斟酌了一下。
“恕你无罪。”
“是。”
倒不是大总管想要故意隐瞒，实在是前有北冕帝多年前的绝情处置，后有后宫青妃眼线灵通，这话该怎么说，如何说得北冕帝满意，又不得罪青妃，难上加难。
“不知陛下想听哪一方面的呢？”
“你知道什么？”
“老奴……”大总管想了想，“倒是听中秋时来赴宴的郡主世子们提起过，九嶷山少司命芝兰玉树之姿，风华绝代之才，且少司命年纪轻轻便修得一身高绝术法，放眼整个云荒亦是无出其右，令人情不自禁倾慕心折啊。”
“哦，”北冕帝笑哼，“看来六部又多出个压宝的对象，青妃这日子没以前好过了吧。”
大总管听得此言，扑通又跪下了。
“跪什么？这段时日青妃给你送的雪参没治好你气虚的毛病？”
宫里一举一动实则早就落进北冕帝眼里。
“陛下，老奴该死啊，陛下……”大总管蜷伏于地，连磕几个响头。
“死？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是，是是，老奴还得留着命为陛下分忧。”大总管屈膝急行两步，跪得离北冕帝的龙靴近一点。
“宫里乱了这么些年，是该整治一下。”
北冕帝啜饮热茶，盏盖磕在盏沿，发出吱啦一声利响。这殿中新来的侍女，其中一个听见这声响，吓得“啊”了一声。
不待大总管吩咐，侍女立即跪下请罪。
跟在北冕帝身边多年的总管侍从，没有北冕帝的手令，谁也不敢乱调配，倒是侍女们，每年一茬接一茬，宫妃们偶尔塞个人，大总管收了银钱，只当瞧不了，毕竟年初也有某个入了北冕帝眼，被幸之后封了个低等品阶，一跃枝头当了贵人的侍女。
只是眼前这个……大总管暗暗恼怒，似乎是蓝妃安插来的，怎的如此心性跳脱，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给我找麻烦。
侍女梨花带雨的求饶声北冕帝充耳未闻。甚至看都未看她一眼。
大总管摒气两息后试探着问了问:“陛下？”
“拖下去，杖杀。”
北冕帝掸了掸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不痛不痒道。
……
……